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公子欢喜

作者:公子欢喜  录入:04-22

纵横交错都快分不清,而百年确实就这么在疼痛或是静坐中逝去。

这百年里,擎威成了亲,贤淑的采铃有一副好手腕,斜风细雨间就把虎王驯服得服服帖帖,休说

是娶妾,连过来喝杯酒也得虎后点了头才算。

“这就叫现世报。”狼王幸灾乐祸,分外的开心。

曾经有一日,天空忽现异色,白晃晃一道剑气冲天又红彤彤一条火舌烧去漫天云朵,最后,更有

赤龙与银龙鏖战于天际又双双坠落,响声震得整座后山都抖了三抖。


派了银两去天界打探消息,竟是东海龙宫的赤炎皇子与勖扬天君。起因是赤炎趁勖扬君赴西天菩

提法会时,私自带了天崇宫一个天奴下凡,且设下结界隐去气息,二人一走便是百年。直至勖扬

君归来才搜寻得到,并怒而交手。


谁能惹得从不轻易出手的勖扬君不惜化出原形来战?澜渊只知一人。

若真如此,那人只怕…不敢妄加猜想,只让银两加紧探听,不得遗漏任何只字片语。

没几天就有了结果,赤炎皇子被剔去仙骨,永世囚于天崇山下。众人都说重了,可天胄神族的意

思连天帝也违拗不得。

澜渊让银两把当初文舒亲手送的琼花露取来,一人对着窗外独斟独饮良久。

又曾经,墨啸过来说起,有一家人家大主子养病疗伤无暇过问俗事,小主子如脱缰的野马般到处

闯祸无所顾忌,人人怨声载道无处喊冤。

想起当年有人不过闭关一年,苦主就站了一屋子,这么些年下来,怕是整个府邸也要容不下。

便摇着扇子笑道:“这有什么,不就是几只野鸡几只野兔么?从前及至今后,凡小主子闹了事就

让他们都递个条子进来寻我澜渊就是了。”

想了一想又补了一句:“只是这事不许张扬,若让我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嚷开的,我拔了他的舌头

去给那小主子下酒。”

话未说完,墨啸就已苦了脸:“你这不是更放纵了他么?”

澜渊只是笑:“我不纵着他,难道还纵着你么?”

天帝下了诏让他回去,澜渊一口回绝:

“我原先花天酒地惯了,现在这样清心寡欲的也挺好。”视线一直停在远处的山前。

天后无奈,只得含着泪回去。

狐王的伤全好了,百年来第一次在众王议事时露面,依旧银发白衣有一双灿金的眼瞳,依旧寡言

少语脸上看不出悲喜。银两把众人的描述一字不漏地复述给澜渊听,澜渊倚在窗前看那翘起的檐

角,手里的折扇展开又收拢。


“你倒是悠闲,可苦了那个篱清,伤才刚好就又要操劳。”墨啸匆匆走进来端起茶壶就猛灌了一

大口,“再别说我墨啸不够义气,我费了多少口舌才从赤狐那个老家伙嘴里帮你套出话来。篱落

,那个你纵着的小主子,快到天劫了。”


竹扇“唰——”地启开,窗前的人怔了一怔才扭过头来:“谢了。”

百年间,只这一回,笑一直延伸到了眼底。

第十八章

夏末的夜晚,朗月皎皎,星辰点点,慢慢有一团乌云移过来,渐渐地,云越聚越多,不消一刻,

浩瀚星空就倏然变了脸色,月黑风高,阴惨惨惊起一身战栗。天边闪电一划,平地一声惊雷,连

这边都能闻到一点淡淡的焦味。


当远处的第一道天雷落下时,安坐在窗前的人就僵住了身体,白亮的闪电映出一张失了血色的面

孔。随即,人就急急冲了出去,百多年的光阴,他第一次步出这间精舍,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狼狈

匆忙。


怎么会这样?墨啸明明已经告诉他说会把东西放到篱落身上,为什么他半点承受天雷的痛楚也不

曾感觉到?篱清,他咬牙切齿地说要让他胡闹的弟弟受一次天雷来给众人一个交代,怎么可能允

许篱落临阵脱逃?唯一,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那个内里远不如面上强硬的篱清,正护着篱落。

这怎么可以?他自己的伤才好了几天?


