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没有恶意,那就进来,喝杯茶水再走。”
“凰艳!”阿汉打断道:“我送他们出去,回来找你。”说着望着凰艳。
阿汉眼里的恳求意味让凰艳的心紧紧缩了一下,眯眼重新打量这几人。
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像是千辛万苦得到一件心爱之物,宝贝得日也摩挲夜也摩挲,而后突然发现,宝贝还有一个极重要的配套,给死死掌握在别人手里。
那种让他想以杀人来发泄的情绪,叫妒忌。
凰艳扬起一抹淡笑,眼里的神色却更逾冰冷。
“我可以放了他。可是阿汉,你必须告诉我,进了玉楼房里整整半个时辰,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不过和玉楼叙叙旧,说些我不懂的事情……我知道这个人跟你有些过节……”未说完声音一紧,旁边玉楼“哎”一声低呼,软弱无力对清秋恳求道:“你别……”差点要晕过去。
凰艳看不到清秋在阿汉后背的动作,只看到他手动了一下。清秋阴着脸说:“放我们出去,罗里罗唣什么?”
抵在阿汉后背的尖刃已经剜出一朵血花。
阿汉抿紧唇不开口了,清秋抹了一点血珠涂在阿汉额角,笑道:“对不起,我方才失手了,怎么样,可以让人闪开了么?”
“……好。可是阿汉你不能带走。”
清秋奇道:“我是来要玉楼的,带走他做什么?这么一个丑男人,也真要异于常人的品味才能当宝贝拱着呢。陛下,枉我以前……”
“你快滚!”凰艳暴喝,一刻也忍受不了。
清秋哼了一声,一脸的阴鸷怨毒,却也不再开口。
他挟着阿汉一直到郊外林子的某个接应点,一推阿汉,挟着玉楼便跑了。
凰艳纵身接住阿汉,使出的力气几乎要将他勒伤。阿汉感觉他的二条手臂都在颤抖,神经奇异的放松了下来。
“我没事。”他尝试着回抱他,面上笑容调侃,心里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就这么紧张?”
“唔!”凰艳重重地应了一声,居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心酸。
方才有一瞬,凰艳差点以为阿汉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朱清秋的反应让他知道自己多心了。
真的不敢想象,如果阿汉知道了那些前尘往事,将会对二人的未来产生多大的变数。
害怕失去的感觉,让他手足冰凉。
凰艳想,必须必快摒除那些不安全的因素,必须尽快回宫!
那天晚上,二人分外卖力。
实实在在的拥有对方,凰艳恨不能在他面前燃烧自己一切,而阿汉也份外热情,简直令凰艳受宠若惊。
激情平息后,二人对饮了一杯,凰艳是酒,阿汉则是上好的冻顶乌龙。
酒烈性,琼液温度稍冷,入口却热辣灼喉,不留余地;茶味寡淡,却宜热饮,品啜时虽也烫热,可是没半点呛人。
二种品性,便似是二人半生凝练。
各自咽下。
阿汉贴上他的颊边,唇齿间犹有余香。
密密麻麻涨在心口的,分明是眷恋的感觉。
他何德何能,平庸至此,却如此幸运地得到你的垂青。
春风一度,便是人生仅此一次,也足消魂。
——我爱你。
假如过了今晚,你还愿意听,我再来告诉你。
阿汉微笑地吻上凰艳合上的眼睑,后披衣下床,在凌乱的衣物摸出了象征帝王的九龙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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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地点在某处树林。
阿汉佯装如厕,中途敲昏了侍卫换了一套服饰,持自凰艳处拿来的令牌,畅行无阻地出了府。
东边第一缕阳光破开了云丛。
一个黑色身影隐约闪没在树林。阿汉顿住,也不跟去,声音冷淡。“不必装神弄鬼了,没有跟踪,出来吧。”
“东西呢?”
阿汉问:“阿秀呢?”
那人说:“东西呢?别和我玩花招!”
