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遥送走之后,我和琴在北京站逗留了很久。他好象发现新大陆似的,一个劲儿的说北京站的景色挺好,非常上镜,于是拿着他那数码相机就一阵子猛拍。钢筋铁骨的站台,柔软的走动着的人体,清冷的月光,看起来荒凉又富有意味。和他站在台阶上,我把EVEN回的那个短信重复给他听了一遍。他说EVEN这没什么,她说的才是真话……遥不需要同情,因为她本来就不爱EVEN。我愣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讲。琴的表情突然一下子变得特深沉,他说这其实这应该很容易就看得明白,因为所谓的爱和被爱,大多数都是假的,很多人都是享受那种感觉——也许,你爱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爱上了爱他的“感觉”。我听着挺玄乎,琴却还不肯罢休,抹抹嘴唇,他大声嚎了一句:去你妈的爱!多稀罕啊还??!……其实全他妈扯蛋!!!
17、
晚上回到家,我人觉得很虚脱。琴似乎是受到了刺激,我不想再问,也懒得去问。日子似乎又开始变得浑浑噩噩而缺乏表情。我宁愿它像最初我到北京时那样对我狰狞一些荒诞一些,那样至少会觉得还有事可干,有东西可以去抗争。如今没有人来打扰我,没有人能够刺激我,甚至连小貂那边都开始没了音迅。聂宁和唐冬早在我到北京那几天一前一后回了老家,他们都开始了自己快乐而健康的生活。感觉上我就像是被抛在一个空无人烟的地方,茫然而寻找不到出路。跟祁境说的一样,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觉得腻,就会觉得缺乏乐趣,而仅仅只成为一种习惯。我跟他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算来算去,充其量也就三个多月,我们几乎天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眼见的都是对方最真实的东西。我曾经也对祁境说过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他却说我们俩这么过日子,其实是最容易互相看透的。他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得过且过,而我明明已经看清事实却还可笑的奢望着能够改变些什么,其实,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进到房间里,祁境正坐在祁悠的房间里上网,跟着一个小姑娘视频聊天。见了我,他对我摆摆手,示意我坐到地铺上去,免得人家小姑娘从摄像头里看见我。无所事事的坐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我感觉麻木而烦躁。我想在心里细细清理着一些东西,但是通过以往的经验,有些事情的确就是越理越乱。祁境的确劝过我很多次,让我去过我自己的生活,我现在发觉,他是不是很早以前就已经觉得我会被他的生活方式同化了?我在憋着自己心里那口气,想看看自己和他的关系到底能够到达怎样一个极限,可是越拖,我越发现这样不是办法。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绝非一对所谓“恋人”应当有的,从一开始它就已经不成形状,所以再怎样忍着憋着,我只会发现实际上前方早已经只剩下穷途末路。我还爱祁境吗?现在这个问题我自己都没法儿回答,再多的感情都会有消耗完的一天,何况是得不到回应的那一种。曾经在很多连续剧小说动画片里看见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为了你,我可以去拯救世界。点头,钦佩。尔后又在一些连续剧小说动画片里看见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为了你,我可以毁灭全世界。再次点头再次钦佩我由衷的佩服……可是现实中这样的感情是不存在的,人都自私,都希望付出能有回报,并且能在适当的前提之下保护自己。不顾结果不顾生命的感情只是盲目的,我羡慕那样的人,却没法儿学着他们的样子去做。——这点想通了,实际上对于祁境一直若即若离的态度我就可以理解了。他并非反复无常难以理解,而是他的态度一直就摆在那里,只是我自己一直一相情愿的想做出不同的解释而已。
