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打累了,慕渊息垂下手,愣愣的看着几乎成了血人的慕亦轩,眼神有些涣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却踩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猛的转头看去,是一个人手,而它主人早已被滚烫的茶水烫的晕了过去。当慕渊息将视线移到那个驼背男人的脸上是,满目的水泡让他胃里一阵倒腾,忍不住撑墙干呕起来。
捂着嘴的手不住的发着抖,赤红的双目让他看什么都是血一样的颜色,刺目的红色逼得他无处可逃,只能在密室中跌跌撞撞的来回绕着圈,嘴里不断重复着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似是咒语一般。
而这时,郭映寒和陆衽迦已经到了皇宫门口,门口的侍卫是认得陆衽迦的,所以当看到陆衽迦手中皇帝御赐的令牌后,即使对郭映寒的身份有些怀疑也还是放他们过去了。
有了那块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陆衽迦他们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只是一切都太过顺利反而让他们两人心生疑惑。
“这皇宫未免也太安静了点,那些侍卫的眼神不像是活人倒像是木偶,难不成这里也已经被控制住了?”郭映寒边走边问。
“大概吧,离昭绝对有这个本事,而且皇帝许久不露面,竟然都无人好奇,光这点就够让人起疑了。”陆衽迦一手搭在佩剑上,片刻不放松戒备的向前走着。
“离昭?”郭映寒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的收住了脚。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陆衽迦见他停下,以为是长途跋涉带来的不适。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合理,可是又说不出来……可能是我多心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人吧。”郭映寒摆摆手表示自己身体无碍。
陆衽迦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多想,只是照着自己的直觉去寻找慕亦轩。
皇宫这么大,要找一个人不容易,但是有一个地方却是他、慕亦轩、宿天、慕渊息都知道的地方,那里地处偏僻,很少人走动,是一处被众人遗忘的荒地,传说那里关着吃人的妖怪,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在那个不毛之地,别说野兽,连只鸟都没有,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个地方成了他们四人小时候常去的地方,是只属于他们的秘密之地。
慕渊息,你会在那吗?
陆衽迦加快脚步,直奔心中所想,只是等他真的到了那个地方,熟悉的景物引起的一连串回忆让他踌躇了,心中一丝莫名的胆怯让他提不起脚,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又或许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去见证一些他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见他这副模样,郭映寒二话不说越过他身边直直往前走去,并说道:“死都不怕,你还怕这些?”
“谁、谁说我怕了!”陆衽迦被他嘲笑似的口气激的向前跨了一大步。
有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原本如履薄冰的步伐被郭映寒这么一闹,变得轻松了许多。进与不进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死都不怕,又还有什么事比死更可怕,最关键的还是……抬头望着走在前头的人,陆衽迦笑了笑。
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什么都不会害怕,唯一怕的大概也就是怕对方有一天会离开吧。
“这里荒凉的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我猜我们的脚下大概埋着很多尸体。”郭映寒四下张望着说道。
“传说这里有吃人的妖怪,只是没人知道这吃人的不是妖怪,而是人。”陆衽迦幽幽的开口,在这片荒地上越发显得诡异。
“人有时候确实要比妖怪可怕,就像很多恐怖小说里写的,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心。”郭映寒似是感慨,又似叹息。
“慕王爷是好人,即使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也是个好人,因为只有内心真正纯洁的人才会这么容易陷入绝望之中不可自拔,如果那时有人帮他,也许结果就会不一样,映寒,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看到他们其中一人有什么不测。”
