进城的路,明明并不遥远,两人一驴却走了许久许久。
傍晚十分,金乌的余晖洒向它所能照应到的最后一点地方。琳琅摸着挂在苏氏商行旁的暗记,这里,便是暗门的所在了!
撇下在外面栓驴莫忘,琳琅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的走进了这家决定了他诸多命运的大门。
这里的主要管事只有一人。毕竟是情报组织,人手大多在外面流动,所以琳琅也不怕被什么人看见,识破了身份,很是大方的就走了进来。
“琳琅?”没有听说他要来啊!屋内的掌柜很是惊讶的看着缓步走来的俊俏男人。
“有些私事,所以就自己过来了……”粗浅的解释了自己的行为,琳琅顿了一下,之后便是无语,那样的事,叫自己该怎么说出口啊!
“您来了,正好!看来今日的鸽子可要免去劳苦了!”掌柜之人显然并没有感受到琳琅的怅然,只是很庆幸自己的鸽子可以轻松一下了。
“方纹,有什么大事吗?”一般不是很棘手的事情,暗门里大多私下解决。因为有苏氏商行在,所以暗门并不是琳琅主要的赚钱渠道,成立这个消息网,为的也不过是能更好的保护苏家,保护自己罢了。而只有像是莫忘的请托那种需要动用整个暗门的力量去寻找的,才会回报给琳琅。
第九章 家与抉择(下)
“呃……这里,都整理在这张纸上了,还未来得及誊到绢布上去。”掌柜方纹拿出一张有些粗糙的纸张,上面很是认真的罗列出了几排大字。
这纸,用过都是要销毁的,所以方纹才细心的用了并不是很名贵的纸去记录。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么的心思细腻。
琳琅伸手,欲接过纸来,却在不经意间撇到了那几行字的时候,顿住了身形。
唐门门主之妻病危,欲寻回独子送终……
唐门……门主之妻……过了这个多年,这个身份所说之人,是娘吧?娘她,病危了?
因为那人的缘故,几乎刻意忽视了关于唐门的一切消息……而今,这机缘下不得不看的,竟是一场噩耗。
“你没事吧?”一进门,便看见了琳琅摇晃的身躯,踏前一步,将他拢入怀中,莫忘很是担忧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男人。
“我……”忽然间变得干涩的嗓子,就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琳琅只是嘶哑的吐出了一个我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位公子……”掌柜方纹虽对这二人之间的互动多少起了一些疑惑,也看出了琳琅的不自然,但是生意还是要优先的啊,所以,“知道你着急,所以我们暗门已经把消息传到主事者那里了,可是流刀流落江湖多年杳无音信,一时间也不可能那么快便有消息回来。您,还是再等等吧!”无论是苏氏还是琳商,琳琅他都不是出面的那个人,只作为幕后的主事者存在,而知道这些的掌柜们当然也不可能随意的就透漏了他的身份。
可是,话,还必须说得明白,既要让客人单只知道他所求之事的后续发展,也要让站在一旁的琳琅懂得这人来的目的为何。
拿到纸的那一瞬间,琳琅为着自己的不孝,为着母亲多年来的孤独,自责不已。心急如焚的恨不得立马起程奔赴四川,可是仅剩的理智,又让他不得不面对刚刚得知的事实。原来这个和自己有了一夜情还与自己纠缠不休的男人,竟就是猫猫一见钟情的对象!
“你……你跟我走!我要去四川。”一团乱麻,琳琅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好,只能硬是拉着这人,让他陪自己一路去四川吧,也许,在赶路的途中,自己就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吧?
点点头,莫忘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琳琅主动要和他在一起的感觉。而且,有琳琅的陪伴,流刀,找不找得到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留在这个繁杂世间的理由了。
被琳琅忽然冒出的一句话弄得一愣,作为掌柜的方纹却不知道眼前的情况自己该怎么做为好?
本以为素不相识的两个人,但却凭琳琅刚刚所说的那一句话就可以断定,他们之间的交情绝对比方纹想象的深。而从琳琅的话中,方纹猜测,琳琅应该与唐门有几分关系吧?那么,有些事情是不是也该让他知道一下的好?
“琳琅,唐门在五年前老门主退位,原少主唐沁庭接替门主一职。因其嫡子在多年前无故失踪,这几年,唐门中下一代为了那个少主之位,也算是要挣破了头颅了。”
点点头,琳琅很是感激方纹能把这些消息告诉自己以作提醒。向来都能将一切事物打理的稳稳妥妥的方纹,有些事他早也已是心知肚明了。真是难为他了。
“谢谢!”
“道什么谢啊,你是小小的丈夫嘛,关心你也是应该的……”忽然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明不白,方纹也就渐渐的放低了声音。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困扰……还是不要带给那人了。
“那……”回头,看见了莫忘的脸,于是也很自然的吩咐道:“小鬼,去给我备辆马车。”话音一落,琳琅就愣住了,只叫了一天小鬼而已啊,竟已养成了习惯,这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呢!
