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之歌（第一部）——发霉桃子

演一出‘英雄救美'呢！"
"格蕾琴，"国王喊着侯爵夫人的名字，"你就别戏弄我的救命恩人了。"伸手拉了拉她的黑衣袖，表情和语气都温柔得像个孩子。梅纳利
夫人叹口气，俯下身去吻了吻他的脸颊。
这时候，医生终于到了。
一眼认出躺在那里的是谁后，皮埃尔？费格顿大夫吓得差点虚脱。多亏紧随其身后的仆人念其年老奔忙，始终将他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在此之前，他还真的以为这次医治的对象是侯爵夫人的爱子，夏尔小少爷呢。
当然，作为一位服务于王公贵族的首都名医，费格顿大夫倒不是惊讶于会见到国王陛下。只是对于看到他竟如此狼狈地受了伤，心思缜
密的老医生很容易便嗅到了阴谋的气息，多少心有忌惮罢了。
这下子，屋子变得不那么宽敞了。梅纳利夫人在告知了医生国王目前的伤势后，退身来到吉格面前，对他说："好了，英勇的士兵，陛
下已经安全了，您可以下去休息了。"
吉格连忙站起来，却没有立刻走房间。他下意识地望着洛贝朗。年轻的国王对他微微颔首，那份高贵和优雅不禁勾起吉格的一些回忆。
"退下吧，先生。"他说，"我实在不忍心让您看到接下来的可怕景象。"
这时，吉格才对国王和侯爵夫人默默地行过礼，跟在一名仆人后面，浑浑噩噩地出了房间。
第十三章
盛装舞会之夜（下）
在我们的主人公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而几乎无法正常思考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依照前面所提示的，介绍一下本文的另一位重要人
物。
不同于其家族的其他成员，二十三年前的一个晴朗下午，洛贝朗？约塞？德拉？佩黎出生在他母亲的娘家，蒙西顿伯爵府一间明媚优美
的卧房里。因为他的母亲，如今的蕾贝卡王太后，当时还只是蒙西顿伯爵小姐--而非埃克兰的王后，即阿尔贝特五世国王的合法妻子。
也就是说，洛贝朗一世其实是以私生子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的。以至于他的国王父亲，轻易顺从了他那位天性浪漫的母亲的意愿，为他
取名为"洛贝朗"这个带着些许花花公子意味的名字--那个时候，谁也没指望过他会成为一名国王。
小王子出生后不久，他的国王父亲便赐予他公爵封号，把王国中最富饶的一片领地作为其采邑。这样的待遇对一位王室私生子而言着实
优厚，除非他的母亲那时另有野心，否则也该心满意足了。
但无论蒙西顿伯爵夫人是否心存他念，命运总是按着她特立独行的轨迹默默运行着。
在洛贝朗十一岁那年，与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国王的唯一合法后代--刚满十八岁的亨利克王太子死于热疹。这对每一位希望继承人是自
己直系后代的国王而言，无疑是个沉痛的打击。这时，行事一向温吞的阿尔贝特五世作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鳏居多年的他迎娶了与自己
相知多年的情人，蒙西顿伯爵夫人。而这次续弦的直接后果便是，洛贝朗公爵成了国王的合法子女，继而顺理成章地，也被立为埃克兰
的王太子。
当时，关于王太子身份的合法性，议会和最高法院都有过激烈的讨论。最后在国王难得出现的坚决意志施压下，使之确立。当然，至今
仍有极少数人对此不以为然；继而更加拥护国王的弟弟，即洛贝朗的叔父德西亲王为正统的继承人。
我们已经看到，洛贝朗一世陛下在着装方面，似乎有着迥异于常人的喜好。似乎他已不满足于将自己的身体局限在单调的男性着装里，
而是选择用更加绚丽夺目的女性服饰来装扮自己。
