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地,剌眼的光线射进他的右眼,接着便是左眼,然后黑色的闭幕再度覆盖住他的双眼。
“他怎么了?”这次的声音很像他的父亲。
“放心吧!病人没大碍,只不过他营养不良、疲劳过度,导致身体虚弱。让他休息一下,留院观察几天便可以出院。”
“谢谢你,医生。”
须臾,关上门的[卡嘞]声在静下来的房间响起。
“儿子…儿子……”
“别叫了,医生说要让他多作休息,你就让他睡吧!”
“可是……”
唉!原来真的是他的爸妈。
得悉自己久没见面的父母在身旁,他挣扎地撑开眼廉,父母担心的表情映入眼中。欲坐起身,他的父母立即扶着他,把枕头放在他的腰后,让他舒服些。
“我……”开了口,洛煌才发觉自己口干唇烈。
洛母即刻斟了杯水给他。
啜了一口,让干喝的嘴得到滋润,“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程未常所说的话……
他对你的感情,真的如你所看到一般吗?自己好好地想一想吧!
在此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儿子,你在殷氏晕到,昏睡了三天了,所以……”洛母道。
“喔。”洛煌心神恍惚的,脑海中的记忆一幕一幕的浮现。为何要程未常要这样说?
重要的事情,眼睛无法看见……
是他忽略了些什么吗?
臭小子的心情你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他一直承受的痛苦你完全不知道!
不是的!不是的!他知道那个人是……
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质格说他是没有人性的恶魔!?
是那个人那样无情地对他!把他的痴心当作路边草,他才会……
你根本就从未尝试过去了解他!
忆及此,洛煌登时惊醒过来,眼睛瞪大如铜钤,冷汗满头,口中吐出喘息。
他…从未尝试过去了解过那个人……是因为他…因为他…他……
“啊~~~”他痛苦地抓住头、拉扯着头发的叫喊。
“儿子、儿子!怎么了!?别这样!”
“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洛父和洛母担忧的声音并未能闯进洛煌纷乱的思绪,他只是持续地猛力揪着头发,即使发丝承受不住他舒缓压力的方法,丝丝掉下,他依然没有停下发泄,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叫喊。
他找不到借口!他为自己找不到借口!难道…难道他……
“儿子!快住手!”洛母含着泪地拉住洛煌的手,不晓得怎样阻止自己的儿子,更不晓得如何帮助他。
“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你吗?告诉爸!爸会帮你的!”爱子心切,一向慈祥的洛父亦不禁对害自己儿子伤心的人而怒。
难道他错了吗?他错了吗?
犹在自己的思绪中,紧绷的神经,毫无意识地自虐的举动,使洛煌并未能意识到父母的阻止。
三人的拉扯,竟无意中碰撞到搁在一旁的电视遥控器。遥控器随即跌在地上,用来切换电视电源的控扭因碰触到地板,而[嗖]的一声使电视开启。
电视甫开,第一个出现的画面吓然是那个他极欲逃避的男人!
洛煌霎时间呆住,停下了自虐的动作,只是反应不来似的怔怔凝视住电视。而洛父和洛母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皆望向电视,疑惑着是什么东西能阻止到儿子的自虐。
随着电视的镜头停在那张忆万人迷的俊脸,从电视中发出的声音竟用英文宣布∶“世界十大杰出青年首位……永相随!”
热烈的掌声包围住他,神秘的眼眸瞥眼看到身旁的经纪人阿满的脸挂着狂喜的神情,环看四周为他鼓掌的人,每一个也笑得欣喜,用力的拍掌,就像是觉得他拿到世界十大杰出青年首位的大奖是理所当然的。
他笑,不屑地笑。
稳健地穿过坐席之间引向颁奖台的道路。对任何人而言,这条路是将他引领至成功的荣耀,该是值得兴奋有成就感的,遗憾的是,他的心头涌起的却是荒唐与无聊。
“Joshua一生多姿多采,不仅在娱乐事业方面的成就无人能及,而且他从事多方面的事业,每一项也跨越国际,事业如日冲天。仅以二十六岁的年龄便踏足世界的顶点,其过人之处,更是令人惊叹……”随着司仪淊淊不绝地介绍他一生事业的简历,他已踏上梯级,来到颁奖台上的麦克风前。
“Joshua,恭喜你,这个奖是你应得的。”在旁的司仪把一个价值非凡的大奖递给他,“Joshua,不如向大家说一说你拿到这个大奖的感想。”
他拿过大奖,面对住观众,一口流利的英文从完美唇型的嘴边逸出,“坦白说,拿到这个奖,我唯一的感想就是……愤怒。”
观众席立时鸦雀无声,无一不错愕地望向那如磁石般吸引着众人视线的男人。
经纪人阿满用手拍着额头,几乎要仰天长啸。天哪!求求您别让那男人说些吓死人的话!唉!为什么不随便说“我很高兴”等等,敷衍一下就行了嘛!偏偏要考验他的忍耐力!