气血上涌,法印又开始作痛,死抿着嘴不敢吭声,艰难地吐纳呼吸怕放慢了疾走的步伐,快咬碎

了一口银牙。

雷声、闪电、狂风、暴雨,当年也是如此的情形,害怕再行一步,脑中幻生出的猩红惨象就要跃

入眼帘,可脚下却不敢怠慢仍颤抖着往前,急切与恐惧相互争夺着要将身体撕裂成两半。一模一

样的情境再亲历一遍,仿佛这百年是大梦一场。


终于看到前方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安安好好地站在林中,再往前才是光影交错泥土四溅。停下了

身形静悄悄地站在他身后,不敢靠得太近,被他察觉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紧缩的心肺阵阵抽痛,

盖过了身上的法印,若此时他再转过身来冷冷问他:“二太子你以何来要我篱清的真心?”,于

那双金眸的蔑视之下,澜渊再无颜立足。


就这样默默地贪看他笔直的背影,才发现一百年是如此悠久,那时的耳鬓厮磨情话依依都模糊在

了记忆里,初见时的清绝出尘,执剑时的锐气逼人,再到画摊前别扭地对书生道一句“随你”,

夺过竹扇时分明见他眼中暗藏的羞涩…许多许多,都不敢追忆回味,因为想起来只会更懊悔。


“如若有术法能让时光逆转,哪怕赔上我毕生修为所有精魄,魂飞魄散前只要有一刹那能让我重

头再来,我也甘愿。”曾经对墨啸有感而发。

墨啸却说:“即便让你重头再来也依旧是这个局面,你二太子澜渊什么时候知道真心,又什么时

候知道要珍惜?你注定是个纨绔子弟,哪家的纨绔子弟不是踩着旁人的真心寻欢情?”


原来,就算重头再来你也不会信我。

雨渐渐小了,光圈中显出了一个人影,是个书生,穿一件沾满泥泞的月白衫子,怀中抱一只通身

雪白的狐。慢慢抬起脸,
      只能说是平凡,挑不出一点差处却也说不上一点好。

就见篱落跳出了那书生的怀抱幻成人形走来,又从怀里掏出什么扔给篱清,似是说了几句话,篱

清转过了身,一双灿金的眼瞳正对着这边。

想要拔腿就跑,可脚却被钉住了一般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银色长发在天光

下闪着流动的光泽。

像不像那一天,我也是这样愕然,你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飘过,“借过”两个字似冰粒落了玉盘

黄色的锦囊递到了眼前,篱清默不作声地要拆开。

“别…”澜渊忙伸手拦阻。可还是慢了一步,锦囊被褪下,露出一件铃铛样的金色物件,光芒闪

耀,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铭文。金刚罩,佛祖赠与天帝,天帝又赏赐给二太子澜渊的护持法器。


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法器,流金闪耀的眸看向澜渊。

“我知道你气他淘气,可是天劫连你也受不住何况是他?你嘴上说要平众怒,心里哪里会舍得。

如果他有事,你少不得要自责,你自己的身体也是刚好…太操劳了更没好处…”低垂着头呐呐地

辩解,澜渊不敢抬头看篱清的表情,“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想…就想…你好好的,别太难

为自己…”


半天没听他回答,便不由壮起胆子往上瞟了一眼,那张思念了百年的脸上神色复杂,唇快被咬出

血。

长叹一口气,伸手去抚他的唇:“别咬,疼。我知我惹你讨厌,你不愿跟我说话也不愿见我。我

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再没出息也是你的至亲,他出了事,你第一个心疼,

我才…你也别怪墨啸,是我逼他放在篱落身上的。要是事先跟你说,你一定不肯的。”


