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关英雄 第5集 堕落天使（出书版） BY 御我

「阿夜，来录最后一段吧！」录音师招着手，兴奋得连双眼都发亮了。

少爷对我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我一个鞠躬，然后看着少爷走进录音间，这才转身离开录音室。

走下录音室的大楼来到街道上，人群简直能用波涛汹涌来形容。录音室位于斜阳市最繁华的西区，而且时间正值下班时刻，人群如此众多并不出乎人意料之外，出人意料之外的是路上不只有人甚至还有非人走动，而且他们还是毫不加以伪装，直接以非人的真面貌出现。

空中不时闪着五颜六色的光，那是自然界中的妖精『宁芙』，她们就像是缩小版的女性，有些会有翅膀，有些则是有着尾巴，但相同的是她们会发光，而随着居住的地方不同，宁芙的种类也不同。

住在海边的宁芙被称为海宁芙；住在森林中的是树宁芙；但住在城市中的……这就让我有些疑惑了，难道是都市宁芙？

墙边靠着两三只『狼奔』，狼奔也是一种妖精，有着狼的外表，但并不像狼人那样可以变成人形，是一种介于人与狼人的种族。

但相较于免不了沾染血腥的狼人，狼奔其实并不危险，只要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去招惹任何人。事实上，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只有用两条后腿站立靠在墙上发呆，不仔细看的话，其实和街上的流浪狗没有什么两样。

我甚至看见一个拿着号角的『夜人』从我身边走过。

夜人应该住在海边才对，他们是一种可以预测暴风雨的妖精，每当暴风雨来临时，他们便会吹号角警告渔民。

但如今，夜人几乎要绝种了，因为现在的渔民们只要打开电视就有气象报告可以看了，他们根本不需要夜人，而许多妖精种族如果不被需要就会逐渐消亡。

非人如此正大光明的走在路上，人们看起来似乎不是很习以为常，但是他们也并不害怕，反而像是在动物园中看见凶猛动物，既兴奋又好奇地瞪大双眼。虽然大多数人都只敢偷偷用眼尾瞄身边的非人，但也不时有人正大光明甚至有点挑衅地直盯他们。

这一年中，非人的存在变得更加公开了。

到录音室的路上，少爷便跟我解释过了，其实早在广场上非人与教会那场大冲突后，非人便不再是个秘密，经过这一年，显然情况更加公开了，尤其是斜阳市这个少数几座非人的大本营都市。

一年前，对于人类已经知道非人的存在这点，我的感受还没有现在这么深刻，大概是因为那时非人绝大多数不会在白天出现，而是选择深夜才出来活动的缘故，但如今……

现在才傍晚时分，夕阳西照，天色还十分明亮，人群来来往往，其中夹杂着不少非人，虽然非人仍旧会引来人们特别的注意，但也只是偷瞄以及离远几步而已，以往的尖叫、惊恐和逃跑全都不见踪影……

也许哪一天，人和非人之间当真再也不会有区别了吧？

我随手招来一台计程车，踏上车后才发现司机竟然是名夜人，他看了我一眼，说：「我没有血可以给你吸，还有不刷卡不赊账也不收人血。」

「……」

我拿出一张千元钞票，说：「去俳。」

夜人接过钞票，这才发动计程车。

一路上，车子都开得非常平稳，不飙车、没有开上人行道，连停车的时候，安全带也没有突然勒住我的胸口，这让我忍不住跟他要了名片，希望以后可以多多乘坐这么安全可靠的车子。

