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秋苑 下——抽刀断水流

欧阳亦天他们亲眼看到大牢内的捕快真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个，也不禁满腹不解。

躲在衙门外人群中的岳佳泽，本来是来看如何审理丧魂一案的，他虽怕李云浩，但李云浩毕竟是他的亲舅舅，也是阅文堂的东家之一，他也不希望李云浩出事！

后来听说此案要择日再审，岳佳泽隐隐觉得不安，派小厮去打听事情的起因和来龙去脉！

岳佳泽听到丧魂的舌头被割，整个人抖得如筛糠一般！

衙门的守卫怎么严密，也难不倒身为陈知府女婿的李云浩！他照样可以来去自如！

李云浩说要彻底地解决这件事，方法就是割断丧魂的舌头吗？

阅文堂和孜文堂一直在争抢商机市场，岳佳泽也常常使些小手段，但他却是奉公守法的普通商人。李云浩把这件事越闹越大，迟早有一天会惹火烧身，他可不想被连累！

岳佳泽急匆匆地赶到李府时，素喜风花雪月，招蜂引蝶的李云浩难得在家，正和妻子陈紫恒在凉亭里小酌，明显心情甚好。冰雪聪明的陈紫恒看到岳佳泽神色慌张而来，虽对夫君有些恋恋不舍，但猜想岳佳泽找李云浩有什么要事，等他行过礼后，就借故告退了。

李云浩好笑似地看着岳佳泽，他的衣饰依旧俗艳抢眼：月白色的水波纹镶金边直裰；蓝色双銙式带鞓腰带；工艺精美的胆形金坠，坠身镂雕繁美的斑鸠穿花纹，旁边围绕着卷草纹边，顶端如意头中央以链相连，悬在腰带上；深紫色平素纹长裤；黑色掐牙靴。

“佳泽，有事？”

“舅舅，丧魂他……”

“你这么快就听说了？”

“……是您做的手脚吗？”

“当然！”

“这……伤人是要判刑的啊！您不想被丧魂供出来，可以……可以给他服哑药啊？不必这么残忍……”

“哑药？碰到高明的大夫是治得好的，为防万一……我这样岂不是一劳永逸？”

遥见一个小厮穿过假山，走了过来，岳佳泽忙呐口不言。

那小厮递了一张时文给李云浩。

李云浩笑道：“这是孜文堂最新的时文，我看看写了什么内容……没有国，哪有家？军费是国之保障……作者----南山子，有趣！佳泽，阅文堂能印这么激励民心，为国筹款的东西吗？”

岳佳泽抹着额上的汗，摇摇头。阅文堂印的多数是徽宗及其宠妃和朝中权贵的诗词。

那小厮又恭敬地道：“听说好多百姓看了这篇时文，主动为边疆守将捐集粮饷呢！”

“那难怪阅文堂不如孜文堂了！明天我会去堂里选一批新书！” 李云浩抚着自己尖细的下巴，嘴角带着玩味的笑。

29．大火燎原

欧阳亦天写的时文在郑州百姓手里争相传阅，无数人看完之后反思，主动为国筹集军费，完全是蓝卓意料中的事。倒是欧阳亦天很惊讶。蓝卓鼓励他再写一篇，欧阳亦天兴奋之余满口答应。

其实写时文并不轻松，既要让百姓觉得通俗易懂，又要写出国家局势的宏观，需要及深谋远虑。

欧阳亦天在蓝卓的房里抓头发，半天才提笔写了四个字。

蓝卓不舍地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欧阳亦天害羞地转头盯着窗帘，不敢看蓝卓氤氲深情的眼睛，其实他也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很多东西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停止。但欧阳亦天很节制，蓝卓要处理孜文堂的众多事务，不能老是让他“带伤上阵”。

如果蓝卓不主动，欧阳亦天是不会要求的，就算蓝卓主动撩拨，他也只是消消火就停，不会做到最后。

蓝卓一边如品尝美食般地细细咬噬他的手腕，一边将手滑入他的衣襟里。盛夏的阴天，气闷炎热，蓝卓手心的凉爽让欧阳亦天觉得很舒服。被挑逗的感觉缓缓向下移动，蓝卓拉着他一起滚倒在床上。

