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转进了巷口快到家的时候,手机制式的来电铃声却突然响起,一看显示,发现来电的人是沈易君后,顺手就按下了通话键。
"喂,是易君吗?"
(是啊,你现在在干嘛?)
"我刚刚出去买点东西,现在正要回去。"
难掩兴奋的笑开来,关寻秀迫不及待的想告诉沈易君待会儿要去应徵的事。
"欵,易君,我刚出去的时候在超市附近看到有家快递在徵送货员,待会儿我拿了身份证后就要去应徵......。"
另一头的沈易君听著关寻秀说著要赶紧去应徵,要不怕晚了就被别人捷足先登......等的话时,心里只为他感到委屈。
明明就是个挺优秀的大学毕业生,虽说不是什么台大、政大毕业的,但起码他也是个国立大学毕业的学生啊,怎么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光只是个快递送货员的工作就让他期待的彷佛那是个大公司的主管缺似的呢?
"易君、易君?"
发现对方怎么突然没了声音,关寻秀奇怪的问道:
"易君,你还在吗?你有听到吗?"
(......啊,我还在。)
"呵,我还以为你挂了,很忙是吗?"听著沈易君的声音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忧郁,关寻秀不禁关心的问著。
(呃,不是,只是......。)
"嗯?"
(寻秀,你......。)
"怎么了,有话直说没关系的。"
足下脚步丝毫不曾停歇,俩人通话的时候,关寻秀逐渐的接近了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另一手也开始忙碌的在口袋里翻找著房间的錀匙。
(就是......呃,寻秀,你真的......不打算再找和自己所学相关的工作了吗?)
停顿了一下,沈易君才又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很喜欢设计的不是吗?那要不要考虑......。)
"易君......。"
像是故意打断他的话似的,关寻秀忽地停下脚步,脸色有些无奈的黯然道:
"对我来说......能找到工作就很好了。每次工作的时间都不长,就得再换下一个工作......这履历......你要我怎么写呢?"
(寻秀......。)
"哎呀,你别又胡思乱想了啦。"
知道他可能又是一付既歉疚又怜悯的模样,关寻秀故意轻快的笑道:
"其实我觉得,我曾经做过自己喜欢的、想做的工作这就够了,毕竟这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嘛,有谁能一辈子都做著自己喜欢的事啊,是不是?"
可是,那你生命中的不如意也太多了啊!电话那头的沈易君忍不住难过的想著。
从以前到现在,你又真的做了几件自己喜欢、自己想要的事了?只怕是少之又少吧......。
沉默的没有给予回应,沈易君只感觉真的很心疼,为了他这个从国中认识到现在的,已经太过于″随遇而安″的朋友而心疼。
察觉对方可能再次陷入为自己难过的境况里,关寻秀笑容微敛,极其认真的又道:
"易君,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
"真的,你要相信我。"再度扬起笑,关寻秀的眼眶有些泛红。
"我真的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
(寻秀......)
"嗯?"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白天或半夜,你真的随时都可以找我。)
透过话筒传出的沈易君的声音,此刻在关寻秀听来格外的温暖人心。
(我们是朋友......一辈子的那一种。)
"嗯!"
虽然明知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可关寻秀却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
说话的同时,他的唇边漾起了一抹充满感动的笑意。
***
挂掉了电话,关寻秀迅速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后,便再度朝著房间走去,可就在他即将行至住处时,他却先看到了四名男子正守候在自己的房门前,而且还个个都一付凶神恶煞的表情。
这......他们是──蓦地想起那些人是谁,关寻秀顿时惊得连手上东西都掉了也不晓得。
几名男子耳尖的听到声响,几双戾眼立刻便疾扫而至,待发现发出声响的人是关寻秀后,唇边随即露出了一抹摆明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接著就迅速的朝著他跑去!
狠狠倒抽一口气,关寻秀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跟著才像猛然惊醒般的赶紧转身拔腿狂奔,边跑,心里头还边疑惑著,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明明......明明他就什么都没说,他住这儿的事明明什么人都不知道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快,为什么......?
怀著满腹的疑问与不解,关寻秀匆匆的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巷弄,管不了自己到底撞到了几个人,也数不清自己究竟弄翻了多少东西,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有的只是恐惧与害怕,而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只有二年前不小心被他姐姐──关梓茵抓到时的可怕记忆。
那彷佛要吞噬掉所有一切的黑暗就这么铺天盖地而来,宛如巨石般压得他连喘息都没办法,连呼救都叫不出,又像阴魂不散的幽灵般不断纠缠著他的心智、笼罩住他的周身,让他只能无力抗拒的惊悚地、畏怕地死命的咬紧了牙根、绷紧了身子,任凭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裳,穿透了他的肉体,如入无人之境般的直达他心底最深处,然后慢慢啃蚀掉他的所有清明与思绪,徒留一具除了发抖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的身躯,连泪都流不出。
只不过是忆起了那时的情况而已,关寻秀便已无法自制的浑身颤抖了起来,本应因为剧烈奔跑而汗流浃背、体温遽升的身体,此时居然不热反冷,而且还怪异的连一滴汗都没出!
