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这颗石头的力量。
关于石头,他懂得也不是很多,毕竟他不是温家的人,只是小时候偷偷听到温霄曾经隐约提及石头的作用。
他不敢肯定那所谓的“代价”是什么,等到那个男孩二话不说用那股力量换取了自己的伤口,自己则龇牙咧嘴地瘫在地上后,他才豁然
惊醒。
男孩不省人事。
发抖着,温柔紧紧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的名字。
尚临……
大概是拥抱得太紧密,疼痛生生将男孩的魂给唤了回来,欣喜的他望着渐渐松开的眼眸,却摇着头,放开了他。
如果自己的爱只是伤害,那时候死去的记忆究竟能不能换来幸福?
如果爱不能再生,现在为何心中却溢满那股幸福而遥远的情感?
如果注定离去,可不可以只要一个吻?
……
人生总要面临很多抉择,明明可以选择停留,却选择离去,最终蓦然回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错得无可救药。
为了清而四处寻找天石及尚临下落的尚君,却利用温柔引来了尚临。
以为可以保护他,所以才跟那些人回去,结果竟变成亲手伤害他的凶手,温柔努力忍着剧烈头痛想起的记忆,令他无法抑制地望着在他
面前死去的男孩。
一遍遍亲吻也无济于事,一声声呼唤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声。
所有的一切,都在嘲笑他的天真。
“清醒了么,真不错呢。”背后突地传来面具男子的声音。
死死抱住属于他的男孩,红着眼的温柔如临大敌。
轻笑着的面具男子走过来,轻轻扳过他泪流满面的脸,他说:“你跟你父亲一样,总是抓不住自己爱的人,他清醒之后选择殉情,你也
一样么?”
抬首,那个人有一双墨蓝的眼睛。
“收起你的眼神,”他低着头,自言自语,“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就算他已经死了,你还会爱着他么?就算他只是一具毫无感情的
傀儡,你还会爱着他么?”
突然,那个面具男人拿出一瓶药:“我想知道。”
这是一瓶傀儡药,下在尸首上的话,那个尸体将会活动起来,并且对自己惟命是从,只是……他没有感情,也不会回应自己任何感情。
温柔愣住了。
他接过药,望着抱在怀里的,已经死去的爱人。
面具男人消失不见,温柔却发了疯似的抱着怀中人远远逃离,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一个地方。
雪白的视线,刺骨的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知道,他不想让男孩的身体腐烂,他也不想……不想要一个不会爱自己的傀
儡。
假如第一次只是失忆忘记自己的话,第二次则是永远忘记自己。
怎么能忍受,他离你近在咫尺,却永远不会爱你?
温柔很后悔。
他一遍遍耐心地呼唤爱人的名字,直到自己都快被寒风冻死,双手再也抬不起来,他像一只孤独的狼,蜷缩在冰天雪地之中,没有人理
会,如同小时候一样,没有人去理会。
有什么在变化,许久之后,他的眼里除了冰冷,只剩残忍。
他是一匹狼,睁大眼睛看着年幼时虐待过他的过往,然后清晰地记在脑海里,不断舔舐自己渐渐锋利的爪子,等着一个契机,扑向仇敌
,然后撕咬他,粉碎他。
不能让其挫骨扬灰,粉身碎骨也是好的。
残忍直接就是他的本性,他不是高贵的统领,只是一头被遗弃的狼。
温柔只能孤军奋战,披着人皮温文尔雅,他的沉稳只不过是自我保护的一种状态,比起清,其实他更难以接受别人的感情。因为不断惧
怕被人欺骗,所以他一直在犹豫,在徘徊,他警戒着他人的靠近,却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小心丢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索性啃噬殆尽,当一头不再孤独的狼变得孤独,他会疯狂。
猛然发现自己站在抱着男孩的男人后面,我想抱住他,可我发现自己仅仅只是一阵风,拂过他的脸庞。
所有画面随风消散而去。
这只是记忆。
仅仅只是记忆。
……
“你就这么磨蹭?!”老妖精不爽的用水墨色的眼睛瞪我。
拍拍身上的雪,我无奈地耸耸肩:“我又没有救人的经验,当然慢了些么……谁让你见死不救,好意思说我……”
又是一年冬天,今年下了好大的雪。
跟温玥学医也有半年多了,他除了对我吹胡子瞪眼之外,什么好脸色都没有,成天不是骂我榆木脑袋就是说我朽木不可雕,手跟脚一样
,残忍点就说我蠢得跟驴似的,总而言之,他冲我没一句好话。
经常跟他出门采药,越危险他越要我上,还面不改色跟地主似的在一旁翘着二郎腿,见我停在一处极度陡峭的岩壁边犹豫不决,他不以
为然地说:“难道你以后不用自己采药么?最好的草药都长在悬崖峭壁,自己不想办法,想永远靠别人?”
