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交的这是什么朋友,没规没矩的,一点礼貎也不懂!"
男子轻蔑的瞥了沈易君一眼,他可没打算为个乳臭未乾、无关紧要的小子浪费时间,冷哼一声,他再次看向关寻秀,语气冷酷而不容否决的说道,
"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想说什么,总之,过几天我会要人去把你该搬的东西都给搬回去的,你就乖乖给我回家就对了。别忘了,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子,要管教你,我还是有那权利的。"
话落,男子也没等关寻秀的回应便立刻转身离去了。
待男子乘坐的黑头车驶离了学校门口后,沈易君才终于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寻秀,刚刚那人......真的是你爸啊?"
无言的看著他好片刻,关寻秀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可是,他怎么......"
原本还想问问,他说话的语气怎么会那么的专制刻薄,可一看到关寻秀那愁眉深锁、神情落寞的反应后,他便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那......他是来带你回去的?"
"嗯。"
"你要回去吗?"
"......"沉默了好半晌,关寻秀才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之后又过了近半个月后,关寻秀某天突然告诉沈易君说自己已经搬回家去了,而且还说他父亲的意思似乎不打算让他就近考这附近的大学,所以,或许等他们毕业后自己就无法再和他见面了。他心里很难过,因为沈易君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死党,他其实是很希望能再一起上大学的,可是他父亲却不允许。
听完他的话后,沈易君虽然也有些不舍,但是他猜想在他爸的那种个性下,关寻秀或许也没什么选择可言,因此只好笑著安慰道,没关系,起码他们毕业前还是可以一起上课啊!
而且,如果以后他遇到什么事情的话,也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他,就算是半夜也没关系。
闻言,关寻秀露出了一丝苦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接著,高三上学期结束了,结业式的那一天,关寻秀一早来就是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沈易君虽感奇怪,不过碍于杂事实在太多了,所以一直没能好好问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直到要回家的时候,关寻秀才终于开口告诉他,下学期开始他就不会来上课了,因为他父亲要他转到另一所高中去,因此或许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了。
简单的留下了彼此联络的方式后,关寻秀就离开了。
下篇
沈易君再次听到关寻秀的消息,是在高三快毕业的时候。
那天,他因为感冒的关系所以请假在家里休息,因此午餐,他是和他妈妈一块儿吃的。
他妈妈很奇怪,吃饭的时候老爱看电视,而且总爱看些没什么营养的综艺节目,不过那天很特别,不晓得是因为恰巧没什么节目好看或是怎样,他妈妈竟看起了新闻报导。
面对那些几乎是每天重覆的政坛乱象,沈易君是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瞧瞧萤光幕,直到从那听来字正腔圆的新闻女主播口中念出关寻秀的名字后,他才惊愕不已抬起头看著电视上的报导。
‘xx集团总裁关仲严的二儿子关寻秀遭人绑架已经经过三天了,警方目前仍在全力清查所有可疑对象。
初步怀疑,绑架事件可能与关氏一年前便开始布局的金融开发案有关,因为歹徒熟知关寻秀的上下课、补习的时间以及学校的地形环境,所以应该是在犯案前便有仔细跟踪调查过,警方现正调阅关家附近以及关寻秀上课的学校内外所有监视哭详加比对,以期能有进一步的收获。
详细情况,让我们来看看检察官正召开的记者会......'
"妈,这个新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才听完电视上的报导,沈易君立刻万分急切的拉著母亲的手臂一脸紧张的问著。
"你在说什么啊?"不明白沈易君怎么会突然如此激动,也不晓得他到底在问什么,沈母只是奇怪的看著他。
"就是电视上现在在讲的那个绑架案啊!"
"三天了吧,刚不是说经过三天了。"
"三天......"
