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见录2————蓝蝎子

作者:蓝蝎子  录入:04-26

      少年在半空中腾挪转身,束发的银丝突然散落,一头长发如梦影一般,流泻而下,那明眸皓齿、黛眉朱唇,竟是胜过了秦淮河上任何一个花魁。晋元禁不住一呆,却听得那少年冷冷地说道:“哼,难道你忘了刚才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因果循环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你不杀他,他日后必会杀你!”才说话间,最后一个水贼也在他的银针下一命呜呼。

      少年再不言语,眉间闪过一丝轻巧的微笑,轻纱曼妙,拂过波面,如浮云,如杳雾,脚尖一点,径直向着日头飘然而去。晋元高声喊道:“兄台,请留下高姓大名、仙乡贵府,来日好登门拜谢--”少年却不答话,衣衫划破气流,竟自飞远了,只留下晋元孤立在船头,心中一阵怅惘。

      “公子,你看!”家童手里捧了一缕银丝,细细扯着,只当好玩,却怎么也扯不断。
      晋元把那银丝挽在手上,一股昙花般的淡香袭来,若远若近,牵绵不断,仿佛那思绪,再也无法平息的别样滋味。他不禁叹了口气,想起一句词来:“剪不断,理还乱……”

      由于发生了这种事,晋元只好带着家童,弃了画舫,雇了个轿子,从官道回临安。只是心头挂着想念,他再没有了游山玩水的心情,一路上缓缓行来。
      这一日,晋元正坐在轿中烦闷不堪,耳边突然响起黄莺的鸣叫声,他翻开帘布一看,快到临安地界了,想想这里到临安府也就一两里路,而且多有官府设置的驿站和民间开设的旅馆茶摊,应当是不会遇上什么劫匪的了,于是,他便停了轿夫,下了轿,几两银子把他们打发了,便与家童一起步行。

      正行走着,突然鼻间有一股昙花般的淡香,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了晋元的心头。他四下张望,只见周围几株老杨,冲天而立,久经风雨的皮囊,尽写满了岁月的褶皱,哪里有什么花草?正踌躇间,一只黑底黄斑的大粉蝶从远处飞来,似乎是受了那淡香的吸引,情不自禁地狂舞起来,腾挪旋转,翩跹无限,一点点蝶粉纷纷扬扬地洒落,宛然万种风情。晋元一时竟自呆住了。

      突然,大粉蝶径直往老杨丛杂的阴暗处飞去,似乎被什么东西网住了,再也施展不开翅膀。晋元上前仔细一看,原来那里早早设了一张蜘蛛网,一只玉白色的大蜘蛛正张牙舞爪,向着粉蝶爬来。那昙花般的淡香,仿佛就是从玉蜘蛛的身上传出来的。

      晋元看着粉蝶拼命挣扎,无望地被蛛网越粘越紧,心中实在不忍,便上前帮忙,解开了它的束缚,这边刚把粉蝶放开,那边一不小心,竟被玉蜘蛛叮了一口,手背上立刻起了一个大包,麻麻的有些痒。不过,看着那漂亮的大粉蝶又可以在空中自由地飞翔,而且越飞越远,一带微笑浮上了他的脸颊。等他再回头看那玉蜘蛛时,却发现蜘蛛网上已经是空荡荡的,好象那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故事似的。

      晋元也不再管手上的伤口,呼唤着家童,一起往前方行去,可是,眼瞅着快到一家茶摊了,他眼前突然一黑,竟倒在了地上。家童急急地摇他,却怎么也摇不醒,再看他被蜘蛛咬过的手,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茶摊里的人们都出来看热闹,可没有一个知道该怎样解救的。

      “你们都让开!”一个清脆的声音,家童抬头去看,却不是那河上遇到的少年吗?
      “您快救救我们家公子吧!”家童仿佛看到了救星,恳求着,泪光点点。
      少年也不多说,一把扯过晋元已经浮肿了的手,银针一闪,毒包口上竟渗出青紫的血来。渐渐的,血变回了缨红,慢慢地凝固了,晋元的手,也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少年扶起他,找了个茶摊里僻静的地方,把看热闹的人都遣散了,才对家童说:“去向老板要碗茶水来!”

      家童答应着走开了。
      少年瞅瞅四周无人,嗔声说道:“谁叫你爱管闲事,要不然,又何必受这样的苦!唉……”叹气间,他轻轻地俯下身来,吻住晋元的唇,喉间一吐,一颗明玉般的珠子传到两人的唇齿之间。那珠子冷光乍现,开始在晋元的唇上慢慢自动旋转,不一会儿的工夫,他的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少年急忙吞下明珠,忽然发现晋元胸口似乎塞了件物事,翻出来一看,竟是自己当日救他时用过的银丝,想不到他竟然一直收藏着。少年脸颊不禁一热,忙把银丝塞回晋元的胸中,危坐到一旁,静静等着他醒来。

