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传说————周旋

玥灵第一次有点失措，让不久前还挟持自己的人帮忙耕种？对方不管如何是个皇子，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而且“弱鸡”这样的形容似乎有点过分了吧！

事实证明兰特的确帮了很大的忙，他和他的手下几乎包揽了所有的体力活，挖渠的过程中他们甚至将灵戒国的人晾在了一边，男人们豪爽地赤裸着上身，卷着裤管，大声的吆喝，汗水像小溪一样流淌了下来。
灵戒国的人已经不止一次地向玥灵抱怨过了。
“几乎没有我们自己动手的机会。”
“好象我们的作用只是给他们递水，擦汗。”

玥灵仍是表情冷淡地听着国民用同样冷淡的语气说着百年难得一闻的抱怨的话，望着那个站在最前头的男人，和灵戒国完全不同的人，很急噪，很冲动，还有一些他无法看破的复杂的内心，这就是西方的战士吗？

第二十二章 灵戒的庆典

庆典，对于兰特而言，已经参加过无数次了。
兰陵出生时盛大的庆典，三兄弟每年必过的生日的庆典，大哥大婚时三天三夜的庆典，父皇过五十大寿时普天同庆的庆典，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比如丰收时的庆典（鉴于伊利索撒至今还没有什么荒年，也就意味着丰收的庆典年年要举办一次），比剑大赛的，歌舞晚会等等庆典，数不胜数。伊利索撒国的人民喜欢喜庆的气氛，所以他们也想方设法地找机会热闹热闹。
可是，兰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庆典。
如果还能称之为庆典的话。

端着酒杯的手犹犹豫豫地悬在了半空中，实在没有兴趣再碰面前这杯“清淡如水”的酒了，兰特踌躇地开口了：“请问，这就是为了庆祝渠道开通而准备的庆典吗？”
“对啊！”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玥灵半眯着眼，品着热茶，细细地倾听表嫂精湛的琴技，若是每日都得这样的清闲该有多好啊！
对个头！！一群人像苦行僧一样盘腿坐在地上，喝着苦茶。哦，对了，这样说也不尽然，好歹念在他是客人的份上，又为挖渠出了大力，才特地为他准备了酒，虽然淡得和茶没有什么多大的分别。然后唯一的娱乐就是听催眠的琴音，好听是蛮好听的，但是一听就是几个时辰，除此之外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也太扯了。他都已经发了半天的呆了。虽然早闻南方的一族冷淡，但是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无趣吧！
兰特倒也似地干了杯中的酒，忍不住皱了皱眉，决定不再虐待自己了，还是回去睡大觉好了，虽说有点失礼，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了。
正想着，身旁的玥灵却“噌”地一声先站了起来，兰特疑惑地向他望了过去，只见他将原本束发的丝带扯了下来，瞬间，一头银色的长发如顺流的瀑布般滑落了下来，一旁的弦月不知从哪里捧来了一顶金灿灿的王冠，小心地扣在了玥灵的发上，而盈月也递来了一柄同样金光闪闪的手杖，玥灵用右手握住了它，即使是夜晚时分，但是他的身上还是透出了夺目的光彩。
兰特的眼中闪过迷惑的神采，一直以为脱俗的灵戒国的人，尤其是如月光般皎洁的玥灵智者最适合的应是纯白色这样飘逸的颜色，却不想这样华贵的装扮竟也衬得他如同天神般的高贵而不可亵渎。兰特贪恋地看着这样的容颜，想起唯一能与之媲美的兰陵复活的那日，在火焰的四射中振动着的洁白的羽翼，眩目的火花，惊世的容颜。兰特的蓝眸黯淡了一下，又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琴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兰特和他的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而灵戒国的人在一贯的平静之下透出了几分喜色。
玥灵智者站到了众人的面前，他轻声召唤着两个灵戒国的人：“水漾，风动，请站到我的面前来。”
兰特看见坐在地上的灵戒国的人群站立起了一男一女，两人双手轻挽，慢步走到了玥灵的面前。两人微微垂下头，玥灵的手杖在他们的头上虚点而过，他口中传出清冷的话音：“水漾，风动，我以这届智者的身份承认你们在此结为夫妻，但愿你们生死相伴，不离不弃。”灵戒国的另一位智者，也是他们的统治者——炎灵也走到了他们面前，给予了他们同样的祝福。
“原来是庆典外加结婚典礼啊！”兰特一名手下的话语说出了他们这些外来者的恍然大悟，“只不知接下来会有怎么样的庆祝活动呢？想想大皇子大婚时的活动！”至今想来，还是很让人兴奋。
任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下一句听到的竟然是：“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吐血啊！！