"阿易啊,你是怎么──"
没等沈母把话说完,沈易君便已经一溜烟冲上楼了。
急匆匆的在抽屉里翻找著关寻秀所留下的联络电话,谁知打过去的电话却全部都被谢绝转接给关寻秀的亲人听,因此他只能一边看著电视上的新闻报导一边乾著急。
距离那天的新闻报导后又过了二天,沈易君每天都注意著关家绑架案的最新进展,可是播报出来的消息,总是″警方目前已掌握相当线索,正积极侦办中″,要不就是″歹徒似乎无视于警方的介入,今天再度打电话到关家要求赎款″......等的消息,一点实际的营救进度都没有,让他著实气愤不已。
日复一日,距离关寻秀被绑架后第十一天,嫌犯终于在市内某住宅大楼落网,但是当警方依线人所言在郊区破旧山屋里救出关寻秀时,他却早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状态了。
被绑的十一天内,虽然关寻秀没受到太多非人道的折磨凌辱,可是嫌犯却像是十分明白人的恐惧心理般,不止将他囚禁在完全不见天日的幽暗空间内压迫他的精神意志,更时不时便像聊天般的对他说些令人心生畏惧、惶恐害怕的可怕杀人手法,挖眼、割耳、断手断脚、放血分尸、毁尸灭迹......等,没日没夜的每天凌迟著他的心灵思想,还不断恐吓他,如果他父亲再不答应他们老板所开出的条件,他就会照著曾告诉过他的残酷手法来料理他好让他感到更加惊怕,更别提当嫌犯情绪不好时的拳打脚踢是怎么免不了了的。
这么日以继夜下来,关寻秀不论在心理或生理上都已是孱弱不堪,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了,嫌犯即将被逮捕的那一天,或许是他知道自己已经露了行踪,心知如果再带著几乎已无意识的关寻秀走肯定是逃不了的,所以他便泄愤似的在关寻秀的腹部、胸部总共开了三枪,确认他再过不久就必死无疑之后就潜身避入山中,然后再趁著月光摸黑下山回到自己的住处想带著同居的女友一起离开,谁知才回到住处就被大批员警给逮个正著,关寻秀的被绑架案至此终于告一段落。
***
由于关寻秀的身体太过虚弱又失血过多,所以情况一度十分险恶,几乎让所有人都认为他过不了这一关了。
他在加护病房里住了十天,伤势好不容易稳定多了才转入普通病房,在这期间,他的家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过他,不论是他的父亲、继母、爷爷、奶奶、兄弟姐妹......等,都没有一个人来过。医院里所有医护人员对此均感到万分不可思议,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啊。
转入普通病房的第四天,关寻秀醒过来了,但或许是因为受到的惊吓太深,所以他竟然变得不言不语,眼神也呆滞的彷如植物人般木然,直到医院派了心理医生为他治疗了近二个月后他才慢慢恢复了神智,也才终于懂得开口说话。
直直盯著刚刚走进病房、年约五十的男子来到他的床前,关寻秀只是开口说了一句,
"麻烦您,请您务必请我父亲过来一趟好吗,我总归是他的儿子,不是吗?"
自己在昏迷中以及醒来后却呆滞不语的期间里发生的事,在这几天中他都间接的从医生护士们的窃窃私语里拼凑出个大概了,而从自己被接回关家到被绑架的这一连串事件里,他也已经得出了某个结论了,如果说,他的身份只是个让人利用的替身而已,那么应该,也到了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吧。
是以,他请那名男子务必要让他父亲过来一趟,因为有些事,他们父子俩是该说清楚了。
关仲严在深夜时分来到了关寻秀的病房,因为他太忙了,白天根本完全抽不出时间来看他,可他又坚持自己一定得过来一趟,因此,他只能选择在这时候来。
看著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父亲,关寻秀的心里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只有满满的无奈与疲倦。
"从一开始,您就知道了吧,知道有人要绑架关家的继承人,有人要绑架您的儿子。"
淡然的语气肯定而冷静,关寻秀的眼中丝毫光芒也没有,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看著眼前吊著点滴、胸口裹著纱布、一脸憔悴病容的儿子,关仲严只是拧紧了眉,没说话。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关寻秀瞬也不瞬的凝视著他,再道,
"您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无论如何都要我回来,甚至还要我特地转学到天纬所就读的学校来,是吗。"
室内仍旧一片沉默,关仲严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但眼中却隐隐有些异样光芒闪过,只不过关寻秀不解其意。
疲惫的闭上双眼好半晌,再睁开时,关寻秀的眼中除了死寂还是死寂,他彷如看著陌生人般的看著关仲严,客套而礼貎的说道,
"谢谢您多年来的照顾,我想,我应该已经不需要再留在关家了吧。等我的身体好一点了,可以出院之后,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来的,也请您......不要再来找我了......"
不自觉的停顿了片刻,或许他的心里深处其实还是有丝希望,希望关仲严可以说些什么的,可惜,等了好半晌后却还是什么回应也没有。
然后,他垂下眼眸,深深的点了头,才道,"谢谢您了。"
话落,他没有抬起头再看看关仲严,而关仲严在他说完话后没多久,就一如来时的沉默般离开了病房。
不久后,关寻秀出院了,出院的隔天,他选了个关家人都不在的时候回去了一趟,简单的拿走了自己放没几张照片的相簿,搬进来时带进来的衣服、书本,以及一些零碎的杂物后,他就离开了关家。
09
六年后──
推开咖啡厅的精致雕花门后,沈易君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窗旁的关寻秀,只见他正出神的望著外头匆忙来去的人群,神思间似有些迷惘又有些了然。
缓缓吸了口气,他特意拉起一个轻松的笑容后,这才逐渐走向他所坐的位置。
"先生,让不让人搭讪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关寻秀立刻回过头来朝他露出一个温文的笑容,十分认真的上下打量了片刻后才戏道,
"可以啊!只要你不介意我是个男人。"
"哈......你这家伙!"习惯性的搭著他的肩笑道,好半晌后沈易君才在他的对面落座。
"你啊,我看你是越变越滑头了,以前那个内向、腼腆的关寻秀哪儿去啦?"