感觉有些颓然,我再次感觉到了老家的好。见了面腻味,不见面又想念,这样反反复复的心态让我自己已经烦透了。一个人要真正静下心来从容生活实在太难,我真真切切觉得这个观点实在太正确。过了一会儿,祁境和小姑娘大概聊得已经有些烦了,关掉视频,他揽过我的脖子,笑着说有好东西要给我瞧。我抿着嘴巴凑过去,他点击着影音文件,我就算没长脑子都知道那肯定又是跟A片相关的东西。脑门上冒着汗,我盯着分辨率并不太好的屏幕,祁境嘿嘿笑着,让我仔细看。屏幕上出现的最先是片大草原,然后镜头渐渐拉进,曝露在眼前的是个破落的马厩。一匹白底黑斑的马站在一个光着身子的肥胖外国女人身后,抬起蹄子就从她身后插了进去。一进一出,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马的生殖器抽了出来,很长,湿答答的,还淋着精液。觉得很恶心,捂着喉咙,我抬头大声对祁境说这东西你哪儿找来的,娘的无聊不无聊?!……他还是乐呵呵的笑着,似乎并不在意我语气里强憋着的恼怒,只说你觉得怎么样?这马是不是太他妈专业了?……不想理他,我挣出他胳膊的包围就径自又仰卧在了地铺上。他不干了,转过身子就问我到底怎么了。忽然之间觉得他所谓的“安慰”和“询问”太过苍白,我憋了半天,还是吼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你他妈除了问我“怎么了”的废话,就不会说点别的了??!我告你,我他妈就不想跟你来这套了!!……话一出口,我好象发泄似的长出口气,忍不住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应该就觉得这种境况太滑稽,也太不符合我和祁境之间的相处逻辑了。我们俩的表达能力都贫乏,我们都一无是处像是在北京流窜着的流浪汉,我们根本就是一无所有。祁境没作声,就这么看着我,我也就这么看着他,屋子里还残留着我刚才发笑的余音。——不想跟我来这套?……哪套?……过了半天,祁境才这么问着一句,语气涩涩的。我无言以对,想了老半天,我说祁境,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儿人吗?……这问题似乎也难倒了他,他弯起嘴角笑了半晌,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好象我和你那什么雷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听他嘀咕过……我就一傻B搞摇滚的,对不对??……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滑稽,就像是真的大彻大悟的自我讽刺,我狠命的点头,说对,你说对了,你他妈就一傻B搞摇滚的,小样儿的看得还挺清楚!祁境被我逗乐了,说那又怎么着,碍着你事儿了?我摇着头,说没,你没碍我事儿,但你说我为什么就这么看你不爽呢?……祁境干脆从凳子上爬下来坐到了地铺上,和我面对面。他捏着我的鼻子,笑得很从容。他说林墨,你看我不爽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干嘛非要今天拿出来说?谁他妈又惹你了,你非得把火撒在我身上??……他表情是笑着的,但语气却出奇的认真和严肃,我又次一意识到不管怎样,在进行这样的对话时我的气势总是要输他一筹的。扬头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我磨蹭半晌,才说祁境,你他妈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一直……一直就……
摇滚你的生活
18、
祁境直直盯着我,目光难以言述的锐利。他的双手放在我腿上,表情似笑非笑:怎么着了?你说你一直怎么着?……我的话硬生生的被他眼里的嘲讽憋了回去,狠命的眨眨眼睛,我说你他妈先滚一边儿去,让我想想怎么说再告诉你!!他嗤笑一下,说哟,还真是个大学生哪你,连聊个小天都还要跟我掉书袋?……他语气里的讽刺意味越来越大,似乎就是笃定了我不会把接下来的话给讲出来。我正憋着气,他却忽而站起身子,坐回到了电脑边上。我在心里已经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刚刚还挺好的气氛,就又被我这么给破坏掉了?躺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祁境的背影,我想刚才那话是不是把他给刺伤了。他是搞摇滚的,没错儿,可是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真没觉得他有“玩音乐”的这样一个身份。相处三个月,我是跟他去看了几次演出,但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那些搞摇滚的表演时风光透顶,仿佛整个世界就是他们的,但我很清晰的记得AK-47的主唱老猫的那张脸。有次演出完毕他和他女朋友就坐在我身边,看着他和女朋友相处时的样子真的让我感到震惊:那个女孩儿的长相和我想象中的时尚辣妹完全不是一种概念,平凡而诚实,而且还相当的憔悴。