“这样就结束了？”
所有的人都停在了原地，疑惑地望向兰特皇子的一名手下在那儿大喊大嚷，当然，兰特也听到了，仍旧是微笑着面对玥灵投来的质疑的眼神，半点也没有觉得自己的手下失礼了，说实话，这样的场面连他也受不了，被灵戒国这样乏味的庆典，还有他们平日的生活作息一激，他还真觉得自己想要蹦一蹦，闹一闹，让这片沉寂了许久的土地也鲜活起来，何况，他紧抿的嘴透出几分算计，这样做可能还有意外的好处。所以，他非但没有制止手下，还怂恿他们半勉强地阻止准备回家睡觉的灵戒国的人留下来，庆典还没有结束呢！
“各位，我们远到而来，恰逢你们这样喜庆的事，所以我们也想凑凑热闹，也算是表达我们对新人的祝福。”兰特说着，瞥见行动迅速的手下已经自树林里捡来了相当多的干柴，并且一堆堆地围在众人的外围，形成了一个大圈，他揪准时机，手一挥，宣布道：“篝火晚会现在开始！”与此同时，一把把的干柴也被点燃，宁静的空气中瞬间充满着狂野，流动的气息。
灵戒国的人茫然地看着有人喧宾夺主了起来，兰特皇子的手下，有的拿出了身上的口琴，有的就地取材，摘了片树叶，灵动的音符从他们的口中传达了出来，活泼泼的，让人也想跟着这样的音符舞动起来。
“真是欢畅的乐曲。”怜心仔细倾听着空气中流淌的音乐，炎灵笑看着他的爱妻手痒地也用自己的古琴随着他们的乐曲弹奏了起来。
“也许，我们的灵戒国也该多向其余诸国多学习学习了。”看着掩饰不了欢娱神情的国人，炎灵对玥灵说。
不是没有看到国人在此刻深受那个别族的男子的吸引，但是——“表哥，你忘了我们的心难以承受太多的情感的负荷吗？”
灵戒国是个冷淡的国度，住在那儿的人们的情很淡很淡。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
所有的人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兰特，只见他一手拉着水漾，一手勾着风动，唱着他们从未听到过的歌曲，和着音乐，他唱着异常贴切的歌词，慢慢地将水漾和风动的手握在了一起，两个青年人有点羞涩，有点喜色，纵然还是淡淡的，但是他们都难以忘记此刻相望的彼此以及这首属于他们的情歌：
“假如我来世上一遭
只为与你相遇一次
只为了亿万年光里的那一刹那
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与爱恋
我爱你的美
我爱你的好
我爱你今夜眼角微微的笑
握着你的手
我愿与你偕老
在五十年后的那天
再次想起许下诺言的那夜
想起你的美
想起你的好
想起你那夜眼角微微的笑
想起我们许下的诺言
生死相伴
不离不弃”