“你……还是先休息一夜吧!马车里也睡不安稳的。”猜测到琳琅恐怕是要连夜赶路,莫忘担心他的身体撑不住,于是才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苦笑一下,琳琅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是多么的心焦,只能换个理由告诉他:“即便是客栈,我今夜也是睡不着的,所以,还是不要浪费这时间了。”
“好,那你先在这歇一会儿吧!”想扶一直靠着他的身子才能站稳的琳琅坐在一旁等他回来。可是话才刚刚出口,琳琅就不依了起来:“不要,我和你一起去,这样也能快点上路。”
想了一下,琳琅不和自己分开也好,于是很痛快的一个点头,就将琳琅扛上了肩,向着外面的灰驴而去。
“喂,你放我下来!”虽是厉声呵斥,但却毫无效果。男人依旧我行我素的将琳琅放在了驴背之上,然后悠然的牵着缰绳,引导着驴子向着租赁马车的地方走去。
到了车行,琳琅与莫忘商量了许久,只买了一辆双马的车,又挑了两匹膘肥体壮,又受过训练的好马,将车一套,带着那匹不甚听话,非要跟着二人的灰色小毛驴,上路了。
车里,有莫忘特意为琳琅备好的细粮。下次进城不知还有多久,莫忘怕看起来很是单薄的琳琅病倒了,于是非常细心的将一路上的需求统统布置全面。
早年一个人闯荡江湖,多少也知道出门在外要备好那些东西。只是因为一嫌麻烦,二觉得那些对于自己还不够必需,于是便总是瘪瘪的一个包袱陪着自己走南闯北。可是,现在不同了,有了琳琅,那些即使不是必需,但只要有可能需要的东西,自己就要将它们备齐,以防不时之需。
而琳琅也暗暗决定今晚就连夜赶路,奔赴四川。
只是,无数次鲜血的教训啊,琳琅,你难道不知道你最近是多么的时运不济吗?
刚刚出城,莫忘就毫不犹豫的将琳琅塞进马车,轻轻的一扬鞭子,马儿嘚嘚的沿着路向前走去。
“莫忘!”狠狠的叫了一声,琳琅却已经被莫忘死死的压在马车里,想起也起不来。
“你需要休息。”不理会琳琅圆睁的双眼,莫忘自顾自的说着他的建议。
“可是我要赶路!”别闷着一口气的琳琅,却不服输的死命挣扎着。
“我来驾车就好,你睡吧!”仍是一动不动的按住身下的男人,听着他不稳的呼吸,莫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再熬上一夜的。
“明天好不好?我今日睡不着的。”抿了下嘴,思索了片刻的琳琅,还是不打算把内心的纠结告诉莫忘,只是提出了妥协的方式。
轻轻的将手搭在琳琅的脉门之上,莫忘发现他虽然气息已经不甚平稳,可是就脉象来说,还可以撑上一阵。“那……你先吃些东西吧。”
“嗯,也好。”四川路途遥远,就算是勉强,也该吃上一些保持体力的。不过,莫忘也在车里,而车子还在走动?“谁在驾车?”不是没雇佣车夫吗?
琳琅心里一凛,刷地挑开帘子,之见两匹并行的马前,屁颠屁颠跑着的,是那头倔强的小灰驴。
灰驴似乎感受到了琳琅的视线,撒欢式的高歌了起来。“啊……啊……啊……”
你……这头死驴!被灰驴突来的叫声吓了一跳的琳琅,在心里忍不住的诅咒它:早晚让马给奸了!
“琳琅。”淡然的一个呼唤过后,车内的人很是强势的把琳琅一下子又拉回了车里。
“这个。”递了一个芝麻饼过去。莫忘还记得自己买这饼时,琳琅忽然间放光的双眼。
看见眼前这个只是单纯的照顾他的男人,琳琅怎么想都不认为他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单纯。“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是莫忘的吗?你托付消息时,似乎没有留下姓名吧?”
又递了一杯水给琳琅后,莫忘才看着他,笑着开口:“你不是琳商暗门的主事吗?一个情报组织的主人,能猜到这个也不足为奇吧?”
“唔。”嘴里咬着大饼,琳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果然悟性很高啊,这样的人,根本骗不了他啊。
“吃过就睡吧。你也累了。”摸摸琳琅的头,莫忘打算把空间让给早已疲累过度的琳琅,并顺便看看外面的那头蠢驴为何把马车领得东拐西晃的。
莫忘在进车前,只对那驴一个瞪眼,它就乖乖的在前面领起路来。这才没一刻的功夫,怎么就撒欢起来了呢?
“等等……”还有话要说的琳琅本能的把剩下的一下口饼塞进嘴里,伸手拉住了正要探身而起的莫忘。
莫忘被琳琅拉得一个不稳,本想稳住身形,可转眼间便放弃的向着琳琅的怀抱扑去。
唇与唇的相接,两人顿时都瞪大了眼睛。莫忘食髓知味般的起唇,添上了让他觉得口感甚佳的红唇。
第十章 独处诱惑(上)
唇与唇的相接,两人顿时都瞪大了眼睛。莫忘食髓知味般的起唇,舔上了让他觉得口感甚佳的红唇。
而因为意外忘记了反抗的琳琅,在莫忘的舌触上了自己的唇时,才记起自己该拼命的反抗才是。
若是昨天发生这样的事,也许尚能谅解,因为自己的不知情。可是现在,却是知道了这人便是猫猫欲寻找之人。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怎能去抢儿子的男人?
