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顺便看看你。”陆峥回答。
沈挽瞄了陆峥一眼,不动声色的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副打扮,气势很不错嘛,比那法界的小仁主看起来顺眼多了。”
陆峥略挑眉,如冰黑眸微微一转,问道:“你看上我了?”
沈挽哆嗦了一下,叹道:“你这人别每次说笑话都这么冷。”
进了坤天宫,沈挽便站回了舒明献的身旁,当然在经过舒明献身旁时,他也没忘记小声对舒明献说:“看你找的那礼官,真够丢人的。
”
舒明献看了沈挽一眼,碍着这是在正式场合而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视线投向站在下首的陆峥时,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冷漠和厌恶。陆峥
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见了这法界的仁主也不跪也不拜,直直的仰着头看着舒明献,那冷漠的气度比舒明献还傲上三分。
沈挽看了看舒明献,又看了看陆峥,于是在心里默默的把“攻”这个字贴在了他家哥们的头上。
“来使何人,为何见本仁主不跪,堂堂的诡界将军连这点礼仪规矩都不懂么……”舒明献见对方根本没有把他这法界仁主看在眼里,心
中甚是恼火,但是表面上却依旧只是冷漠的打着官腔。
“陆峥奉我主法界冥王尊上之命前来,一者是为了延续两界之交好,二者是特为仁主大人的生辰送来贺礼。”陆峥不急不缓的回答着,
完全不将舒明献语气中的轻视傲慢放在眼里。“至于行跪拜礼之事,诡界之人只跪我主诡界冥王尊上,况陆峥此来乃是代我主献贺,礼
仪已到何须再拜。”说完,眼神一凛,傲气荡然,那表情摆明了就是“小子,让我下跪你还不配。”
说的好!沈挽在心里替自家哥们小小的叫了声好,偷看去看舒明献时,发觉这年轻的仁主大人虽然脸上依然镇静,但眼中的恼怒却已经
显而易见,于是他又在自家哥们头顶上那个“攻”字前面加了个“强”字。
“听闻诡界陆峥将军素来冷漠不好言辞,今日相见才知传闻不实,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站在文官之首的纪韬岂能见自家主子吃亏,
便连忙出列笑着赞了一句,也算是互相给个台阶下。
陆峥岂会不认识纪韬,他知道这人是有名的笑里藏刀善于计谋,而自己此番前来身有要务,没必要争这唇舌上的胜负,便以“过奖”两
字带过,顺便让随行之人将献礼敬上,也算是以退为进给足了法界的面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送礼的呢,更何况诡界这贺礼送的是十分的丰厚,将法界众人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说不出一个“不”
字。
舒明献虽然心中恼火,却也只得忍着,谁让他这仁主不但得顾着自身的威仪,还得顾着法界的长治久安呢。毕竟他接位的时日尚短,经
验浅薄,仅是处理法界内部的事物便已经忙的他焦头烂额,又哪有心思去招惹那外患。心中这般想着,只得暂时压下这一口怨气,待日
后与那诡界交兵之时,再将这笔帐好好的算算。
心中有火,舒明献便看谁都不顺眼,偏偏离他最近的沈挽根本就没搭理他这茬,一双细长的媚眼在陆峥身上瞄来瞄去,知道的人明白他
这是对自家哥们立险地而气势不输强敌表示赞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狐狸精是见那陆峥俊朗非凡而动了贼心。
可惜那一向高傲的舒大仁主偏偏就是那后者,见沈挽这副着迷的模样,心中被压抑着的怒火瞬间便成了极深的怨恨,气的他难以自抑几
近抓狂。心说好你个狐狸精,才说与我和好便又勾搭上了别人,而且那人还是个招惹了他的魔。好,好,你喜欢那人不是,我便让你好
好的喜欢他去。
于是,也不管那台下还站着文武百官和诡界使者众人,他便一把抓住沈挽的肩膀,将人从高台之上推了下去。
9-2
沈挽正专心的看着陆峥,心里合计着怎么也得想办法在私底下跟好友喝上几杯,谁知肩头忽然一紧,接着人便被推了下去。倒下去的一
瞬间,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舒明献,心中不由得一叹,接着人在半空中一转便轻巧巧的落了下来。
陆峥的视线一直没有从高台上移开,见沈挽被舒明献推下高台,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意。虽然他知道以沈挽的能力从那种台子上摔下来
是不会受伤的,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向前迈了一步,手臂微扬将落下来的沈挽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在场的法界众人虽然也瞧见了这一幕却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等想到凭什么让那魔将揽住自家影君那细瘦小腰时,陆峥早已松开了手,依
然是一派巍然的冷凝之态。
“影君,当心。”陆峥说道,言语中另有所指。
“谢谢将军关心。”沈挽淡笑,抱拳为谢。然后,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高处的舒明献,淡淡的说:“想来是我主劳累了,才让我代他
下来相送各位诡界使者。”
舒明献怔怔的看着沈挽,这时的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推沈挽下台真的是一时的冲动,但是沈挽摔下去时回头的那一眼,看的他的
内心犹如被烧红了的铁钎戳了一下,血淋淋的痛。再见陆峥揽住沈挽时,他的心中又升起了一阵慌乱,好像有什么想要抓住的东西又离
开了似的,惶惶间他想抬手才发觉身体已紧张的有些僵硬了。
见舒明献盯着沈挽没有反应,陆峥也明白了些什么,不过他只是漠然的扫视了一眼台上的舒明献,转头对身侧的沈挽说:“那么陆峥暂
且告辞了。”
“将军请。”沈挽依旧淡笑,临出去的时候却递了个眼色给在一旁淡笑不语的纪韬,那意思是“劝劝你家主子那贱脾气”。
出坤天宫后,沈挽低声问陆峥:“你在这里要留多少时日,我好找机会请你喝酒。”
“要到寿辰结束之后吧,喝酒随时恭候。”陆峥回答,稍停又问。“他总这么对你?”
