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豪靠在墙边，看着已经黑透了的外面，想着等到它再次亮起的时候，自己就会上玉狼山寻找他们，在自己熬了十九年之后，终于可以解脱了......
柯敬张了张口，苦涩的摇摇头，最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小晨儿，你再等我一会儿，再一会儿我就来陪你了。
那里冷吧，我会抱着你，屡悖参磕愕摹歉鍪焙蛭颐窃僖膊环挚耍貌缓?永远都不再分开了。
第二日。
当柯豪来到玉狼山的半山腰处，便发现这里与山下有着完全不同的气息。
这里有着与自己所习惯的相同结界，难道是黑裳?
不对，就算黑裳知道这结界怎么做，他的功力也做不出这种结界，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他的那只小黑狼吧......
怪不得族人走到这里便无法再前进，想必除了自己与设此结界的人外，没有人可以突破它。
看样子，黑裳与月族的人把他教养得很好。
柯豪不禁抿嘴一笑，他的孩子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统领整个黑族了。
"请你站住，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柯豪花了一些时问打开结界后，听到这道年轻的声音，接着便看到一位十八、九岁上下的黑发少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看着少年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像的长相，父爱这种原始又温暖的感觉陡然而升，整整十九年的时间，当初那个倔强着向自己示威的小东西，已经长成一位俊朗的少年。
"擎儿吗?我是你父亲呀。"柯豪上前几步，想好好看看十几年来都没看过的儿子，"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找你回去的。"
"不要过来!"月罗擎警惕的跳出几步，拔出身上的配剑指向柯豪，刀剑出鞘，紫色乍生，熟悉的光芒，顿时吸引了柯豪的双眼。
"擎儿，你手上的不是晨儿的紫辰剑吗?为何它会在你这里?"柯豪吃惊的看着月罗擎指着自己的那把剑，正是当年月昕晨从不离身的紫辰剑。
人诞剑生，人死剑亡，狼族人的武器随主而生，随主而灭......剑如此真实的摆在眼前，顿时，激动和狂喜在他胸口翻滚......难道，难道晨儿他还活着?
"我父亲月昕晨没有死！"压抑着内心说不上来的感触，月罗擎尽量平淡着自己的口吻。
"我是来帮父亲传话的。父亲约你三个月后，在月之宫的狼神殿一决生死，来了断月、黑雨族这些年的恩怨......"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生身父亲，月罗擎不能说自己不恨他。
恨，当然恨，他恨他为什么伤父亲伤得那么深，十九年来的每个午夜梦回，父亲总会哭泣的从恶梦中惊醒，然后抱着被子低声呼唤着，流着泪水，再慢慢沉睡过去......
一次一次，他都会清楚的听到，父亲梦中的呢喃，"豪......豪......我恨你......恨你......"
父亲恨他，可只有恨吗?月罗擎既心疼又愤怒。
"擎儿，真的吗?你是说晨儿没有死，是真的吗?"柯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抓住儿子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确认着。
活着，小晨儿还活着，并且和他相约决斗，那他还有机会再看到他的小晨儿，看到他充满活力喊打喊杀的样子......就算他是要来杀自己的，就算看到的是他满眼的恨意。
柯豪苦笑一下，他不过死得其所而已。
"放开我！"月罗擎怒吼着甩开柯豪的手，愤怒的与他对视，"你就那么希望父亲死吗?就是因为你，我父亲多少年来一直那么痛苦，那么伤心，就是因为你那什么黑族，害得我......"
"我恨你，恨那该死的黑族，等着吧......父亲三个月后会找你算总帐的！"
月罗擎似乎一提起黑族，就压抑不住内心喷发的愤怒。有些失去理智的发泄着吼完，便扔了一个黑色的小包给柯豪，转身欲走。
他不想再和这个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待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他，他和父亲都不会这么惨......
"擎儿。"柯豪赶忙张口叫住儿子，喜悦的看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一脸愤恨的看着自己。
柯豪慢慢走上前去，不理会儿子杀人一般的目光，轻轻抚顺他有些杂乱的头发，低声开口，满是说不出的慈爱，"我知道你和你父亲都恨我，恨不得杀了我这个罪人，没关系，我等着，等着你们来惩罚我，好不好?"
"对不起，擎儿，是我没能早点悔悟，好好照顾你们，还造成了你和晨儿的痛苦，对不起......回去告诉你父亲，我想他，也想你，想了好多好多年。"
"走开！"一把推开柯豪，月罗擎用力的大吼出声，害怕内心深处酸酸的感觉会溢出言表，"谁信你说的鬼话！你从来就是骗人的，以前骗了父亲，现在还要来骗我！"
"想父亲了是吗?好，三个月后，父亲一定会好好对付你的......你，你等着吧......我才不承认你这个黑族的骗子是我父亲呢！"
说完，月罗擎急忙隐去眼中酸涩的感觉，恨恨的瞪了一眼悲喜交加的柯豪，便转身瞬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黑族的骗子，骗子，全是骗子，月罗擎在心里一遍遍痛苦的骂喊，骗子，所有人都在骗他！
儿子消失在眼前，有些苦涩也有些释然，柯豪打开擎儿丢给自己的小包，发现里面包着一束白色的头发，捧到鼻下，贪恋的呼吸着熟悉的味道，他的小晨儿......