阿汉扬手晃了一下。那人眯眼:“就这?头目要的是玉玺。”
“你们以为皇帝的玉玺是路边的李子桃子,谁要上前就能咬上一口?我只能拿到这个了。”
阿汉嘲讽的语气显然让那人很不快。伸手就要抢,阿汉狠狠抬高手臂,冷声道:“别过来,不然我掼碎了你们连这也得不到!”那人隐忍顿下,道:“你的阿秀不在这里,随我来。”
玉楼给清秋挟着离开,中途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远远地见清秋正与二人在谈话,一个面白无须,正是前朝已故大皇子的家臣春爷;另一个却是一蒙面素衣女人,形貌陌生。
极力侧耳听去,隐约听到清秋清冷没半分情绪的声音:“这位阿汉真乃奇人也,居然和十一部的圣女也扯上关系。”
女子扫了一眼,居然比清秋还高傲上三分。
“滇南这块地方山峦叠障,障气毒物甚多,这次能在这里来去自由,完全仰仗圣女的帮助。事成之后,定不忘圣女的大恩。”春爷话带讨好。圣女却完全不买面,哼道:“你们要你们的东西,我要我的人,各取所需。那些什么造反啊逆谋啊,不干我的事,我也不感兴趣。”说罢径自走了。
兴许是早已经习惯了圣女这个样子,春爷碰了个钉子也没不快,二人沉默了一会,春爷又自言自语道:“阿笙不见了这件事情,可有些棘手啊。虽然你有你的归月国大军,我有我的一支余部,并非没有胜算的实力。可行事总要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方能顺应人心。现在咱们就是少了义军这个无冕之号。阿笙他相貌肖似李啬殿下,以前太子的名义起事,推翻篡位的贼子,我们就是堂堂正正的正义之师了。”
“下头派人在寻找了。”清秋冷淡说,莫名地有闷气堵在胸口。
他回到大帐,半眼也不给醒转的玉楼一下,径自拿了匕首,一下一下地磨。
这么多年了,他唯一的消遣便是一有空,便磨起这柄短匕,真磨得刃面锋利,吹气断发。
所以不久前,他只稍稍用了点力,这柄刀便破了那个阿汉皮肉,虽创口极小,但流出的血仍是仍快渗红了衣服。
那人也极奇怪,听到他传递的信息——让他盗取玉玺换回他的妻子时,也没太大的反应。这么一件对于平常人来说是杀头大罪的事,他的反应冷冷静静,没有慌乱,更没半点贪生怕死,方寸之间把持适好。
只有面对那个人时,平静的男人才露出那么挟缠不清的紧张来,落入他这个外人眼中,竟有缠绵的意味。
一时间,就这么想起来,多年前心爱的人,也是为那个人,污了冰雪一样的清冷。
那种愤怒,让他咬牙切齿。想也不想,提刀便戳去……锋利的刀面,似乎还残存着一点红——
玉楼叫了清秋好几句,他完全没有反应,一时气急,拽住了他的衣襟。
清秋如梦方醒,冷哼道:“松手。”
玉楼气短声促,哽咽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你附在阿汉耳边给他说了什么话了?”
“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我如何能不关心?清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是李啬,我们的殿下啊!”
咣啷——清秋手一滑,刀刃划过他的掌心,掉在地上。
血涌出,艳丽的鲜红,像是因果的偿还。
有心无心,有情无情,一时惘然。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找到阿笙了。
阿笙名字后面,隐隐还冠上尸体二字。
玉楼心中骇跳,丢下骤然间失了魂的清秋,撞撞跌跌来到外面。
小平地上围了一群人,说话的议论声都在打着颤。
这帮人,平时跟在春爷下面,一个个已经心狠手辣,又是什么事,让他们怕成这样呢?
玉楼用力地拔开人群,身旁的人声嗡嗡作响。
“是食肉蚁啊……”
“指甲都抠烂了,想必是捆绑了半边身子给涂了蜜糖,丢到蚁巢旁边,活活给啃噬致死……”
他那往日里光鲜美丽,激烈任性的徒弟,此时已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尸体上半身完好,下半身与半张脸,给噬咬掉皮肉,只存沾着血浆、白骨森森的骨架。
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活生生地承受成千上万的毒蚁,密密麻麻在身体上穿梭撕吃皮肉,直至身下只存一副骨架,直至死亡。
千刀万剐一样残酷的死刑。
那具年轻妖娆的身体,曾无数次痴缠承欢。
桀骜不驯的少年,一次次固执不死心地唤:“师傅!师傅!”
再也听不到了……他知道凰艳迟早会下毒手,只是不知道居然给他这种死法。
玉楼只看了一眼,一口气没提上来,活生生晕了过去。
那一眼印象,在他心里开出,怨毒恶疽。
第三十七章
阿秀看起来并没有受多少苦,仅仅是面色苍白了一些。
她朝阿汉扑了过来,眼角衔泪,轻声啜泣。
阿汉顺顺她的黑发,轻声问还走得路吗?阿秀点了点头。
过程很简单,阿汉以九龙玉佩为要挟,迫他们放二人出去。
黑衣人也好相与,大开方便之门,一路跟着二人到了一处山坳,阿汉给了玉佩,他们放了人。
一得自由,阿秀激动得抱住阿汉,阿汉亦轻轻揽了她一下,微低下头,看到她头心发旋,很是清纯。
他微笑了一下,道:“我们安全了。”
阿秀比划着:阿汉哥,我们回家吧!
阿汉的表情一下子有些奇怪。
“家?我们的家在哪里?”
阿秀就那样,轻轻地愣了一下,眼角的泪娇怯地闪,一直不曾滑下,楚楚动人。
阿汉动手拭去,依旧是温柔丈夫的模样,只是眉眼已有疲惫。
“阿秀,我宁愿我们不能这么轻易脱险,哪怕一起死在里面。”他望着僵住的阿秀:“盗取九龙玉佩,那是谋逆的大罪,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地放了我们?这里面,全是你的功劳吧?”
阿秀艰难地比划:你在说什么?
“来之前,我还跟自己下了个赌注:赌你没有骗我,那么我们八成会死在这里。”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是拿自己的命在作赌注,可惜,仍是让他失望了。
这一次阿秀比划得极快:就为这可笑的理由?
