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很快酒吧安静下来,连乐队都啜饮着酒水,整个屋子里只听见丹尼尔轻声地吹着口哨。
或许能再吹一首别的什么歌吧,可惜丹尼尔听过的且学会了吹口哨的,仅仅只有一首歌。
昨日重现。
于是他一遍一遍吹着这个调子,心猿意马的,手上丝毫不停,一杯一杯特饮被调配出来,以期谋得一场大醉。
很快整个酒吧弥漫醉醺醺气氛,轻轻地口哨声飘荡着,如同偷人回忆的幽灵一般。
乐队是最快喝完饮料的,他们互相换了个眼色,键盘手的十指开始在黑白色琴键上飞舞起来。
昨日重现。
音乐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如同雾霭,遮遮挡挡,浩浩淼淼。
丹尼尔微笑,在面具之下微笑,诚恳地,彻底的。
第十六章
“于是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酒吧在凌晨三点打烊,门关上,霓虹熄灭,屋子里桌椅散乱,丹尼尔和本对坐,洛奇和查理随意的蜷缩在吧台的高凳子上。
脸上换上严肃的表情,丹尼尔依旧穿着调酒师的服装,羽毛面具早已摘掉。
“我回来了。”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他再次重复这句话。
“带着什么回来的?”本微笑。
“太阳,能够灼烧一切的太阳。”
“能够照亮老鼠洞的太阳?”
“是的,能够照亮老鼠洞每一个角落的太阳。”丹尼尔眼神坚定,直直望着本的脸庞。
“小丹。”本忽然笑,“你想的太多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不是么。”本自顾自的说下去,丝毫不理会丹尼尔的反应,“老鼠就应该生活在老鼠洞里,而老鼠洞也就
本该没有一丝光明,丹尼尔,回到你光亮的世界里去吧,这个地方不属于你,真的。”
“本。”丹尼尔直勾勾看着本的脸庞,“你真的是这么认为吗?你真的相信有些人就应该一辈子看不到阳光吗?你真的能够满足于在这
种没有光明的地方生存吗?本,你在骗谁?”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么,为什么还要叫我和查理想方设法的走出去?为什么还要帮我们打通关节?本,你在想什么,拜托你清清楚
楚的说出来好不好?”
“也许以前有些幻想。”本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现在都没有了,你要知道,肥皂泡是不能在大气之中永恒存在的,存在的时
间长一点都不可能。”
“你在骗谁?”丹尼尔冷笑,“如果是这样,请对我说你一无所欲,请告诉我当年的本已经彻底死掉了,本,你不要骗自己好不好?”
“死了就死了吧。”本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悲喜,“生活不就是一场幻觉么?”
“你在装作自己变了。”丹尼尔的笑容带着微微苦涩,“好吧,就算是幻觉,请你听完我的梦好么?”
“我所要建立的,是全新的,没有虚伪的国家。”丹尼尔说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现在的民主是什么样子?不过做出来骗骗人惹
人耻笑,与其如此,倒不如建设一个完完全全的专制国家,一个所有人都吃的上饭,不必为了生存出卖自己的国家。”
“不要说这是幻觉或者什么上层公子哥儿的胡闹,本,你知道我们从前的生存有多么艰难,你知道我们曾经背负的一切,本,为什么这
样的罪孽还要继续延续下去?为什么老鼠洞里的我们就不能见到天日?”
“是的,如果不是瑞恩的死,也许我还能忍耐一段时间,等到再强大一些再提出这个构思,但是他死了,能够让我稍微麻痹自己的人死
了,我需要政权,需要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崭新的政权,一个能够让我所重视的人们过上好日子的政权,一个能够让我有可以复仇的强
大的军队的政权。”
“我需要军队,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这一点在现在所谓的民主的社会之中在几大家族的掣肘之下根本不可能完成,或许梅尔斯星属于
我,但是整个派斯洛并不属于我。”
“老鼠洞是被遗忘太久的,成为禁忌的角落,是那些人一直在抹煞的角落,是时候出去看看太阳了,不是么,本?”
“丹。”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洛奇开口,“你需要什么?”
“军权、政权、神权。”丹尼尔点数着,“这是构筑拜斯洛星系上层统治的基石,我已经拥有了前两个,但是神权,是必不可缺的。”
“如果我请求你成为下一任的大主教。”丹尼尔看向洛奇,满脸恳求,“洛,你会愿意么?你会愿意回到那污浊不堪的地方么?”
