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望扯了来。檀玄望猝不及防,顺势倒下,两人身体迭在一起。
「霹哩啪啦」......
远远近近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弹闲数丈外。
接下来是更加振聋发聩的「匡当」一声巨响,小芸踢开房门兴冲冲地嚷道:「大哥、二哥,快出来放爆竹啊!除夕夜到头了,
新年来啦!」
看着隔着数丈距离面面相觑的两人,小芸站住。
不对劲,不对劲,这个气氛很不对劲!
小姑娘拖着微跛的腿,绕着房间转了一圈。
「唷,你们俩干嘛离这么远?」经典的掩口奸笑,「哦呵呵呵!不会是有奸情吧?」
......奸情!
两个大男人匡啷石化。
而窗外,「爆竹声中一岁除」,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纸斜映进房内,光线幽微。微微有冷风拂过,却带着冰雪消融的味道。
东风吹过,大地回春。
第四章 奇秀险峰
正月初七,人日。
奇秀峰山脚下,礼佛香客络绎不绝,上山的队伍排成了长龙。而后山的九幽曲径也挤满了武林人士。灵隐寺的小沙弥把守在后
山小路前面,对着一干武林同道,居然也像模象样地收起了「买路钱」,看得檀玄望黑线不已。
听说灵隐寺的方丈慧深禅师乃是当代禅宗不世出的高人,武功修为也是深不可测。檀玄望目前还未见到人,对他的佛理禅心都
一无所知,但是--已经对这位大师的「死要钱」有了深刻领悟!
结拜兄长谢啸峰早就因为滥施善心一贫如洗,义妹小芸也是身无分文的孤儿。最后的冤大头当然还是檀玄望来做。他把银子递
给小沙弥,看着前头两个理所当然跨步上山的同伴,忍不住满腹怨气。
山路崎岖狭窄,来看热闹的武林人士也不少,只得排成一弯蜿蜒的长蛇。檀玄望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傲慢之心又起,望着身前
的队伍,倍感不耐。其实后山道上的多是出了钱的香客或武林人士,人数比起前山要少得多,他仍是嫌走得太慢,于是提气纵
身而起,从前面人的头顶跃过,顿时底下有人谩骂不已。
他跃到半山腰的空地中,见到周围人少了许多,大感得意,把描金折扇摇了又摇,青色绢衣随风飘摇,姿态洒脱。这举动极为
招摇,又惹来不少人的侧目。后面的谢啸峰急了,想赶上义弟,却又做不出从别人头顶踩过去的缺德事,一时间满头大汗。旁
边的小芸见了,笑道:「唷,大哥,你想过去跟二哥一块儿啊?」
谢啸峰憨憨地点头。
小芸拍拍手:「哦呵呵呵!这样罢,你不用管我,自己想办法上去吧。我反正是上山随便看看,烧烧香,慢慢走就好了。佛祖
也知道我虔诚不是么?」
谢啸峰又叮嘱了两句,于是纵身错步,足尖轻轻一点,已经踏出山道,踏上了峭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在四周人的瞠目结舌中
,他施展绝顶轻功,在壁立千仞的绝壁上浑不着力地跃升而上,几个起落就到了半山腰。
檀玄望瞧着他举重若轻的姿态,手中扇子摇得更疾,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时忽然有浑厚笑声传来,四下里的武林人士也
极有默契地朝发声处看去。
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人从山脚下疾步跃上,其势迅捷,比起谢啸峰毫不逊色。檀玄望心念急转,立刻认出他就是江南武林盟主
,落梅剑客刘世义。
「这位小兄弟好俊的功夫。恕某家眼拙,竟不知是哪位高人的门下?」
原来,刘世义适才见到谢啸峰的绝顶轻功,大为诧异,主动攀谈正是为了盘查他的身份。毕竟,金与南宋的战事一触即发,局势
敏感。前有金国的天骄贝子雪衣侯下江南挑起一片腥风血雨,后头又来了个面生的年轻高手,不免让人怀疑。
「刘前辈谬赞了!在下谢啸峰,家父谢晋......」
檀玄望摇着扇子看两个人寒喧,忽然听到土包子道:「这位谭兄弟也是一位北方的抗金义士。他还曾被那金国的天骄贝子雪衣
侯打伤。」
刘世义诧异地望过来,眼神不以为然,似乎是认为他武功低微,居然能在雪衣侯手下留得活口是个奇迹。
檀玄望捏紧手中扇子,心中恼怒不已。同是檀家子弟,年龄也相差无几,凭什么堂兄就一直压在自己头上!
