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样好吗?树人,难道你……」
「嗯?」
「除了我以外,难道你不打算让其它摄影师拍吗?」
「……」
被瑛介直接挑明,树人完全无法给予响应。
「也……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啦,只是……」
「只是?」
「我在想难道还有人会比荒木先生更认真拍我吗?」
这是树人从前阵子开始就默默思考的问题,终于趁机会下定决心开门问道,某种程度而言,这对瑛介来说可能也曾是个棘
子的问题,但他并无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一阵沉默促使树人无可奈何继续开口说道:
「……我本来就是个菜鸟。就连『JET』的广告也是因为掌镜者是荒木先生才会成功。所以那才不是真正的我。我觉得其
它摄影帅并无法了解这些。」
「为什么那不是真正的树人?那还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吧?」
瑛介两手交叉在胸前,但怎么看都觉得那并非出自本意。我那么拼命劝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接下来似乎能听到瑛介会这
么抱怨。
「不是呢!无论怎么想,到头来我还是……」
「——树人。」
瑛介眉头深锁,语气暴躁地说道:
「是你白己决定要继续模特儿工作的吧?既然如此,别到现在才在发牢骚。」
「但量……」
「不管是不是依你所望,你已经是个专业人士了。既然是自愿站到镜头前,说自己是菜鸟这种理由是行不通的。其它人可
当你是专业人士的身分对你做出要求。你只能抛开『JET』,从头开始。」
「抛开『JET』?」
我不要这样,树人如此想着,怎么舍得抛开花了那么多心力完成的『JET』。而从零开始呢!下定决心要以模持儿身分继
续下去的原因,也是想要再次与瑛介一同分享陶醉其中的感觉。那是一个谎言无法通用的世界,是个完全透明的世界。为
了成为那里的居民,当时获得的感觉就得确实掌握。所以才答应筱山的管理安排。
虽然如此,瑛介,竟然说要自己把「JET」忘掉。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荒木先生你……应该也拍过很多一流水平的人。但……」
不甘心的心情高涨至顶点而不由自主地开门说道。虽讨厌被笑称是小朋友的辩解,但又没有其它说法,眼神只能严肃地上
扬表示立场。
「对我而言『JET』是特别的,说真的,除此之外不想再接其它工作。但只要想着不断累积经险,绝对能在『JET』第二弹
时有所帮助。」
「树人,就是如此。」
没有听到最后,瑛介便深表赞同。那声音是意料之外的温柔,树人因此又慌了手脚。但瑛介注视自己的眼神却锐利而严峻
。
「听好了,世人已经认识你的面孔,这表示会对第二波的『JET』缺乏深刻印象。若用同样表情出现,人们只会觉得『又
是一样的东西』而将你忽略。所以得趁拍摄开始前拓展树人全新的魅力。你只要先将感觉带入全身即可。之后由我将那股
感觉诱导出来。所以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自己是菜鸟。」
「什么……」
「不要再依赖过去。你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后面有我在,所以不需要感到不安。我会将你的才能拓展至淋漓尽致。为此我
也有暂时留在这业界的觉悟。」
「你……」
瑛介本来是以拍摄自然风景为主,接触模特儿的拍摄工作是最近这几年才开始。由旁人看来他似乎越拍越顺利并已功成名
就,但他因心的挣扎矛盾也是可想而知的。
但他终究未回到原来领域也是因为强烈牵挂着树人的事。树人在被自己的不安撞得满头包后,终于了解到这个事实。
「了解了吗?那……到这里来一下。」
对话终止后,瑛介意外开口了。不经意地抬起头,他已经从位子起身,催促树人跟他一起走。
什么事啊?内心虽觉得有些怪异但仍慢慢靠近。瑛介似乎是要到洗手间。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树人小声问道:「……
晚餐呢?」
「才吃到一半而已呢,不吃了吗?」
「嗯,会吃啊!但那之前得先解决一些问题。」
「问题?」
瑛介打开化妆室的门后,在杂音消逝之时,店内细声播放的胡弓旋律立刻清晰可闻。奢侈地用地毯铺满的宽广空间里没有
其它人影存在。
「真是个好时机!」
语气透露出瑛介的好心情,他突然把身旁的树人拉过来,接着将他压上墙壁,无视树人的抵抗将嘴唇贴了上去。
「……嗯……呜……」
出其不意的动作,树人连闪躲的时间也没有,一个柔软的吻便把全部的呼吸封住。恶意调戏的舌头立刻进攻,胁迫树人踌