永相随无视经纪人威胁的目光;无视观众错愕的表情;无视身旁陡然惊吓的司仪,俊美脸容没有挂上招牌的洒脱笑脸,严肃地续道∶“这个奖除了能成就一个人的虚荣与成就感外,它的作用等于零。没错,一个人的成就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同,或许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除了我以外,其它九个所谓的杰出青年得知自己能得奖,也是高兴非常。然而,你们可曾想过,花掉几万块美金在这些奖来捧高几个人的虚荣感,那为什么不用来帮助有需要的人?
世界上还有许多许多生活困难的人,环境的因素可能使他们一生也只能活在困境中。他们缺水来喝;缺粮来充饥;缺衣服来温暖身体……那种肉体与精神皆遭受折磨的感觉,相信在座每一位享受富贵的人从来也没有感受过!”
台下的观众顿时坐立不安,尴尬不已。
永相随闭上双眸。脑中忆起自己的弟弟曾经饿得皮包肉骨的样子;想起自己曾为了赚几块钱,忍受别人的唾弃,就只为了买一个平常人也能轻易买到的面包给弟弟吃;那种饥寒交迫的痛苦更是挥之不去。
“几万块美金,对在座各位而言,或许是微不足道的数目,但是对于那些穷困的人来说,却是一笔天文数字。我亦相信,每个人创下一番事业,不是为了得到这个奖。”
他哑地说∶“倘若有一天,你们想花钱为那些[成功人士]增加虚荣感,希望你们会想起,世界的某个角落,正等待那笔钱来救援。”
他的右手有力地拿着大奖,向右伸展得直直的。“对不起,今天使大家扫兴,可是这个奖,我收不下。”手一松,在场的所有人看着那价值非凡的大奖跌在地上,碎裂成千片。
碎裂的声音惊醒每个人,犹如在梦中醒来般,茫茫然的。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台上那个卓然出众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
洛煌静静地凝视住电视,说是怔忡也不为过。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右胸,掌心感受到的是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
如雀跃一般的心情……
他就只为了能捐上过几千万元的慈善基金,来帮助世界各地有需要的人!
忆起宁拥的说话,一言惊醒,他的身躯控制不住地颤动,手掌揪紧住覆盖住他下半身的毡子。那个人……真的不是无情……他不是残酷的恶魔……
说不出心里的感觉,百感交杂,可松了一口气的成份居多。
等等!你在想什么啊!?洛煌,难道你忘记了那个人是个天生的演员吗?也许他只是在欺骗所有人而已!
脑里突然响起另一把声音。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欺骗我们?他没必要每年花几千万用来捐款啊!他更没必要连那个世界十大杰出青年的首位大奖也不拿啊!
你傻了吗?手段做到足才能瞒骗别人的视线!你在商场上不是最清楚这个道理吗?!
不…不是的……那个人是…那个人是……
是什么?是无情的恶魔!是残酷的天使!
不对!你别胡说!住口!
他是恶魔!是恶魔!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啊!”洛煌蓦地抱头大叫。头宛若要裂开一般,他快要被脑里的两把声音弄疯!“住口住口!你别胡说!”
“儿子……“洛母对于儿子的喊叫不知所措之际,此时洛父却喃喃地道∶“想不到那个人现在竟有如此成就……”
犹在思绪中挣扎的洛煌,却耳尖地听到父亲那如蚊子飞过的自言自语,愣然地抬起头,“爸…你…你认识他?”
认识,不是知道。认识的意思即是你知道那个人的同时,那个人亦知道你。
不知为何,原本有丝动摇的心,又再被那熟识的不祥预感所占据。爸是总警司,能让他认识的不就只有……不会的,爸可以认识很多朋友的啊!不会只有…只有……
可是,洛父的一句说话,却打碎了洛煌建立不易的希冀。
“怎么可能不认识?当年是我亲手逮补他,把他关进牢狱里的啊!我还记得很清楚,他那副俊貌,那时在牢狱里引起极大的轰动。”
闻言,洛煌只觉得天地在旋转。
洛煌到最后始终也没有向洛父问及[牢狱]的事,他害怕自己会承受不住,越是发现得多事实,便越觉得心寒。
殷净的下场已令他对那个人的印象跌下至谷地,,有些时候稍微一想,身躯已抖震不已。倘若再加上这么一件,他的神经可能会断裂掉也说不定。
为此,他选择当一个缩头乌龟,将一切缩进去形同身体一部份的硬壳,保护自己,不想再受到伤害。
他原以为懦弱地拒绝发挖真实,会令自己好过些。但他就是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一种…总有一天会知道事实的预感……
永家的私人草地位于XXX精神病院的后山,那块草地原本是用作民区,可住民对于民区前建了一座精神病院感到很不满,而向政府投诉并抗议。政府抵抗不了住民猛烈的申诉,便将民区迁到另处,留下一大片空地以拍卖售出。
