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好像只有个拿扇子的……胖老头儿?”
愁眉浑身一激灵,额上却开始冒汗,——以后日日住在这宫里,听着怎么好像青鸾已经答应了亲事?其实八字连个点儿也没有
呢。
景生泄气地放下望远镜,扭头看着愁眉,神情苦恼,“我虽是这么说,此时也明白这是我在一厢情愿,他…… 他都未必知道我
是谁…… 又怎能强人所难!”心里到底难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面对感情似乎除了强人所难便再无其他的选择,
“他若是住在泽兰驿馆,和……和咸安殿相隔不远,我便可以时时去看他,那……那多开心……也许……说不定他会喜欢上我
……。”说到最后景生的唇边漾起恍惚的笑,星眸中华光流转,动人心魄。
愁眉见了,深深叹息,最近这些日子,但凡皇上闲来无事或是忙碌之余,便会流露出这种恍然若失又万般痴狂的表情,真真令
人揪心,情爱面前,当真人人平等,此时圣上的所思所求竟然如此卑微!但此事想来前景依然十分渺茫。
“为了他要来,小鸾和老大已经搬到了宫外,哦,对了,你刚才提到青鸾的宠物,是什么?”景生忽然想起愁眉的话,一下子
来了兴致,着紧地问道。
“——是几只羊和一只老虎!”就在这时,苦脸出现在舱门旁,随口答道。
——啊?愁眉和景生同时回头惊怔地望着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回答,“老……老虎?”愁眉吭哧着问,昨晚小秦也没细说,
原来老虎也能当宠物,这位殿下果然不同凡响!
“嗯——,”苦脸点点头,眼光回避地望向船窗外,观赏着涞河春景,竟不敢看皇上。景生蹙起长眉,
“苦脸,还有什么后话,继续说。”
苦脸忽然后悔自己抢着回话了,此时面对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眸,再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是……其实是……青鸾殿下那位后
宫的宠物……听说是他远航南洋时带回来的……现在……嗯……现在由青鸾殿下接手照顾了……”这短短的几句话竟说得如此
艰难,苦脸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眼角余光刚好扫到愁眉责怪的目光,不禁更是后悔不迭,——看来今晚愁眉又要吃斋了
。
景生啪地一下将手中的望远镜甩出去,狠狠地砸在舱板上,脑中再次旋起风暴,呼啸着撕扯着他的神经,剧痛猛然袭来,他低
哼一声,抬手按住太阳穴,……青鸾……青鸾……为何越来越像个遥不可及的梦?
苦脸惊骇地欲抢上前去,却被愁眉一把攥住了胳膊,横眉立目地瞪了他一眼,轻轻摇头。愁眉眸光微侧,看到苦脸腰上别着的
短笛,不禁眉头舒展,轻快地说道:“爷,前几天苦脸刚得了个王莺笛,音色绝妙,您教的那个曲子我已练熟了,这就给您吹
着听听,河上春景正好。”说着愁眉便横笛在手,嘴唇轻滑,吹奏起来,金子般明亮的笛音腾跃而起,飞出了船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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涞河水上高大的画舫楼船争奇斗艳,期间也夹杂着一些不起眼的汉驳河船,都是贫贱小户走货摆渡之用,在一条最普通的‘麻
秧子’上,一位少年倚着矮小的舱蓬席地而坐,他身穿雪青色的羽缎单袍,头戴蛟纱遮帽,姿态闲适优美。
“鸾哥儿,这麻秧子着实不好驾驭,老奴恐有闪失。”双福扮作船家站在船艏摇橹。
“师傅,我记得您是撑船一等一的好手呀。”双喜从舱蓬里探出头来,一边递给明霄一片雪梨。
双福顾不上搭话,扭头狠瞪了双喜一眼便又继续和那左摇右摆的船橹较劲。
“殿下,好好儿的画舫不用,为啥要使这个小破船呀?”双喜看着河上的那些大船,不禁皱起眉头。
“那些舫船有什么好?伧俗不堪,我才不要和他们挤。”明霄斜倚着舱蓬,微阖着眼眸,“双福莫急,咱们只是出来闲逛,又
不赶着去什么地方,你就慢慢地摇橹吧。”
明霄将雪梨放入口中,——唔,真甜!心里却有一丝丝抖,没来由的慌乱,自那夜之后,他再未等到景生的魂魄来访,璎珞玲
珑,翡翠无语,淡香如故,可那魂灵却杳然无踪了,这次来东安时路过夏阳,他还特别去探访了锦德坊的舞狮场,此时已变为
人流熙攘的集市,站在场中,喧闹的市声人声立刻将他包围,但,多么传奇,当他闭上双眼,隐隐然便又听到那晚的锣鼓喧天
!但那强健有力的环抱却渴望而不可求了!