太好了，只要知道小晨儿还活得好好的，就足够了。
就算三个月后他会亲手杀了自己，那又怎么样呢?死在最爱的人手上，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看着自己没有知觉的右臂，柯豪发出这十九年来的第一个微笑。
小晨儿呀，只要你杀了我，就会解你心中的恨了吧......只要你能快乐的活着，让我柯豪死上一千次、一万次，又有何难呢?
只要你一句话，我会亲自把头送到你的手上。
柯豪低下头吻着手中的银发......眼角落下一滴眼泪，终于可以解脱了，就让这一切的错误与两族的仇恨，同自己的死亡一起消失吧。
十九年来从没有过的充实与幸福感，顿时包围柯豪他冰封的内心。
"大哥怎么样了?"柯敬看到似乎心情还算不错的柯豪，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哥他的脸上总算有那么一丝微笑了。
"我的小晨儿没有死，他约我三个月后，在月族的狼神殿前决斗！"柯豪微笑着说，似乎这场你死我亡的决斗，是场甜蜜的约会一场。
"大哥，他没死虽然是很开心的事情，但是......三个月后他却是要取你的命呀，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难道大哥有什么好的计策?"柯敬看着柯豪那副幸福的表情，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不安。
"没有计策......"
"什么?大哥，你疯了吗?你现在还笑得出来?你的右臂已废，左手在这十九年中，又从来没有驾驭过噬血剑，怎么可能打得过认真修炼了十九年的月昕晨?三个月后的决战，大哥，你难道要去送死吗?"柯敬不禁吃惊的大喊出声。
"是呀，我就是去送死的！"柯豪说得云淡风轻，嘴角飘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大哥，我不让你死，在这个世上，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不准，我不准哥去白白送死！"
柯敬眼中盈满晶莹的泪水，扑进柯豪的怀中，紧紧搂住他依然高大如山的肩膀，生怕下一秒钟，他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为爱而痛苦，大哥心中的苦他怎么会不了解?
自己也一直品尝着这种苦苦思念一个人，却永远等不到的苦楚，更了解，如果永无止境的受着这相思之苦，宁愿死在那个人的刀刃之下，那样还快乐些！
可死后呢?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虽然停止了痛苦，但之前的等待又算什么......只是一场空吗?
不甘心呀，真的不甘心！
"敬儿，乖，听我说，"柯豪温柔的安慰着在自己怀里无声哭泣的弟弟，"如果我死在月昕晨的手中，不但我自己会幸福的解脱，而且月族与黑族之间，还化解了二十年来的恩恩怨怨。
"放下心中的怨恨，说不定你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不用再像现在一样，夹杂在两族之中苦苦挣扎！"
"哥，原来你知道......"
柯敬不禁愕然，原以为这十九年来，大哥过得浑浑噩噩，没想到什么事情都没能瞒过他，知弟莫若兄，也许大哥在更早以前，就已知道了自己与卫影之间的悲喜纠缠。
"我当然都知道呀！记得小时候，你总是缠着我，一刻也不愿意和我分开......你我兄弟的感情这么深，我的小弟弟心中想什么，做大哥的还能不了解吗?"
柯豪温柔地抚摸着柯敬的头，带着怜爱，更有一丝愧疚，这些年来他非但没有照顾好他，还把族里所有的事情，都丢在弟弟一个人的肩上，太难为他了。
"不要，如果我的幸福要用大哥的生命去换，我宁可不要！"
"小傻瓜，不光是为你，更是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呀，我对我爱的人犯了天大的罪过，我就必须去承担他对我的惩罚。"
"小敬儿也有自己爱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想法，不是吗?"柯豪微笑着，坦然也淡然的面对他即将面对的一切。
"哥......"
"好了，敬儿，我心已决。不要再说了，让我静一静的再看看这里，看看我们黑族的景色吧......"
柯豪又坐在了那个阁楼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迷人的夕阳，可没有了爱人的相伴，再美的景色也是那么苍白无力。
好想陪着小晨儿看着这样的夕阳一直到老呀，但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柯豪难过的闭上眼睛，早已没有眼泪可以流，心中满是说不出的苦闷。
玉狼山。
月昕晨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迥旋，面前的一块大石瞬间化成了粉末，微风吹过，不留任何痕迹。
"啪啪！"月昕晨的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
"裳，有什么事吗?"月昕晨不必回头，也知道这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一定是黑裳。
"没事，只是觉得昕晨的咒术越来越厉害了，看样子这次族长真的是凶多吉少了。"黑裳笑咪咪地看着月昕晨，漂亮的眼眸深处，满是看不透的情感。
"哦，是吗?"月昕晨无意回应黑裳，心情说不上是沉重，也说不上是轻松。
"刚才罗罗回来了，他把你要他带的话都带给族长了，不过看上去，罗罗的脸色有些不好呢。"
"昕晨，认真回答我好吗?你真的觉得，有必要与族长一决生死吗?"一旦你死我亡，最后谁也不会幸福了，不是吗?
