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没有这样的车子送修,不过我可以帮你查查。」对方热情地说,连续杀人犯大都对警察很友好,因为他们代表权威。
「太好了。」杰弗瑞说,一边迟疑着要不要跟着他走进去,很害怕自己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照心理医生的评估,就算是他身体没问题,也根本不应该这么快回到工作中,杰弗瑞对此不加理会,现在看来也许医生是对的。他感到周身发冷,车库像怪兽大张着嘴一样,黑暗吞食了瑞克,接着是他。
「怎么了?」对方回过头问,杰弗瑞个子不矮,可这个人足比他高了半个头,身围也大一圈。
「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杰弗瑞说,拿出手机,「我得给我的搭档打个电话,免得他回来找不着我,天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拨通唐纳的电话,自己如果真在这里出了事,那么至少也不该死无对证。
一阵悠扬活泼的铃声从另一个方向传过来,杰弗瑞转过头,道路的尽头,唐纳正下了车子,朝这边走过来,并且看上去心情不好。
他看到嫌犯,朝他做了个微笑,然后冷着脸对杰弗瑞说,「我让你帮我注意一下案子,没让你自己跑出来,我以为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说完,瞄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然后认出是杰弗瑞的。
「看上去你知道了。」他说,抬起头看着埃特,「埃特?比尔先生是吗?希望你能跟我们到局里去一趟,好吗?」
看来办案子要两个人是有道理的,至少胆子上壮了不少。
嫌犯怔了一下,露出一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的表情,无辜极了。「等一下,你们是说我被逮捕了吗?」
「不,只是一次私人谈话。」杰弗瑞说。
「我已经说了我和那个该死的全家福杀手一点关系也没有!」埃特提高声音,这件事上他确实是被冤枉的。
「那你肯定不介意和我们去局里走一趟了。」唐纳说,「如果你是清白的,不会花你太多时间。」
对方一副不敢相信警方如此愚蠢的表情,一方面,这怀疑确实愚蠢。但如果直接说出那些隐藏的怀疑,逮捕的风险就太大了。
「我们回去一起讨论清楚,好吗?你可以叫律师。」杰弗瑞心平气和地说,看到旁边有邻居路过,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他说道,「你也不希望我们太粗暴,对吧?」
「我真不敢相信!」埃特叫道,但他仍谨慎地看了一眼邻居,他还是很在意在社区里的名声。对方朝他微笑,埃特回以微笑,到了这会儿,总不好和警察弄得太难看。
他不情愿地找了个员工过来,让他看好修车厂,然后和他们一起到警察局去。一路不停地抱怨警方的行为有多么愚蠢,那些家庭还等着他们去申冤呢,而他们倒好,把时间和人民的税金花到如此可笑的事情上来。
「我觉得我们合作得不错。」坐在车上时,唐纳对杰弗瑞说。
「大错特错了!」埃特说。
「哦,也许,走着瞧吧。」唐纳说,杰弗瑞笑起来,他俩的谎言默契十足,即使办了很多年案的警察,也难得在短时问内达到如此的一致。
审判是门复杂的学问。
就像刚才的讯问,资深探员常能轻易找到让嫌疑人松动的角度,就像他们两个刚才立刻开始分别扮黑脸和白脸一样。
审讯室空着,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工作,可以让他们爱把嫌疑人扣多久,就扣上多久。
杰弗瑞从证物室拿到那套受害者穿的血衣(非常的少),放在桌子旁边,确保埃特能够看到它,然后把照片一张张摊在桌上,再把卷宗堆高--用卷宗的高度给嫌犯增加心理压力是一种审判手段,不过这案子几乎不用找空白纸张做出这是卷宗的样子,光是本来的资料就有一堆。
做这些时,他面无表情,好像胸有成竹。
埃特瞪着桌上和全家褔杀人案全然不同的卷宗证物,表情紧张。关心这案子的唯有两个联邦警察,不过杰弗瑞努力做出了一副很多人都在侦破这个案子的架式--他们故意把他骗来,然后准备大肆审问。