躇不决的舌头给予回应。一刻也无法喘息、性急地催促着,树人突感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意识朦胧而甘甜,虽抓紧瑛介的
衣服,但花了一番工夫才能站稳。
香烟的苫味微微刺痛舌头,那是与初次接吻时相同的刺痛感。下颚被迫上扬,在数次的角度变换中,微微的热意逐渐侵略
树人全身。
「唔……呜……」
正感两脚发软无力的那一刻突然被拉近,四唇交迭着身体被紧紧拥抱。环绕在背后的手掌像是无法控制的恣意、热情,不
安分地在衣服上徘徊。
「……怎么突然……」
整个人依偎在瑛介坏中,好不容易才能挤出这句话。就算这地点人烟稀少,但随时都会有人闯入也不足为奇。一段时间过
去,却丝毫不见瑛介有想放开树人的意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头。
「很抱歉,忙到没时间陪你。」
「荒木先生?」
「这么久没见,却只吃个饭就要结束,很无聊吧!所以想说至少挑个正式一点的地方,不过似乎不太适合我们呢!」
「就因为这样,所以选择这么高级的餐厅……」
恋人偷偷抬头望向瑛介。内心带着几分感动。虽是短短一小时的会面,但他仍仔细想过这次的约会。一想到这里,暖意直
上心头。
「树人仍未成年,所以也不能在工作结束的午夜时分约你出来吧!充其量也只能一起吃顿饭而已。你父母本来就不太赞成
你演出『JET』,所以踩到地雷就糟了。」
「没关系啦!我和他们约定过,只要成绩不退步就好了。」
「这样啊,不过你果然还只是个高中生呢!总觉得自己好像变成罪犯一样。」
「那我下次干脆穿制服来好了。」
瑛介听到树人的话后露出淡淡微笑。之后再次重整心情,用手掌轻拍树人额头,愉快地说道:
「赶快把这餐解决吧!」
剩下几道菜非得赶快吃完不行。遗憾的是来不及品尝传说中的绝品芒果布丁。瑛介虽然表示可以留下把它吃完,但一个人
对着圆桌吃饭美味也不再。树人如此表明后,便请店员另外包装以方便带定。
喝着饭后的茉莉花茶,时间差不多也该准备离开。同一时间,喧闹的一群人从两人后方经过。这个男子集团应该是从事与
音乐相关的工作,有几个人提着吉他箱子。外表并不是那么亮丽抢眼,但有其中一个男子身高特别突出,全身散发着超乎
常人的特异光彩。若要比喻的话,应说牛仔团体中混入一位混混般的不协调,大家都是衬衫配上一条牛仔裤的随性打扮,
只有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时尚品味,外面套着高级皮革制成的夹克。
「搞什么啊,这不是荒木吗?好久不见啊!」
与树人两人正想从圆桌离开的瞬间,男子忽然停下脚步朝这里搭话。被叫住的瑛介将视线移向对方。确认对方身分后表情
变得些许和缓。
「『搞什么』这句话很没礼貌呢,佐内。」
平常说话毫不客气的瑛介这次语气中难得带有亲切感。
「你那边才是,我还想说是哪位模特儿陷入你的圈套了,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好了好了。这种样子了是我的策略之一。别管那个了。你们是要开会讨论吗?」
被称做佐内的男人将瑛介的挖苦不当一回事,视线瞥过树人一眼。再次重新而向瑛介,他的身高不知道有没有一百九。树
人内心震憾着。慌张地礼貌性点头打招呼。佐内的其它伙伴先行被服务生招呼入坐而离开。
佐内快速地微弯下身,表情有那么一瞬间认真地注视着树人。之后脸上浮现和蔼可亲的微笑,说道:「你就是『JET』广
告的模特儿吧?」
「嗯……传说中荒木的压箱宝原来是真的啊!」
「什么?」
「这个人啊,从不花时间与模特儿单独两人吃饭。真好呢,你可是被捧在手心喔。」
「你不要跟他说那些有的没的!」
瑛介毫不客气地反驳,又让佐内露出笑容。眉眼间的笑意虽与鲎立的红褐色头发不太相称,但感觉不坏。长相属于中上级
,表情柔和,明显与瑛介成为正反对照。拜其所赐,陌生的树人意外地没有顾虑太多而继续站在那里。
「但是,今天能遇到你还真是幸运呢。无论如何,若说『JET』的模特儿,可就是把纪里谷兄吏拉下,难得一见的人才。
」
「你从哪里听到……」
「这在业界可是众所皆知的啊!啊,抱歉,我还得开会呢!再连络喔!」
佐内单方面将话题结束,在离去前又对树人送出一抹微笑,瑛介闷不吭气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荒木先生,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啊,算是吧!虽是个有点奇怪的家伙,但摄影技巧很有一套喔!」
「是摄影师啊……」
由于与印象大相径庭,完全没想到他与瑛介竟是同行。但瑛介都如此直爽称赞对方,想必他也是有一定实力以上的摄影师
吧!树人稍微想了一下。再开口说道:
「他马上就认出我是谁了呢!今天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之前发生什么事吗?」