“你…”篱清张口欲言,澜渊伸出的手一顿,藏在袖中的竹扇就跌了出来,正落在两人中间。

澜渊忙弯腰捡起,用袖子小心地擦去扇骨上的泥土。

“你还留着。”脸上更为错综复杂,篱清艰难开口,眼中莹莹起了层回忆的情绪。

“一直留着。”握扇的指紧了一紧,澜渊看着手中的扇子自嘲地轻笑,“其实,开始随手放在了

桌上,后来被下面收去了。那次…就是…以后,才想起翻了出来,还好还在。如果连东西也不在

了…我…”


想说如果连东西都不在了,他就真的再无颜说他是真心。话到口边却被篱清打断:“这一百年,

谢谢你。”

这是指他帮篱落收拾烂摊子的事,澜渊只能苦笑:“没什么。你不怨我把他纵得越加大胆我就安

心了。”

再下去,就是相对无言,连视线相交都是急忙避开,各自计量着自己的心思不开口。

天色已经亮了,阳光驱散了林中缠绕的雾气,有狐族的长老在林外召唤篱清回去。

“等等…”伸手去拉他的手,指尖才触到他的衣袖就被篱清躲开,讪讪地收回来,心中还是被刺

了一下,“你…我知道你这个人是一报还一报的。当初,你也答应了受天劫时就来找我,可是后

来…这一回就当是上一回我欠你的。至于这些年篱落的那些事,只当是朋友的举手之劳,你若真

要报答,就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可好?”


四下寂静,能听到澜渊压抑着的浅浅呼吸声。

“嗯。”篱清点头。

“等等…”见他要走又心急地唤住,却是过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你…你的伤,怎么样

了?”

“好了。”

“好,好了就好。”下意识地将手里的扇子慢慢展开,低着眼睛看。

“还有事吗?”篱清背对着澜渊问。

嘴唇张合了几次,最终放弃:“没、没了。”

目送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嘴角艰难地想要弯起,跟自己说好的,看一眼也好,却难掩住满心的失

落。

“这人还真是千差万别,看看人家多好的命哟,闯祸有人在后头跟着收拾,天雷有命盘相护的突

然跑来挡着。这样大吉大利的命翻遍了三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啧,还真是人比人要活活气死人

,我怎么就命苦成这样?”狼王跑来坐在桌前感叹,一双眼嫉妒得发绿。


“你有什么好命苦的?若是嫌弃做这小小的狼族之王委屈你了,我这就去跟你家的长老说,帮你

寻一块人烟罕至的宝地任你捕羊也好,逮兔子也罢,真真做一匹独来独往的独狼,这可遂了你的

心愿?”澜渊摇着扇子闲闲地嘲弄他。


“不就是这么一说么?咱羡慕羡慕还不成么?连二太子都得巴巴地把金刚罩给他送去,这事儿要

是传出去,那个把金山银山都给您搬来的鼠王还不得气死?”墨啸撇嘴,有些不依不饶。


“那还不是让他下山报恩给人家做牛做马去了吗?”澜渊笑道。

却引来墨啸一阵不屑:“说得好听叫报恩。就咱这位小祖宗,他们家那个篱清都管不住他,一个

凡人能干什么?不出三天,不被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才怪。我看这是篱清拿他没法子了,才把他

赶下山去的,眼不见为净,祸害别人总比祸害自己人来得好。反正他就算把天捅出个窟窿来,篱

清管不了自有人腆着脸出来讲情,不是么?”


“你这是在数落我的不是了?”澜渊收了扇子问道,眼珠一转,却又笑开了,“既然狼王来了,

我也正好有件事来问问。听说最近老有人看见有黑衣人往山下跑,不偷鸡不摸狗,半夜下山清晨

回房。被人瞧见了也不害臊,大大咧咧地就进了狼王府。可有这事?”