"呵,人总是会变的啊。"
对于他的问题,关寻秀倒是不愠不火的立刻答道,
"更何况,都已经出社会了,难道还能像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样吗。"
虽然他的表情丝毫没变,笑容也还是一样的尔雅,不过身为他唯一一个多年好友,沈易君却还是瞧见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
是因为出了社会而不得不改变吗?沈易君知道不是。
六年的时间会让人有什么改变?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
以外表上来说,有些人可能会突然变高、变帅、变美、变成熟......等有著180度的大转变,但却也有些人是历久弥新、恒久不变,就算是过了六年,可能也还是长得和你当时与他分手时差不多。
但那纯粹是″只″以外表来看,若看的是整个人的内外在,那么,恐怕就很难有人六年都不变了。
不管是谁,在经过六年后,心境上多少都会有些改变。尤其是在现今社会的渲染下,六年的时间中多的是机会可以把人变得稍微圆滑些、变得更加成熟些,当然也免不了会把人变得更为世故些。
对关寻秀而言,高二结束后的这六年,在他身上有了改变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造成他改变的原因也有很多,但最大的原因,或许还是感情吧!
家族亲人、朋友同侪,还有他那无缘的短暂恋人......每个人都是促使他改变的一个契机。
在他身边恰巧待过了这么些时间的沈易君知道,关寻秀的改变有一半是逃避,但是有很多问题,你若不选择逃避的话根本就无法可解,所以,他也没办法劝他什么,只能无奈、心疼的静静看著他改变。
"你怎么了,是见我突然变得太帅了,所以看呆了吗?"看出沈易君眼中的同情,关寻秀故意口气轻快的调侃他,对他的同情视而不见。
"呃,哪有!你在胡说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沈易君不由得迅速的从自己略显低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待见到关寻秀脸上八风不动的温和笑靥后,他知晓他不愿意让他再想太多,遂顺其心意的也跟著笑道,
"要比帅,你哪比得过我啊!"这是他们俩人的默契,也是之所以关寻秀会至今还和他有连络的原因。
俩人又轻心随意的聊了会儿后,见服务生为他们送上菜单,他们这才静下来准备点菜用餐。
待餐点送上后,俩人边吃边聊,时间很快就将近午后1点了。
随著用餐的结束,沈易君这才开口问道,"对了,你说你找到工作了,在哪儿?是哪家公司?"
淡淡的笑了笑,"哪会有什么公司敢要我,不过是一家PUB,叫‘深蓝',就在你公司附近喔。"
"PUB!?"闻言,沈易君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说道,"你的广告设计不是做的很好,为什么要跑到PUB去工作呢?"
这实在是不能怪沈易君大惊小怪,毕竟以他这种在学校不过中上的成绩都能找到像仲扬这般有规模公司里的业务专员了,怎么会学年成绩排行五十名内的关寻秀竟然得沦落到PUB去上班呢?这当然会让他不敢相信啊!
闻言,关寻秀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了一下,然后才轻缓的说道,"没办法啊,谁让没公司敢用我啊。"
"呃......"
沈易君是知道先前关寻秀因为他姐姐会对对方施加压力的缘故,所以一些相关企业、正统的中小公司都不敢用他的事,不过,他后来不是说要转向小型工作室来试试看吗,又怎么会......
"可是你后来不是说要去找小型工作室来应徵,难道应徵都不成功吗?"
缓缓端起随餐附赠的咖啡优雅的啜饮了一小口后,关寻秀无奈的开口道,"是应徵上了......"
"那不就好了。"
"是应徵成功了,不过,这次换成直接砸店了。"
"什么!?"无法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沈易君惊诧的叫道。
"砸、砸店!?你是说......有人去砸店?去砸你们公司!?"
点点头,关寻秀的脸上隐隐有些歉疚。
"才上班一个星期,我们老板就莫名其妙的被人打了,隔天,有几个男人来公司找麻烦,挑明了说不许用我,我们老板以为我得罪了黑道什么的,立刻就要我辞职,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的......我就又找不到工作了。"
"怎么会这样,真是太过份了!"想得出这会是谁的手段,沈易君不禁为他感到气愤。
"没关系啦,反正PUB的薪水也不错啊,能养活自己就好了,到哪儿不都是在工作。"微微笑著,关寻秀的脸上流露出不得不接受的无可奈何。
他也想学以致用啊,但现实环境不允许的话,他还能怎么办。
他没有很多积蓄可供自己挥霍,再找不到工作的话,他下个月连房租都付不出来了,所以现在只要有人肯用他,他就得去,不管是什么工作都一样,他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寻秀......"
"幸好PUB的老板还愿意用我,我真的很感激他,所以,你有空要记得来捧场哦。"扬起了一抹轻笑,关寻秀就像戴上面具般笑的十分轻松。
"呃,好,我一定去。"
面对他特意装出的无所谓态度沈易君真的很难过,可是他又没那本事能帮助关寻秀改变现状,因此只好苦笑回应著,想办法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稍微的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