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 下——颜凉雨

作者:颜凉雨  录入:04-08

“送入洞房——”礼娘忙又喊了一次。

言是非这才眉头紧锁的回到若迎夏身边,去扶自己的新娘子。于此同时,老白则后退着穿出了看热闹的一侧人墙,从他们的后

面向大堂门口走。

半道上温浅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直直的挡在了老白的面前。老白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跑过来了?”

“这话该是我问你。”温浅淡淡的皱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散金散出来的那张纸有问题。”虽然此刻二人所在的位置是大堂偏僻处,已经远离了围观群众,但老白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

声音。

“散金?纸?”温浅明亮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写着,你在说啥?

老白眯起眼睛,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别是从头到尾都在走神儿吧。”

温浅诚实的耸耸肩,笑得无辜:“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老白无奈的叹口气,决定不再跟这家伙纠缠:“反正就是有人意图闹场子,我得出去看看。”

“你连武功都没有。”温浅直言不讳。

“喂……”老白已经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我跟着你去吧。”温大侠笑得和蔼可亲。

老白有种被打败的感觉。刚想说那就一起吧,却听脚下忽然响起“咣啷——”一声,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温浅一把扯

了过去。这才险险躲过一劫。无暇去理会手腕上的炽热,老白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险些要了他小命的地方。好好的大堂地

面,怎么就无缘无故出现个大坑呢?

咣啷——

咣啷——

咣啷——

无数声巨响同一时间出现,整个大堂瞬间被飞扬起来的尘土淹没。刚得救的老白还品味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又被吞噬进了脚下

的无底洞。

独坑易躲,连环坑难防。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他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一片黑暗,身体疾速下滑。没错,并不是下坠,而是下滑。他和温浅似乎正在一个倾斜度很高的甬道里飞快的向纵身滑行。衣

料剧烈的摩擦着四壁,听起来像是混着土和沙砾。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脚底忽然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然而下一秒,那东西忽然向前弹开,老白和温浅就这样直直的落进了一个

空荡荡的石室。这一次可就是结结实实的摔在地面了,温浅闷哼出声,可当冲击力透过男人再传给老白时,只剩下了一点点。

“摔得厉害吗,有没有怎么样?”老白从男人身上爬起来,之后担心的看着仰躺在地面的温浅,这么高的地方,一个人摔下来

尚受不住,何况男人承受的是两个人的力量。

温浅艰难的摇了摇头,语气却还很轻松:“没撞到筋骨,就是疼。”

老白把眉毛皱得老高:“疼就是大问题!”

温浅努力的把气息调匀,居然自己爬了起来,虽然动作稍显迟缓:“你看,没事吧。缓缓就好。”

老白见他好像真没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想问他为什么会那么用力的护着自己,可又觉得这压根算不得一个问题,问出来反而

显得奇怪,便索性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温浅看出了老白的欲言又止,可他并不点破,因为没有必要。在他看来,老白对于他的好感,更像是某种单方面的不求回报的

惯性行为,似乎那个人的心里必需要存上这么个感情,可以是对他温浅,却也可以是对别人。所以温浅在等,他要等到这个人

能明确的开口,说,非你温浅不可。

有时候温浅也觉得自己挺幼稚的,就像小孩子希望得到大人全心全意的关注一般。可他却又不准备改掉这种幼稚,长久以来第

一次产生了想要某个人的念头,不是简单的在一起或者看得着摸得到就好,而是希望对方的眼里只有自己。一切闲杂人等最好

通通散去,就像那个冬天的白家山……

当初干嘛要离开白家山呢?在言府重逢老白后,温浅就一遍遍的问自己。

可想了半天,也忆不起那时候的心情了。

第54章 热闹滚滚红鸾劫(十二)

“你说我们现在在哪儿呢?”老白窸窸窣窣的摸索着石壁,没一点头绪。

“应该是言府的下面吧。”温浅轻轻动了动自己的肩膀,酸痛感已经基本消失。

老白想不通:“好端端的一个大喜日子,怎么就接二连三的出麻烦呢。”

“要不怎么叫言是非呢,干的就是招是非的活儿。”温浅倒很能理解。

勘探半天徒劳无功,老白最终垂头丧气的又坐回到温浅身边,但还不忘反驳:“话不能这么说,他还交了好多朋友呢,你看今

天热闹的。”

温浅耸耸肩:“对啊,人倒是不少。不过估计过了这个大婚,今后很多武林豪杰再见到言兄都要绕道走了。”

老白困惑的歪着头:“你好像挺开心……”

“怎么会,”温浅好笑道,“糊里糊涂被丢进地底下,谁能高兴得起来?”

老白动动嘴,想说我的意思是看见言是非倒霉你似乎很开心,可想想又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没道理且很无礼,便话到嘴角又给咽

了下去。

那么温浅有没有开心呢?