“我知道,可是衽迦,不是每件事你都能左右,答应我,无论最后结果怎样,你都不要自责,那不是你的错,更不需要你去负责,你太重情,可是千万不要被这些情缚住你一辈子,包括我,如果你哪一天发现不爱我了,千万不要犹豫,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不!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不爱你,映寒,你不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而是我爱你,我只想要你幸福,你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情真意切的一番话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幸福来的太容易,总觉得好不真实。陆衽迦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就像当初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出幻境一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放开。此刻的他执着的认为,只要握紧了他的手就等于抓住了全部的幸福。
郭映寒翻手扣着他的五指,似是承诺一般,指间紧紧的缠绕着,再不分开。
当两人站定在一座破屋前,陆衽迦说道:“这座屋里有一处暗道,虽然不知道是谁挖的,也不知道有何用处,但我想亦轩大概就被关在这里。”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郭映寒就一脚塌了进去,虽然从外面看很是破烂,但里面却很是干净,想必应该有人经常来打扫,桌子,凳子,茶杯,床,简陋却齐全,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一些属于孩童的声音,不知其中哪一个才是陆衽迦的。
“映寒,这里!”陆衽迦用剑尖撬开角落一块砖,指着地下的台阶喊道。
“有光,下面应该有人,小心行事。”郭映寒朝下一望,台阶镜头竟有一点光亮。
“恩。”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地下,台阶不是很长,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平地。
“直走到底就是密室了,你在这里等我,一有情况就赶紧上去……笨蛋!你听到我说的话没?!”看着郭映寒若无其事的从自己身边走过,直直的向前走了好几步,顺带还挖了挖耳朵,气急败坏的陆衽迦朝着他的背影吼道。
果然是笨蛋,但是算了,这样的结果也是自己预料之中的。陆衽迦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不再劝阻。
当两人谨慎的走至密室口,从郭映寒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双手被吊着浑身都是鞭印的慕亦轩。
“映寒……”看郭映寒脸色不对劲,陆衽迦轻声唤道。
郭映寒没有回应他,只是拉起他的手,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里面果然如他所料,一个侍卫都没有,毕竟这里关的是皇帝,慕渊息还没胆大到动用皇宫的侍卫来看管。
陆衽迦被他拉进密室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低垂着头痛晕过去的慕亦轩,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口,猛的倒抽了口气,到底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可是,他怎样都无法相信慕渊息会如此狠心。
“他就是慕王爷吧。”郭映寒指着角落的慕渊息说道,虽然他只见过他一面,但那张清雅的脸还是被记住了,如果单看外表,还真是看不出这样的人会如此心里扭曲。
“王爷……为什么!”陆衽迦没有回答他,直接扑过去抓住慕渊息的肩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慕渊息赤红的双目望着陆衽迦,眼神涣散,嘴里依旧念着那三个字,模样似是疯了一般。
“哼,这样就疯了吗?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被父皇玩弄的可怜虫……”慕亦轩用自己虚弱的声音嘲笑道,头依然低垂着,凌乱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亦轩……”陆衽迦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从来不知道先皇对王爷好还有其他原因,他们不是兄弟吗?
“他真的疯了吗?”慕亦轩问。
陆衽迦看了眼沉浸在自己意识中的慕渊息,无可奈何的说:“看样子……是的。”
慕亦轩猛的抬起头,眼神是陆衽迦所不熟悉的,那种带着恨的笑意让人看了不颤而栗,渐渐的笑容在慕亦轩苍白的脸上不断扩大,只听他用如同鬼魅般的声音说道:“天不亡我,我必亡天……今日慕渊息杀不了朕,他日朕誓杀慕渊息!”
“不!他是你皇叔!”陆衽迦放开手中的慕渊息,直奔慕亦轩身前。
“他将朕困在这的时候有想过朕是他侄儿吗?他鞭打朕之时有想过我是他侄儿吗?他对我所做的一切一旦失败,就应该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他已经疯了,做这些并不是他的本意!”
“陆衽迦,别天真了,朕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践踏朕的尊严,包括你,也是一样!”慕亦轩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郭映寒,继续说道,“朕命你现在立刻救朕出去!”
陆衽迦知道这次慕亦轩是认真的,慕渊息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让他的本性苏醒了,自知多说无益,只得领命:“是!”