“我同意。”洛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却起身走到丹尼尔身边,单膝半跪,吻他的手,“我们的复仇开始了,阁下,请把我作为一枚棋
子吧。”
“洛,谢谢。”丹尼尔看着洛奇的眼睛,一字一句。
这期间查理一直和本一样沉默着,此时忽然起身,打了个唿哨。
“老大,你还犹豫什么啊?”他晃晃荡荡的走到本身边,一只手臂搭上本的脖子,“多么好的游戏啊,本来在老鼠洞的生活就布满了猎
杀与反猎杀,我们现在让他们那些贵族们去尝尝这样的滋味,有什么不好啊?”
“夺取那些本来属于他们的东西,想起来就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我想,这样的话,你的鸟儿也会高兴的吧?”
“她不是鸟。”本第一次开口,“她是人,和我们一样的人。”
“可是那些贵族不是只把她当成一只鸟儿么?”查理趴在本肩上笑,“是时候让他们承认这片黑暗之中生活着的人们了,不是么?”
“还记得老鼠洞应该叫做什么么?”查理的脸上有扭曲的笑容,“这是我们的花街,我们的花街啊。这本来应该是一年四季都有花朵盛
放的地方,才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污秽。”
“老大,是时候了,是时候让他们看见这个地方了。”查理一个转身来到本的面前,那么认真。
“你确定丹尼尔进了那个地方?”
“千真万确,不过我们派去追踪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能在那个地方存活下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平庸的货色,这倒也没什么奇怪,不过这位星系明日之花居然和那个地方有牵连,嗯,这件事
情越来越有趣了。”
“主人,您的意思是?”
“别太着急,我想,这些小崽子们很快就该耐不住性子了。”
“是,您对形势的预料,永远都是对的。”
“休,是你,我的孩子……”
在庄严的天主教堂里,老主教的手激动得发抖。
“是我。”洛奇一脸冰冷的厌恶,侧侧身子,躲开老人试图的触碰。
“你原谅我了么?”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迫切,“哦!对不起,请等一下。”
他以和这个年龄完全不和谐的矫健冲下去牢牢关上了教堂的大门,阳光从七彩玻璃窗照射进来,你看教堂前面浮雕着的天父,是不是一
脸的悲悯?
“对不起,亲爱的孩子,这是个只能属于你我以及天父的秘密。”老人絮絮叨叨,长袍子下面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会补偿你的,用
尽一切方法,但是这是个永远不能曝光的秘密,我想你明白,对不对,你明白是不是?好孩子。”
“一切方法?”洛奇的脸上依旧冰冷,眼睛里掠过不屑的笑意,“我想要得到的一切都可以?”
“是的是的。”老人回答的飞快,可是就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他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剧烈,“哦,不不不,孩子,你不能有这么危险
的想法,天父需要我们保守这个秘密,这永远都是秘密,一个最大最大的秘密。”
“如果我有这么无聊的想法,那我也就不会跑来找你。”洛奇脸上有着敷衍的笑,“这么些年,我早就对这个姓氏越加的感到恶心,你
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要求你什么说出这个秘密等等的,这些多无聊,我们从中能得到什么?是不是?嗯哼?”
“好孩子!”老人的眼睛亮起来,灼灼的就像两块正在燃烧着的煤,“那你需要什么呢?金钱?身份?还是女人?只要你所想要得,就
是天父会赐予你的,我只有你一个孩子,请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以及我的母亲?”洛奇冷笑,“那个被栽赃一切罪名的女人?罗维斯大主教,事实上您对我的出生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个精子这么简单
,所以请不要说得如此的冠冕堂皇,不好意思,我会想吐。”
老人尴尬起来,反复搓手,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不过今天我是来要求自己的补偿的。”洛奇继续冷笑,“我要成为最年轻的红衣主教,不要表示惊讶,我知道你能够做到这一点。”
“啊……是的……是的……”罗维斯大主教略略呆滞,“你知道我能够做到这一点,可是,需要我怎么做呢?”
“我丝毫不在意你会不会为难。”洛奇说着话,已经径自走向教堂的门口,“一周之后给我肯定的答复。”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拉开教堂沉重的木门,这扇饱经风霜的大门发出吱哑的声音,门外的阳光簌地涌进来,洛奇回头,冷漠的鞠躬。
“谢谢您,在天的主。”他的手在胸前划着十字,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宛若最为纯洁最为虔诚的信徒——如果不看眼睛之中的不屑的话
。
第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爱情,仇恨,其实,如果不能拥有爱情,那就把仇恨无限制的放大来使自己支撑着活下去吧。
这就是现在小丹的人生,一点都不夸张,写得我心疼得人生,这种成长之中撕裂一样的疼痛。
呐……大叔,再一次看见小丹的时候,你会为此心疼么? “红衣主教休?亏你想得出来。”查理看着回来之后就依旧如同小动物一样
蜷缩在沙发上的洛奇,拿着杯子笑,“想到那些人向你行礼,我就要笑得不行了。”
“这样没什么不好。”洛奇还是冷冰冰的,“小丹,你说呢。”
“是让他们来向我们行礼的时候了。”丹尼尔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眼神里表情复杂,“要不要来个宣战呢?”