关于国王这一独特癖好的起源，宫廷中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在洛贝朗七岁那年，其母蒙西顿夫人一次突发奇想，将相貌清秀的他换上女
孩装束，携同外出游玩；并被当时的王太后，玛丽-安娜陛下偶然瞧见。王太后初时并未认出这是自己一向颇为疼爱的小孙子，倒被这
样一位可爱的"少女"惊异到了。据传闻，小王子长得酷似这位昔日美艳绝伦的祖母--弗兰肯王国的公主，埃克兰国王克洛维三世的王后
。
因此，在得知实情后，王太后非但没有责备伯爵夫人的荒唐行径，反而大加赞赏。自此以后，伯爵夫人便常常将儿子施以女装扮相，使
自己也博得老夫人的欢心。
如此奉承迎合的后果，便是使年幼的洛贝朗对自己的性别产生了某种混淆，对于自己被打扮成异性非但不感到羞耻，反而自觉自愿地热
衷起来。他的父亲固然对儿子的非正常喜好大为不悦，却无奈自己所敬重的母亲就首当其冲地大加纵容。再加上当时并未将他考虑作王
位继承人，也就未予及时纠正；直到后来，成了这位平庸君主的最大遗恨。
在洛贝朗被立为王太子后的第五年，阿尔贝特五世国王驾崩，洛贝朗即位成为埃克兰的国王。
对一位君主而言，尽快生育继承人无疑是其应当履行的首要职责之一。虽然当时还不到十七岁，但大臣和贵族们一致认为国王差不多到
了适婚年龄，迎娶王后势在必行。
早在其被立为太子那年，一位未婚妻便随之被强加进了洛贝朗未来的生活里。对方是曾与他那位已故的王太子哥哥订下婚约的弗兰肯公
主，艾莉诺；同时也算是他的远方表妹--他们有着同一位曾祖。
关于这位艾莉诺公主，她是弗兰肯国王的小女儿，比亨利克王太子小两岁，两人可说是正好般配。两国原本计划在公主年满十七岁那年
，由亨利克迎娶其为太子妃。不料这位未婚夫不幸早逝，毫无选择余地的艾莉诺公主，被指配给比她小了整整六岁的洛贝朗。届时，年
满十七岁的公主，将不可能立刻嫁给年仅十一岁的小太子。
直到时隔五年之后，将近成年的第二任王太子即位为国王。已是二十二岁的艾莉诺公主终于随着盛大的送嫁队伍，从弗兰肯的首都波德
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不知是不满于这场绝非自愿的婚姻，还是纯粹想要奚落一番年长于自己的未婚妻。在公主到达米萨这日，年少的洛贝朗一世不但身着女
装，把自己打扮得比平时更加花枝招展，还在一群轻浮浪荡的贵族青年簇拥下接见了他未来的妻子。
多年的独守空房令艾莉诺公主培养出修女般的矜持和自律，看到这近似荒淫的一幕后，自是羞愤难当，当天便起程返回祖国去了。
"难以置信！那个无耻的‘小荡妇'竟是我未来的丈夫！"--公主回到波德莱的宫中，在她的兄长多立安四世国王面前如此哭诉
。
弗兰肯国王勃然大怒，立刻以此为名义对埃克兰宣战。令刚刚经历了君主更替、措手不及的埃克兰如临大敌。大臣们纷纷指责国王不分
场合的恶作剧，然后经过一番合计，初步决定沿袭从前，主动对强大的弗兰肯示弱，赔礼求和。
就在满朝臣子人心惶惶之际，年少的国王实行了一项令所有人惊骇不已的大胆行动。
一个寂静的凌晨，一支由国王亲自率领、不足三千人的精锐兵团从米萨悄然出发，兵贵神速，不到三日便来到有弗兰肯大军驻扎的王国
东部边境，与敌对垒。
得知君主这一轻率至极的冒险之举后，大臣们又担忧又气愤。尤其是洛贝朗的叔父，担任摄政王的德西亲王简直气得跳脚--国王的行为
显然是不合时下法规的，在其年满十八岁亲政之前，国家的一切军事行动命令都只能由摄政王发出。
洛贝朗一世不自量力的行为，也让那位以骁勇善战着称的多立安四世发出狂妄的讥讽："就让那个‘穿裙子的小姑娘'尝尝战
争的新鲜吧！我所好奇的是，他在马上是骑侧鞍*吗？"
一切似乎已经无可挽回。甚至有贵族取出刚刚放进柜子里的黑绉纱，打算为即将到来的下一场王家葬礼作准备。