他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从心底深处不断窜起的可怕寒意,他更几乎要瞧见了当年在那屋子里对他苦缠不休的恐怖黑幕......。
忽然间,他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也像完全忘却了身后人的追赶,充斥在他心中的,除了逃、还是逃。
他本能的朝著没有阻碍的地方跑去,口中不断重重的喘息著,耳间却好似耳鸣般的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嗡叫声,然后、然后突然有东西一把抓住了他──
他吓得赶紧用力的抓扯著那东西,拚命想扒开它!
被抓住了、被抓住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要,我不......我不要!
"不要抓我──放开我、放开我!"
像个疯子似的,关寻秀突然失神的放声大叫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的又抓又咬的死命想挣开周围一个又一个的束缚,一次又一次的拉扯。
"啊......放手、放开我!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放开我──"
一个使劲,他终于摆脱了所有的钳制,就这么冲著前方充满明亮的白色大地跑去──
″叽──″
一声紧急刹车的声音过后,就见关寻秀整个人像个木头娃娃般的先是重重的撞上了车子的挡风玻璃,将其撞凹了之后,又狠狠的被撞击后的反作用力给带了出去,摔落在车子的前方十尺处。
落地的同时,关寻秀看著无限宽广的白日天空,心里才终于放心了,因为这里......没有黑......。
虽然拚了命的想继续看著眼前的光亮,可不知为何,他的眼光却不断不断的涣散,然后渐渐、渐渐地模糊。
"......不要......。"
无力的吐出这么一个不明所以的字句后,他终究还是闭上了眼,而地上,也开始出现了向著四周漫延的鲜红血色。
"啊──"
不知是谁出口的尖锐叫声,唤回了在场目睹所有一切的众人的神智,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彼此交头接耳起来,而一些好心的民众更是忙著打电话叫救护车。
没人发现车子的主人从一出事后就紧盯著关寻秀的目光,也没人阻止关寻秀昏迷后他的靠近。
直至关寻秀被救护车载走时,那人也跟著上车后,众人才彷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始讨论起整件事的始末。
***
跟著救护车来到医院的白未亭眼看著浑身血迹斑斑的关寻秀就这么直接被推入了手术室,心里一股闷气怎么就是散不去。
忽地,一名护士朝他走了过来,询问起他与关寻秀的关系,基于对方的出事原因与自己有关,虽然简直可以说是关寻秀自个儿跑出来让他的车撞的,但不管怎么样,他伤在自己车上总是事实,再想起他前些日子曾帮了他一回,因此,几番思索下,白未亭冷冷的吐出了:朋友两个字。
闻言,护士立即公式化的请他联络关寻秀的家人到医院来办理一切相关事宜,白未亭一听,当下眉头一皱连想都没想的便道了一句:他没有家人,省下了想办法打电话找人的麻烦。
而护士听了他的回答后,表情略僵,无奈之下只好直接要他帮忙填写一些该填的资料,但拿到单子的白未亭却愣了,望著上头密密麻麻的一堆基本资料,他心里却除了对方叫关寻秀之外便一无所知,就连最基本的出生日期及电话住址都写不出来!
懊恼的一咬牙,他不禁走到柜台朝著护士再问,里头那人的身上有否什么东西或证件,可供他填写资料时使用,谁知护士只是冷冷看他一眼,然后大声的问了其他护士之后道:没有,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百块钱。
听了护士的话后,白未亭的脸色越发难看,难不成还得他去帮他拿吗?真是──
气恼的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要手下到那日去过的房间里把关寻秀的身份证、健保卡都给拿来后,他便迳自朝著外头吸烟区走去。
反正依那人受伤的情况来看,手术一时半刻是绝对好不了的,所以他倒也毫不担心的就这么放心的离开了急诊处。
约莫一个小时后,习胤承在急诊的等候处找到了正无聊的看著电视新闲以即时报导的方式播报著刚才那场车祸的白未亭,一见到自家老板身影,习胤承立即整敛神色的来到他的身边。
"怎么这么久?"眼未抬,白未亭仍旧直视著眼前电视,问道。
"我到那儿的时候,外头有人呢。"
"有人?"
"是啊,外头有六个人瞧著关先生的住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离开。"
拧眉,白未亭奇怪的调回视线望向习胤承,再问:"六个人,长怎样?"
想了想,习胤承努力寻找著最适合的形容词答道:
"呃,有四个长得一脸流氓样,而剩下的两个......好像是关氏的小姐和她的丈夫。"
"关氏!?"