唱罢，兰特似乎还不觉得尽兴，他催促着只顾默默凝视，傻站着的两人，还有一旁似乎还是冷静得让人发狂的灵戒国的人：“大家别光站着，月光如此皎洁，篝火正旺，连乐曲都准备好了，为什么不跳舞呢？”
“跳舞？”灵戒国的人面面相觑，惊讶地仿佛是看到了山崩地裂，不是不知道什么是跳舞，但是从没有将这个名词转化为动词的经历。
“来吧！”兰特不由分说，一把将一对新人拉到了中间，“别愣着，新人带头跳起来吧！”
可能是第一次吧！灵戒国的人都以明显的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中间手脚不知摆在哪里的两人，兰特忙着将两人的手摆正位置，“握着手”，“搭在他的肩上”，“搂着腰，别动，就放在那儿”，……
终于，一对人儿“艰难”地跳了起来。其实，这样僵硬的跳舞的场面还是很赏心悦目，登对的俊男美女，月光下南方人特有的银色的长发轻轻地飞扬起来，觉得四周都像是镀了层银光。
然后，一个个灵戒被强行邀请了下来，一开始他们都很别扭，但是当他们逐渐习惯了舞步，习惯了这样的旋转之后，他们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何况，兰特皇子的逾越的行为也并没有被两位智者拒绝啊！相反，炎灵大人对于这项活动还有几分跃跃欲试呢！
“怜心，要不要我们也去跳舞？”
微微一笑，却没有停止手中的琴音：“你和玥灵去吧！”

兰特没有想到在一转身之际，竟然看到这样的场面，灵戒国的两位智者竟然靠得如此的近，而且还在场上慢慢地旋转。
灵戒国的人轻轻地为两人击掌，看着他们仍旧是和过去一样，表兄弟两人还是如此的感情真挚，相处融洽，灵戒国的人都感到异常的快乐。两位智者是灵戒国的核心，是他们最重要的人。
可是兰特却觉得眼前的一幕非常碍眼。
“为什么两个男人在一起跳舞？”他没好气地问着身边的人。
“为什么不行？两位智者在一起是如此的相衬，更何况，在我灵戒国男子与男子亦可成亲呢！” 这个灵戒国人一副鄙视的表情，大有“你何以如此迂腐”的意味。
兰特满心不是滋味，他可是从来没有被人认为拘泥于陈规，虽然灵戒国的规条确实是惊人，整个大陆上还没有男人可和男人结婚的事，可是在知道瑞拉的身份之前，他也并没有阻止兰陵和瑞拉在一起啊！男女相恋，或者是男男相恋都不是问题，那么，仅仅只是在一起跳舞，何以他却这样难以接受那两个人在一起的场面呢！
兰特弄不懂自己了。
然而，在他的头脑得到正确的答案之前，他倒是凭着本能先行动了起来。
他异常绅士地站在怜心的面前，将手伸给了他：“能和你跳个舞吗？”
怜心站起身来，将手交给了他：“非常乐意，皇子。”
说是跳舞，可是兰特的心显然并不在这上面，他甚至有几次差点踩到了怜心的脚。终于熬过了一曲，他迅速地带着舞伴来到了炎灵他们的面前：“下一曲，我们交换舞伴吧！”

炎灵和怜心很愉快地跳着，相较于这一边，玥灵和兰特只是在场中跳舞，什么话也没有说，虽然没有很尴尬的气氛，但是还是非常的沉默。玥灵本就不太爱说话，但是平日里能言会道的兰特皇子也像是突然哑了一般，半天不发一言。不过，他们的舞倒是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去，两个人手相握，间或地对视一眼，沉默地起舞——直到最后。