答案是肯定的。再多加一个“很”字。

这飞扬的心情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言是非遭了罪,温浅不觉得自己这心理有什么阴暗的,他打从第一眼看见言是非和老白那么

热络就别扭起来,因为他发现老白在面对言是非时是彻底放开的,没一点拘束,没一点顾虑,羡慕之余有了那么一丝嫉妒,嫉

妒之外就生出几丝恼怒。温浅并不是见不得别人好,可他现在发现他见不得老白对别人好。二来,则是他终于想通了一直以来

困扰自己的事情。

打从在言府见了老白,温浅就觉着自己变得怪怪的。没见老白之前,温浅压根儿没那么多杂念,哪怕想念老白,也是非常偶尔

的事情。因为潜意识里他认定老白理所当然就该在白家山上,无论自己严冬去还是酷暑去,一定会有张温和的笑脸在那里等着

。所以他心安。但老白的出现打破了这种想当然,温浅第一次意识到老白并不仅仅他这么一个朋友,老白也并不会仅仅对他绽

着笑脸。甚至于,他可以装作不认识自己,而却为了另外一个人挺身而出两肋插刀。温浅慌了。他发现他受不了老白对别人好

。而当那么多人或明或暗的帮助老白时,温浅又发现一件更难懂的事,那就是与老白对别人好相比,他更受不了别人对老白好

。呵,这不莫名其妙么?

可它又是那么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这是个很难分清孰是孰非的奇妙循环。如果不是老白在那个盛夏夜晚的异常举动,温浅压根不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很可能到

现在,他也只当老白是个特别的朋友。可事实上他因为老白而多想了,反过来,老白却还是那个老白,依然故我,没任何变化

几天来有种说不出的焦躁一直在温浅心里酝酿,沉积。他想宣泄,却也找不到出口。直到刚刚跌落机关的瞬间,他在自己下意

识抱紧那家伙的举动里才终于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老白对于他而言是特别的,特别,重要的。

这是世人所谓的爱么?温浅拿捏不准。他总觉得不太像。爱给他的感觉太薄了,而他对待老白,却绝不仅仅是喜欢或者有好感

那么简单。他会为了这个人高兴,开心,懊恼,生气,甚至于他从未体验过的,某种哀伤。

“怎么了?”见温浅坐那儿冥思苦想半天没说话,老白便出声询问。

温浅敛了心思,绽开招牌笑容转移了话题:“我觉得挖这石室的人想必蓄谋已久,你看那油灯,都快见底了。”

顺着温浅的目光,老白也看见了那盏落满灰尘的油灯。就挂在石室的一角,发出微弱而昏暗的光。

“对了,在掉下来之前你说有人会闹场子,就是指这个吗?”温浅想起了老白那时候正是要出门去看。结果晚一步,便没出去

老白恍然大悟,啪的一捶自己的大腿:“肯定就是他了!玄机老!”

“机关大师?”温浅诧异,“他很多年没在江湖上出现了啊?”

“谁知道。”老白撇撇嘴,“看起来像是和言是非有恩怨的样子。”

温浅乐:“我就说他招惹是非吧。”

老白不同意:“做生意的哪有不惹是非的,难道你没仇家?”

温浅愣了下,倒还真卖力的想了起来。末了不太确定道:“呃,应该也有。不过人都死了,他们的家人一般也不太常找我报仇

。”

老白嘴角抽搐,他忘了这家伙的生意特点了。

“不过如果真是玄机老设的机关,那么我们恐难出去了。”温浅沉声道,“石室恐怕不只这么一个,啧,他到底在言府下面潜

伏了多久啊。”

“还有石室?”老白惊讶的瞪大眼睛。

温浅没好气的敲了他的头:“你这俩耳朵招风用的么,真是服了你,刚刚是整个大堂的地面都开了口,不只我们脚下。”

“……”

“怎么不说话了?”

“呃,没,呵呵,原来如此。”老白憨憨的乐,不好意思说自己被对方难得的亲昵敲头给敲傻了,现在满脑子的糨糊正咕嘟咕

嘟的熬啊熬呢。

“破案的时候挺精明啊,怎么这会儿又傻上了。”温浅笑,连眼睛都柔了下来。

一来是没发现老白易容,温浅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是笨到家了。这家伙的面皮儿做得再精致,眼睛却还是那双眼睛,随便一

转心思就都出来了。慌乱的,害怕的,开心的,快乐的,愤怒的,生气的,不屑的,敬佩的,只消看上一眼,便懂了。

鬼使神差的,温浅忽然伸出手,轻轻的撕去了老白的易容。而老白就那么呆呆的,似乎忘记了去抗议。

“呼,还是这个样子好。”温浅后退一点点,目不转睛的看着,跟欣赏风景似的。

老白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才略微发窘的挠挠头:“回头让人见了真面目,以后不好走江湖了。”说着从怀里掏出点药膏,又

把面具给鼓捣了回了脸上。

温浅看着这脸皮儿摘了戴的觉得有趣儿,莞尔道:“你的仇家也多?”