「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等着和你们说话!?」埃特朝他大吼,他已经被这么晾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唐纳坐在对面,穿着身正式的西装,表情严肃。他用一副冰冷嘲讽的表情说道,「我希望你和你的家人说再见了,比尔,因为今天可能是你和家人一起过的最后一天了。」
对方的双手紧捏在一起,他很紧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律师来之前,我是不会说话的。」他说。
「别把气氛弄得那么紧张嘛,唐纳。」杰弗瑞说,延用他那副轻松的语调和表情。「没那么严重,不是吗,只是从他家搜出了一些黄色小说,哪个男人都看黄色小说。」--其实他们跟本什么也没有搜查过,这么点证据是弄不到嫂查令的。
「在我们行为分析科看来,已经足够证明不少东西了。」唐纳说,表示他和杰弗瑞是两个部门的,正在联手工作。
「一些黄色书刊不代表什么!」埃特迅速说,同意杰弗瑞的意见,「别告诉我你没有,我是个成年人,有买这些东西的自由。」
唐纳泠冷地盯着他,一副不理解人类基本欲望国家代言人表情。
「我们知道,每个人都会想干些事情,这是人之常情。」杰弗瑞说,「如果说不去想,那是胡扯,而如果想了,就难免去做。她们很漂亮,也很风骚,谁能不去想呢。」
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平视着他的嫌疑人,看上去十分友善。
「是的,她们非常漂亮,但和我和有什么关系--」对方说,盯着那些照片,看上去并不对此感到歉意。也许还能再次从中得到些快感。
有那么些罪犯的行为就是这么让人恶心,但杰弗瑞已经学会怎么对他们表示同情,然后套出点有用的东西,像他学会如何的扮受害人,他也懂得怎么扮凶手。
「行了,杰弗瑞,你再这么说话我就要把你赶出去了。」唐纳做出不高兴的样子。
「好吧,我很抱歉。」杰弗瑞用一副没有诚意的语调说,「我也办过很多这样的案子,每一个罪犯干的那些事,都是有其必然原因的,一个人不会凭空去杀人。他的母亲太过专横、他的妻子出墙、他的工作不顺利、他有亲人死了……」他紧盯着埃特的脸,看着他的松动。
「他们有血有肉,唐纳,你不必一副死板的样子,虽然干了些过头的事,但他们都是活人。」他说。
埃特耸耸肩表示赞同,看来他赢得这个人的一部分好感。
「干那些事时,你感觉怎么样,埃特,你感到害怕吗?」杰弗瑞凑进他,柔声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埃特说。
「你不感到恐惧?那么,你感到兴奋吗?」杰弗瑞问。
另一个人长长吸了口气,杰弗瑞知道他正努力找回控制权,他凑得再近了一点,把手放在他肩上--侵入别人私人空间的行为,有时候会收到不错的压迫效果。「我们找到证据了,埃特,我们找到你藏的东西了。」
他直视埃特绝望的眼神,他的表情再不像刚才一副随便的样子,变得冰冷而且没有一丝松动。
「你干了那件事,埃特。」他说。
另一个人闭上眼睛,再睁开,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你们不能……」
杰弗瑞笑起来,好像他早就看到了一切细节,并且理解和观察了它们。「你干了,是吗?」
「她们只是些婊子。」埃特说。
埃特?比尔认罪了。虽然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埃特藏起来的东西,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连续杀人犯总是会留下一些什么东西作为纪念,才能多次达到满足和占有。
现在,他们只需要照着他的供词,再去寻找那个本来不知道的东西就好了。
他们走到审讯室门口,唐纳说道,「我们这样算不算诱供?」
「交给检察官好了,他们就是干这个的。」杰弗瑞说,「伊迪丝是我见过最好的检察官,她能钉死他的。」
唐纳朝他伸出手,说道,「和你一起干很愉快,杰弗瑞。」
「和你合作也很愉快。」杰弗瑞说,握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杰弗瑞已经不再感到害怕,虽然没多久前,埃特?比尔还是个可怕的大块头,可是他一样能把他的情绪控制股掌之间,让他顺利伏法。那些伤害总会过去,虽然需要一点时间,但是他有些不错的同伴在旁边。