你可以。
我记着你了。
“老妖精。”白他一眼,我摩拳擦掌攀着石头就下去,他老人家悠闲自得,居然连一根绳子都不给我绑着,要真的摔下去,又得粉身碎
骨。
是谓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我可没那么伟大,往下看两眼就浑身发颤,脚步也开始软了下来,然后待我喘着粗气浑身冰凉
地抓住那颗草的时候,喉咙早已干涸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药是采到了,可怎么上去?
等着那个臭皮脸来救我?才不要!
自己动手,不见得丰衣足食。
每上去一点点就感觉过了一万年之久,我咬牙愤恨为什么半年前要向这个老妖精学医,就算是个庸医都比他好!
草菅人命,他连庸医都不如!
愤恨想着,竟有些得意,尽管手臂被拉扯得生疼,可我还是坚持爬到一半,每上一小步就嘶吼一大声,脸已经完全变形。
偶尔从上面掉落的小石子还来凑热闹,抬头一看,原来是在悬崖边筑巢的鹰不断用爪子刮着悬崖的表层沙石,要把我弄下去,飞舞的灰
尘瞬间将我淹没,然后那些鸟变本加厉,直接冲过来袭击我。
那爪子叫一个利啊。
扑扑翅膀不停啄我,扣在我手腕上的爪子就要用力勾下去,我立即撒手甩走它们,可是单手支撑的我不小心脚一滑,滚了几圈狠狠向下
滑去,我望着底下万丈深渊,心中打算默念一万句“温玥你去死”,下一刻,就这样狼狈下去了。
不过,还没念到二十句,那个该死的老妖精已经在半途擒住我,两三下飞越而上。
“真没用。”吓得我几乎肝胆俱裂,他居然在一旁冷嘲热讽。
他走过来,我以为他是要扶起我,可事实证明是我想太多,他蹲下,拾起那棵差点要我命的草,轻轻拍了拍,说:“还好没有摔坏。”
当时我就想掐死他。
之后才发现,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将腿摔断了,没心肝兼没同情心的温玥丢了两块长木头让我自己撑着走,我可不干,坐在地上耍赖
,非弄得他背我回去才算完事。
直到现在我的脚还是没有好,所以他只能忍着脾气在门口等我,然后带我回去。
我的身体依旧没变成人,却隐约有了些人的特征,比如说,心跳。
雪很大,差点掩盖上山的道路。
我趴在温玥身后,觉得冷,于是紧紧圈着他的脖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我们终于回到家,老远就看见门口等着一个笑脸盈盈的男人,他接过我,细心地将我抱到屋里,搓了搓我冻得发红
的手,说道:“临儿,你饿不饿?”
点点头。
安置好我,清便起身去厨房,我望着在门口专心配药的老妖精,没好意思打扰他,于是撑起他为我做的拐杖悄悄走到厨房,看见一个为
我煮饭的背影,冷不丁从后面抱了过去。
“清,今天吃什么啊?”
“等做好你就知道了。”他在我脸上亲了亲,“回去歇着吧。”
“不要,我要在这里等。”
刮刮我鼻尖,他笑着说:“好。”
在厨房的角落,可以透过窗户看得到山顶积满的皑皑白雪,回头看见忙碌的身影,我不由微笑。
平凡的幸福。
自那天之后,我们再也没去过寒都。
尚君毁了一个寒都,但是他却重建了一个带有高度防御措施的,经济军事混合一体的,货品流通自如的西北第一大城市。
寒都逃离百姓得以再度迁回,安居乐业。
阿岚回到麒麟山重建温家堡,他变得成熟很多,有时候他会过来看我,带来一大堆我喜欢的水果。只不过,他跟温玥还是有些隔阂,互
相不说话,可经历那次,他们父子二人关系似乎也没那么僵硬了,至少,温玥对阿岚的到来不觉得反感。
还有臭小鬼,他回去之后,听说很快统一了帮派规则,不准帮众无端欺压民众,还定立一条“锄强扶弱”的帮规,这一年来归元帮风评
不断上涨,人们都说归元帮变了,江湖上则称其为“仁义之帮”,真真体现地一归元的口号。
至于柳金泉,她曾经来找过我一次,告诉我她们一家被一个月氏神医救了,还说有个人很想见我,只是现在还不行,不过叫我等着他,
也没说是谁就没了下文。
清说要跟我在一起,我没有拒绝。
我生性懒散,很多事情都是清替我做的,说老实话,我现在真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端茶倒水洗衣叠被这种事都是清一手拿捏,活
脱脱像我媳妇儿,只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现在倒高兴。
可是,心中还是对那些死去的人怀有愧疚,为自己,也算是为他们赎罪,于是死皮赖脸住到温玥这里,再强行要求他教我医术,尽管温
玥一脸臭,但是他最终还是答应了。我虽说不是像温玥这种天赋异禀的良才,但是学习起来还是很快的,不过半年就自我感觉良好,成
天扯着温玥下山悬壶济世。
其实他见死不救的全是小病,大概是想让我练手长经验,真要遇到大病,他绝不会袖手旁观,救治了众多百姓,于是乎,山下百姓都叫
他神医,而我,自然沾了他的光,被人叫做小神医。
乐呵呵的上山下山,他的臭脸却万年不变,可我想一定有什么东西是改变了吧。
吃过饭,休息一会儿,我便独自走到一个偏僻的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但是我不害怕。
还有一个人。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沉睡着。
手指不断摩擦着他的脸颊,我能感受到他细微的欣喜。
如果你注定是我命中劫数,那一定是最幸福的惩罚。
那天,我的身体被巨石砸穿,身体因为阳气受损而迅速变得透明,为了让我活下去,他拿出月氏神石,毫不犹豫的将所有精气全部给我
。
可能是因为血祭还是其他原因,他的力量让我复活,却没有让他死去,而是陷入昏迷,一直没有醒来。
天石消失不见了。
不过没关系,他在我身边就好。
他还活着,就足够了。
我会等。
我会永远等下去。
总有一天他会醒来,我要告诉他,我有多么爱他。
(第三部 完)
番外 温玥
老实说,第一眼见到那小子的时候,温玥真的以为他就是子文。
就算只有一个背影。
握住发亮的石头,那个人四处张望着,翻眼望去,满庭春色,红红的海棠花瓣不断经由那抹背影,零落到自己脚边。
像极了那天。
当子文抛下一切离开阑国的时候,他的心是愤恨的。
他恨不得杀了他。
之后,子文销声匿迹,隐隐听说月氏王受伤痊愈,但两国再未交战,边境将士悬着的心也松缓下来。
温玥回到自己的房间,苦涩的心情再一次于心中飘起涟漪。
你现在……在哪里?