闻言,白未亭想起了方才关寻秀出事后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时,那隐于人群中的四名神色怪异,彼此交头接耳的高大男子。
"是。"毫不迟疑的确认,习胤承非常确定自己见到的人是关家的人。
难道......关寻秀的出事不是意外?脸微沉,白未亭一脸烦躁的这么想著。
但不过片刻,他便又告诉自己,管它是不是意外,反正把人救活后当还他一次就够了,其余的,都跟他无关!
一脸烦厌的再问:"证件呢?"
"在这儿。"
自口袋中取出需要的相关证件交给他,习胤承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自家老板好一会儿后,才决定开口问道:
"呃,老板,您......以前见过关先生吗?"
"不是早跟你说了没见过。"
接过他递来的证件后,白未亭再次拿出尚未填完的资料准备填完它。
"可是......关先生好像和您......见过啊。"疑惑的拿出自己从关寻秀家中取得的相片,习胤承轻轻的放在白未亭的眼前。
本以为他提的是那次关寻秀那句奇怪的回答,白未亭想都没想的就一脸不耐的反驳著,
"就跟你说没──"待瞧见习胤承放上的照片后,他顿时语塞了。
"这是什么!?"拿起眼前的照片,白未亭的脸色阴沉难解。
"你怎么有这照片的?"
"这是在关先生的家中拿来的。"
"关、在关寻秀的家里拿的!?这怎么可能,我可从来没照过──"
白未亭本想反驳自己从不曾与任何人照过如此亲腻的照片,不料却忽然又想起了他的名字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等等......等等,关寻秀、关寻秀......?"这名字他好像、好像有听过。
口中不断低吟著他的名字,白未亭拧眉思索了好半晌后,脑中蓦地浮现出一个总是用著腼腆而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看著他的男孩子。
记忆中,自己似乎曾和他拍过许多过份亲腻的照片,为的,就只是想看他因为害羞而僵著身子、红著脸庞的可爱模样......直到自己认识了江雨歆后,才一如往常般的将人忘得一乾二净。
"......小家伙......难道他是那个时候的......小家伙!?"不敢置信的低吼出这么一句话后,白未亭倏然离去。
14
因为医生告知今天关寻秀得待在加护病房里观察一天,因此白未亭决定先行回家,待人转至一般病房后再去看看他的情况。
沉默的坐在沙发上翻看著手中从关寻秀那儿私自拿出的相簿,越看,白未亭的眉头便越拧越紧。
相簿里,除了最前头的两张照片应该是关寻秀和他母亲的合照之外,其余的,全是关寻秀和一名男子一同出游的相片,有在游乐园里拍的、在温泉会馆拍的、在擎天岗和牛群的合照、更有在泡温泉时两人亲腻相拥的照片......。
看著里头的照片,白未亭的心中不觉百感交集,说不出是悔是痛,只知道心头沉重的像是压上了什么东西般,让他十分难受。
谢谢你
希望你永远幸福......
蓦地想起分手后自己从友人手中接过的纸袋以及那袋中的纸条,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直到现在都还能清楚的记得那上头的留言,但是此刻想来,他却忽然能深刻的体会到那轻描淡写的字句中,隐含著多少令人心酸的痛楚。
最后一次打电话给他那时候,他在哭吧,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但他却隐约听到了那隐忍的啜泣声,只不过那时的自己......竟无情的不为所动,没有丝毫愧疚......。
回想起前些日子在关寻秀住处醒来的那天,他那紧抱著这本相簿的苍白模样,再想到那天自己临走时的伤人举动,白未亭的脸色不禁越见凝重。
我不是土匪也不是强盗,不需要这些东西!之所以带你回来是因为──
......不管因为什么,反正不会再见面了!
那天晚上你之所以会带我回去,的确不是想因此藉机得到些好处,而纯粹只是因为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是我......只因为是我,所以你才会把我带回,而且还费心照顾,可是我却──
忍不住深深叹息,白未亭不禁为自己先前对他的种种无心但却有意的恶劣举止感到万分懊悔,那时的自己根本就不认得关寻秀,满心只为了那女人的事以及他的拒绝而忿怒,全然不察他的拒绝是为何而来。
不,或许不是没发觉,而是即使明知他为何抗拒,可心里却还是被怒火给掩盖了理智,非得拉个人来怒骂泄恨、侮辱发泄,这才能稍稍纾解自己心中的愤懑与痛苦,但是......
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我还看得清别人眼中的嫌恶与侮辱。
记起那晚关寻秀他口中的话、他眼中的泪,白未亭的心头不由再添烦恼,为了他那隐晦但却执著的情意,也为了他那深刻而又悲苦的痛楚。
不管你信不信,不管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我都不会再找你......。
从前的自己不识情爱伤人苦,所以总是无心无情的游戏人间、任性妄为的践踏人心,可现在──当他在历经江雨歆那件事,吃过了苦头之后,他早深刻的体认到自己从前所做的种种错事是何其伤人,何其残忍!所以从那之后,他不再游戏花丛、不再流连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