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她就是我今后的顶头上司。
在离开人事部去办公室的路上,我偷偷打量了凯罗尔一番:身材中等、皮肤保养得很好,端正的瓜子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有些
淡漠,她的衣装款式很雅致,一看就是海外带来的,只是色彩非常黯淡单一:黑衣、黑裤、黑鞋、黑袜,……
凯罗尔领着我来到一间近200平方米的大办公室。我环顾四周,只见屋里没有一扇窗,只是整整一面墙是茶色玻璃的,可以隐约看到外
面的街景;一排排办公桌椅用隔断分割开来,有点拥挤倒也整齐划一;前面半间屋子坐满了人,大家在安安静静地埋头干活,后半间屋
子则空荡荡的。
凯罗尔指了一下倒数第2排最里面的位子告诉我今后就坐那里,然后径直走向她自己的位子坐下了。
她的座位在我后面,是整个办公室的最后一排,桌椅明显比我的大一圈,还多了两把椅子,显示出主管和员工的不同待遇。
“戴维,来一下。”没等我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凯罗尔就招呼道。
我连忙应了一声走过去。
凯罗尔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吧,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英文名字。”
我略微想了一下,觉得英文名字越简单越好,就用商量的口吻说道:“叫戴维,行吗?”
凯罗尔点点头,递给我1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你的名片明天就印出来,英文名字就是戴维了。”
随后,她又告诉我,人事部已经向她介绍过我的情况了,目前部门刚组建,暂时只有她和我两个人,让我最近几天协助她完成应聘者的
面试工作。
我点头表示服从。
凯罗尔在名片申请单上飞快地填上我刚才给自己起的英文名字,又打开抽屉拿出一厚叠信,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道:“把这些应聘信看
一下,觉得不错的抽出来给我,其余的退给人事部。”
“好的。那么,我们部门的要求是?”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求?你不知道吗?”凯罗尔抬起头,语气中带了点责备的意思,旋即又对我笑了笑,显得有点诡秘。
我不敢再问,赶紧回到自己桌边坐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列出自认为的录用评判标准,又画了一张表格,拆开信件一封封
认真地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信几乎清一色出自应届本科毕业生之手,对工作性质了解之肤浅、对前程期望之好高骛远跃然纸上。显
然,这样的应聘者需要经过一定培训才可能具备基本的资质。只是,一家国际知名跨国公司,应聘者的层次竟如此之低,令我有点意外
。
也没多想,我开始硬着头皮对照着自己开列的标准在表格上逐一打起分来,结果当然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想到郭磊说过工作中要使
用英语,我又开始翻译起评判标准和表格来。
“戴维,还没好吗?”是凯罗尔催促的声音。
“很快就好了,我在翻英文。”我答道。
“把中文的拿给我看就行了。记住,需要翻译的东西我会告诉你的。”
我拿出评分表和完成分类的应聘信,来到凯罗尔的桌边交给她。
凯罗尔接过表格扫了一眼,努努嘴让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非常不屑地把应聘信扔在桌子上,但脸色却柔和了不少。
“戴维,看得出你很认真,也受过良好的训练,接到一项工作知道如何正确切入。只是……”凯罗尔笑笑,看着我不说下去。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有点慌张地轻声问道。
“你不够自信。”凯罗尔呵呵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见我不解,凯罗尔又说道:“如果我是你,看到第5封信就可以全部退人事部了,因为你心里装着部门成员应该具备的条件。”说完,
黑镜框后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
我连忙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凯罗尔注视着我,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笑起来很可爱,戴维。”
我脸“唰”地红了,羞涩地低下头。
“你现在更可爱了。”凯罗尔若有所思地笑起来。我暗想这会不会就是所谓性骚扰呢?
临近午饭时郭磊来了,递给我制作好的工号卡和用餐证,和凯罗尔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我知道,在公司里郭磊和我是不能公开表现出
过分亲热的。
凯罗尔拉上我去了员工餐厅,午餐非常丰盛。
吃饭时,凯罗尔也不多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经常扫我一眼的目光。
吃完饭还不到12点,离下午上班还有1个多小时,凯罗尔提议一起到附近散散步,我乖乖地跟着她出了大厦。
阳光灿烂,沐浴在春光下的凯罗尔,和在公司判若两人,她非常热情地主动向我介绍起自己的经历来。
凯罗尔生于上海,大约7、8岁移居香港,13、4岁到了美国。由于汉语纯熟,大学一毕业就在8M找到工作,很快被派到新加坡的亚太总
部,不久前刚来到上海,负责组建产业研究策划部。
她也问了一些我的个人情况,包括是不是有女朋友等,这让我很吃惊。在我印象里,欧美社会是很注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和隐私保护的
。不过,我还是如实回答了她。
下午,来了一批应聘者,人事部郭磊他们先面试,筛选出来的由我提问,凯罗尔则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打分。
应该讲,这批应聘者个个英文出色,有些也有一定的相关工作经验,但几个小时下来,等所有应聘者面试结束了,凯罗尔却告诉我没有
一个令她满意的。
下班前,想到能进8M多亏了郭磊这小子,总该谢谢人家,就打电话给郭磊说是晚上想请他吃饭。
郭磊很开心,但当天有个饭局约好了,于是我们约定明天晚上再小聚。
终于捱到下班了,我随着拥挤的人流步出大厦。
“允七哥!”老远就听到晓明的声音,循声望去,这小子正站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对我挥舞着手。
“你怎么来了?”我高兴地迎上去拍了他一肩膀。
“你第一天上班啊,我提前回来接你!”晓明乐呵呵地笑道。
我心头一热,正要上去拉着晓明一起走,耳边传来了凯罗尔的声音:“哟,又是个帅哥啊!能介绍一下吗,戴维?”