住在都市中的人们确实需要计程车，我想这应该也是夜人选择这工作的原因，他们需要「被需要」才能够生存。

低头看着司机的名片，上头的名字写着「叶仁」，我莞尔一笑。

这时，司机回头看着我，问：「你的名字？」

「朝索·安德利斯。」

叶仁点了点头，说：「我会记住。等等要来接你吗？」

「喔，不用的。」我笑着说：「如果我需要的话，会打电话给你。」

他只是点点头，不发一语，但这并不意外，因为安静与孤独一直都是夜人的特征。

下了车，我抬头一看，俳的招牌仍旧是不起眼的木制招牌，周围环境非常阴暗，这是条非常萧索且不适合开店的街道。

刷卡进去，走过长又阴暗的阶梯，然后上到大厅，黑暗的大厅申，只有吧台发着亮光，最重要的是这里仍旧只有非人而没有人类存在。

俳还是俳。

我松了一口气，虽然我并不畏惧改变，但也并不希望改变来得太快太猛烈，尤其当自己才刚一觉醒来。

这也提醒了我，应该寄封电子邮件询问一下艾克斯的近况，他比我更不能适应快速改变的世界。

艾克斯总是愤愤不平的问：难道这世界就不能保持现状吗？

「真是许久不见了，朝索·安德利斯。」

这声音是波赛帝……也许是「波赛蒂」？

他……她穿着一件白色裙装，裙摆由下往上晕染着水蓝色，脚上踩着同样色系的凉鞋，脸上薄施脂粉，一头水蓝长发也用发圈箍住，梳理得整整齐齐。

一年前的他是男女莫辨，但如今的她却完全像是一名女性，而且还是一个非常清丽秀美的女孩，年龄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

波赛蒂的改变会和少爷有关系吗？虽然是疑问句，但我却有些肯定。

波赛蒂本就喜欢少爷，如今少爷还跟她约了吃晚餐，最重要的一点是少爷的性别是男性，对象当然是女性，也许这就是波赛蒂偏向女性化的原因？

「阿夜呢？」波赛蒂出声问。

我连忙解释：「少爷还在录音室，让我先过来告诉你他会晚点到。」

波赛蒂想了想，点头说：「对了，他上次跟我说过要唱一首歌当广告音乐，我还没听过他唱歌呢。阿夜唱歌好听吗？你应该听过吧？」

我点点头说：「少爷的声音很清亮，但还需要磨练。」

「本质好但还需要更多磨练，你家少爷一直都是这样。」波赛蒂笑了笑，这笑容比一年前温柔多了，她轻声说：「来点新鲜的血液？」

「好的，谢谢。」

波赛蒂笑了笑，开始着手准备饮品。

先是看见人群中夹杂着非人，如今又看见波赛蒂的改变，我不禁感慨的说：「不过短短一年，人居然已经接纳非人的存在，这改变真是太大了。」

波赛蒂递上一只装满鲜红液体的高脚杯，同时回答：「也没那么大，只是从少数人肯定非人的存在变成大多数人肯定而已。」

「肯定？」这个词用得很奇特。

「世上有这么多关于狼人、人鱼和吸血鬼的故事，你认为人类真的不相信非人存在？」波赛蒂促狭的说：「他们甚至都不会肯定地说出『宇宙中没有外星人』这句话，更何况我们和人类还是同一个地球上的居民呢！」

「你说得对。」我突然释怀了，其实一年前已经有很多人接纳我这个吸血鬼，天茶先生、五月、小谷，甚至是教堂的岳神父，如今的情况也只是多了一些人知道而已，这改变的确不算很大。

胸前的口袋传来手机的铃声，也许是少爷打来的？我连忙接起电话，但一接通就听见一阵大呼小叫：「朝索，你真的醒啦？」

我愣了下，这才认出是岳刚的声音，连忙回答：「是的。」

「你在哪间医院？还是已经回来斜阳市啦？」

「医院？」我有点迷惑了。

「是呀！你的『光过敏』到底治好了没有？你小弟这一年有够担心你，没事就念着『要是治疗失败了怎么办』还三不五时来教堂祷告，看得我老子都心疼死了！」

难不成，岳刚仍旧认为我对光过敏？而且还认为我这一年是去治疗了？我记得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曝露在阳光下，况且现在众人都已经知道吸血鬼确实存在，但岳刚却仍旧认为我是一个人类？