他们俩就这么互相依偎着,不说一句话,就只是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仿佛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从今以后只有他们两人能够相依为命,感觉相当孤苦无依。而祁境呢,他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感觉到“孤独”?我不会问他,因为一问,他肯定又只会一笑了之。他经常劝我,说如果我来年开学还和他保持着联络,最好就只在周末的时候住他家,因为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干。不是说是我打扰了他,而是有任何人在他身边他都没法儿静下心来。“断层”实际上在去年就跟普涞和约到期,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公司可以再次签约,我不知道他对这事儿到底有多关心,但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过,我还是从他和刘可用贵阳话的一次电话聊天里知晓的。在他的想法里,也许就是在极力避免我重复他的路,他不希望我做另一个他,也许,他就是在潜意识里保护我?人可以走的路有很多,但一旦你选择了其中一条,就必须一条道走到底,祁境,大概就是如此了,想回头,却不能回头?
我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把祁境给弄得太有悲剧色彩了,都快成他妈的哈姆雷特了,他就一下子就转回了头。他脸色不太好,我迷惑的看着他,心想他该不会是看A片看得出内伤了?转头看看屏幕,我一下子就滞住了,他正在放的居然是他和小貂拍的DV。脸一下子涨红了,我心想着他再怎么有理由,也还是必有可恨之处的。摸摸我的头,他也回头看了一眼屏幕,轻笑着,说你别看了,小貂还挺漂亮,但我觉着自己在上面就跟个野兽似的,对不对?我点着头,说你怎么了……想小貂了?他晃晃脑袋,说不对……后天就大年三十了吧,刚刚,我收到了今年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好消息:小貂怀孕了。
我看着他手上拿着的手机,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我心里有点疼,我心疼小貂。那怎么办,我问祁境说,等着他能给我一个对小貂仁慈点儿的答案。祁境苦笑着,说能怎么办,如果真怀上了那只有给流了……不过我倒不怎么相信,我怕她讹我。祁境跟我详细解释着,说小貂其实一直都是在吃避孕药的,照说怀孕的几率应该很低。我拍了他膝盖一下,说你不能这么讲,避孕药那东西能完全相信么?你就能保证完全没有意外?他点点头,说知道……乖儿子,这事儿,我可比你清楚得多。说着,他没再讲话,只是神色怪异的看着我,我被他盯得发毛了,心里也忽然记起了什么。果然,过了一会儿,祁境摇摇头,说了一句:其实,那孩子,他妈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
我一个人奔走在大街上,就像一个红了双眼的疯子。我知道必须让自己冷静,毕竟祁境说小貂自己也还没确定,只是她的例假推迟了几天没来而已。那一夜,那一夜我们三个人,和小貂发生关系的并不止祁境一人。祁境现在正在家里跟她打电话问具体情况,让我回避一下,我就他妈直接回避到街上来了……独自走了很久很久,我终于想到了别人,我还是想要人听我嚎一嚎。琴。我毫不犹豫的找到电话机跟他家打了电话,没等他说声“喂”我就吼着琴你快出来,快来找我!!这日子我他妈没法儿过了!!!琴慌了,也没说什么就问我现在到底在哪儿,我支吾了老半天才跟他说明白,他说让我等等,别太冲动,他最多二十分钟就赶过来。蹲在电话机下,我脑袋麻麻的,有些像低血压发作的症状,可眼前的东西并没在转。我倒希望自己脑袋不那么清醒,不仅仅因为祁境一个意义不明的暗示就想到这么多。身上只穿着一件T恤,我觉得自己都可以媲美超人了。琴的脚步声咚咚的向我这边奔来,我抬头看着他,用很好的表情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琴脾气还是那么大。他一过来就把自己大衣脱下来甩在了我身上。口里骂着,他说你他妈怎么成天看起来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刚才咱俩分开时候不还挺好的吗??又怎么了??我把他衣服裹在怀里,坐在地上,说没怎么,其实真没怎么……说白了,就只听到了一消息而已,还不知是真是假跟我有没屁的关系……默了一会儿,琴也抱住了身子,曲线极优美的身体也在微微晃着。我说你怎么了,你也冷?……琴低吼一句“我操你大爷!”,也挨着我坐了下来。他很干脆的把大衣摊开,一齐盖在我们俩的腿上,说你他妈有屁就放吧……我听你刚才那语气,还真以为你想不开,正坐在窗户上准备往下跳呢!!