「白天走在街上,一位女生跑来问我,是不是『JET』的模符儿,最近这种情况增加了,感觉真奇怪。佐内先生因为是专
业人士,会发现也是理所当然,但……」
「树人,你啊……」
这一感叹就像是发自内心,瑛介笑得肩膀不停颤抖着,似乎已经无法抑制,「什么啊!」树人生着闷气时,瑛介却毫不在
意他人眼光,搂着树人的头直接将他拉往自己怀里。
「那是因为你说那些话。」
「嗯?」
「该怎么办才好?好想立即拿起相机拍你喔!」
带着笑意的低语,树人当下为此脸红心跳。
「工作……我的吗?」
树人放学后便直接的往「DOX」的办公室,与筱山约在会议室,一见面立刻被告知今天请自己过来的原因,听完不由得立
即开口反问。
「嗯,没错,树人完全没在媒体前曝光过。这是DORA那边的策略之一,所以到目前为止相关消息都被强力镇压着,但委托
方认为差不多该是开始活动的时候,并表达务必请藤代树人代言的强烈意愿。如此求之不得的好事从天而降,而且还不需
经过选拔会喔!趁着不需采取业务手段时开始,这样不是很顺利吗?」
「不用参加选拔会……」
「是啊,就一个新人而言,是破例采用喔!为了第二波『JET』,不好好加油不行。」
前阵子荒木也说过同样的话。
树人在内心如此想着,无视干劲十足的筱山,内心独自响起无数个叹息。每个人都对树人抱予高度期待,要求他以更艳丽
的表情出现,但还不晓得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就快被现在的压力所击溃。
但此时不是软弱的时候,如同瑛介前阵子热血沸腾的描述,今后在与他搭档工作时,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成长,哪怕只有一
点也好。为此只有不断将眼前工作一一跨越克服。
「嗯,不错喔!树人最近的表情也成熟多了。」
不知树人的干劲十足是否已表然于外,筱山显得十分满意,自言自语地说着,小口啜饮着女性员工端来的咖啡。「DOX」
与老字号广告代理商比起来规模虽小,但高水准且具话题性的案子多由他们经手。究竟是怎样的工作等着自己?
正当树人想再发问时,筱山慌张地将杯子放回桌上。
「来了来了,树人。指定你做下个工作的人就是他。」
「什么……」
「抱歉,迟到了。」
树人坐在沙发上,感觉到背后有人的气息而急忙起身。可能是因为紧张的关系,没能看清对方长相就立刻点头表示问候,
但却听到一阵爽朗笑声。
「哟,压箱宝。我们又见面啦!」
「什么?」
反射性抬头一望,看到的是与前几天相同之素面皮革夹克。再将视线缓缓上移,看到那头红褐色头发与充满笑意的眼神后
,树人当场松了一口气。
「啊,我己得您是荒木先生的朋友……」
「我是佐内贵裕。请多多指教罗!」
「搞什么,你们早就认识了吗?」
单独被抛在一旁的筱山无趣地插嘴说道。佐内稍微倾身与树人四目相接,露出淡淡的微笑,彷佛在宣示两人拥有共同的秘
密。与完全不认识的外人相比,对方若是佐内的话工作应该比较容易吧。树人心中警报解除,并回以微笑,像是吃了一粒
定心丸,树人再度坐回沙发上。
三人重新面对面,还是得先来个形式上的问候。一杯咖啡重新上桌,佐内除了倒入大量奶精,另外还加入二匙砂糖,见到
这场景树人暗自惊叹。
「总之,已先获得筱山的口头承诺了。」
佐内在品尝美味咖啡后,感觉像在谈天说地般开始进入正题。
「身为核心人物的树人若不答应的话,一切等于空谈,所以今天是为了说服树人,才特地拜托筱山让我们见个面的。」
「说服?」
「嗯,对啊!坦白说,在对方与我谈到这次企划时,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你的身影。而且前阵子竟然在餐厅巧遇,因此我
深深觉得这是上天在告诉我,无论如何这次企划非藤代树人不可。」
虽觉得他说得有些夸张,却没有业界人特有令人感到嫌恶的油头滑面。可以感觉他尽量不让树人觉得怪异而兴起防备心,
并特意以亲切语调说话。好温柔的人呢,树人如此想着,对佐内的好感度持续上升。
「树人啊,能被佐内先生如此形容,可是相当光荣的事喔!」
看着树人一派轻松的神情,筱山可能是在担心他是不是还没领悟到事情重要性,极度强硬的口气从旁插嘴说道:
「多数的音乐人或演员表示想一起工作的摄影师,佐内贵裕可是第一名呢!由他掌镜的写真集也常常登上销售排行榜,最
近也涉足活动影像拍摄,相当具有话题性呢!」
「写真集……」
「对啊!和佐内先生合作过的艺人们几乎都能成功地大幅改变形象。将人们未经修饰、最真实的一面表现出来,这方面他
可是十分出类拔萃的喔!例如……」
筱山接着举出树人也立即知晓的一流歌手或演员。其中也有过去丑闻缠身的人,但每个人最后皆能咸鱼翻身而仍活跃在各
舞台上。
树人听完大略说明后,再次转身面向佐内。眼前的他仍如同以往看似超然的样子,让人无法感受到他是相当厉害的人物,
但树人却很清楚知道只要他一拿起相机就会变成另一个人。树人端正坐姿,不慌不忙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