黑裳收起笑容，一抹带着压迫感的认真，浮上眼角。
"罗罗见到那个人，怎么会高兴得起来?"月昕晨平淡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感情，"我不会改变我的想法的，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跟他了结这场恩怨?这一点，裳你不是也明白吗?"
"我想问的是，如果他真的败在你的手中，你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吗?"
"会......"月昕晨忽略心中那一闪而过的迟疑，肯定的点头。
他绝不会认输，尤其不会向那个人认输的。
"昕晨，现在的你心中难道只有对他的恨吗?多年以前，我其实就看出族长他对你存在的感情其实很深，你这样疯狂的想找族长复仇，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究竟清清楚楚的想过没有?更何况......"
就算你杀了他，我发誓你也不会开心的，你内心深处的感情，是不会骗人的。
"够了，裳，我不想听！"月昕晨猛的打断黑裳的话。
他不想听！害怕他的话，会动摇自己心里拼命坚持着的信念。
感情?他才不信，柯豪那个混蛋会对他有什么感情，从头到尾他一直骗他，伤害他，毁了他的家，那种混蛋，只有杀了他才对得起他的族人、他的父亲、他自己......
猛然间，柯豪血肉模糊的影像浮上心头，月昕晨感觉自己的心，被重重捶了一下......
不，不会，他狠狠地摇了摇头，他才没有怜悯那个害了他们一族的罪人呢！没有，他只是，只是......
混乱一片的心，无法为自己找一个合理借口。恨恨的跺跺脚，月昕晨像逃避一样快步离开了。
"唉......"看着月昕晨远去的身影，黑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昕晨对族长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他被太多的仇恨蒙蔽了心神，看不到内心真正的愿望。
现在，也只有期望昕晨在做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之前，对他们的感情有所觉悟了吧......
20
三个月后，决战当日。
月之宫依旧矗立在那里，杂草业生，壁垒班驳，琉璃瓦的屋顶布满了爬山虎，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长廊，原本光滑的地面，早已被茂盛的藤蔓植物覆盖了。
久久的，柯豪深深凝视着这个早就不再繁荣的景象，回想着过去发生的事，一幕又一幕......划过心底，刀刀见血。
走出月之宫，来到位于它后方的狼神殿，看着高高的祭神台上，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随着一阵阵的风吹起而舞动的长袍，让人觉得那白影就像是一只将要乘风归去的白蝶儿。
柯豪走到祭神台下，那道白色的身影，慢慢的转过来......
"你来了。"淡淡的口气，没有任何色彩。
"小晨儿，我来了。"温柔至极的呼唤，柯豪贪恋的看着月昕晨的身影，只是，记忆深处璀璨的笑容不再，他现在冰冷又淡漠的盯着自己，满眼蕴藏了杀意。
"那我们就不必再说什么了，出招吧！"月昕晨一个飞身而下，再一次面对面的交锋。
十九年的时间......对视着，理不清心中复杂的感情波涛，看着他，百转千迥，有恨，有怨，有悲，有痛......
可为什么，会有丝丝别样的东西浮上心头，思念......
不，没有，绝对没有！
"出手吧，小晨儿，我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十九年。"柯豪张开双臂，像等待着爱人扑入怀中的拥抱一样，微笑着，幸福又美好，等着他的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吗?难道以前你骗我骗得还不够多吗?我不够惨吗?"
看着那熟悉的臂膀，那里的温暖至今记忆犹新，可，就是这样的虚伪温柔，才害得他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父亲，失去了自我！
怒火与悲愤同时汹涌而来，月昕晨不禁痛苦的怒吼一声，手臂一晃，紫辰剑出，铮铮作响，向柯豪的方向逼进，"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心软饶过你，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知道......所以，来吧。"留恋的再看了一眼他的小晨儿，心疼的看着他眼中凝满的痛苦与悲伤，柯豪闭上眼睛，等待着爱人对他最终的惩罚。
"月昕晨，求你不要伤害族长。你听我说，他已经忏悔了整整十九年，思念了你整整十九年，难道这还不够吗?"
柯豪吃惊的睁开双眼，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跟随了自己很多年的黑权。
"黑权，你怎么会来这里?"柯豪吃惊的看着黑权，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跟着自己来到这里。
"族长，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来送死。"
黑权背对着柯豪，他不敢回头直视柯豪的眼睛，他知道那双自己最爱的眼睛中，永远不会出现自己的身影。
但他还是希望，族长可以注意到一直默默守了他十九年的自己，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够了，黑权，你退下，这是我选择的，谁也不能违抗。"柯豪用左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黑权，今天自己就是来送死的，谁也不能阻止自己想死在月昕晨手中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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