19、
跳楼?我喃喃念着,说那不挺好吗,还残缺美呢我。琴呵呵乐了,说成,你现在终于正常点儿了,说话还挺有水准……默了一会儿,我说琴,你上次见到我男人的女人了吧?刚才她发一短信过来,说她可能怀孕了。琴呆了一下,就说那又怎么着了?……反正也他妈不知道是姓祁的还是别哪个男人的野种,关你什么事儿?……我苦笑着,说你这话算讲到点子上了,我现在正怀疑那孩子是不是我的哪。我话一说完,琴就转头瞪着,还一瞪就老半天。过了一会儿,他说林墨,你他妈可别吓我……难不成,你生日那天说以后想好再告诉我的……就这事儿?我摇摇头,说你老说自己强,你到底猜出什么了你?他讷了半天,说那什么……那什么的……你是不是和……祁境他女人通奸了?……狠狠一拍大腿,我大声笑了起来,说雷琴啊雷琴,亏你还说自己是个“天然变态”……看来是级别还不够吧?琴抓抓自己头发,一脸的迷惑。我没再说话,就只看着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尽是一片深蓝,深邃得像它正在吞噬什么。我把那天晚上的事儿告诉了琴,说来奇怪,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毕竟祁境和小貂对此都是如此轻描淡写,但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如鲠在喉,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憋。琴没再骂我,只是边听边捂着耳朵,我说一点儿他就回一句:林墨,求你了,别跟我讲这么变态的事儿成吗……?我不管他愿不愿意听,还是从头至尾讲完了,每个细节,每段心情,都说得非常的详细,就像一个絮絮叨叨跟闺中密友描述自己初恋心情的小女孩儿。说完了,我们俩都怔怔的,我是不知道再说什么,那琴呢?碰碰他胳膊,我轻声问他,说你怎么了,冻僵了?……他还是很难得的没有破口大骂我一句“二B”,声音反而闷闷的:林墨,我觉得你应该把他话说清楚……你不是都已经回北京了么?我可没自恋到你来是单纯的为了见我和遥……虽然,我很希望是这样。
我呵呵笑了起来,说琴,你应该明白,对于你们和祁境,你们绝对重要得多……我宁愿和他断了联系没了关系,也会一直一直跟你们保持联系,知道么?……话一出口,琴还没讲什么,我自己就震了一下,既而就开始大声苦笑。我记得多清楚啊,早在我还没休学之前,唐冬就曾经逼着我做出一个选择,在别的其他和祁境之间。那时我多坚决多干脆,说二选一的面太狭窄,无论我选哪个都肯定会后悔……我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祁境,而现在,我居然又很干脆的把他给否认了。不是没了感情,仅仅只是因为太疲倦?人果然善变,果然就永远只能做株墙头草,摇摆不定。恍然间记起祁境也曾经跟我说过那么一句,当你在某件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也许会把当时情境和反应设想得很清楚、很充分,但当你真正遇见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和余地,全然就靠自己的本能,说那是性格的积淀也好,临时的起意也好……总之,你对任何事情,都绝不能过早做出任何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