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重生。
于是制度的维护者林剑就成了虔诚的亡命徒?
他又看了我一眼。每回抬头,他都看我一眼,好象要把这几天没看我的都看回
来似的。为什么我押着他时不能做的,他押着我时都能做呢?
还有什么当时没做过的吗?
对了!还有还有那个当时也不能做!
早知道这样,我干吗当警察呀!也作杀手啊!
林剑忿忿不平的一口含住勺子头,没让丁子杰再抽回去,一口气把一勺粥全吸
进了肚里。
馒头吃完了,丁子杰又夹了一大夹咸菜送到林剑嘴里,接着把粥碗凑在林剑嘴
边,并没有往里抽,等到林剑用力啜时,才倾斜到一个适当的角度,让流体顺利的
完成它的旅程。
丁子杰又淘了手巾给林剑擦了擦脸。然后拿钥匙打开了他的手铐。
第十七章
雪。
车。
——“这方向是去国境线的。”
“不然去哪儿?”
——“怎么不回你家?”
“不是警察早在哪儿守着了吗?”
雪,下着。
车,开着。
——“那你原来为什么打算回去?”
“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雪本份的悄然而落。
车声大得有些不成体统。
“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开枪。”
——“你有过开枪以后后悔的吗?”
雪,细细密密地把自然造物与人工雕琢的差异抹平。
车,兢兢业业的在雪造的大同中刻划出人力的专横。
——“谁让你杀聂世达的?”
“他儿子。”
沉甸甸的雪花落在没有风的夜里,显得很实在,既然一定要落下,不去挣扎着
在空中翻滚舞蹈倒也省去很多麻烦。
“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他爹。”
——“为什么?”
也许车的嘟囔已经是尽量压低了的,但它需要理解,理解它为自己主人的不平。
撞进这么一个终极杀手的枪口里,却毫发无损。这辈子再碰不着这么值得一死的机
会了。
“聂世达是黑道起的家。这些事对他儿子是前程上的障碍。而且他和以前的兄
弟还没断了来往。所以不要他的命,他就得要他儿子的命了。”
第一场雪就这么大,今年冬天会很冷。不冷的冬天总让人觉得不太真实,也会
有点儿挺怨的感觉。
——“事前你没计划好撤退吗?”
“他们计划的。让我在码头等船。却等来了警察。”
车没有觉得走在黑夜里有什么困难。既然车灯照向了地面也就照了,因为不需
要知道还有多远的路,所以没有必要感到疲劳。
“我从来不让别人插手行动计划的。”
——“那这次为什么这次要听他们的。”
雪本来只是为车让了让路,却不知道已经被车拐跑,当它明白永远不能达到地
面后,似乎又觉得在车上也挺好。
“97以后香港的治安越来越好。”
车知道雪一定要霸占路,就随它去了。没有了路,车依然开着,是因为它不愿
意让人知道,也不愿自己知道——它失去了自己的世界。
——“你家还有什么人吗?”
“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十岁,母亲是五年前死的。”
雪花中好奇的那一播扑上车窗想看看里面的究竟。有的被挡了开去。有的赖上
了不走。
“六年前我去的香港。”
车似乎有着一种坚定的信念——这样开着总会有一块地方没有雪吧!
——“干嘛,要带着我?”
雪没有去想融化后能不能浸润进车的肌体,他只想知道,这一刻是他把车完全
的覆盖。
“有的人一辈子都不得不活着。可最后,他还是会发现一样让他愿意活下去的
东西。”
车停了。
——“怎么了?”