阿汉神色渐冷。
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阿秀亦回:我们夫妻三年,对你来说,一千个日夜,算什么?
阿汉心想,这个问题真是好极了。
你欺我瞒我,建立在欺骗下的一千个日夜相处,究竟算什么呢?
——你这么对我,是因为他那个男人?
阿汉摇头,已经失望至极。
阿秀停住了,像是明白了自己的徒劳无功。
——我是骗了你,可是我可曾对你半分不好?最终她这样,艰难地打出这句手语,眼泪滑了下来。
何时怀疑他的?
凰艳根本没相信阿汉的那套说辞。
甘冒奇险潜入危险之地,只带走一个没多大用处的玉楼,这根本不符合朱清秋的一贯风格。
不要跟他说是什么出于旧人情份,他朱情秋就算是有点情义,充其量也只用在李啬一人身上而以。
他佯装喝下他递来的那杯酒。
酒里头他猜得不错,是迷药,为什么会有迷药,肯定是自朱清秋那里得来。
正如他昨日清早他将他迷倒那样,阿汉有样学样的回敬了他一杯。因果循环,果真是半分不枉。
一路跟踪,近的只有几个最善潜踪的莺卫,随后,是滇南节度使,领着五千御林军。
他的目标只有阿汉和阿秀二人,谋逆的党羽,自然交由下属去办。
一切的答案似乎在今天便可以得到。凰艳伏在山坳背风面,意外地耐心。
正在最紧张的时刻,耳边有人低声禀报,朱清秋领一队人往这边杀来了。
这个憨货!凰艳差点想破口大骂,指挥一队人马过去拦截。
阿汉很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蓦然发觉后背那处皮肉伤痛了起来,钝实像要裂开似的清晰。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阿秀坐了过来。
可曾对他半分不好?夫妻三年,他待她温柔敬重, 一颗心却总有保留;反倒是她,全心全意,知冷知暖,情爱婉约。若单单计较这方面,真要算是他亏欠了她。
——你何时怀疑我的?
“桑椿死的时候。或者要推算到更久之前,你命阿南夫人提前在给我喝的蜜茶是下蝼蜂解药的时候,在十一部的那个晚上,一晃而过故意将我引开的那个身影是你,并不是我看错……阿秀,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骗我?”
——知道那些事情对你没有好处!阿汉哥,忘了这件事,我们重新找一处地方,还像以前那么过好不好?
那怎么可能?
在她处心积虑一次次将他身边的朋友引向死亡的时候,在她为怕事情败露狠心将相处三年的桑椿炸成血雾的时候——他温柔可人的妻子就已经没有了。
阿汉指着面前的泥地:“有些不开心的事情,全写在上面,一阵雨甚至一阵风,就能将它抹去。可是人的感情又怎能如此简单?你隐瞒你的心狠手辣,欺骗在前,如今又不肯坦诚相待,我对你,失望至极。”
阿秀轻咬下唇,下敛的眼睫掩过一晃而过的寒色。就在这时,山坳后面隐隐在兵器相交的动静。
阿秀吃了一惊,下意识抓住阿汉手臂,叫道:“随我走。”阿汉则下意识甩开手,一推一送,阿秀滑倒,膝盖磨过沙砾,二人一时愣住。
那边,清秋拼了命一样突围了过来。一看到凰艳,想也不想提刀便刺去,凰艳没法,发招相迎,行踪立刻暴露。
清秋连年来虽疯魔了一般寻偏门捷径重练武功,毕竟没有底子,几招便给凰艳迫至角落。
凰艳的口气很不好:“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我们二人相争这是让那女人做收渔利,脑子还能用的话,让手下的人都住手了吧!”
清秋的眼光也望到了与阿汉煎着的阿秀,一望之下,只觉得女子背影有些熟,一思量之下,可不是那个圣女是谁?以他的直觉,立刻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危险性。不作考虑,立刻与眼前相斗了十多年的仇敌连成一气。
“移到那女子旁边去,先将她拿下再清算我们二人之间的。”
凰艳会意,二人继续装着过招拆招的样子,迅速地移近。
阿秀一早见了时机不对,匆忙比道:“我知道你现在生气,回头我再找你。”说着要走,却见阿汉迅速地移动身体拦在她面前,不由得不敢置信:“你想抓我?”
阿汉凝声:“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你也不能走。”说话间,风至,兵器破空而来。
前一刻还绞在一起的刀剑下一刻有默契地齐齐指向阿秀。
如果没有意料地话,阿秀会迅速地落入掌握。
偏偏,凰艳和清秋二个都是私心很重的人,并且,都不信任对方。
兵器仅仅落下一半,二人又如约好了一般,同时改转了方向去扯阿汉。
阿汉自凰艳出现便有一半注意力在他身上,此时见二人接近,下意识便往凰艳那边缩去。眼角余光看到后面的阿秀神色阴冷,自怀中扣抖出一物抛来,目标正是凰艳脑门!当下想也不想,一裹衣袖便将那物什拍了回去,抱住凰艳往旁边一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