回头一看,只见凯罗尔外面加了一件依然是黑色的风衣,拎着只精致的黑色坤包,就站在我和晓明身边。
“这位是凯罗尔,我的领导。这位是,是我的兄弟,晓明。”我有点紧张,忙不迭介绍起来。
凯罗尔伸出手,晓明有点迟疑地和她握了一下。
“你们家的人都好帅啊!”凯罗尔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晓明。
“他不是我亲弟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点慌乱地解释道。
“怪不得长得不像嘛!不过看你履历,好像确实有个弟弟,还在念书?”不可否认,凯罗尔记忆力之好令人叹服。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自己的弟弟也这么帅吗?”凯罗尔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这个……从小在一起,感觉不出来了。”我结结巴巴地答道。
凯罗尔得意地笑了,意味深长地指指晓明又问了一句:“对他你总能感觉得出来吧?”
不等我回答,凯罗尔微笑着向我们摆摆手,临走时丢下一句:“你们玩得开心哦!”
望着一袭黑衣的凯罗尔神秘的背影,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只手慢慢向我伸来,突然一把撕破了我的面具。
“妖女人,黑寡妇!喔~~~!”见凯罗尔走远了,晓明伸了一下舌头,调皮地做了个小猫吓唬人的怪相。
“别闹了!”我拍了小东西一记脑袋瓜子问道:“我们哪里吃饭去?”
“回家吃!”晓明拉起我的胳膊,见我不解又狡诘地笑了笑。
沿着娄山关路、仙霞路来到遵义路向左一拐,穿过天山路再走几步,我们就到“家”了。
进了门,只见方桌被移到了屋子中间,两把椅子面对面放在桌旁,桌上是还带着热气的几样菜:红烧大排骨、煎带鱼、炒青菜、西红柿
炒蛋、小葱烤芋头和一锅青菜肉丸汤。桌脚下放着整整一箱啤酒。
“这些全是你做的?”我有点怀疑地看着晓明,他得意洋洋地咧着嘴摇头晃脑起来。
我的心暖洋洋的,用燃烧的目光注视着晓明
。。。。。。
当我们俩相拥着用热水冲净激情的痕迹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7点多钟了。
晓明把菜拿到厨房用微波炉热了一下,随后两人开始对酌起来。
酒过三巡,我打开汤碗,升腾的热气使得眼前一片迷雾。
我忽然想起了和崔美善一起吃饭喝酒的情景,心里哆嗦了一下。当初,我还只是一个有着同性恋倾向的男孩,短短几月自己已经成为不
折不扣的“同志”了。
整个晚上,晓明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
这个善良的孩子,正在为我新职业生涯的开始而欢笑呢。只是有谁能知道,等待着我们的又会是什么?真可谓:一桌家常菜、两个苦命
人、三番欢笑云雨,几人能知个中味?
那晚,我和晓明闹到很晚才尽兴而眠。
床上,我望着身边喝得迷迷糊糊的晓明,无限的爱怜如海涛般在胸中激荡不已,心里默默发誓:晓明,我们一定要长相守、不离弃,直
到一起慢慢老去。
第24节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临上班前,我告诉晓明今天和帮我介绍工作的老同学一起吃晚饭,要很晚回来。晓明开玩笑地说:“不回来才好呢,一来就没完没了,
长此以往谁吃得消。”
我们俩人相互抱一下,在对方脸上“啵”一口,一起出门后各自匆匆上路了。
进了办公室,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凯罗尔已经坐在她的桌前。
彼此打了声招呼,我坐下整理了一下,然后来到凯罗尔桌前,问起今天继续招聘的事。
凯罗尔告诉我面试从10点开始,一直到中午;下午上班后继续,一直到下班;地点在公司会议室,还是我当主考她来观察。
我又问她等会儿面试时自己需要改进哪些地方。
凯罗尔抬头怔怔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如果有,我当场就会告诉你的。”
说完从包里拿出化妆盒,打开后对着里面的小镜子自顾自地补起妆来。
在自己桌前坐下,我想起还没有告诉家里新住址和新单位的电话号码。看看桌上的电话,想伸手拿听筒,犹豫了一下手又缩了回来。
回过头,凯罗尔还在化妆个没完。我怯生生地问道:“凯罗尔,我能不能和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家里我现在的电话号码?”