脸上却只能装出温雅笑容:「刘前辈,久仰了!区区无名小卒,只是侥幸逃得性命罢了。」
刘世义颔首为礼,没说什么,显然不是很重视他的存在,檀玄望又是一阵怒气攻心。
这时谢啸峰主动伸出手,刘世义心领神会,默运真气伸手与他相握,立刻试出了他的功夫路子,喜道:「果然是谢兄的太清真
气。虎父无犬子,贤侄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这般了得!」忽然想到自己不成材的踱头儿子,立刻闭上了嘴。
证实了谢啸峰的身份,顿时周围又围上来不少人。江南群豪果然来得齐全,黄山剑派的孟雪娟、刘世义的大弟子林宗可等一千
人等纷纷过来见礼。对于谢啸峰上山时显露出来的超凡轻功,他们已经十分惊诧,当得知他是新任的北五省绿林代盟工时,更
是不住口地称赞「英雄出少年」。这些人有的真心,有的假意,不过都是把谢啸峰围拢在圈子中心侃侃而谈,只有檀玄望无人
在意,被孤零零地撇在外圈,插不上话。
他闭声不响,摇着折扇冷冷睥睨着人群中央那个只会傻笑的土包子,粗布衣衫,木讷蠢笨,就只是因为功夫高强......
眼底闪过一道冷锐的寒光,他「刷」地展开折扇,挡住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
--没错,无论是天纵奇才一帆风顺的堂兄雪衣侯,还是这个仰仗家门余荫空有武功却没脑子的上包子,都是他最最憎恶的、想
要一手毁灭的对象!
而所有曾经看不起他檀玄望的人,都将为自己当初的目光短浅而付出代价!
一帮人闹哄哄寒暄一番。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到来毕竟是大事一桩,刘世义沉吟片刻,便提议上山去见江南武林的另一位名宿--
灵隐寺方丈慧深。
慧深方丈是江南成名已久的名宿耆老,但他毕竟是方外之人,除非攸关家国存亡的大事,否则是不轻易出关的。像这次由刘世
义召集的江南群豪聚会,也只是借了灵隐寺的后山而已。
听得刘世义提议上山去见慧深,众人轰然应诺。于是,狭窄山道上,群雄各逞神功,飞驰上山。檀玄望正在出神,肩头却被不
轻不重地拍了一记,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正是谢啸峰傻笑的脸庞。
「二弟,你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小芸?她还在山下,你要不要过去看她?」
檀玄望心想谁会管那个乞丐丫头的死活,嘴上却情真意切地说道:「比起小芸,区区更担心大哥你啊!江南武林高手如云,大
哥你毕竟是外来者......」
谢啸峰只当他是真心话,脸一红,自然而然地拉住了他的手:「二弟,我......妳放心,大哥一定自己保重......那,我们上
山吧。」提起真气,携着他的手展开轻功,疾步上山。
浑厚充沛的纯阳内力顺着交握的掌心纳入筋脉之中,檀玄望只觉丹田之中暖洋洋的,有使出完的真气。脚步变得无比轻盈。
他手中的扇子握得更紧:如果我能把土包子这份功力据为已有......何愁不是堂兄的对手?
那个被奉为人金国第一高手、天骄贝子的雪衣侯......檀皓清!
未染7搬
--咦?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檀玄望肚子里还在打着小算盘,冷不防就在山顶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宿敌堂兄檀皓清!