他很想问,却不知道应该问谁。
一次次欺骗,自己已经丧失去找他的资格,如同轮回,这一次结束,下一辈子还找得到换了模样的他么?
微乎其微吧。
浑浑噩噩的温玥只能喝酒度日,而温霄从小到大一直偷偷喜欢的远房表妹也偏偏这个时候来到他身边,好像直到成亲最近他才知道她的
名字。
孟如烟。
梦,如烟。
嘲笑着自己这一路走过来的脚印,结果不过一场残忍的梦,曾经拥抱住的温暖早已渐渐冰凉,暮然回首,已经寻不到那个站在高墙上冲
自己坏笑的他。
抵死缠绵,所有的亲吻仍记忆犹新。
只是恍然梦醒,发现昨夜于自己温存的人竟是那个女人,自己昏沉犯下大错,温霄铁着脸不说话,而自己早没什么期盼,自顾认为,也
许就这样娶妻生子也很好吧。
闭上眼。
毕竟,他也一定在那个男人怀里温存。
心很痛。
每当心脏疼痛的时候,他总会喝酒,只是无人对饮,越来越寂寞。
那一天,一个叫柳苏的男人为了救他儿子而找到温玥,温玥慵懒醉醺醺地摆手不见,但是那个男人很坚持,于是他耐着性子让他进来。
那个男人进门后,却是一脸惊讶地问:“你就是温玥?好久不见。”
半睁着眼,温玥低头不语。
见过这个男人,似曾相识的桃花眼。
猛然想起,貌似曾经施手援助过这个男人的妻子,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妻子应该去世了吧。
听闻他是来为自己小儿子求药,之前诊治过他妻子的病情,于是大致了解病况,询问一些症状表现,得知他儿子并不似他妻子病入膏肓
,于是低头开了一剂药方,叫他给他小儿隔年煎服,并嘱咐勤加锻炼身体。
接过药方,稍稍沉默之后,只听那名男子有礼貌地说:“方才陪一个友人前来温家堡,他好像是来看温小公子的。”
友人?
温玥挑眉,柳苏也是极其精明之人,看出温玥在意,于是再次拱手说道:“方才我路遇一个小地方,碰见了……碰见了之前与温小公子
一起到过我家的尚兄弟,他说想来温家堡看看,于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温玥已经冲过去,一把扯过那人胸前衣襟,醉意全无,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出现一种焦急而强烈希冀的光:“……你
再说一遍,刚才谁来过温家堡?”
“尚兄弟……怎么?”柳苏望着他,“尚兄弟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你们吵架了么?他看见你的时候好像很悲伤……”
“他在哪里?!”已经来不及思考,温玥现在只想找到他。
“在麒麟山后的一个小木屋,刚才还想送他回去,结果他拒绝了……”柳苏没有说完话,温玥就已经飞似的跑出门外,望着那抹背影,
柳苏默默摇头。
飞快穿梭在林间,温玥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他,找到那个人,找到他唯一的爱人。
或许是跑得太快,脚踝树枝不小心绊倒,他跌落在地,腰间上好好的玉佩碎成两半。
玉碎,人亡。
天空传来飞鹰凄厉的鸣叫,温玥蓦地回头,一个人人都没有……
不敢停步,他立即起身,一边寻找一边叫唤着,可是无论怎么呼喊,没有人给他回应,再也……不会有人给他回应。
寻觅半天,待他终于找到那间屋子的时候,他看见了江景川。
“你来了。”默然的,江景川回头,眼神早已茫然。
“他呢?!”温玥早已顾不上疲累,他现在只想见到他,只要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