“第一次,你把他气毛了,估计他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受气过。”沈挽忍笑。
“嗯,确实欠点教训……”陆峥淡言,语气中的森森冷然听的人心中都结了冰。
于是,沈挽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句:陆峥啊,你果然是个魔。
回到潇湘阁,沈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寂寒烟在潇湘阁门前立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任何人与狗都不得入内”。晚饭后,他又命寂寒
烟守在自己的房门前,说是谁来都不许进。寂寒烟知道这是影君在为白日里的那件事生气,便也没再说什么,搬了条凳子便守在了沈挽
的门前。
陆峥已换去了白日里那身战甲装束,淡色中衣外只罩了一袭素黑长袍,两袖微挽露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漆黑浓密的长发去了紫金冠的束
缚随意的垂坠在胸前背后,遮盖住了他额上的紫色蛇痕,此刻的他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威慑,多了几分恣意淡然的洒脱,不过那份由骨
子里便生成的浸透了魔气的寂冷冰寒却是不少分毫。
他这一次来法界是有目的的,为了一个关乎诡界存亡的目的。所以,一离开坤天宫之后,他便召集忠心的下属们进行密议并逐一部署了
各项计划及应对策略。待到他部署妥当了,抬头再看窗外时,天幕早已换成了玄色,一抹弯月悬挂天边,戚戚然带着几分远隔人世的清
冷寂寞。
诡界的月亮是红如血一般的颜色,不似这种的莹白淡雅。不过,陆峥还是喜欢诡界的月亮,不是因为恋乡,而是因为那血色的艳红总是
能让他想起某个人那同样艳丽的发。
几月不见,那人也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只不知那份成熟稳重是用什么样的代价换来的……思及白日里那事,陆峥的眼眸愈渐冰寒,通
身的魔气激荡开来,将整个院子压抑在一片看不见的阴冷萧杀之中,连高悬于远天的明月都仿佛受不了这魔气的冰寒而急忙忙躲进了云
雾之中。
旋手推门,再转身关门,只这一转身的动作瞬间,腰间便被一硬物顶住了。陆峥微怔,随后一抹熟悉的气息又让他立刻收回了想将对方
激荡开来的魔气。
“下次不要用茶壶开玩笑,打碎了不好收拾。”陆峥说道,语气中并无不悦。
“哈,怎么每次都能被你发现啊。”腰间硬物被移开,沈挽笑嘻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因为除了你也没有人会这么无聊……陆峥腹诽了一下,转身打量沈挽,问:“你就这么跑过来了?”
“你又没说要用轿子去抬我,我当然就自己跑过来了。”沈挽笑着,坐到桌旁顺手拍开一坛沈香酒的封泥,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并叹
道:“好香。”
“我是说,你不怕法界的人误会你与我勾结么?你现在可是影君。”陆峥淡淡的说。
“勾结?我跟你都勾结百十来年了,就算想撇清关系也不成吧?”沈挽毫不在意的回答,并伸手拍了拍他身侧的座位。“别废话了,快
来陪小爷喝酒。”
沈挽带来的两坛沈香酒确实不错,喝起来微微有点辣口,但是入喉香甜润滑,只留满口清香。沈挽一边喝酒一边跟陆峥讲他在法界的事
,说到高兴的时候笑的差一点被酒呛到,陆峥倒喝的不是很多,大多数的时间都只是举着酒杯在听沈挽说话。
“那该死的家伙,竟然抓我的尾巴,还以此威胁我喝酒。”沈挽忽然怒道,酒杯用力往桌子上一垛,溅撒了半杯琼浆。
“你被调戏了。”陆峥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没啥变化。
“可恨老子一世英名,就败坏在这小混蛋的手里了。”沈挽开始挠桌子。
陆峥看了那可怜的桌子一眼,接着问:“除此之外呢?”