      这时,家童端了壶茶水过来,见晋元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忍不住向少年连连道谢:“公子,真是谢谢您了!”
      少年黛眉一挑,站了起来,话锋对着晋元,冷冷地说道:“谢我什么?以后只要少管闲事,就算是谢还给我了。”
      晋元被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又不好驳斥,只是这几天一直想念的人现在居然就在身边,而且,又救了自己一命,却是怎样也不想拂逆了他的意思,慌忙连陪不是,说道:“是,是,是。却不知兄台姓名?”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少年起身就走,衣衫飘飞之间,留下这冷冷的话,“以后凡是相生相克、天道自然的事,你还是少管为妙!”只留下楞楞的晋元,站立当场,心里的一分眷恋,竟觉得怎样也承受不得了。那一刻,他很想伸出手去,把那少年攘回身边,只是毒后初愈,腿脚有些站立不稳,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人家,消失在那一片老杨林间。

      有些哀怨,晋元回到太师府。父母只以为他是因为表妹另嫁的事不开心,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一边却又四处托人物色着,想找一家门当户对的姑娘。晋元也不管这些,整日里守着那一缕银丝,竟渐渐茶饭不想,形色困厄起来。刘太师只以为他外出感染了什么疾病,慌忙请来御医诊治,只是那相思的病却怎是人间的药可以解救的,晋元的身体一天差过一天,看看竟是要人事不醒了。刘夫人见宝贝儿子竟成了如此模样,只能整日整夜地念经祈祷,希望天降高人,能够救得晋元一命。

      这一日,太师府外停了一乘粉轿,轿边的丫鬟梳着油光小髻,楚楚可人,过往的人们都指指点点,以为轿中坐的应当是那个大户的小姐,却听得丫鬟向门童报道:“我家小姐略通医术,听说贵府公子恶病缠身,特来医治。还请向贵府老爷夫人通报一二。”

      门童进门通报了,出来迎接的是刘夫人,这些天她为晋元的恶病操碎了心,今天还派人延请临安府有名的驱邪师来,准备给儿子驱邪保命。她正在前厅等着回信呢,却听说有人登门医治,忙不迭赶出门来,对着丫鬟问道:“不知你家小姐是哪户人家,懂得什么医术,真能救我的元儿么?”

      “夫人放心。”不等丫鬟回答,温婉的声音,从轿中传来。一只玉白的手,戴了环翠玉的镯子,拂开了轿帘。夫人定眼看去,那姑娘柳眉淡远,朱唇轻点,一身鹅黄的罩衫长裙,显出十分的大家风范,心中就升起了一股子喜欢,一时焦急的心情,竟也放宽了许多。

      姑娘上前向刘夫人行礼,轻声慢语道:“小女子闺名远蝶,父母双亡,与丫鬟小翠浪迹天涯,只是体念苍天好生之德,逢病治病,遇毒解毒。刘公子的病,小女子偶尔听说,所以就来看看。”

      “好,好,好。远蝶姑娘,你快去给我的元儿治治。”刘夫人竟觉得眼前这如仙如画的少女,可能是自己求神拜佛得来的救星,而且心中也计较着,眼前这般俊俏的人物,要是能成为自家的媳妇,该是一件多好的美事。

      正思量间,一群人已过了前厅,来到晋元的卧房。但见他苦卧床头,手间还紧握着那缕银丝。远蝶望见他愁苦的神色,眉间轻轻一黯,叹了口气。
      晋元已经对周围的事物视若无睹,也就不在意远蝶为他把脉,母亲在一旁观望。他自己的眼里,依然浮现着那白衣飘飞的影子,那微嗔的脸,明亮如星的双眼。
      远蝶回身对刘夫人说道:“夫人,公子的病,小女子能够医治。只是还请夫人回避一下。”
      “真的么?”刘夫人喜出望外,忙答应着,退出了卧房。
      远蝶让丫鬟到门口守着,自己则坐在晋元床边的青檀木椅上,缓缓地说出一句词来:“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方滋味在心头。唉……”
      晋元听在耳畔,却如响雷一般震在心头,他转眼去看远蝶,可是,哪里会是自己梦中的人儿,胸口一松,也不禁叹了口气:“唉……”
      远蝶笑了:“你想的人儿虽然不在这里,不过,我却可以帮你找到他。”
      “真的么?”晋元从床上翻身跃起,只是长久茶饭不用,力量一软,又坐倒了。他用恳切的眼神望着远蝶,说着,“还望姑娘指点。”
      “唉……要不是你曾经救过我一命,我才懒得为我那个冤家对头牵这根红线呢!”她喃喃地说着,唇边闪过一丝调侃的笑,“只是,天下有情人,还是终成眷属的好!”