“没油了。”
雪下着。
第十八章
太阳。
有太阳的地方,就有冲突。
因为太阳是一切生命活动的能量源泉。所有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斗争,根本上都
是对阳光争夺。
于是以太阳的名义可以杀戮。
阳光抢先包围了小屋。但更捷足先登等的还有雪。
孤零零的小屋在山中。此刻又在雪中;阳光中;和围拢来的这群人中。
他们围拢过来是为了杀戮,哪怕不是立刻的。也是为了把被杀戮者带向杀戮的
时间和地点。
而这一切又是因为另一次杀戮引起的。
用一次杀戮来弥补另一次杀戮——两个损失等于没有损失。对等报应原则是经
不起逻辑推演的。但它使一个物种的存在成为可能:尽管后一个损失对前一个损失
毫无益处,然而它为前一个损失赋予了价值。
雪地。阳光。无声运动的人。
雪地,是雪落下的始料不及的后果。
阳光,是太阳燃烧的始料不及的后果。
人,无声的运动会有什么后果。
小屋不愿醒来。也许情有可原。屋里的人就不该这样了。因为阳光、积雪和人
们都聚焦在他们身上,他们应该给予起码的尊重吧。
小屋矗立在那里,足够给聚焦着的一切带来焦虑。
禁猎令颁布后,使用小屋的身份成了被禁止的,小屋存在本身就成了对制度的
挑战,特别在雪地里,阳光下,存在着的小屋凸兀的为违禁的历史做着证明,又成
为一个违禁现实的空间。
人的运动中有种盲目。他们是来拔掉违禁的小屋,还是来掏空小屋中的违禁。
门,阳光下,虚张声势的瞪视着一切。静止给了他一种优势,尽管孤立无援的
矗立在一切的包围在中,它还是把静默的蔑视向世界重重地镇压下去。
运动停止在承受这压力的极限范围之外。图形构成,每一顶点都准确。每一顶
点都伸延出一条直线停止在静默的门上。
门猛的一撤身,似乎空间中的气压因门的后坐力突然降低,在每个人的胸口狠
揪了一把。
紧靠在门上的阳光猝不及防的泼向门内,在进门几步远的地方撒得满地都是。
踩着被放倒的最初的敌人。丁子杰搂着林剑走到小屋外。枪指着林剑的太阳穴。
警车,在左方,包围圈的后面。
一条直线延伸过去,从小屋的门口。
就是这条线——沿着它走吧。
面孔。
是谁?
面孔。
是谁?
面孔。
是谁?
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吧?虽然是那么熟悉的面孔。
他们来干吗?
图形中所有点发出的直线,被运动着的物体牵引,做着扫描。
物体向图形的一边压来,压力使构图开始变形,被挤压的一边崩裂开,线条向
两边收缩。
带着压力的物体没有与图形交叉就运动到图形之外。图形重构着,断裂的边连
接起来,以前结束于小屋的端点,开始向运动着的物体聚拢。
物体还在运动,两端聚拢的速度相比要缓慢的多。
这是欺骗吗?
他们害怕他向我开枪。如果他们知道发生的一切之后还会吗?
他会向我开枪吗——如果值得?
车越来越近。因为运动。
人越来越远。因为速度。
准星瞄过去是丁子杰的眉心。
扣动扳机。
丁子杰倒下。
林剑安然无恙。
周围赞许的目光。
林剑感激的目光。
林剑的目光就在准星两边?是他们动了还是自己手抖了?
再瞄准。
枪声。
丁子杰顺势把林剑一挡。
林剑倒在雪地里。
太冒险吧。
准星里到底是谁?
两张面孔合成一张。
一张面孔复制成两张。
车,就在身后。根据刚才的目测,该就在十步远左右。
小心别撞在车上,乱了阵脚就会功败垂成。
一步、两步、三步。
砰!
子弹方向没有和自己连上!那么空间剧烈的转换,肌肉赶在了前面。没有让子
弹的后果发生和被意思到,两个身体滚在了地上。
枪摔出老远。
是自己把他扔出去的?
林剑落地时是侧身着地。丁子杰压在了林剑胸前。
图形的变化速度突然加快,向停止运动的物体威逼过来。
枪,别在丁子杰腰间,许崇信的枪。压着林剑的手。林剑握住它,抽起来有些
费劲。
丁子杰欠了欠身,枪顺利的从腰间滑出。
林剑的拇指拉上枪栓。
图形正在汇聚成一个点。所有的线条都在走向毁灭。
枪开始往两个身体中间挤。上面的身体再次欠起。
枪还是有些吃力,但成功的成为两个身体内空间的一部分。
上面的身体正正的压住它的出口。那么近,那么紧,从没有过的亲密接触,让
它有些不知所挫。
目光,从上面照耀下来。
在这目光的照耀中阳光不再有存在的理由。
那目光里有着一些什么东西。
那东西正在占满那目光。
第一次相对时的那一丝颤动就这么扩张、渲染,溢满了一切,让绝望没有了容
身之地。
一道裂纹从物体旁边发散出来,在雪地上蔓延。
图形的一切顶点嘎然而止。一切的运动嘎然而止。
雪地不顾一切都应停止的禁令,空洞地碎裂开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