这些日子,明霄一直生活在自我催眠之中,他不断不断地告诉自己:——那是景生的魂魄于暗夜之时偷返人间,陪他度过元春
。
明霄不敢也不能稍作他想,情何以堪,那真是死一千次也不足以雪耻了。
“殿下,咱们昨晚没在泽兰驿馆留宿不会惹恼大夏吧?”双喜将切好的雪梨摆在冰玉盘中,放在铺了锦布的船板上。
“老奴也有点担心,这次来参加春狩的各国使节不少,好像只有咱们被安排住在宫中的泽兰驿馆,这应算是卫太后的特别体恤
了。”双福满头大汗地摇橹,一边接口说道。
“什么体恤!将我们单独安排在宫里,我看多半是方便卫太后监控我们的行动,那华璃小儿一向贪玩,不知又有什么捉弄人的
花样,许是听说我带了小毛来,想着嬉戏胡闹。”明霄颇为不屑地说道,随即便又皱紧眉头,纳闷地嘀咕着:“双福,我们刚
才买的《名医录》中的周洲绣像真的和他本人不一样吗?”说着,明霄便回身从包裹里翻出一本小书,打开搜寻着,
“双喜,你也再看看,这难道不是周洲吗?”
双喜撩了一眼便坚决地摇头,“不是,肯定不是,那天是我亲自送他们出门的,我对他的样子记忆犹新,虽然他的脸容和这绣
像轮廓相似,但夏阳那人是瘦高个,很敏捷挺拔,而这画上之人却是个长了张瘦脸的矮胖子。”
双福的眉头早打成了结,琢磨着说道:“此事确有蹊跷,但无论如何,殿下此时能重见光明都有大夏太医的一份功劳,不是他
也是别人吧,我看也并无恶意。”
就在这时,一缕极之悠扬悦耳的笛音随着水波漂越而来,明霄一下子挺直背脊坐了起来,侧耳细听着,脸上露出狂喜恍惚的神
情,嘴里震颤着嘶喊:“你……你们听到了吗……这……这是他曾唱过的曲子……听……”
双福双喜都是乍然而惊,两人顾不上发问,都凝神细听,可他们没有失明的经历,耳力自然无法和青鸾比拟,听了一瞬还是只
能抓住几个跳跃的音符。
“快……快摇过去……快呀……”明霄刚才还不在意船速,此时却急得团团转,恨不得飞身扑到水中去。
双福一边拼命地驾驭着摇摆不定,灵活异常的船橹,一边轻声劝慰:“殿下,知道此曲的除了……咳咳……杜承徽以外,可能
……咳……可能还有别人,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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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眉正吹得传神入迷,就见一道雪藕色的身影轻盈地跃入另一侧的船窗,俏生生地倚窗而立,
“小璟,你又偏心,游河听曲子也不叫上我。”小元微微嘟嘴,凤眸斜睨,唇上却勾起一抹淡笑,说不出的妖娆绮丽。
愁眉一见便放下王莺笛,笑着迎了上去,“世子来了可就好了,爷正闷得慌呢。”说着便回眸看看苦脸。
“是呀,咱们也出来大半天了,光看着船挤船了,怪不得爷嫌无趣,咱还是回了吧。”苦脸顺势退出舱房,下楼去吩咐回航。
景生不露痕迹地离开船窗,走过去揽住小元的肩膀,“小鸾,老大呢,今儿天好,怎么不请他出来逛逛?”
小元侧身之际,一眼瞄到砸在地上的望远镜,不觉心中微跳,随即便轻笑着回搂住景生的背脊,“老大嫌闹得慌,懒得出来,
有铃铛儿陪他喝酒比什么都好。”说着小元便贴着他耳根儿细声问道:“小璟刚才赏景时可看到什么美景妙人儿了吗?”
景生嘻然一笑,心里狂想着青鸾,“呵呵呵……我倒是想看呢……可惜什么也没看到……”说话间他们所乘的画舫已迅速游离
河心,向通往皇宫的御河河段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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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他……他们的船离开了。”唐怡隐在窗纱后,发现对面的小型舫船正迅速驶离,那精致的舱楼里似乎多了一个人。
“嗯,是玩够了要回宫了。”唐窦随口回答,心里有点忐忑,不知此时的小花儿是否已性情大变,“明天青鸾将去东林苑觐见
成帝,咱们不方便跟随同往,但觐见完毕便可略知分晓,到时咱们再见机行事吧。”
“哎呀!老大,那边儿……那边的麻秧子上站着的是……是阿鸾呀……”唐怡再次惊呼出声,声音里含着无限的唏嘘与痛惜,
“当真是天意弄人……他来了……‘他’却又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林苑始建于大夏开国皇帝夏元帝时,历经五百余年,已逐渐被扩建成规模宏大的皇家苑圃。其范围:北绕苍山,濒涞而东,
南至阳泉,林宿,宜湖,傍王山而西,达流朔,丰州,周袤数百里,其间苍原泱泱,夏中六川穿越而入,河湖港汊纵横交错。
更有重峦叠嶂,山岚林莽。
东林苑内修建了大量华美的离宫别馆,有的依山高踞,楼台亭阁弥山跨谷,层叠壁累,有的于园中凿沧为池,流通为川,精致
奇秀。可容千骑万乘的御道迤逦而去,连绵不绝。苑中更饲养百兽,供天子射猎取之。
“昨天那东安涞河无甚意趣,这东林苑倒真是气象万千。”明霄坐于车辇之上,倚着车窗,贪婪地深吸口气,将春日的芳香收
入胸臆,双眼微眯,观赏着沿路的珍奇美景。
双福侍坐在侧,轻轻点头,心中却滑过一丝战栗,——久居南楚不知晓,坐井观天了,此时来到大夏的中央核心之地才知南楚
危矣!大夏只是数朝来重文轻武,又被北朔纠缠,一时积弱,若论国力民力都远胜偏安一隅的南楚,如今北朔大定,他们一旦
准备妥当,怕是就要挥师南下了。
“鸾哥儿,咱们从今日起一直到春狩结束都只能住在这东林苑中,双喜他们已去鸣鸾宫安排布置了。”
“——鸣鸾宫?”明霄心中一动,侧眸望着双福,这宫室的名字怎么听着……嗯……听着这么……,说不出是啥滋味,明霄只
觉心慌意乱。
双福淡笑着答道:“我也觉得古怪,昨儿还特别问了,东林苑中共有离宫别馆三十八所,这鸣鸾宫原本名唤昭阳宫,是所有宫
馆中最精美秀丽的一座,好像是前不久才改的名字。”双福嘴里解释着,心里却也觉得惊异,——难道卫太后竟为了鸾哥儿特
意改了殿名?这种礼遇可太不一般了!
