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这里等着我呢,我故意轻松一笑:“你拔吧!如果我命大,将来一定报答你;要是我死了,那也算给你报仇了。”
那小鬼依然不动:“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我心里不由气的想骂,真当我这是临终遗言呢!我就看起来这么短命吗?不过我嘴上郑重道:“还有一句话请你记住,就算我死了,
我也会好好报答你全家的。”
小鬼愣道:“你死了怎么报答我全家?”
“罗嗦什么!动手吧。” 笨蛋,你把我弄死了,我自然会化成鬼好好“报答”你,让你全家不得安宁。
“那你准备好了?要是疼就喊出来。”小鬼撕开我后背的衣服,握住了羽箭,猛地一用力——
“嗤”的一声,喷起一片血雾。
接着是天旋地转,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只觉得世界都倒过来了,可是还能感觉到鲜血不断从背上的缺口涌出,身体越来越空……越来
越空……
空到极点就该去逍遥世界了吧?我模模糊糊地想。
“宋大哥。”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桌上直起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披风就滑了下来。
“嗯?”军帐内的烛光时昏时明,宋然长长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军情图上。
“我睡着了。”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殿下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干脆到床上睡一觉。”灯下的人依然在忙碌。
“你还不是一样?你也去睡。”
宋然冲我一笑:“我不一样。”
我用手支着头,仔细在对面看他:“怎么个不一样?”
宋然抬头看着我,突然失神了片刻,又继续整理着手中的战略分析:“殿下这里写错了。”
我一惊,急忙抢过来看:“哪里?我可都是仔细核对过的。”明天就要聚众商议讨敌大计,出了差错可不是玩的。
正在我一字一句看是哪里出错时,宋然哈哈一笑:“殿下不要生气,我开玩笑的。”
“你!”我立刻跳起来踢他一脚,“你不要命啦?居然耍我。”
宋然笑道:“属下其实是想夸赞殿下的书法又进步了……”
我哼一声:“花言巧语,看招!”
两条轻盈的身影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
我突然定定地站住,乌沉沉的羽箭正对着我,对面是一双寒冷如冰的眼眸,我愣住了:“宋,宋大哥?”
宋然不答,手一送,那支箭便插入了我的胸口,我的身体立刻飞速坠落,口中大叫道:“不!”
我浑身一震,落到了地面上。
一双黑亮的眼睛在旁边看着我,是那个小鬼。
我立刻翻身坐起,却闷哼一声又倒下了,这才发现自己身下被垫了许多干草。我向他虚弱地一笑:“箭拔出来了?”
小鬼眼中又露出讽刺的神色:“那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我看看周围的暮色,这么说我昏了快两天了。
我擦擦额头的冷汗,诚心诚意道:“多谢你。”
“那是你命大。”这小鬼真是别扭。
我笑道:“你谦虚什么?我知道我命大,不过若没有你我肯定活不到现在了。”
小鬼冷哼一声:“我若不救你,你便要做鬼缠我全家,我敢不救么?”
还是被他听出来了,我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要水吗?”
我急忙点头,一股清凉的液体送入了口中,立时觉得全身都舒服了许多。
“你现在倒是挺高兴,刚才鬼叫什么?害得我总被你吵醒。”小鬼拿走了水碗,在我身边躺了下来。
“对不起。”我确实觉得愧疚。
“你是不是作了噩梦?一直在呻吟。”
“那是你拔箭弄得我太疼了。”我闭上眼睛,刚才的那是梦么?但是却又好像是记忆中的一部分,那样的情景是曾经有过的,有过的
……可是,为什么,一切突然都变了?
“小鬼?”我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话。
“唔……”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突然睁开眼道:“我不叫小鬼!”
“那你叫什么?”
“为什么告诉你?” 这个天杀的小鬼!
“我问你一件事。”在心里骂了半天,我终于平静下来。
“说吧!不过要看我愿不愿意回答。”
我自顾自说道:“要是有一个人,你一直以为他是你最亲近的朋友,可是最后发现根本不是,这是为什么?”
小鬼冷笑一声:“那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
“是么?”我心里仿佛被戳了一下,不再说话,却再也无法入睡。
天亮以后,那个小鬼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早饭放在我面前道:“吃吧!吃完了快点滚。”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那小鬼冷笑道:“舍不得?想让我照顾一辈子么?”
我笑道:“你以为自己很会照顾人么?”
“有种你就别吃!”小鬼果然很生气,说着要将早饭拿走。
我手腕一翻,让他扑了个空,一边吃一边道:“小兄弟,听我一声劝,你还是快回家去吧,你家里人一定很惦记你。”
小鬼抢了半天都扑了空,愤然向我挥拳道:“管好你自己吧!”