从慕渊息的身上搜到钥匙后,陆衽迦立刻给他解了手腕和脚腕的链子,又照慕亦轩的话讲慕渊息暂时锁在密室之中。
将慕亦轩带离破屋后,三人飞快的赶往紫阳殿,一路上所到之处皆是鸡飞狗跳,毕竟皇帝受伤是多么重大的事,一时间整个皇宫都骚乱起来。而当他们到达皇帝的寝宫紫阳殿时,一个在意料之中的人正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着他们。
陆衽迦将慕亦轩安置在床后,拔出身上的剑直指离昭,并问道:“你究竟有何目的!”
被剑指着的离昭不为所动,只是看向郭映寒说道:“你,跟我走。”
郭映寒没想到他的目的是自己,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你休想!”陆衽迦提剑冲向离昭,两人实力悬殊,明知道这一剑必不会刺中,但他还是冲了上去。
谁都没有看到离昭是怎么避开的,反正这一剑是刺偏了,无视踉跄了几步的陆衽迦,他缓缓的走向郭映寒。陆衽迦见此又提剑朝他背后攻击,离昭却像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全都避开了。
完全没有胜算……郭映寒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恨自己没有武功,成了陆衽迦的累赘。看着陆衽迦的攻击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看着离昭渐渐的逼近,捏紧的拳头松了又合,合了又松,最后咬牙吼道;“好!我跟你走!”
“映寒!”陆衽迦没想到郭映寒竟会同意,情急之下收剑不慎,剑从手中飞了出去。
“哐当”!随着落剑声,一条血痕清晰的印在了陆衽迦白皙的右颊上。
触目惊心红色让郭映寒越过逼近他的离昭直奔陆衽迦,焦急的问道:“怎么样?”
陆衽迦机械似的摇了摇头,现在的他任何痛都感觉不到,满脑子都是郭映寒那句“好,我跟你走”,虽然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分开,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老天果然见不得自己幸福吗?
“衽迦,你听我说,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现在只是短暂的分离,就当是上天给我们的考验,我会等着你来找我,到时我们一起离开,去实现当初设想的未来!”郭映寒捧起他的脸,用拇指擦去那条血痕,温柔的说道。
我会带你走,走的远远的,到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远离那些是非恩怨,从此天地之间只有彼此,盖一座小屋,开一块田地,日月星辰相伴,就此终老一生。
郭映寒的在慕王府说得话还清晰在耳萦绕,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个愿望离他越来越远……他们真的可以实现吗?
“不要放弃,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这里……”郭映寒见他还是没反应,急急的抓起他的手指自己的心口说道,“永远同在。”
“映寒……不要走……好不好?”陆衽迦睁大眼睛看着郭映寒,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即使是死,他也不要分开啊。
“傻瓜……死都不怕,还怕活着?”郭映寒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一个孤独了好久的人突然拥有了可以依赖的人,可是当这个可以依赖的人突然消失,那这个孤独的人会更加的孤独,陆衽迦是在害怕到最后也只是一个人,郭映寒笑了笑,拥住他,继续说道,“我信你,我会等你来找我,你会等我吗?”
“会!永远都会!”一句“我信你”给了陆衽迦太多的鼓励,还记的自己说过能得到郭映寒的信任是何其有幸,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辜负他的信任。
去吧……无论去多远,我陆衽迦一定会找到你!
暗暗在心中发誓,陆衽迦又恢复到了从前冷静的模样,知道郭映寒放开他,转身向离昭走去,他都没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因为郭映寒不需要,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再次找到他的陆衽迦。
离昭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表情,他要的只是将郭映寒带走的结果,这个结果已经出来,其他的便不在和他有关。
伸出手,长长的指甲在空中画了一个圆,这个圆随即射出耀眼的光芒,渐渐的身体变的越来越透明。
在郭映寒和离昭即将消失的那一瞬,陆衽迦用尽力气吼道:“映寒!等我!”
当最后一个字消失唇间的时候,紫阳殿中已经没了郭映寒和离昭的身影。
慕亦轩早已昏迷在床,偌大的一个寝宫只剩陆衽迦站在郭映寒消失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有着他的味道,只是那个和他斗嘴的人已经不见了。
旧色风景犹在,故人已去楼空。
只是这空的不止是楼,还有陆衽迦体内一部份灵魂。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