天王殿外的大片空地上,剑光棒影,霍霍生风。丐帮帮主洪涛和一身白衣的雪衣侯檀皓清激斗正酣。慧深方丈和刘世义的踱头
儿子却是静立一畔在观战。
江南群豪全没料到这样意外的狭路相逢,纷纷愣在原地。
倒是慧深见到这么多人,主动迎上前见礼:「刘庄主伤势已经大好了么?怎么得空上山?」
刘世义赶紧为他介绍:「慧深和尚,今日我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到访,我特地带他来见妳!」
谢啸峰上前抱拳道:「在下谢啸峰,忝为北五省绿林的代盟主,今日此来,是为了与江南群豪商讨,抵御金虏南侵之事。」
想了想,他又指着檀玄望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谭兄弟。他也是一位北方的抗金义士。」
檀玄望看得分明,谢啸峰说这话时,正在激战中的堂兄檀皓清抽空向这边瞥了一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忍小住摇起折扇,肚里偷笑:堂兄啊堂兄,你想不到吧?武功再高又如何?还不是成为众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换了小弟
我,只要几句花言巧语便能骗得一个高手死心塌地为我担保!
可是越看战局越是笑不出来:堂兄檀皓清明明受伤未愈剧毒末解,如今又不加道什么缘故,内力只剩下不到四成。可就算这样
,那个老叫化洪涛居然还是收拾不了他!
桃花眼微瞇,他不以为然的目光逐一扫过观战的赵宋群雄:汉人都是一群没脑子的白痴!放着这么多人在,干嘛不冲上去群殴
?自矜身份......呸,身份是什么狗屁东西!?
正在这时,他瞧出比拚中檀皓清也心浮气躁想快速结束战斗,双眸波光流转,正是使用摄魂魔眼的前兆。而丐帮帮土洪涛一个
不察,眼看神智迷离,脚步不稳。
檀玄望急忙叫道:「洪帮主,小心他的摄魂魔眼!」
却已经迟了,檀皓清的青钢剑已经贯胸而人,把洪涛剌了个对穿。洪涛狂吼一声,临死反击,一棒打折了他的左腿!
顷刻间一死一伤,四周一片死寂。江南盟主刘世义本应站出来主持大局,却突然发现自家失踪巳久的踱头儿子就在一旁,而且
身中剧毒。他情切关心,冲上去替儿子疗伤,再也顾不上这边的形势。慧深则立在一边替他们护法。
山崖上,只剩下白衣浴血、以剑拄地的雪衣侯檀皓清与群雄对峙,鸦雀无声。
檀玄望眼珠一转,忽然朗声道:「诸位侠士有所不知,余虏的狗皇帝完颜亮已经投鞭誓师,要南下侵略我宋室江山了而这个金
狗檀皓清,正是狗皇帝派来对付我辈赵宋武者的走狗!我们跟他讲什么江湖义气,不如并肩子上,把他宰了,以慰北方诸位抗
金义士的在天之灵!」
--既然你们汉人都自诩正人君子,看我把家国大义搬出来,你们还动不动手!
今日如果放虎归山......堂兄绝对不会放过我的性命!堂兄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就别怨我心狠手辣了!
听了他的煽动,四周的群雄果然握紧兵器,有一哄而上的打算。
檀皓清拄剑而立,冰冷的眼神直射过来,虽是重伤之后,仍是杀意凛然。看得檀玄望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退了一步,躲到谢
啸峰的身后。
谢啸峰见他惧怕,在他肩上拍了拍,意示安抚,自己大踏步上前,向四周抱拳道:「诸位英雄,虽然雪衣侯是金国贝子,毕竟
已经受伤,以众凌寡更是胜之不武。小可不才,愿意为天下除却此獠!」
此言一出,江南群豪纷纷点头称是。
檀玄望握着折扇,心中百味参杂:土包子果然是个没脑子的笨蛋!这个时候出头,只能是吃力不讨好!
雪衣侯檀皓清素有全国第一高手之称,南下以来,先后击败多位江南的名宿高手,威名一时无俩。刚才又大发神威杀了丐帮帮
主洪涛。眼下,除了深藏不露的灵隐寺方丈慧深,只怕江南之地再无人是他的对手。江南群雄虽然有杀他之心,却没人敢轻举
妄动,正是忌惮他的武功。
......而谢啸峰初来乍到,又是北五省的绿林盟主,主动要挑战檀皓清,腾了固然最好,败了也无损江南武林的元气,难怪江
南群豪毫无异议。
--但如果他败了,丢脸且不去说,只怕连小命都要不保;就算胜了也没人承他的情,说不定还要怪他扫了江南武林的面
子......
然而,放眼全场,能独力杀得了堂兄的人,只怕也只有他了!