后来那小鬼下了决心不肯理我,什么话都不肯说了。到最后,我只好低声下气地向他赔罪。没办法,谁让我有求于他呢?
我摸到身上仅剩的几个铜钱,我央求他去找个人家帮我买套旧衣服来穿,我自己原来的衣服早就面目全非了,穿出去会吓死人的。
小鬼弄来的那套衣服有些肥大,我避开伤口,十分费力地穿上,就见那小鬼在一旁抿着嘴笑。
“你笑什么?”
“你这么一穿倒不像个贼了。”
“废话!我本来就不是贼。”
“那么那匹马是你的了?”
“废话!”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有人要杀你?”
“……”我差点掉进陷阱里,急忙改口道:“以前那匹马当然不是我的了,被我偷走以后当然就是我的。”
小鬼蔑视地看我一眼:“哼,说来说去还是个贼。”
我闷闷不乐道:“就算是吧!”
小鬼十分悲天悯人地对我道:“我救了你,为了报答我,从今以后你就改过自新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只好应着,趁机反问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离家?”
他这次倒是十分干脆:“为了逃婚。”
“逃婚!”我不由吃惊地打量他,就算富贵人家可以随意挑选妻子,也不至于急着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成亲吧?
“不信就算了!”
“我当然信了,可你为什么逃?对方很丑?”
“不是,我就是不喜欢。”
“那你不会拒绝?”
小鬼白我一眼:“能拒绝我就不用逃了。”没想到他跟我处境还挺相似,我立刻心有戚戚焉。
“可是……”
小鬼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不耐烦道:“你别想劝我回家,那个鬼地方我死也不要回去。你怎么还不走?”
“你还是跟着我吧。”我十分认真道。
“跟着你?偷马还是被人追杀?”他一脸不屑,“你照顾好自己的小命吧。”不等我说话,他早背起自己的包袱跑了。这个小鬼真是
无情。
走一阵歇一阵,我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一个叫麦口的小镇,却发现实际情况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这个地方紧靠江边,来往船只
也不少,只是盘查非常严格,根本没有混上去的可能,就算混上去也迟早被人发现。那些船家个个带一双势利眼,见我无权无势,又
没有银两,也没人肯收留我。受了一肚子气后,我只好跑到一家客栈里问他们能不能在大堂里过一夜。总算那老板娘良心未泯,将我
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同意了。
我躺在冷硬的地板上,饿的头昏眼花,心里想着要不要真的去做梁上君子,可是我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赵誊大概知道我逃脱的
消息了,那样岂不是自投罗网?背上的伤又火烧般疼痛,我翻个身,本想继续筹划明天的出路,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第五章 将计就计
黑暗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响动,我立刻翻身坐起,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正要出声询问,却被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嘴。
“嘘——”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传来,熏得我头昏脑胀。借着微弱的烛光,我吃惊地认出面前的人居然是同意收留我的老板娘。
“你做什么!”我躲开她的手。
老板娘拿着烛台在我脸前晃了一晃,向着我柔柔一笑:“小郎君,你还是睡着的时候更惹人爱。”
我这才看清她只穿了一件红色中衣,酥胸半露,星眼微扬,正半跪在我身边,姿势极其暧昧。我不由惊怒交加:“放尊重点,谁是你
郎君!”
不料她扑哧一笑,非但没有放规矩,反而伸手来摸我的脸:“哟,还生气了?”
我一把扣住她手腕穴道,顾不得因用力过猛带来的一阵剧痛,向那女人沉声道:“少给我装蒜!你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我一进你店
里就睡得这样熟?”
就算我重伤之下灵敏度大不如前,也不该被这女人在旁边看我许久也醒不来。她对我下手,难道她是个探子?
那女人被我按住穴道,半身动弹不得,却仍是向我娇笑道:“小郎君,我见你好像很疲倦,便自作主张点了支安息香让你睡得好一点
,那么凶做什么?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感觉到她似乎并不会武功,却仍是不肯放松:“我与你素不相识,你究竟要做什么?”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居然莫名其妙跑到一个
陌生男子面前动手动脚,这本来就透着古怪。
那女人却不慌张,轻笑道:“你何必急成这样,莫不是怕我将你告到官府么?”
我心中一凛,这女人好像知道什么,不问清楚可是对我大大不利。我立刻放开了手,笑道:“你这是何意?自己半夜跑来看陌生男子
睡觉,倒要将我告到官府?”
