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你才来呀!”紫电骚动起来朝奔星笑道。奔星朝他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看到室内僵持的状态,心里已经明白一大半,“百里你过来。”
寒祈心无条件地服从了他的招呼。奔星交给他一个很小的塑料袋:“青冥怕你出事,叫我交给你的。他说下不了手的话就把这里面的东西掺进他的茶水。”
又是青冥?呵,他想得可真周到,这样谁也不能说是紫电、奔星完成的任务而没有我的份了。
“金井石就不会怀疑你了,你必须获取他对你的信任才可以……”紫电捂住嘴巴自己扇了几下:“多嘴多舌。”奔星皱了皱眉头敲了他一记爆栗:“神经病啊!”
“嘿嘿,你是在心疼吗?”
“去死!”
在他们吵嘴的刹那工夫,寒祈心熟练地把一粒药丸弹进了桌上的茶杯,完美得没有溅出一滴水珠,在场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紫电听到他说“走吧”,顿时瞠目结舌,他不打算在组织混下去了吗?
“已经完了?”
“完了?什麽时候?”
“罗嗦。我要回家了,你们自便,不要做多余的动作。”寒祈心说得跟命令似的,紫电倒是不介意,不过却让奔星很不舒服,何况奔星从来就不怎麽喜欢他呢。要不是顾著紫电的面子,奔星真想和他干上一仗,那也是占不到什麽上风的,只好跟著一起跳出了窗户。
寒祈心看到时间紧迫,潜进了学校的三号微机室。他认为档案应该都在这里了。比想象的要简单,因为这些在学校看来不是机密,所以没有加密。很快查到了寒祈心的在校数据,随後就被他清楚得干干净净。电脑里的资料没了,还有打印出的三份副表分别在教务处、年级办以及班主任那里。先後撬了八九把锁才彻彻底底把自己除名,而学生总表上的字迹不能简单地抠去或者涂上立可白。折腾了好久,终於把全部总表复份调了包,准备离校时已经有学生早早地进校了。住宿生不得已每天早起进行锻炼,而他寒祈心的床位总是空著,管理员就除了他的名。住宿费倒是没有退,不过他也不会为了那些个子儿闹得鸡犬不宁惊动校长成为风云糗人不说,还得处处引人注意指指点点。
他躲避那些学生,因为不敢担保没有不认识自己的人。一个人想不被发现其实很容易,关键看你专不专心。每个人眼里都只有看到自己,对别的烂熟於胸的事物实际上一点都不在意,一言以蔽之,那是大意。有些人捉迷藏时会故意留点马脚好让人发现,那是他们的游戏不严肃。慎终於始,则无败事的理儿寒祈心明白得很,而且也比别人的体会更加深刻。所以他不学别人,专心做他的事。他从後操场的围栏里跳了出去,到达温兀所家,迟到30秒。幸好只是30秒,可以马马虎虎遮掩过去,交上行踪报告也可以推说睡过了头,虽然不可原谅,但也总不能把去警察局的事报给上头吧?要报,那也不能说去过一个警察的家里,那样写是在自掘坟墓。至於这销毁档案的事,该不该让统帅知道呢?这事本来就在计划之中的,睡过头无论如何也不是个好借口──多余的时间我到哪里去了呢?还是老实交代的好,以免节外生枝说我别有用心。
寒祈心同往常一样守在正在办公的温兀索身旁,一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温兀索宽敞的办公桌上又铺满了文件夹,杂七杂八地横著竖著。这位老总也够认真负责勤劳严谨的,很难想象他会和多企凶杀案有关,而且还是主谋。有时由於一个员工上他这儿来告状,他都会翻出书架上一整排有牵连的东西仔细研究。昨晚下班时他的秘书刚给整理过,现在办公室又是一堆乱砖瓦。有见过这场面的职员甚至怀疑他这样没头没脑、粗枝大叶、羊头上抓抓狗头上挠挠会有什麽成效。可他这哪里是他们想的没头没脑呢?