“连你也知道了。”墨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拿眼斜着门外的银两,“上至天界的仙官天君,下

到人间谁家的一点鸡毛蒜皮,还有什么是你这个银两不能打听来的?难怪你整日不出屋,合着没

事儿就是窝在屋子里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


“不成么?”挑衅地扬起眉,澜渊命银两取出一只小小的方盒推到墨啸面前,“当年我说过,狼

王若能把狐王请来赴宴,你管我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都双手奉上。现今这个情形,哪怕你

不来问我要,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这东西你就收下吧,喜酒我就不喝了,这东西权当作是我的

贺礼。”


墨啸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颗红艳艳的小圆珠子,寻常药丸般大小,火红火红,火团似的,内里

却通体透彻,外侧隐隐一层红光。拿在手上看,照得手掌也跟着泛红:“火琉璃?”


澜渊微笑点头:“正是。”

“哈。”墨啸却把盒子推回给了澜渊,“刚还说我命苦,现在看来,我今日的运气只怕要冲破九

重霄了。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也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来,打开来看,赫然又是一颗火琉璃。

“这是?”澜渊大吃一惊,不由将珠子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看,“你这是怎么得来的?”

“人家送的。”墨啸端起酒盅想喝,见澜渊神色凝重,只得又放了下来仔细解释,“就是来这里

的路上,碰上个人,他问我昆仑山怎么走,我就说了。他就送了我,我原先也不敢收,可他硬塞

我手里。那我自然就…”


“他可是黑发青衣?笑起来还特别温和的样子?”澜渊追问。

墨啸眯起眼想了一会儿,摇头否认:“倒确实是个舒服的人,也穿着青衣裳,只是头发是花白的

。不抬起头来还当是个岁数大的人呢。“

“…”重重靠回椅背,墨蓝的眼中满是悲哀,“那是文舒。昆仑山…他是要去轮回台吧?我那个

小叔啊…唉…都是被宠坏了,我是,他也是。”

第十九章

听说张天师炼丹时打了个瞌睡,醒来时火快烧了大半间屋子;又听说哮天犬咬了荷仙姑,八仙天

天追着二郎神讨说法;鼠王终于熬过了天劫,可惜伤得太重,百多年也养不回来,鼠族的长老们

正在商量要体体面面地换个王,过不了多久就该发了帖子来邀咱们去参见封王大典;虎王小夫妻

闹别扭,好性子的虎后哭着回了娘家,现在虎王擎威正在虎后娘家门口跪着,围了好大一群人看

热闹,说什么的都有,狮王、兔王、豹王等等还有各族的长老都在人堆里混着…


银两连说带比划,讲得眉飞色舞,澜渊合了扇子去敲他的头:“墨啸说你是包打听,给了你三分

颜色你还真给我开起染坊来了。带了你下来是让你成天东窜西跑看猴戏的吗?你要爱看,我把你

送去伺候斗战胜佛如何?”


银两捂着额角满脸委屈:“不是太子你让我出去的么?”

见澜渊拿眼横他,又忙后退一步道:“我知道太子想听啥,这不就正准备说给您听么?那家的大

主子跟从前一样,成天在府里头待着,小的实在是探不出什么事儿来。倒是那个小主子这两天上

了山去了狼王府。”


“嗯。”澜渊注视着窗外轻轻点头,“下去吧。以后那边有什么事记得赶紧来找我,顺便去狼王

府问问,那位少主为的是什么事,如果是要什么东西就让他们到这儿来取。”


“是。”银两躬身告退,抬头见澜渊又痴了般看着远处出神不由低声咕哝,“真是的,想见就见

呗,这年头谁还敢不买咱二太子的面子?何必拐弯抹角地搞这么多花样?”


却被澜渊听到了耳里,回过头来冲他轻笑:“我想见是一回事,可他若不愿见我,即使相见了又

能怎样?于我于他都不过是平添烦恼而已。”

虽是笑着,可衬着身后残阳如血暮色蔼蔼的光景,竟是说不出的惨淡。

若说澜渊是惨淡,那么那位勖扬天君就更不知该说是什么了。

勖扬君的到访澜渊并不意外,只是当勖扬君站在面前时,澜渊却不敢相认这是自己那位清逸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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