“越说越没有样子了。”这时候本忽然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壶苦香扑鼻的咖啡,“先来喝点东西,不过,你们真的想好了么?”
“小丹,我来帮你加糖。”查理自桌子上拿过来糖罐,“ 十块还是十二块?”
“一块都不要。”丹尼尔语气平淡,却让所有人都一瞬间愣住。
“我没有对于甜味的味觉了。”丹尼尔依旧看着天花板,“从瑞恩死了以后就没有了,一点也没有,就像跟着那个人一起死掉了一样。
”
“所以。”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拿住面前那杯黑暗如同夜色的咖啡,一饮而尽,“现在的我,苦和不苦,已经没有什么分别可言了。”
“不过生活还要继续。”他看着自己面前瞠目结舌的三个人,解嘲一样笑一笑,“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我现在是很话唠了,可是拜托
也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
“小丹。”查理小心翼翼,“会想哭么?”
“哭过了,也就够了。”丹尼尔笑,“其实仇恨更加足够支撑我今后的生活,踏平一个星系,这样疯狂的事情将刻记在我身后留下来的
史书上。”
“我会一路跟随的。”查理第一次眼神这么坚定明确,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一起去做些疯狂的事情吧!”
“好啊。”丹尼尔笑,举起空杯对着向自己举杯的洛奇示意,“我们一起去看看究竟一个人能够多么疯狂吧。”
“而你,本,你忍心放我们几个人不管么?”
“我在这里。”本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波动,“总要有人支撑sweet吧。等你们回来,也好有个喝酒的地方。我和安妮在这里等你们回
来,不管多久。”
“要不要这么煽情啊?”查理嬉皮笑脸,“老大,以后要作为花街老大好好的生活下去哦!”
“去睡觉去睡觉……”丹尼尔分明不是刚喝了满满一杯黑咖啡么,现在已经作出来一副困倦的样子,“一起去一起去,别在这里唠唠叨
叨妨碍我睡觉。”
“你有那么困么?”查理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被丹尼尔往卧室推,“今天不许睡觉的时候抢我的被子,哎你听见没?”
洛奇一句话都没说,站起身安安静静往屋子里去。
“洛奇。”本忽然开口,“要小心。”
“知道。”洛奇连头都没有回,只是闷闷的说了一声。
“也许直到我死,我也不会知道今天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不是么?”本躺在床上,手指间缠绕着安妮的金色长卷发,一个人自
言自语。
安妮不说话——她自从来到本的身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本来就是,谁见过会说话的鸟儿?
在遇到本之前,安妮是作为一只鸟儿生存下来的。
她的生存意义,就是唱歌,在主人高兴得时候唱欢快的的歌,在主人悲伤的时候唱哀怨的歌,当主人喜新厌旧了,于是这只鸟儿只能被
抛弃。
本是3年前在花街捡到这只鸟儿的,当时鸟儿的仓皇以及窘迫,他清清楚楚记得。
更清清楚楚记得的,是鸟儿抬起头来看他时候,那种不知所措的,清澈的眼神。
于是忽然间,本想,再养一个人,也不是养不起的。
于是当年,偷偷从梅尔斯星跑回来看他们的丹尼尔大跌眼镜,险些一脚油门把查理的车开到海里去。
于是,人生就这么过下去,安妮成为本的鸟儿,成为本的月亮,成为他在这条街上的,唯一的光芒。
情感成为信仰,成为依靠,成为障眼的遮蔽。
这是命,这是运气,不能躲避,不能强求。
“我走了。”第二天清晨,5点,天刚蒙蒙,丹尼尔就揪着睡眼惺忪的查理出现在本的面前,“下次回来见。”
抬抬眼皮,本丝毫不惊异为什么他起的这么早,“要走?吃早饭么?”
“不了。”丹尼尔脸色平静,“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清晨还不错。”
“那为什么我也得早起?”查理的抗议声被自行忽视,他不满的在两个人面前挥挥手,“我还没睡醒!”
“你的车送我离开。”丹尼尔看向他,露出小虎牙,“明白?”
然后回过头对本歉意地笑笑:“下次再回来看你,好么?”
看着门在他们身后被关上,本停下了手上正在做着的三明治,唇边挂了一缕微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