明霄只咦了一声便没再多想,继续观赏着沿途风光,一边咧嘴笑了,“住在这里我倒不介意,地广人稀又秀奇壮丽,小毛和阿
暖它们肯定也会很开心。”
双福一想起那几个宝贝宠物,不禁又头冒虚汗,“鸾哥儿,咱们这次东安之行,大夏可谓是优礼有加,还有上次的疗病之恩,
无论如何都应衷心感激。”双福是间接地提示自家殿下,一会在觐见之时应放低姿态,谦和忍让。
明霄倏地转过身,正襟危坐,垂眸沉声答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会谨尊礼仪,从容对待的,只是……只是我心里却瞧那
小儿不起……朝政依赖太后……个性又嬉游惫懒……,春季正是百兽繁衍之际,幼兽正在孕育之中,之后母兽要哺育幼仔,哪
有在此时举行狩猎之理?不是那华璃别出新裁,有意炫耀,就是他不学无术,狂妄无稽!”不知为何,明霄好像对华璃一向印
象不佳,是否因为他拥有一位疼爱辅助他的娘亲呢?
——呃?双福擦擦额头,大夏少帝和自家太子显然是八字不合,一个示威,一边鄙夷,若要友好相处好像都很艰难,可为何离
开临州时,双寿和王上都是一副殷殷期盼甚至是鼓励的模样?
“我们看看他搞什么花样,若只是稀松平常的狩猎冶游,过几天咱们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回驾临州,我可不耐烦在这里陪小
孩子胡闹。”明霄不屑地低喃。
双福刚要接口,就在这时,从旁边几丈远的岔道上飞驰过两匹骏马,一为纯玄黑色,一为滚金栗色,一前一后,紧追着急纵向
前而去,远远的就听一声轻呵传来:“小鸾,等等我,你……”
明霄浑身巨震,猛地俯身扒着车窗,探头向外看去,除了春光灿灿,烟尘微扬,旁边岔路上的人马已去得远了,转瞬就踪迹全
无,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一个幻影。明霄不置信地扭头看着双福,嘴唇轻颤:“你……你看到了吗……刚才那……那两匹马…
…”
双福点点头,那真是万里挑一的两匹好马,任谁也不会视而不见的,可即使如此,太子殿下也不至于如此惊异呀。
“什么人……是……什么人……”明霄呢喃着,——刚才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在东林苑内肆意纵马狂跑,那声轻呵“——小鸾
”如此熟悉!
“许是大夏的王侯贵族?来参加春狩的?”双福又探身询问车辇外护卫的东林苑禁卫,复又回身望着明霄,“殿下,这些禁卫
专属东林苑,他们……他们也不知刚才奔马而过的是什么人。”
明霄摆摆手,——罢了罢了,大夏真是诡异之地,每次踏上大夏的国土,都会出现诸多灵异幻境,看来此国真的不易久留。
“我们还是过两天就回南楚吧,我总觉得……不太舒服……”明霄以手抚额,心慌慌的没有着落。
“青鸾太子殿下,前面昆明池之侧便是承光殿了,是今日的觐见之所。”车辇外忽然传来大夏禁卫统领的通传之声,“过了这
段廊堤殿下便须下车步行前往了。”
明霄轻吸口气,平抑着因刚才之事而略显急促的心跳,这次觐见迟到了四年,他倒要看看那华璃究竟是何等样人!
东林苑内的昆明池地占二百三十二顷,烟波浩渺,一望无际,中有戈船舫船楼船无数,明霄从车窗内凝眸观望着,不禁心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