「真的不考虑到我那边去吗?」唐纳问,「你有这样的天分,杰弗瑞,你能看到黑暗,理解它们的存在方式。」
「我会慎重考虑的。」杰弗瑞说。
第九章:黑社会晚宴上的刺杀事件
当天晚上,第五个遇害家庭出现了。
他们本来全家美满地生活在一起,策划着未来,就这么被突然血腥地终结,光看照片就令人难以忍受。
凶手似乎认为媒体过多宣扬受害家庭的温馨美满,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是件不能容忍的悔辱。所以在犯罪现场留下一封信,嘲笑警方的无能。
这种罪犯并不少见,他们觉得干下的事邪恶狂妄又有个性,不过大部分警察都已经审美疲劳,之前很多邪恶狂妄的家伙干过此类事件,平凡得可以做为某一群体的识别标准了。
于是探员们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和媒体联系,希望通过他们的行为来反过来控制罪犯。
虽然工作很忙,但大家都对杰弗瑞跑去查埃特?比尔的事感到很不满,上面急着要派给他一个新搭档,就勒令他不许再加班,早些回去休息。
不过,杰弗瑞回到家的时候,也已经快到晚上十点钟了。
他把车子停好,远远就能看到只有自己家的房子黑灯瞎火,里头冷冰冰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想起罗恩--那个奇怪的朋友--问他是不是会对人生感到空虚,他意识到在这一个时候,他确实会产生一种强烈冰冷和失望的感觉,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一样。
有人在的话,那是家,没有人就只是一个冰冷的房子,他一点也不想靠近那个黑暗寂静的东西,而那竟就是他的栖身之地。
他转身拿起厚厚的卷宗,下车子,向房子走过去,一边伸手去拿钥匙。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那里,杰弗瑞吓得一把抓住枪,可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姿态,他抬头看着他,微弱路灯的光线下,那是一张俊朗且显得线条格外柔和的脸,「你又加班了,杰弗瑞。」
杰弗瑞怔了一下,「罗恩?」他说,自打上次那件事后,他并没有再碰到这个人,虽然之前看他的行为,似乎很想和自己熟识起来。他送的小乌龟倒是活得不错,一直陪在他身边,这可是件不多见的事。
杰弗瑞把手从枪上放开,打开门,一边说道,「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我想看看那只乌龟。」罗恩说。
杰弗瑞并不觉得这个人等好几个小时--他的衣服上沾着夜露--真的是为了来看一只乌龟是否健康的,但他很高兴在回到漆黑的家里时,能有一个人在和他说话。
他打开门,说道,「它还活着。」
他打开灯,罗恩看到客厅放着一个巨大的鱼缸,绝对足够用来养一群的热带鱼了,不过这会儿水浅得只有一层,里头只趴了只小小的便宜乌龟。
「我买了自动喂食装置。」杰弗瑞介绍。
罗恩看着鱼缸,「但你总不回来,整夜整夜的加班,它独自待着,会很孤独的。」
「我的办公室人倒是很多,可是到处是血腥的照片,大家老在谈论死亡话题,它估计也不会快乐的。」杰弗瑞说,办公室里最近血腥味格外的浓,大家使用词语都是「血液」、「刀口」、「死亡人数」、「心理扭曲」之类的。
「所以我给它带了个伴来。」罗恩说。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另一只乌龟。
杰弗瑞觉得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人的行为,他的口袋像个在不停发生不可思议事件的魔术师口袋一样,给他送了一只又一只乌龟。不过他仍看着罗恩把那小东西放进鱼缸里,它和另一只恐怕要隔一段时间才能相遇并交往,鱼缸实在太大了。
「也许以后我会有一群小乌龟。」杰弗瑞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期待那个场面。不过思考一整天的谋杀和心理变态以后,想想这个确实让他感到轻松。
「不会的,这两只都是公的。」罗恩说。
「它们不会打架?」
「没有女性在,我看不出两个男的会为什么打架。特别是在食物和空间都充足的情况下。」罗恩说,然后他冒出一句,「它们可以在一起干些别的事,爱情需求并不一定要一公一母。」