永相随得悉空地位于XXX精神病院后,便将之买下。他雇用了工人重整空地,把草皮填上,再雇用花工每隔一段时间为草地清虫剪草,久而久之,一块荒废了的空地便变成了一块漂亮清爽的草地。同时,他把草地改名为[双飞原]
,代表送给他的爸爸---永双飞的草原。
[双飞园]
初时打算用作开放给精神病人,当病人的病情较稳定时,他们的家人或护士便能带他们出来散步。可惜的是,顾虑到永相随世界巨星的身份带来的不便,这个计划只好作罢,否则当他带着他的爸爸来到[双飞原]
的时候,后果可能是难以想象的混乱。
最后,[双飞原]便成为了他们永家的专属草地。闲时永家兄弟四人便从精神病院里把永双飞放在轮椅上,接着便将他推去[双飞原]散[心]。
然则,今天只有他一人。
他推着轮椅,而轮椅上的永双飞还是一副空洞如无灵魂的木偶的样子,彷佛他已不存于世间上。他们来到[双飞原]
保安守卫的入口,永相随温和地与保安打招乎、闲谈几句,便步进[双飞原]。
甫来到草地上,凉快舒畅的微风带着草清爽的气味窜入鼻,沁入五藏六腑中,心胸豁然舒泰,再多的忧愁郁闷也被微风吹散。映入眼里的一片圹大的草原,绿草顺着微风的带动而向右摆动;几尺之遥的树木亦为微风而[嗖嗖]
的作响,看似平淡无奇,在他的心里却犹似一幅美境配上悦耳的乐韵,使他沉醉。
永相随深深地吸了口微风,掟出满足的笑容。很久都没有感受风了……
低下头,俯视住永双飞的柔顺发丝为风飘扬,纯白色的精神病人的制服亦被吹拂起。他蹲在永双飞前,两掌搭在轮椅两侧的扶手,漾起似水柔和的笑。“爸,你也喜欢这里?”
永双飞的眼眸空洞如昔,宛若对世间的一切绝望;野性师气的脸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两片唇瓣间的线条自始自终也是成一直线……种种状况看来,平常人实在看不出他哪里感到高兴。
唯一的解释,就是父子间的心灵联系吧!
“冷吗?对不起,我忘记了为你多带一件衣服。来,盖住我的。”永相随站起来,脱下身上的长褛,轻轻盖在永双飞身上。幸亏长褛的重量不少,才免于被微风吹去。
“放心,我不冷。”他续道∶“爸,我们到那边坐好吗?”
他把轮椅徐徐推向前方的白色长椅。往常三个弟弟和爸谈得累时,便会坐在那;长椅的不远处是一张桌子,用作摆放食物与水,每当肚饿或口渴时,也会坐在桌前休息,蛮像野餐的。
来到长椅前,永相随强而有力的手臂滑过永双飞的肩背,握住另一边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永双飞的双滕后,微一使力,轻松的把自己的爸爸横抱起。
小心翼翼地把永双飞放在草地上,让他的背靠住椅子,把他的把腿伸展开来,然后有力却又动作温柔地搓揉着永双飞的腿肌。
“爸,我们这些年来也不断为你按摩肌肉,那么当你醒来时,便不用长时期接受物理治疗来回复肌肉的弹性。但你的声音已经很久没发出,你初醒的那段时间会说不到话……”他顿了顿,“你会醒来的,我知道。可我却不晓得自己能否看到你醒来的一天……”
像是在回应永相随的说话,靠住椅子的身体微微倾斜。
“爸,不用担心啦,我只是说说而已。”只是说说吗?他比谁都清楚那是实话。
永相随从自己带来的单背包中拿出手提电脑,坐在长椅上,开始他的工作。然而,永双飞的身躯倾斜至头能靠到永相随的滕盖侧为止。
他一愣,把永双飞摆正之际,他又再度向着他靠去。
风有这么大吗?永相随疑惑地环视四视。其后,他抱起永双飞,让他坐在椅上,并倚着椅子另一侧的扶柄。不知怎地,明明便已经倚住椅子的扶柄,但永双飞的身躯竟又向着永相随靠去,宛如正负两殛的磁力吸引。
就在永双飞的头碰触到儿子的肩膀,永相随无奈地从手提电脑的萤幕抽离视线。又不能让爸躺在椅上,否则他的眼睛会被阳光灼伤。他侧过身把永双飞摆向另一边之际,猝地想到什么似的,笑问∶“你不会是要我抱吧?”
奇异地,永双飞不再[左倾右摆],坐得端正,只是头依旧垂下。
“爸真懂得撒娇。”
他柔情的笑说,拿开手提电脑,把永双飞抱起,让他侧坐在腿上;把永双飞的头靠住自己的肩窝上;手绕过永双飞的腰际,有力地环住他,使他安稳地坐在自己的怀中。
“爸,借你的腿一用。”说罢,便把手提电脑放在永双飞的双腿上,单手操控着电脑。
温馨的俩父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却散发着丝丝悲哀,是破灭的前奏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永相随挪了挪身子,使永双飞更舒服的枕在他的肩窝。颈侧感受到那微乎其微的呼吸,略微的暖意传达着[还活着]的信息。
只要活着,不管过去是多么悲痛,总有一天还是会幸福。他是如此深信,所以,他亦深信爸会幸福。
心头一热,他转过脸端详着永双飞从没有衰老过的俊师脸容,轻道∶“你还活着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