凯罗尔头也没抬,只是点点头算是回答。
我拿起话筒拨外线,可拨了区号听筒里老是传来忙音。我知道,桌上的电话没有开通长途,心想凯罗尔是在故意耍我。
正生着闷气,身后传来凯罗尔的声音:“打我的吧,你家是外地的,我忘了。”
别看她不管不顾的样子,其实很注意我的一举一动。
我来到她桌前,说了句:“谢谢啊。”
凯罗尔没吭声,只是“啪”地关上化妆盒,朝对面的椅子努努下巴示意我可以坐下打电话,就起身走开了。
接电话的是继母,她很高兴我能给家里打电话,念念不忘叮嘱我以后千万不要再给他们寄钱,还告诉我父亲、自己和弟弟均好,就是祖
母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春节期间好几次突然昏倒,还就是不肯去看病。我不敢在电话里多说,只得赶紧让继母记下我的新地址和电话号
码,并让她代向祖母、父亲和弟弟问好,让他们多保重,就匆匆挂了机。
回到自己桌前重新坐下,好一阵子凯罗尔才回来。
“这么快就挂了?”
“嗯,谢谢啊。”
“早知道这么快我也不出去了。”凯罗尔嘀咕了一句。
我只好尴尬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开始设计起一套针对面试的提问方案来,目的是考察应聘人的学术基础、性格特征和个人爱好。
整完后,自己先核对了一遍,再拿给凯罗尔看。
凯罗尔仔细地看了方案,似乎还比较满意,点点头道:“就这么问吧。”
我刚坐回座位,凯罗尔又开腔了:“戴维,我想你的方案再增加一部分,问问个人经历,比如家庭、和父母的关系、社会背景等等。还
有,每个部分加上几个提问陷阱就更好了。”
我答应了一声,暗暗佩服凯罗尔的老辣,连忙开始修改提问方案。
当天的面试很精彩,许多应聘者陷入了我们设计的陷阱中。其中有的人显现了学术功底的不足,但多数属于夸大、编造等不能诚实描述
的问题。
一直忙到下午4点半才收工,我已是口干舌燥。
从会议室回办公室的路上,凯罗尔告诉我有几个应聘者她觉得还可以,说是等明天上班后和我“商量”再做定夺。听她这么说,觉得有
点受宠若惊。
回到办公室,不知是谁已经在我桌上放了两盒名片,还有一张《办公用品申领单》。
打开名片盒,印刷精美的名片展现在眼前:白色的底子,鲜红的8M司标格外醒目,名片上部是8M(中国)有限公司几个红字,中间用黑字
写着我的大名:“金允七”,名字右侧的两排小字注明了我的头衔:“经济学硕士,产业与项目研究员”,再下面印上了我的联系电话
、传真和电子信箱,最底部是公司的地址和邮政编码。翻过名片,和正面的风格、内容完全一样,但是英文版的。我的大名成了David
Kim,呵呵,到底是跨国企业,居然知道按照朝鲜语发音拼写我的姓氏。
放下名片盒,我又拿起《办公用品申领单》看了看,那是一张表格,左面写着各种用品的名称、型号、规格和数量,右面是签名栏,我
看到第一行居然是一台IBM750c手提电脑。
昨天下班,我确实看到有个别同事背着电脑包,当时也没怎么多想,现在看来我也即将加入他们一族,也能天天把手提电脑拎回家了。
想到这些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下班了,坐着等郭磊的电话。
身后的凯罗尔问了句:“还不走?”
我告诉她要和一个朋友在附近吃饭。凯罗尔有点诡异地一笑,说了句:“那我先走了,玩得开心啊!”,说罢起身离去。
快到6点,郭磊没打电话就直接过来了,嘴里忙不迭地一连声说着:“老七!对不起,对不起!我怕你等不到电话先走了呢。”
看看办公室已空无一人。我笑着告诉郭磊,如果他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郭磊开心地拍了一下我的头。
在仙霞路郭磊熟悉的一家小店,我们随便叫了几个菜、一瓶啤酒,小酌起来。
席间,郭磊告诉我公司的一些情况和潜规则,还说到了凯罗尔。用郭磊的话讲:这个女人怪怪的,不怎么说话,却深得亚太区总裁的信
任,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不过,在上海好像没多少人缘,许多同事认为她是派来监视大家的。
我认真地听着,第一次觉得这种跨国公司内部派系和人事的复杂,心想今后在凯罗尔手下做事,真要多个心眼,不然被卖掉也说不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