这样的凌乱,就像老师的办公桌一样。老师现在早该毒发了吧?那次赖老师的爷爷死在江心,他还哭得嗓子都哑了呢。我当时还暗笑他的不能释怀,人老了总会死的,用得著这麽伤心吗?连头发也没梳理,牙齿也没刷,脸上也仍旧沾著灰尘。你啊,让我怎麽说你?
温兀索随手把文件夹叠在上面,因为太高,又不平整,这麽一用力,文案们哗啦一声一个个都摔了下去。寒祈心弯腰去捡,无意之中捡到一张从中飘出来的便笺,上面写著:
温兀索:
等著,我会雇杀手杀了你,你做过什麽事?要想人不
知,除非己莫为。纸是包不住火的,等死吧。
落款是一串摩尔码,用汉语拼音不是“青冥”吗!这……
“温先生,这是?”
温兀索接过去看了看,说:“不知道是谁寄的恐吓信,我也有些发怵。和你的同事青冥闲聊时提起这伤脑筋的事,那就提议我找几个保镖安心点儿。”
“是青冥?”
“不错。那天说来也巧,我刚好去大高尔夫球遇见他,就邀他一同喝茶了。你能看懂这是什麽符号吗?”
“呃不,一堆乱码,他或许不敢让您知道他是谁吧。”
“哼,让我知道?要是让我知道了,对百里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过奖。”
温兀索朗然笑了几声:“你可真是个实在的人呐!组织也相当器重你吧!”
百里不得不将就著挤出一丝笑意作为报答:“您请忙。”
温兀索这才笑著埋头桌案。
安静还不到三分锺,撞门进来一个人:“寒祈心,请跟我们回警署协助办案吧。”
寒祈心看到来者是褚彦帛,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只有温先生和我百里。”
“百里?”
温兀索抬起头看著褚彦帛吹气的样子招呼道:“哟,褚警官,这边坐一会儿吧。”
“谢谢伯父的好意,不过现在公务在身,不能偷懒啊。你这里已经安排了我们的人可以确保你的安全,能否借你的保镖一用?”
“哦?如果帮得上忙,那一定愿意效劳。”温兀索摊摊手:“可是他不是你们需要找的人。请另寻他处吧。”
“有身份证吗?”
“未成年人哪来身份证?”
“伯父,不得不提醒你:非法雇佣童工。”
“我只说未成年,又没说未满16岁。”
“我记得他明明只有15岁。”
“呵,你记得的那位15岁的少年恐怕是寒祈心而不是百里吧?”
褚彦帛气得直跳脚:“不管百里千里,给我出来单独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彦帛,你这样心浮气躁可怎麽查案啊?我看你还是请假休息吧。我让阿秋陪你出去打牌。他今天没课。”
“伯父!不要拿温温当挡箭牌!”
“啊!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这几天都不见你的人影,上次你输给他的五块钱还没还吧?你们年轻人怎麽就喜欢为这种小事吵架呢?怎麽说也是好几年的朋友了,说翻脸就翻脸。”
“我会为了五块钱而赖帐吗?明明是他输了!这是原则性问题!就算一分钱我也不会迁就他的!”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没想到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家庭会议,让寒祈心不觉万吨黑线,最後还是决定跟著褚彦帛走,他可不想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争执打成持久战。
32
褚彦帛打发其他组员先回去,接著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与寒祈心打开天窗说
亮话:“跟我不必装假吧?赖佩遥真的是你杀的?你从我那儿离开以後真的去杀人了?”
寒祈心爱理不理地问:“打算抓我了?”
褚彦帛会心一笑:“我不会抓你。他的死因不明,根据他老婆的证辞,他昨晚一直一个人呆在书房直到案发。你们又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作为他的学生,警方想不到你会有什麽动机。”
“那岂不是一个无头公案了?你明明知道凶手杀人不需要偏激的动机。”
褚彦帛说只要不是别人杀的就好,否则还要找到真凶,现在可以找个借口说是猝死了。
“为什麽不查我呢?”
“我说了,我喜欢你。”
寒祈心冷笑一声:“喜欢?这可不足以成为徇私枉法的理由。不过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可以免你一死。”
“感激不尽。”
“我可以回去了吧?”