霸道的吻如雨点般的落在欧阳亦天眉稍眼角，双颊和鼻子上，然后薄唇也被狠狠吻住。他闭上眼睛，任蓝卓灵活的舌尖进入，与他的舌交缠，直到快不能呼吸了，才轻轻地推开蓝卓。

蓝卓埋首于欧阳亦天的小腹下方，突如其来的刺激吓得他一怔，马上就被高超技巧挑逗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思考，只能全身心地沉醉于这美好的享受中。很快就受不了了，欧阳亦天仰起头，红着脸看着蓝卓吞下俊脸上的浊白。

手被拉到了蓝卓的欲望中心，灼烫的感觉让欧阳亦天的脸涨得更红，手指和蓝卓的手指一起移动，被迫帮他解决，心里却不讨厌。只是动作很笨拙，没有蓝卓协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庆幸蓝卓没有要欧阳亦天用嘴巴，他是做不来的……

强来就枕，灯残漏水，合相思眼。分明梦见如花面。依前是，旧庭院。新月照，罗幕挂，珠帘卷。渐向晓，脉然睡觉如天远……

激情过后，蓝卓累得睡着了，这几天他废寝忘食地绘制仿画，没有一次休息超过两个时辰……

欧阳亦天披着宽长曳地的外袍走入窗户旁边。

以前他也经常碰到向他表示爱意的人，有男有女，但他心里有房三表姐了，所以一直都在冷淡地拒绝每一个人，他也拒绝过蓝卓很多次……

突然发现蓝绣正在庭院里照顾她的奇花异草，长长的浅紫色裙摆拖在地上，像一朵盛开的青莲，温柔妩媚，优雅动人，喜欢像她那样的女孩子不好吗？蓝卓为什么会喜欢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他？

小冯突然犹如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叫道：“小姐，少爷，欧阳……公子，不，不好了！仓库着火了！”

“怎么会这样？” 蓝绣大惊，手中的花锄“哐铛”一声掉到地上。

蓝卓顿时惊醒了，他跳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跑向孜文堂。欧阳亦天，小冯和蓝绣也追了上去。

远远地就看见黑色的浓烟不断翻涌，飘向天空，飞速与乌云溶为一体。整个仓库都陷入了熊熊大火中，蓝卓和欧阳亦天又想起积翠山仙人台的火海，两个人心里都有阴影，无情的火焰吞噬的不止是仓库，还有他们的勇气！

站在仓库大门口的田伯等人手里拿着锅碗瓢盆洒水救火，脸上沾了不少灰尘。方伯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刚刚印好的几千册《蜀国公主词集》都在仓库里面！”

欧阳亦天焦急地走近仓库，炙热的烈焰照得全身滚烫，脸被火光映成了一片暖橙色，蓝卓忙拉住他。

蓝卓倏然脸色一滞，颤声问道：“没有伙计在里面吧？”

“没有！”小冯答道，他一到就抢起几桶水，使劲泼向仓库火舌袅袅的窗户。

蓝卓松了口气，放开欧阳亦天的手，抓起天井边的一桶清水浇湿全身，准备冲进火里。蓝绣见火势太猛，忙拦住他：“哥哥，危险！你不要进去！大家叫救火班啊！叫救火班！”

小全忙说：“已经叫了！救火班说马上就来！”

蓝卓从蓝绣闪开，边跑边叫：“仓库里有不少名画珍迹，不能被烧毁！”

欧阳亦天的腕上还残留着蓝卓的手带汗的触感，看着蓝卓的背影即将隐匿在那片金色的汪洋大火中。欧阳亦天蓦然扑了上去，从背面紧紧地抱住湿淋淋的蓝卓，叫道：“不要进去，太危险了！”

“没事！”蓝卓没有回头，想拉开他的手臂。

“不！”，欧阳亦天的力气没有蓝卓大，蓝绣也扑了上来，两人齐心协力拉住蓝卓。蓝绣叫道：“名画在怎么珍贵，也没有人命珍贵啊！哥，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声音凄厉，蓝卓不禁恻隐之心涌动，不再强行往火海里冲，回身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

欧阳亦天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体，竭力保持冷静，说：“我们大家尽力救火！一点水不起作用！大家一起打水，一起泼！快！”伙计们立刻照他的指派行动。