到底是我真的太像人类，或者是岳刚实在太迟钝了呢？

「喂？干嘛不讲话啊？你的病到底治好了没呀？」

我只能回答：「已经治好了。」

「你人回来斜阳市没有？」

「已经回来了。」

「那好，我过两天就去你家看看，现在就不聊啦！我赶着去执勤，谢威在瞪我啦！」

谢威？虽然还想发问，但手机却早已剩下「嘟嘟嘟」的声音，岳刚挂电话的速度就和一年前同样干净俐落。

看来只有等少爷来的时候，再问一下情况了，否则恐怕无法顺利圆谎。

「阿夜大概吃不到晚餐，只能吃宵夜了。」

我一怔，抬头看波赛蒂，她正看着悬吊在天花板下的电视，神色看起来有些埋怨。

电视正插播一则新闻，内容大致是近郊的精神病院中有精神病患逃脱，疑似已经逃进斜阳市，警方和英雄正在追缉当中，请民众不要到西区的某某街道去。

我却感到有些疑惑，喃喃：「精神病院的犯人？这种犯人应该不需要出动英雄吧？」

波赛蒂不以为然的说：「精神病院大概是官方说法，那大概是从P29偷跑出来的吧？P29离斜阳市不远，的确算是近郊。」

「P29？那是什么呢？」我有些不解的问。

「你不知道P29？」波赛蒂却讶异地反问。

我老实承认：「我只听过51区是政府用来研究外星人的地方，但没有听过P29。」

波赛蒂笑了出来，解释：「虽然人类以前不承认非人的存在，不过难免也会抓到一些不太像是人的东西，或者是一些有特异能力的『人』，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监狱关得住的犯人，所以就出现P29监狱，专门用来关一些不是正常人的罪犯。」

说到这里，她瞄了我一眼，说：「绝大部分的非人都知道P29，因为那是唯一有非人被关在里面的监狱，但他们很少听过51区，非人可不常去电影院看外星人电影。」

我也不常，事实上，我比较偏好英雄片。

「至少，以前的非人是不常去电影院。」波赛蒂又补充了。

但未来恐怕会有越来越多非人听过51区吧？不过，此刻的重点并不是51区而是P29。

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新闻上，说：「事情发生在西区，那是初风的地方，玄日不见得会过去的。」

波赛蒂没好气的说：「初风最近忙疯了，根本没时间去救人，多半都是龙安或者是玄日过去支援。」

我看了看周围，幸好并没有非人坐得离吧台很近，他们多半坐在角落，但我还是压低声音问：「季洛初最近很忙？」

「是忙疯了！」波赛蒂也压低了声音，却十分强调的说：「你难道还不知道阿夜现在多有名吗？」

我一愣，连忙说：「我真的不知道，麻烦请多告诉我一些关于少爷的事情。」

「自从你……重伤不醒以后。」波赛蒂耸耸肩说：「阿夜就拼命工作，乐音也是在那时成为阿夜的经纪人，负责接工作让他做。一开始是静态的模特儿拍照，后来拍了很多动态的电视广告，舞台走秀、各种产品代言，还有出席公益活动……不管是什么工作，阿夜全都照单全收，所以也就越来越有名了，最近还刚票选当上斜阳市的最佳代言人，票数甚至打败『玄日』喔！」

波赛蒂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笑意。

「少爷应该不至于像是一些知名歌手那么有名吧？」我有些担心自己实在错过太多事情了，可能会让服侍不够周到。

波赛蒂耸肩说：「在斜阳市是够有名了，但其他地方也许还好吧？阿夜接的工作虽然多，但他从不接需要离开斜阳市的工作。」

我点头说：「少爷不能离开斜阳市，因为他是……」玄日。

波赛蒂却摇头说：「不，DSII常常当他的替身，尤其是代言活动之类的事情，几乎是DSII代替阿夜去参加活动，只有照片或者广告才是他亲自去拍的，不然阿夜怎么可能一边上课一边做工作，然后还能分身去当英雄？」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直直地瞪着我，说：「阿夜不离开斜阳市是因为他怕你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人。」