“什么除此之外?”沈挽没明白陆峥的意思。
“他没对你做什么更过分的事么?你可是他名义上的老婆。”陆峥解释,冷眸转向沈挽的身上,看的沈挽直觉后背发凉。
“开什么玩笑,你当我是那么随便的人么?”沈挽撇嘴,不过随即他又奸笑一声,伸手抓住陆峥握杯的手腕,么指在腕脉处蹭了蹭。“
陆峥,过两天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估计不是什么好地方……陆峥深知沈挽的个性,笑的这么奸诈就肯定没什么好事。于是,将视线转到沈挽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指上,那白
皙修长的手指磨蹭着自己的腕脉,指肚粉嫩的颜色看起来十分的可爱。
10-1
寂寒烟坐在沈挽的屋门外守到了半夜,就听到院子外面一阵吵嚷。潇湘阁的门前被沈挽竖了个类似“谢绝推销”的牌子,今天一下午都
没人敢越过雷池一步,就连仁主大人派人来了几次都被生生的堵在了门外。本以为这晚上该消停一会,怎么又闹起来了,难道是守在外
面的丫头们和什么人吵了起来?
正想着,便见一人当先走进了院子,寂寒烟正想去拦却发现来人正是仁主大人,于是先请了安才拦住人。
“让开。”舒明献的语气非常的不好。
他知道他今天做的事情有些过分,所以散了朝便派人来请沈挽,不料派来的人都被挡在了潇湘阁门外,半个人也没让进去。他想着大概
沈挽是真生气了,所以也就暂时作罢,吃了晚饭便在坤天宫里批折子。批着批着,他心中忽然一惊,想到白日里沈挽摔下去时那诡界魔
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阴冷,还有沈挽对那人的表情……他的心里又乱了。
沈挽来法界这么久,行事历来低调,就算与他不和时也不曾这般明目张胆的与自己对着干,除非沈挽不让他进潇湘阁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想到这,他便有些坐立不安,无论沈挽的目的为公还是为私,他都必须要去看个明白。
“回禀仁主大人,现在天色已晚,影君大人早已睡下了,还请仁主大人明日再来吧。”寂寒烟依旧挡在门前,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
没有好处的,但是他就是不想让开。
“我看一眼就走。”舒明献又要上前。
“影君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见。”寂寒烟退后一步,又挡住。
“寂寒烟,你的主子也要听我的命令,我命令你立刻滚开。”舒明献呵斥道,连个下人都干挡着他的路,真是要反了。
“影君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见。”寂寒烟依然不动,他总觉得他现在如果让开了,以后可能再也无法呆在沈挽的身边了。
“哼,好,好,你倒是忠心职守啊……我看根本不是那狐狸精不想见我,而是那狐狸精忙着去见别人了吧。”舒明献冷笑,他的眼狠狠
的瞪着寂寒烟,每说一个字都透着阴冷的怨恨。
“属下不懂仁主大人的意思,影君大人一直呆在房间里,并未外出。”寂寒烟淡淡的回答道,尽管他完全感觉不到屋内沈挽身上的妖气
。
舒明献仍冷笑着,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与那狐狸精日日相处,谁知道你们之间……”
话还没有说完,沈挽房间的大门便被用力的拉了开来,沈挽散着发衣衫略显凌乱,一副睡得迷迷糊糊的模样出现在门前,随后他眯着眼
睛盯着站在门前的舒明献,语气慵懒道:“仁主大人半夜不睡觉,跑来我潇湘阁就是为了欺负我手下的人么?”
舒明献没想到沈挽竟然真的在屋子里睡觉,心中的既定事实立刻被推翻,一时间慌乱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色不早了,仁主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得好,有话明天再说。”沈挽见舒明献不回答,便接着说道,又吩咐寂寒烟道:“寒烟,你辛苦
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寂寒烟看着面前两人,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便施礼离开了。
“我……”舒明献想着自己还是应该先跟沈挽道歉,谁知刚说一个字,沈挽便“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只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
院内,茫然失措。
他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看着沈挽的房间,直到屋内完全黑暗了下来才缓缓的转身离开,月光下的身影寂寞的颤抖着。
舒明献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从懂事以来他便被命定为法界仁主的继承人,这种高贵的身份令他受到万民的尊崇和膜拜,所以他小时候
的重要记忆除了师傅温暖的怀抱,便是高台下万民膜拜时弯曲的脊背。
他可以骄傲,可以任性,没有人敢反抗,也没有人敢教导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是有一件事即使没有人教,他也慢慢的学会了,那
就是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第一个对他露出温柔笑容的人便是那有着如天空一般明媚长发的近玄。那个美丽的人儿总是温柔的笑着,以最柔和的姿态包容他的傲慢
与无理取闹,渐渐的连他的心也包了进去……然而,那人却离开了,就像他出现时那么突然,离开的时候也无声无息,却在他的心里撕
裂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他嘴上不说,他心里怨恨,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沈挽的出现。沈挽的眼神是直白的,沈挽的表现也是直白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绝对不包容不惯着。因此他开始考虑自己曾经对近玄的所作所为,越想心越寒……也许那个时候,近玄的笑容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在笑
吧,也许只是无奈,只是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