周围突然沉默了一会儿,罗恩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把话题挑向了某个他绝不应该涉足的方位,他不希望杰弗瑞以为他在暗示什么。
警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这让他越发感到紧张。
他记得并不是很久以前,他在病房里吻了这个人嘴唇。
本来,他想这个吻并没有什么性方面的需求在里面,那仅仅是一个人对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做出的一个亲密性举动。可没有哪个男人会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去亲吻一个同性的嘴唇的,特别是他俩还只见过几面,关系还是兵和贼的情况下。
所以他越发不确定这件事在离开医院后不久,某个晚上他甚至作了个和杰弗瑞过于亲密的梦,他在病床上亲吻他,扯开他宽大的病服,抚摸他的身体。虽然很不愿意那么想,但那个梦直白得让他一点也不能自欺欺人,告诉他那仅仅是一种友谊上的需求了。
谁会梦到压在自己的朋友身上,然后做出一些……
所以他再也没来找他,至少他在努力压抑。直到今天,他跑到他家的台阶上坐着,但罗恩着宝觉得自己已经做得不错了。
「要喝点什么吗?」杰弗瑞问。
「不用了……」罗恩说,然后鼓起勇气,试图解释他弄出来的尴尬局面。「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做。」
「什么?」杰弗瑞说。
「在医院里。」罗恩说,「我是说……」
「老实说,我觉得你那只是一种友好的表现。」杰弗瑞说,「我以前救过一个被绑架的家伙,当我们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下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抱着我,亲了半天。」
当时他还很年轻,被那么着被一个男人猛亲一通小小郁闷了一下,但救人的感觉总是好的。
「是吗。」罗恩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回答方式。他该感到庆幸,杰弗瑞什么也没有怀疑,可他不知为什么又感到失望。
他看到杰弗瑞露出一角的卷宗,上面写着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名字,他想这个人大概也死了。
「最近电视上都是那起全家褔谋杀案的事,你们最近在忙这个?」他问,「也许那罪犯很不喜欢别人组成幸福的家庭,所以一定要把他们毁灭了才会平衡。」
「也许吧,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无法和人建立关系,找到有安全感的地方。」杰弗瑞说,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是的,人总要有个什么人在身边的……」罗恩喃喃说,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么个问题,他是个冷酷的黑社会,精神上必须没有一丝裂缝──他的「同伴」们是这样要求的──从不会考虑些温情之类的话题。
但是在见到这个警察时,他开始无法控制地考虑起这个问题。
「是啊。」杰弗瑞说。可是他在回到家里时,却很久以来,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黑灯瞎火的一栋房子。他并不习惯这种情况,可是就他的工作状况来看,发生这种事似乎是早晚的问题。
他们两个坐得很近,罗恩觉得气氛有点微妙的不同,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是有一秒钟,气氛有点不一样。
他转头看那个人,对方把玩着电视的遥控器,他侧面的线条十分完美,没了偶尔那种刀锋般锐利的气质,疲惫的样子倒柔和得让人心醉……
杰弗瑞的手碰到了遥控器,电视突然间打开了。声音并不大,理论上,它一点也不会影响罗恩这会儿难得的浪漫心境──他当年枪林弹雨里,还不忘记打电话和别人的老婆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