第二十三章 最后的出游

兰特像是无意识地走着。不仅是手下的人，连他自己也快弄不懂自己了。和手下的对话还残留在自己的脑海中，只要一想起来，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隐隐害怕什么。
“皇子，我们为什么不回伊利索撒，既然您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也找不到所谓的南方的神力？”
“可是，我不能半途而废啊！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他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拳头，提醒自己血的记号永远难以抹去。
“我们也不能长时间呆在这儿！这于一切都无补啊！大皇子还是音讯全无，伊利索撒少不了您，何况，神力什么的也只是猜测而已。”
“再等等！也许就可以知道些东西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可是他不想走，莫名地不想离开这块土地。
“可是，皇子……”
“不用说了！”
兰特摇摇头，突然就发起脾气来，只是不想再听到他们说什么走之类的话，明知道也许他们说的没有错。自己也试过了各种方法，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神力的讯息，和灵戒国的人已经相当的熟捻了，尤其在为他们挖渠，庆典之后，但是还是没有问出神力的事。
也许，真的只是传说吧！既然这样，既然找不到南方的神力，就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了，既然这儿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为什么不回国，再想别的方法？
可是，自己总是在一转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回避，甚至听不得手下说出“回去”这样令他失措的话，是害怕回去看见往昔热闹的殿堂如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吗？因为害怕如果离开了这片净土，自己心中将被仇恨，血腥彻底地湮埋吗？还是因为不想要离开那个空灵的，总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的人吗？
隐隐有种感觉，他对自己而言，是不同的存在。所以为了帮他，自动地揽下挖渠的活，虽然也转过念头，这样可以更亲近灵戒国人以便自己行事，但是那夜的舞又是怎么回事？不说话，却觉得彼此的心贴得很近很近。
无数的念头绞乱了自己的头脑。
然后，发了脾气，一个人跑了出来。

兰特再次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之中又站在了那片竹林面前。
我是怎么了？兰特问自己，为什么到这儿来？进不去。就算进去了又如何，那个人冷冷的，什么也不会对自己说，只会说一些让人有气也没法发作的客套的话。
那夜之后，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又似乎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一抬头，不由地被惊吓住了，连话也说不出口了。该说有缘吗？又碰到那个另自己心烦了。
“怎么了？”那个惊吓他的人儿倒是神清气爽，“好了，”他对盈月和弦月说，“兰特皇子会陪我去的，你们可以放心地留在家里了吧！”
“什么？什么？”缓过神来的兰特只听到“陪”什么的，怎么回事？
“我要出游，你不陪我吗？”斜瞄过来的眼神有几分撒娇的意味。至少兰特眼中是如此觉得的，也许是被少有情绪的玥灵这样的神情所迷惑，他不由自主地开口，像被盅惑地开口答道：“好！”却还在心中自己骗自己，这也是找机会再次询问神力的事。
“好吧！”两个少年很不满地看了一眼兰特，他们显然还没有忘记这个男人曾经伤害过公子，但是又不能违背公子的意思，无力地往竹林深处的茅屋走去。

“你这个两个侍者还真是关心你啊！”一点也没有把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
“有时觉得烦。” 玥灵不是不感动他们把自己当亲人一样看待，但是他很怕自己的感情因此而波动，他亲近的人本不多。
“你不喜欢有人陪在你身边吗？”问题问出口，连兰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这样试探性的问题自己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偷偷地瞄了一眼身边的人，玥灵的脸低垂着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他也久久地没有发出声音，兰特心中本也是忐忑不安，竟然也不敢再开口催问。
连忙转换一个话题：“你屋子前面的竹林还真是障碍啊！我每次都被堵在门口，这竹林是原来就有的吗？”
“是前几任智者种的，我也种了一些。”
“好有闲情啊！”兰特赞叹不已，不过也不奇怪，灵戒国的人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
“竹子有用，平时做家用之物，水渠内的水管等等，都可以用到，而且用来布局的话，也可以阻止别人进入。”这个不识人间烟火的人歪着头，颇为认真地回答。
“天啊！”兰特又喊天了，“你不要看似那么脱俗，行为却那么现实好吗？连种点植物都要有种实用的？偶尔也种种观赏性的植物好吗？比如文竹，傲然挺立，清新脱俗，很衬你的气质。”
………………
旅程中，只听见兰特皇子不停地说着，而灵戒国的这位偶尔回一连句，多半是在倾听着，或者是下马，看看土地，和人们闲聊两句。这样走走停停，兰特终于发现，这哪是出游啊！明明就是巡视一下春耕的情况。
早就知道嘛1他哪会拉自己出游！兰特没有注意到自己撇着嘴，像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而他也没有注意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玥灵露出了可说是偷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