欲挣扎起身,却无奈身上之人把自己压得死死的。而刚抬起的手,也被莫忘一个施力,又按了回去。使不上力气的男人,除了不去配合身上这个人之外,一时间,竟别无他法。
莫忘一边轻轻的舔着琳琅的唇,一边在心里疑惑:怎么感觉与上一次差了很多呢?
“琳琅?该怎么做?”稍稍的离开一点儿,莫忘起身询问起了琳琅。
“不怎么做!你出去!”打定了以后再也不让莫忘近身的主意,琳琅将头一扭,决绝的说。
“现在还睡得着吗?”而莫忘显然还未察觉琳琅此时的样子有何不妥,以为他只是不愿意而已。于是便松开了他,将话题换成了他之前很是关心的那个。
“……”无语。这个男人是脸皮厚得不懂什么叫挫折啊,还是单纯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挫折?“不是很困。”说来,本是疲乏却又紧紧绷着的神经,竟然在莫忘刚刚的那番胡闹之下,放松了下来。
“可是你现在需要休息。”莫忘衡量了一下,突然伸出一指,直袭琳琅的睡穴。“虽然这样,也对你的身体不太好,但是,总比不睡来的好一些。”
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将琳琅放在之前准备好的皮褥上。再给他的身上盖了一张薄毯,这才退出到赶车的小地方。
扬起鞭子,莫忘一声呼喝,两匹马儿配合默契的飞速跑了起来。因为车内铺了很厚的东西,又没有什么硬物,所以莫忘很是放心的将车子赶得飞快。而本在车子前面嘚嘚跑着的毛驴,此时早已被甩得不知去向。
两人一路向西,途中,这毛驴也许是夜晚睡觉,白天再循着气味卯足了劲追上来,这么没日没夜的,连马都换了两次,它竟还能精神翼翼的跑在前面引路。
“莫忘……”
车内忽然响起一个带着些犹豫和忐忑的声音。
“怎么了?”刚一听见呼唤,便钻进了车里的人关心式的问着。
“呃……没事。”弱弱的回答着莫忘,琳琅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的,忽然间就叫起了这人的名字。
“近乡情怯?”自那日见了琳琅的反应起,莫忘就大致猜到了琳琅的身份。消息中所提到之人,必是与琳琅有着莫切的关系吧?看他连日来沉闷的样子,虽然之前琳琅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莫忘并不知道,可是那日的侃侃而谈也并非子虚乌有,与今对比,琳琅他多少也可算做是沉闷的吧?
苦笑一下,琳琅不知该如何对莫忘说。说什么呢?说母亲病危,自己很担心,这倒也没什么。可是另一份的茫然与失措呢?自己说得出口吗?
方纹说,少主之位众人相争。自己如今回去了,会成为一个靶点不说,那人……想必也不会让自己好过吧?
同父异母的长兄……
自接手了苏氏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看得惯的,看不惯的,却也都接触了一二,多年下来,有些事,即使当年不懂,如今,也多少明白了。只是……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啊,或许自己跟本来就不想去相信吧?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那时,主动亲近我的人,是他;主动承认了这份禁忌的爱恋的人,也是他;甚至是鼓催自己与家族一刀两断的人,还是他。直到最后,丢下我,一个人回去认错的人,仍旧是他。自古以来,总有长嫡之争,自己是嫡子,而他虽为兄长,却因为自己的关系,彻底的被排除在了候选人之列以外。如果我是唐琰的话,如果我也有那份想要独占鳌头的野心的话,那么,唐林,你可不就是第一步就要被踢开的绊脚石吗?
这样的理由,每每思索,都是毫无漏洞。可是每逢真的恨了时,自己却又总是在内心里,替他做着各种各样的辩护。哪怕当初被他卖掉时,还不是在替他找着思乡心切,没钱回家那样的理由吗?
有时,真不明白自己,当初封锁了一切有关于他的消息,为的,究竟是真的再不相见的恨呢?还是内心深处仍然存在的那微弱的希冀呢?
长叹一声,还真是纠结啊!“莫忘啊,到了下一城时,咱们不赶路了。歇一歇,陪我喝上几杯吧!”这样说着的琳琅,与其说是近乡情怯,到不如说,他欲酒壮熊人胆来的更为贴切。
“也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以前就听人这么形容过酒的,琳琅这些时日,一直是苦闷于心,发泄一番,也是不错的选择。
莫忘是为着琳琅着想才答应小饮几杯,而琳琅却只想发泄一下心中的惴惴不安之情而已。虽然两人目的不同,但最后的意见却是一致的,可是,只顾着关注自己在意的问题的两人,都忽视了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某人的酒品,实在是不怎么样啊?
却说那日,马车一停,刚刚交给了站在门口的店小二,琳琅就拉了莫忘往客栈里钻。一到达掌柜的面前,在要了两间上房之后,琳琅便痛快的点了几大坛子的女儿红,与几样下酒菜,吩咐着人随后送到客房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