“请便。”看著寒祈心大模大样从自己面前过去,褚彦帛愣在原地若有所思,许久之後,他才沿著来时的小路抄出去回了警署。
还是下午3 点,寒祈心下班。温兀索忽然提出要请他吃晚饭。寒祈心不但没有推辞,而且还答应得很爽快:“晚上6 点一定准时赴约。”
“只有3 个小时,不如留在我身边不要走了吧?”
“也好。”
到了晚餐时间,他们去的是本市最新建造起来的五星级酒店,据说是整个东莞最大的酒店,正好带他来赶个新鲜。虽然寒祈心在瑞士银行的存款足够他日日在天上飞,但除了工作需要,他可没有正式来过这些挥金如土的地方,今天就算观光──灯光,反正主人买单。
从远处望见那全楼已是巧夺天工,灯火虽是金灿灿的,却毫无庸俗之感。里面那些淡绿的壁纹和金线交相辉映,透出分外的雅致。用两种寒祈心不喜欢的颜色搭配出他喜欢的感觉,寒祈心对它的设计者心悦诚服。大堂层层进深,能望到的就有几百来桌,说它「广阔无垠」也不见得就言过其实。每一栏顶上都是喷泉花样繁富的水晶吊灯,镶有不规则数量的施华洛奇五彩水钻,抢人眼目,尽显华贵。各根廊柱同样流光溢彩、金碧辉煌,连同柱脚边!紫嫣红千姿百态的娇豔花朵也在葱油滴翠的绿叶陪衬下招手揽客。编织精巧玲珑的花篮别具一格,与周围浑然一体。这里便是迎宾楼,二楼才管吃喝,四楼是职员们的会议场所,住宿是在18楼,还没弄清楚整幢大楼每一层的用途,就被推上了座位。以这座酒楼的造价,足以明晓其收费高昂的原因了。另一面,还有人拍卖字画,300
元起价,一直喊到两三千,这画是你的了,热闹非凡。
寒祈心发觉除了自己,温兀索没有带其他的人吃饭。原以为会是他温家全员出动的,一定是有什麽事吧?温兀索忙著和服务员交流菜谱的事宜──有些人就是这样拿不定主意,加上服务员也都是算盘珠,拨一拨动一动,一点点小事都坚决问得面面俱到,生怕客人不满意老板炒他鱿鱼。这种风气波及到小商小贩,连去普通的小摊点吃东西都会被问您要的炒蛋是三成熟?七成熟?还是十成熟?里脊肉要烤嫩一点还是老一些?
火凤就总说寒祈心不识货,偏要吃什麽老的,嫩的不好吗?可寒祈心还是觉得老的有嚼头,入味儿。坦白说来,他爱吃的东西所用的炉火也必定多,店家占不到炉火上的便宜。
好不容易点完了菜,各自从手边不锈钢架上抽了一份当日的报纸,真是快,又是杀人放火的事情,自己的案子成了头条。「基层干部无故猝死」的大字令寒祈心黯然,他希望老师死时并不痛苦。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再痛也都结束了。
“百里,这事与你有关吗?”
“正是在下所为。”
“果然是高手。你不怕我报警吗?你也看见了,我和褚彦帛很熟识──就是找你谈话的那位警官。”
“我知道。但是我相信先生不是那种人。”
“哦?呵呵……”温兀索开怀大笑,畅快淋漓:“年轻人,江湖险恶啊!”
“但我还是喜欢相信别人,这在对方面前应该是基本的礼貌吧?”