他又指挥着发现冲天火光而赶来的附近百姓挖土堆沙，作隔火带，不让仓库的火势漫延到其他地方去。

蓝卓在那一瞬间怔怔地看着指挥若定，从容不迫的欧阳亦天，他白莲般的脸被火光映得时橙时赤，双颊嫣红；双眉飞扬，眼睛里凝聚着璀璨而坚定的光芒，薄唇抿得极紧，表情严肃，却有一番脱俗出尘的风韵。蓝卓被欧阳亦天极有威严地一声大喝，震得不敢再胡思乱想，也加入到救火的队伍中。

衙门的救火班赶来了，指挥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者，欧阳亦天马上退居二线，把灭火行动交给指挥使分派。

仓库存放的都是易燃的书籍和纸张，火势越来越大，烧得门柱乌黑，屋顶红瓦片片陨落，救火班一时之间也不易浇熄那狂卷的烈焰。幸亏欧阳亦天处理得当，才没有烧到仓库以外的房子，孜文堂开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要是大火漫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不知连累多少无辜的人！

指挥使背着大包沙袋带头向前冲，蓝卓看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都这么英勇，也丢下木桶，背起沙袋跟着他一起朝火海里扔；小冯，小全，小东等热血少年也斗志激昂，不畏灼热，背着沙袋一齐冲上；田伯和方伯两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也要加入其中，被蓝绣和欧阳亦天慌忙拦了下来。

阴郁的天空突然响起了一道惊雷，滂沱大雨从天而降，狂风夹杂着雨水呼啸，闪电不断划过天际，照得蓝灰色的天空一片亮白，大家都成了狼狈的落汤鸡，无情修罗似的大火不到半刻就被浇熄了！

蓝卓和欧阳亦天激动的紧紧相拥，蓝绣捂住嘴巴，欣慰地哭泣，雨中看不清她晶莹通透的泪水；微红的眼眶说明了一切，田伯，方伯，孜文堂的伙计，救火班的官兵和帮忙挖隔火带的百姓都欢呼起来。

指挥使擦着额上的雨水，咧嘴微笑，“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蓝绣抓住他布满老茧的手，感激不尽：“谢谢您！有亏有您和大家帮忙！”

30．伤

蓝卓请大家到雕着浮云纹的廊下避雨，他最关心的人自然是蓝绣和欧阳亦天，情不自禁地紧紧拥着他们一起向前走。

蓝绣小鸟依人般地靠在蓝卓怀里，反臂揽住她哥哥的腰。

欧阳亦天看见周围有这么多人，对于蓝卓把手搭在他肩上觉得很尴尬，生怕众人觉得两人亲热得过分，心里十分介意，想不动声色推开蓝卓的手。蓝卓的动作姿势很轻柔，欧阳亦天却撼动不了他胳膊一分。

斜目看见蓝卓眼里泛起淡淡的怒意，像是很不满意他硬要分开彼此的举动，欧阳亦天吓得不敢再动，心想别把这位大少爷惹急了，在这里对他说几句露骨的话。到时欧阳亦天再怎么掩喻，也是欲盖弥彰。

别看小冯那些伙计外表老实，其实都是小机灵鬼，上次就是听他们说起拢月巷，欧阳亦天才会慕名而去！

还好大家刚从火灾中缓过来，心情激荡，倒也没人关注他和蓝卓。

指挥使走到蓝卓身边，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起火的？”

这个蓝卓也不清楚，他叫小冯过来，源源本本地说一遍。

小冯清清嗓子，皱眉道：“我们也不知道，大伙都下工回房了，我出来解手，突然闻到很大的烟味，才发现不对，是仓苦窗口先起的火，那火苗窜得好快，不一会就烧到屋顶去了……”

指挥使叹了口气，眸中精光闪动：“书斋本来易起火，现在又天干物燥，可能是夜间无人照料，就出事了。”

蓝卓却摇摇头，“别的地方无人看管起火还有可能，可是我们孜文堂的仓库是禁灯禁火的，而且只许人白天进入，要搬书也是白天，晚上所有人禁入，至于说天干物燥起火，也不太可能。小冯，你今天叫人在仓库外面浇水降温没有？”

小冯急了：“每天都照吩咐浇数次呢，我们都不敢怠慢。”