檀玄望目光闪烁,沉吟片刻,取出腰问软剑,低声道:「大哥,区区这把剑削铁如泥,你拿着......」眼下杀了堂兄是第一要
务,只能借助土包子的力量啦。这把剑固然珍贵,谅他也不敢借了不还!
不料谢啸峰却摆摆手:「二弟,雪衣侯已经受伤,我这时候出手已经是趁人之危,又怎能再用兵器?」拍拍衣裳,赤手空拳就
迎上前去。
檀玄望目瞪口呆,气得直跳脚。说他是笨蛋还是抬举他了!哪有这么冥顽不灵的脑袋瓜?堂兄受伤又如何?「趁他病、要他命
」啊!
再抬头去看场中,他更是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谢啸峰走到场中,不急着动手!反而惺惺相借地跟堂兄啰唆起来,还
说要替他完成什么未了的心愿。
蠢!蠢毙了!蠢得无可救药!
檀玄望呼呼地摇着扇子,双眼冒火地看着场中的傻瓜两人组。
......咦?
见谢啸峰为人诚恳,雪衣侯也不负所望,上演一出托孤好戏:「这瓶子里有颗丹药,你给那边的小兄弟服下,再带他去找孟侍
郎府的李大夫,求他解了小春身上的毒!」把手中的瓷瓶递给谢啸峰。
听到堂兄这句话,檀玄望笑了。天助我也!堂兄啊,这是你自掘坟墓,怪不得我!
不远处,刘世义正在替踱头儿子小春祛毒。身为敌人的金国贝子却关心起宿敌之子的安危,无疑是奇事一桩,所有人的目光都
应声投向那对父子。
--哼!小踱头那张与托女宫主一模一样的脸,简直是最好的罪证!
且让我趁机揭破刘世义当年私放托女宫主,还与她生下孩儿的丑事,叫这位江南前盟主身败名裂!到那时,丐帮帮亡已死、盟
主又声名扫地,看还有谁能阻挡我金国大军南下的步伐!
「啊呀,这孩子的长相......」他得意洋洋地囔出来。
话来不及说完,冷锐剑气已经破空而来,差点划破喉咙。檀玄望一个错步,险到毫厘地避开堂兄的一剑,清俊儒雅的脸庞唬得
没了血色。
开、开什么玩笑!堂兄不是只剩下四成内力么?为什么剑招还是这么狠辣!
雪衣侯步步进逼,他步步后退,再也腾不出空档来说话,更别说揭破小踱头的身世之秘。
好在谢啸峰一心维护他,见他遇险,一双肉掌呼呼生风,抢上前来挡住了檀皓清的攻势。
「雪衣侯,你的对手是我!」他喊道。
有土包子分担压力,檀玄望松了一口气,满肚子坏水又想向外冒:「大哥,你拿兵器啊!跟金狗客气什么!」
话音刚落,雪衣侯冷眼一翻,又是唰唰几剑刺了过来。
植玄望手忙脚乱:拜托!堂兄你干嘛老是追着我砍!
说起来,他曾三番两次坑害堂兄,也没见他怎么样,这次不过是想顺便污了小踱头他爹的名声而已,用得着这么拚命么!描金
折扇倏地展开,姿态却不再潇洒,左支右绌,只能堪堪抵挡。
谢啸峰则是努力把雪衣侯的攻击火力向自己这边引:「雪衣侯!休得伤我二弟!你我两人堂堂正正交手!」掌力刚猛雄浑,开
碑裂石。
三个人恰好你追我逃,绕成一个圈儿。周围人看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黄山剑派的女侠孟雪娟忍不住道:「虽说是除却金国贼子,可两个打一个,未免也......」
檀玄望对她怒目而视:死女人!说什么风凉话!你以为我喜欢被堂兄追着砍么!
那边的谢啸峰却比不上他皮厚,听见议论睑一红,手上也不自觉慢了下来。雪衣侯何等功力,立刻看出破绽,运起摄魂魔眼。
凤眸回波、璀璨迷离,仿佛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叫人甘心溺死在其中。
檀玄望暗道不好,果然身边的谢啸峰动作一顿,他自己更是手足无力,神智恍惚。剎那间只觉咽喉一痛,回神的时候,正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