温兀索笑得更开心了,站了起来亲自给他的酒杯满上:“来来来,男子汉就是胸怀坦荡!没有菜,我们先喝酒!”菜一上来,他更是不断向寒祈心劝酒,都被寒祈心一口喝干。寒祈心无法忍受慢吞吞咂酒的速度,便常有人笑他那是不会喝酒的人的喝法。他知道那只不过比较伤胃罢了,觉得对於经常运动的自己来讲没有多少影响。
“温先生有话就请直说吧,百里一定尽力而为的。”
温兀索也学著年轻人一拍桌子喝道:“好!爽快!”接著便打听起了那个恐吓他的人:“你……是不是有什麽头绪了?还是……这根本是你们的预谋?”他想将寒祈心灌醉之後好听他酒後吐真言,不想却把自己灌了个半醉。他喝的还没有寒祈心多,却把心思表露无遗。寒祈心听了他的猜测感到事态似乎不妙:落款是青冥,但也未必就是青冥干的。难道青冥早就知道温兀索不懂摩尔密码?但是青冥却不能保证温兀索不给我看呀!有哪个罪犯明知会暴露却还要留下罪证的?如果真的是青冥,组织又为何要他这样做呢?仅仅为了讹诈吗?我们需要耍这种违反职业道德的手段吗?再说温兀索又是老主顾。
青冥──围绕在这个名字四周的迷团渐渐形成,该怎麽揭开谜底呢?直接找他吧。寒祈心做事习惯直来直去,他尤其认为在青冥那里可以开门见山。他冷静地反诘温兀索:“我们统帅像是那种寸金必夺的人吗?没有欺诈的必要。请先生放心。酒也喝了,饭也吃了,要说的也都说了,恕百里先行告辞。”寒祈心刚站起身就有服务员在几步以外端著托盘喊住了他:“先生,这是本店赠送的水果。”
“水果?”寒祈心瞥一眼服务员,她把那装了五、六种颜色各异晶莹剔透的水果的盘子捧到桌上之後正朝著他微笑呢。那个讨厌的苹果居然也被切得花瓣一样,每一粒葡萄都是十足的紫色,通体透亮,没有一痕青色,圆溜溜的像弹珠,切得一薄片一薄片嫩红的西瓜叫他尤其满意:从来没人有耐心把瓜切到这麽细致的,在他的理想中就企望吃得这麽薄的,以他的看法这才够流露出它的水灵,他的清凉爽澈,有一股小溪流过散出水香的味道。配著那朵萝卜雕的装饰用花朵,更有身临其境之幻。
温兀索连声向服务员道谢,仿佛是她自己送的一样。温兀索随手招呼寒祈心坐下,寒祈心不愿再逗留下去,怕耽误了次日的工作。温兀索爽性叫人取了个袋子把那盘果子装进去让他带走。寒祈心说不用了,可是温兀索说你没看出来吗?人家小姐是特意送给你的,你不收也太不给面子了。寒祈心也就不再推辞,也没说感谢的客套话,径自出了大门,留下良辰送温兀索回家。
寒祈心在路上可不想回去休息,那路线是通往青冥的住所。房门禁闭,喊了几声,没人应声。青冥不知又去哪里谈判还没回来吧?寒祈心开门进去,什麽也不做,坐著等屋子的主人回来。寒祈心不在别人的领地放肆,尤其没人的时间里,给陌生人就永远那种腼腆怕生的文静形象。他真的很“文静”,所谓“文静淘气”就是指像他这号人,别的淘气包那都是成群结夥大吵大嚷一起玩,他呢?可也省事,一个人不声不响也能玩,也能给人搞破坏,而且他玩起来特别专心,以至於忘记了说话,或者说分不出心思来说话。所以也只有多花一些时间才能看清他的热情在何处,但是很可惜没人有那个悟性。他能保持不温不火中立的态度接受别人乃至敌人的拜托时已是他的最高温度。他也不愿将这个底限升温了,那对於他的职业是忌讳。
青冥用钥匙转了半天,发现门竟是开著的,先是吃了一惊,随後又马上镇定下来。当看清里面坐的是谁,可又镇定不到原先那样了。他立即喜形於色,见著皇帝似的诚惶诚恐迎过去:“祈心?什麽风把你吹来了?找我……有事?”
寒祈心倒没觉得青冥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青冥和他说话一向如此小心翼翼,只是程度稍微有些重了,於是也觉得有些压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青冥的左眼骨碌一转,万年不变地笑道:“当然可以。喝点什麽吗?”
“不用了,刚吃过晚饭,还没消化呢。哦,这个葡萄,吃吗?”
“葡萄?”
“我怕它酸得倒牙。”
青冥在寒祈心对面坐下,拾了一颗吃进去笑笑:“很甜啊,一点也不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