“那谁知道啊,”老白咕哝着,“指不定哪儿冒出一个来,就够我喝几壶的。”

温浅似笑非笑:“你朋友那么多,就算真有仇家也不怕,随便拉出一个来都能护着你。”

老白微微皱眉,没接这个话茬。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虽然男人一脸温和,甚至眼睛里都云淡风轻,可他就是觉得那人在生

气。没来由的。

片刻后,老白咬咬嘴唇,像下了某种重大决定似的,颇有点豁出去的架势:“我那天本来也想找你藏在柳百川那儿了,可我一

想你和勾三非亲非故的,呃,估计就算面儿上答应了心里也不能太乐意,所以才找了那个爱凑热闹的李小楼。”

温浅没想到老白这会儿说这个,愣了好半天,才好容易把听见的都消化掉。可又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了。话题太过跳跃,情绪一

时没办法衔接。

“温浅?”老白被对方的沉默弄得头皮发麻,又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了。难道自己理解错了.,对方压根儿没为这个生气?思及

此,老白脸热得能烫熟鸡蛋了。

终于,温大侠调整好了状态,找回了话头:“你怎么知道我就算面儿上答应了,心里也肯定不乐意呢。说得像我很无情似的。

由于温浅这话是带着笑意说的,调侃味甚浓,所以老白想也没想,直接说了实话:“你倒不是无情,就是有点怕麻烦。”

一语中的。温浅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该说老白把他摸得太透了么?温浅在心里苦笑。可感慨过后,他却认真的望进了老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别人我可能不管

。但你的忙我一定会帮。”

温浅的眼睛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老白觉得自己被定在里面出不来的。心扑通扑通的像敲鼓一般,莫名的乱。温浅这话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朋友情意,还是真有些别的什么?一向对人淡漠的温浅既然能够给自己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自己是不一样的吧。可

,又不一样了多少呢……

“想什么呢?”温浅轻笑的声音拉回了老白的魂儿。

带着满脑袋的糨糊,老白艰难的晃了晃头,这才摇回来一星半点的神智:“那以后需要帮忙的时候,我第一个找你。你不会嫌

烦吧。”

“不会。”温浅缓缓摇头,给了老白一个坚定的微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开心感动惊喜纷至沓来,一时间老白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温浅敛下眸子,在心里轻轻的叹口气。其实老白的感觉没错,对于捉凶手找李小楼而不是自己,他是有些介怀的。但老白的感

觉又并不全对,因为除了介怀,温浅的情绪里还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称之为哀伤也许并不准确,可温浅又找不出别的

可以形容它们的词。

老白是他唯一的朋友,可老白的朋友,太多了。

白家山上的时光很美,可下了白家山,他什么都不是。

疼痛消失得差不多的时候,温浅用轻功飞上了石室右上角,那是刚刚二人掉落的入口,可这会儿已经成了一面石壁与周围无异

。温浅试了或推或拉或凿很多种方法,可那石壁就是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男人只得落回地面再想办法。

“你说我们出得去吗?”

“不知道,听说这世上还没几个人能破玄机老的机关呢。”

“那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老白发现从掉进来开始,温浅就是一副不动如钟的架势。即使刚刚敲石壁,也不紧不慢的,

“就跟笃定能出去似的。”

温浅笑,半假半真的指着自己胸口:“这里都快急死了,是你没看出来。”

老白摸摸鼻子,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表现出来啊,脸上鸟语花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这儿闭关修炼呢。”

“别说,这也是个好主意,”温浅居然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里和白家山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老白受不了的翻眼皮:“哪里像。”

“安静,与世隔绝,没有纷扰,”温浅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有你我二人。”

“不对,白家山上还有野猪呢,”老白认真的纠正,“这里就没有。”

温浅无力地扶着自己的额头,难得发自肺腑一次:“就属没有它这点,那是大好而特好。”

“呵呵,理解。”想起温浅被野猪兄爱护的惨状,老白不厚道的笑出声。

温浅扬起嘴角,某些回忆现在想想,淡淡的能甜到心里。虽然知道处境危急,可温浅确实贪恋上了这一点点独处的时光。

啪嗒——

细小的石子落地声音打破了温馨有爱的平静。温浅猛的把老白扯到身后,握紧浅伤剑警惕起来。

啪嗒,啪嗒——

声音似乎是从另一侧石壁上方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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