女人目光流转,最后停在我脸上,低声道:“今日镇上来过十几个官兵,说是追捕犯人,几乎将全镇搜了一遍。最后来到我店里,拿
出一张画像,问我有无见过画上的人,若是能说出,便赏银百两。”
我心里哼了一声,那画上的人多半是我了,他们不敢声张,不敢调用能认出我的士兵,更怕消息传开引起我手下将领动乱,却想出了
这么个阴毒办法。百两赏金让人猜不到搜捕我的重要性,却又足以能让一般百姓动心了。
“这与我何干?”我脸上若无其事,手指缓缓摩挲着袖中的半截断箭,那小鬼从我背上拔出后硬让我收着,说是怕我忘了教训。这断
箭倒无意中成了我的防身工具,若是她果真要起歹意,我也只好心狠手辣了。
那女人仍是看着我:“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物很多见么?你一来我便注意你了,虽然那画像还不及你本人的十分之一,但眉眼形状却
大致不错,更何况你出现的时间太巧了。”
我冷笑:“因此你认为我是他们要找的人,要拿我出去换赏银?”
女人似乎受了侮辱,轻声嗔道:“没心肝的!百两纹银虽然不少,却还不放在我心上。我若要出卖你何必等到现在?”
我倒是有些糊涂了,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算我生得英俊出众,也不至于把她迷成这样吧?
只听那女人又道:“明日一早会有北赵商船经过此地,镇上搬运货物的工头是我相识,你若愿意,我便请他介绍你上船如何?”
我充满怀疑地望着她:“你会无缘无故帮我?不要我替你做什么?”
那女人向我妩媚一笑:“小郎君,你太聪明了。”她身子微微前倾,突然吹熄了蜡烛。
我眼前立时一片黑暗,接着一阵几乎令我窒息的脂粉香气包围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猛地被扑倒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
我倒霉的伤口!我忍住剧痛,不由大怒,我一生何尝受过这种侮辱!情急之中连要隐瞒身份也忘了:“滚开!你以为本王……”
刚喊了一半,那女人又按住了我的嘴:“别吵!你还要命么?”接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待会会有个人从楼上下来,那
人就是本地官府的捕快,你要想顺利离开,就乖乖陪我演完这场戏……”
什么!我不由怒气上涌,一把将那女人推到一边:“本小爷还没那么窝囊!”
谁知那女人竟拉住我衣角,哀怨道:“没良心的冤家!吃完了就要走么?”
“放手!”我一把拽回衣角,边站起边重新系好。我衣服本来宽大,被这女人一扯便开了一半,再加上她胡说八道,若被人看见,我
的清名还怕不保了呢。
“玉娘,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我向上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捕快服饰的男子正从楼上走下来,单听足音便知
道这人武功不低,我不由暗暗叫苦。
以我身负重伤的状况,实在没把握全身而退,我虽不屑听那女人的话,却不会傻到自己送死。趁着房内昏暗,我轻轻后退,想趁机离
开,不料那男子目力也不错,立刻发现了我的存在。
“站住!”话音刚落,他已来到楼下拦住了我的去路。轻功也不错,我不由苦笑。
那男子三十多岁,身材瘦长,手臂骨节突出,一双眼睛锐利如刀,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不由微微低下头,但愿不要被他认出
来。发现自己的衣领没有折好,又顺手整理了一下,毕竟我这样身份的人,就算落泊也不能让自己一看就像个逃犯不是?
没想到这动作闯了祸,他本来虽然对着我,其实是看着那叫玉娘的女人,现在他却狠狠盯住我,仿佛要用目光在我身上戳个窟窿。
死盯了片刻,那男子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从那带着威胁的语气中,我十分悲哀地想到他将我当成了吃醋的对象。
我向他善意地一笑:“我是谁,你该问问玉娘。”说完我看一眼旁边的玉娘,她既然愿意演戏,那就自己编吧,本王可不奉陪。
谁知那男子又会错了意,向我喝道:“你胆敢跟她眉来眼去!”我感到颈中一凉,他已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这醋劲也太大了吧?
不等他挥刀,我身子迅速向后一仰,飞脚踢在刀面上,顺势跃后几步,抽出袖中断箭,准备与他正式交手。既然当情敌与当逃犯的结
果是一样危险,我又何必担这虚名。
“李央,住手!”玉娘脸色惨淡,挡在我面前。“你若要杀他不如先杀了我!”
李央没再挥刀砍我,却气得脸色铁青:“玉娘,这个人是谁?你为何护着他?”
玉娘反身靠紧我,向李央道:“你刚才不是都看到了么?又何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