闻言，我愣住了，久久以后才说出一句：「我很抱歉。」

「轻易放弃生命的人是该感到抱歉。」波赛蒂点了点头，随后她抬头看着新闻，「啊」了一声，轻声抱怨：「果然是阿夜去支援，他就不能偷懒一下吗？」

波赛蒂一边抱怨一边用遥控器降下一个巨大的萤幕，然后将萤幕分成九格，每一格都切换到不同电视台，但是这些画面全都在播报这个新闻事件，只是拍摄的角度不同。

我也抬起头来，专心看着新闻画面，上头正好闪过一道银光，是玄日骑着摩托车赶到现场了。

现场有很多警车围成一个包围圈，但是因为记者的镜头全都对着玄日的方向，所以无法得知被警车包围的是什么人。

玄日下了机车，一边朝警察走去，一边说：「我收到需要协助的通知……」

紧接着却是枪声大作……警察竟持枪对玄日扫射！

我猛然站起来，惊呼：「这是怎么回事？波赛蒂，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波赛蒂的表情比我更讶异，她结结巴巴的说：「这、这怎么可能？这一年来，警察和玄日配合得很好，警察还常常主动联络玄日帮忙，怎么会……」

「停火！」

电视传来玄日的吼声，还伴随着许多尖叫声，萤幕上的画面不停晃动，根本看不清现场的情况如何。

「我、我过去看看。」说完，我转身便走。

「那里是西区，这里是南区，等你赶到那里去，事情都结束了。朝索·安德利斯，坐下！」一波赛蒂叱喝完，小声说：「你家少爷不需要别人担心他的安危，你该知道得最清楚了，不是吗？」

我看了看波赛蒂，她的神色十分坚决，让我不知不觉中已经重新坐下来，然后跟着她抬头看着萤幕。

萤幕上的画面仍旧持续晃动，传来大量的枪声与尖叫声，后来甚至只剩下远距离拍摄的场景，根本无法得知情况如何。

大约过了十分钟，虽然我觉得时间漫长得仿佛过了十个小时，但新闻画面上的时间显示的确只过了十分钟，画面终于静止下来，其中有一格画面缓缓地靠近事发的地方……感谢记者先生的悍不畏死。

画面离事发现场越来越近，玄日的身影也渐渐清晰可见，他的身上带着一些弹孔和血迹，显然没有完全避开警察突如其来的攻击，在他的脚下倒着许多警察，他们或躺或卧，看不出生死。

「他们死了吗？」画面上传来颤抖的问话。

再说一次，记者为了采访真是悍不畏死，即使面对浴血的英雄和满地不知生死的警察，他们竟还敢靠近以及发问，这种勇气真是让人敬佩不已。

玄日摇头说：「没有，只是被打昏。」

画面上的记者松了好大一口气，我也松了好大一口气，却不是因为警察没有死，少爷虽真的会杀人却也不会轻易杀人，我是庆幸少爷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解释，任由别人误会他。

记者看着玄日身上怵目惊心的弹孔和血迹，担心的问：「你、你还好吧？」

玄日只是摇头，他低头看了下地上的警察，然后走到警车旁，拿起车上的无线电说：「我完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这是宣战吗？」

「不！不是那样的！」无线电传来警察慌张的声音，他结结巴巴的说：「这、这次的犯人似乎有特殊能力……」

「什么特殊能力？」

无线电传来无奈的回答：「我们也不知道，上头不肯给个清楚交代，只说犯人有奇怪的能力，叫我们自己注意一点。」

玄日冷冷地说：「那这犯人留给你们的上头去抓吧。」

话一说完，他丢下无线电，然后转身就走。

「等一下……拜托，请等一下！」

虽然无线电中再三传出请求的声音，但玄日却一点也没有心软，一路朝机车走去，但他的身上突然响起电话铃声，他从怀中拿出手机来接听，只说了句「岳刚」，然后就安静地听电话。

我有些讶异，因为玄日以往从不带手机。

大概是我的神色太讶异了，波赛蒂主动解释：「为了方便英雄和警察互相支援，阿夜做出好几支手机，四支给了四大英雄，警察方面则是各给岳刚和谢威一支，这几支手机只能彼此通话，而且无法追踪，不过阿夜手上的那支当然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