指挥使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缓缓地道：“这么说蓝老板怀疑是有人纵火吗？”欧阳亦天觉得他语气中有怅然叹气之意。

“是！”蓝卓也不隐瞒，干脆直接。

伙计们和附近的百姓都吓了一跳，抽气声一时之间此起彼伏，只欧阳亦天和蓝绣波谰不惊，两人也有和蓝卓相同的质疑，他们互看一眼，神情更坚定。

指挥使伸手接了一些清澈的雨水，说：“凡事有一利也有一弊！这雨……它阻挡熄灭了大火，也冲掉了所有线索，这案子会很难查！”

蓝卓沉默半晌，苦笑说：“我明白！”悄悄地在袖子下面握住欧阳亦天的手，欧阳亦天立刻脸红了，却没有抚开蓝卓的手，低头看着雨水汇聚成的小河，潺潺流动。

关键时候，他们得同甘共苦，度过难关。

蓝绣忙岔开话题，“我去煮姜汤，大家等会儿都喝一碗祛祛寒吧！”

指挥使拱手为礼，笑着拒绝：“多谢张夫人！但我们要回衙门复命了！大家走吧！”众官兵哄然答应，声音如演习过一般整齐，一起匆匆走入濛濛大雨中。

蓝卓正准备出言阻拦，指挥使也快速地冲进雨里，和他们一起走了。这个精明能干的老人给蓝卓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打算择日再去拜访老人家。

附近的百姓也纷纷说要回去了。蓝绣要伙计们找几把伞来，分给他们使用。

蓝卓怜惜地看着欧阳亦天，说：“你和绣绣一起回去换下湿衣服吧！不要着凉。”

欧阳亦天觉得蓝卓的手心越来越冷，不由关切地问道：“那你呢？”

“我还有事！” 听了他这句话，蓝卓心里的阴晦尽去，全身都暖了起来。欧阳亦天觉得裹在潮湿衣衫下的身体，被冷风一吹，越来越冷，却咬牙道：“那我也留下。”

蓝绣叹了口气，也不打扰他们祸福与共，要田伯，方博和伙计们都去换衣服。小冯撑着油纸伞，送她回去了。

蓝卓紧紧地牵着欧阳亦天的手，边走边柔声道：“《蜀国公主词集》的手稿在总书房里，拿了我们就回去，你忍一会儿！”

欧阳亦天想起了一件事，问道：“田伯说仓库里有几千册印好的《蜀国公主词集》，现在被烧毁了怎么办？”

蓝卓似乎早有打算，说：“明天派人再请一批临时帮工回来，日夜赶印，绝不能延迟交书的时间，令孜文堂的名声受损！”欧阳亦天却觉得蓝卓只是在宽慰他，几千册书，岂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蓝卓推开总书房的大门，走到堆满书册的桌子前面，打开一个锁起来的抽屉。

欧阳亦天被冷风吹得全身发抖，抱紧自己的双臂，天空又劈过一道惊雷，映得他脸色青白。

蓝卓突然惊道：“《蜀国公主词集》的手稿不见了！”

欧阳亦天被吓得也不觉得冷了，他放下双手，冲到蓝卓身边，“你记得是放在这里吗？我们再找找！”

“我没记错！整个总书房只有这一个抽屉有锁，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把手稿放进去了！”

蓝卓沉声道，最近遭遇变故太多，平稳冷静的心态都练出来了。欧阳亦天也不慌张，虽说蓝卓肯定他把《蜀国公主词集》的手稿放在抽屉里了，他还是把书桌，书架上下里外都找了一遍。

但他遍寻不着，《蜀国公主词集》的手稿真的不见了！

“怎么办！？”蓝卓颓然倒在椅子上，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欧阳亦天主动拉住他的手，看着他忧虑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说：“我有办法！我看过《蜀国公主词集》！”

蓝卓眸光闪动，想起欧阳亦天在国子监最出名的就是他的容貌和过目不忘的本事。蓝卓并未亲眼见识，他只是同窗过铭说，欧阳亦天不喜欢读书，偶尔来国子监也是趴在桌子上打磕睡，从没认真听过课，但主簿要进行任何一科考试，他只要拿起书来看一遍，就能朗朗上口，倒背如流；全篇默写，连标点都不会错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