      晋元被她都说到心里去了,只是不明白什么“救命”“冤家”之类的话,红着脸,说道:“姑娘,你就行行好,告诉我他在哪儿吧!”
      “他在……”远蝶正要说明,却听得一阵铜铃怒响,她脸色一变,要说出来的话也就生生地咽了回去。
      卧房外一个苍劲的声音叫着:“天灵灵,地灵灵,妖精魔鬼难遁形!”看来是刘夫人请的驱邪师来了,正在大兴法事。
      一只黑底黄斑的大粉蝶飞进来,倚在远蝶的衣服上,竟是晕死过去了。远蝶看着这动静,将手一挥,粉蝶被收进了她的衣袖,她对着床上目瞪口呆的晋元说道:“实不相瞒,我就是你在老杨林救下的那只粉蝶,这个就是我的丫鬟。看来今天我是有此一劫,我得先出去和那道士斗斗去!”她一转身,离地有半尺来高,翩翩舞着,向卧房外飞去。

      晋元心头一震:如果这姑娘是我救下的粉蝶,那么……她口中的冤家对头不就是……他有点不敢想下去了。也不知从哪里涌起的一股子力量,他从床上爬起,往屋外赶去,想看个究竟。

      刚出房门,却见那驱邪师一计天师符打向远蝶,那符贴着远蝶的身躯,渐渐收缩。远蝶的脸上,汗水涔涔而下,竟支持不住,褪回原形。一旁的刘夫人见方才天仙般的姑娘竟化成了色彩斑斓的蝴蝶,心中大念“无量天尊”,正庆幸没有真把远蝶招为媳妇。不一会儿,粉蝶身形越变越小,竟似要被符咒收服了。晋元慌忙跑上前去,想阻止那驱邪师,可是力不从心,才跨出一步,就咣当一声,倒在门前。刘夫人急忙上前扶起。

      晋元对着母亲求道:“母亲,让师父放了姑娘!”
      “可是……可是她是妖精呀!”
      “她可是来救我的呀--”晋元喊道,望着那柔弱无助的粉蝶,一身的金粉竟渐渐洒落,阵阵呻吟传来,心头不禁恻然。
      刘夫人也觉得心中不忍,忙对那驱邪师说道:“大师,您放了这妖精吧!”
      驱邪师正在兴头上,哪管夫人的劝说,他说着:“除恶务尽,夫人就不要阻挠我啦!”他正说话间,突然身体周围一阵银丝闪烁,才一眨眼,竟然整个人都被包围住了,险些喘不上气来,他慌乱地舞动着双手,大声呵斥着:“何方妖孽,敢乱我法阵?”

      “妖也有情,人也有情,你到底是人是妖?妖来救人,人却害妖,你到底是善是恶?”半空中依稀是那清脆的声音,晋元心头一震,先前的顾虑一扫而空:是呀,只要有情,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差别呢?他猛然抬头,见那房前杨柳树上,飘摇倚坐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那少年手里牵着银丝,慢慢收紧,那驱邪师的法力一散,天师符中的远蝶又恢复了生气,一眨眼,又幻化成了人形。

      刘夫人不禁倒退一步,远蝶也不介意,对着树上的少年问道:“之珠,你本来可以趁这机会吃了我,好增加你的法力,可你为什么要救我?”
      少年别过头,一副漠然的神色,冷冷地说道:“我跟踪你本来是想抽空吃了你,可是看在你想救刘晋元的份上,我就放过你!”
      “之珠,莫非你就是那只玉蜘蛛么?”晋元朗声问道。
      少年冷眼看着他,答道:“是呀!我是妖精。现在,你就可以忘了我吧?!”他一招手,晋元胸中的那一缕久藏的银丝飞空而起,堪堪落在少年的手中。
      “可是,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分别呢?”晋元不想再让眼前的人儿就这样远走,一双眼睛凝视着少年,柔光千回百转,转动的都是思恋。
      少年静静地望着他,冷冷的脸色渐渐浮起了一丝粉红。他淡淡地问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
      晋元回身看了看懵懂的母亲,突然决绝地说:“好,我跟你走!”他回身拜倒在母亲身前,恳切地说道:“母亲,孩儿不孝,要离您而去。只是如果孩儿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活在金玉之中,也不会开心的。”

      这道别的话语,刘夫人听在耳中,泪水不禁潸然落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喃喃着:“这就走么?这就走么?……”
      晋元向少年微一示意,但见银丝一闪,晋元双足离地,竟也翩翩然腾空而起。少年伸手搀住他,向着灿烂的日光升腾。
      庭院中,远蝶嫣然一笑,也恢复了原形,与原先化蝶的丫鬟翩然而去。只剩了刘夫人还楞在当场,而那可怜的驱邪师,依然浑身捆绑,呜呜乱叫。
      晴朗的天空,微微有一丝流云。清风拂过,传来悠扬宛转的吟唱:
      暖风晓月花胜火,并蒂鸣莺柳如烟。回眸浅笑百媚生,只羡鸳鸯不羡仙。

      精灵
                 --情见录之二四

      我们都听说过阿拉丁神灯的故事,是的,在精彩纷呈的《一千零一夜》中,阿拉丁与公主的完美婚姻是阿拉伯神话的经典,让多少人至今仍为之迷醉痴狂。但是,不要忘记了,那个邪恶的大臣加发最终由于欲望的膨胀,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精灵,而精灵是必须被封存在神灯里的,所以,只要神灯还存在,那么,令人目眩神迷的故事就不会终结。下面,我们就来听一个故事,一个与这盏邪恶的神灯相关的故事。

推书 20234-04-25 :温情杀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