不出一个星期，从前方传来战况--在国王英明的指挥下，一只以骑兵为主的埃克兰兵团奇袭弗兰肯军营，首战告捷。
消息传出，整个米萨都沸腾了。自从伟大的克洛维三世时代过去后，这是第一次，埃克兰在与弗兰肯的交战中取胜。谁也料想不到，那
位终日只知道穿衣打扮的小国王，竟如此英勇果敢，具有这般出色的军事才华。
这一事实也令弗兰肯人惊诧不已。傲慢的多立安四世被这意料之外的挫败搅得心神不宁，逐渐意识到向埃克兰宣战是个绝大的错误，继
而更加无心恋战。
不出半个月，埃克兰大军以压倒性胜利击败弗兰肯。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双方签下合约：作为战胜方的埃克兰重新夺回对其原本的附
庸小国，比埃塞尔公国的全部权利；并在比埃塞尔大公绝嗣而亡后，由埃克兰国王加冕为比埃塞尔君主。
洛贝朗一世班师回朝，受到米萨市民的热烈拥戴。人民一致认为，不应当以年龄作为衡量君主统治能力的标准，强烈呼吁国王亲政。在
这样的大势所趋下，议会举行投票，顺利通过了同意国王提前亲政议案。故此，德西亲王的摄政生涯还不到三个月就宣告夭折。
尽管已经站到了权力的顶端。国王却始终保持着他那独特的个人爱好，隔三差五就以女装示人；出席舞会或在剧院观看演出时，更是打
扮得光艳夺目，教人雌雄莫辨。
对于国王自行身兼王后一角的行为，米萨的市民们丝毫不感到古怪。就像那位善于奉承的谢斯东侯爵所说："既然国王如此天生丽质，
让他屈居在呆板枯燥的男装里实在暴殄天物。"
侯爵的这番话让他当上了国王的衣帽总管，此后每年都从国王的账目里领取三万金币，为陛下置办得以烘托其俊美的服饰。
正是这样的"天生丽质"和谢斯东侯爵的尽心尽职，让我们的年少单纯、不明国情的另一位主人公掉了其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陷阱。
请相信这里看似夸张的描述吧！因为现在的吉格？加拉塞，躺在侯爵夫人家那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上，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上方精美的天
花板，心里郁闷得都快哭了。
侧鞍，骑马时使用此鞍需两腿并拢在一侧，侧身于马上。这是专为妇女设计的，因为当时认为，女人分开腿骑马有伤风化。
第十四章
国王、太后与宠臣（上）
午夜时分，向来萧条冷清的梅纳利侯爵府，此时却比王国中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热闹。房舍内外人头攒动，庭院里比比皆是的火把将上方
的夜空照得简直泛红。
如此喧哗吵闹，吉格更加难以入睡了--他已经决定就这样抱着决绝的心情，度过一个苦闷的不眠之夜。就在他受天生旺盛的好奇心驱使
，想要起来稍稍看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房门被人敲了几下。然后不等吉格回答，门被打开，一位侯爵府的仆人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
，用非常平静地口吻告诉他--王太后陛下等着接见于他。
前面已经讲到，如今的埃克兰王太后，蕾贝卡？蒙西顿夫人并非先王的结发原配，而是续弦。这场仓促婚姻的根本目的，正是为了让他
们此前所生的儿子摆脱私生子的名声，成为合法的王位继承人。
当然，蒙西顿伯爵夫人与先王陛下原本也是情深意重的。比起那位矜持古板的比埃塞尔公主--短命的菲奥娜王后，蒙西顿夫人不但容貌
娇美，性情更是开朗活泼。这种在王公贵族中罕见的大方性情，令身处至高之位、继而不甚孤寂的君主倍感亲切欢欣。
如此天真烂漫的个性，年轻时固然讨人喜欢，及至上了年纪，要不适当地予以收敛，难免就会变味。曾经的巧言善辩成了唠唠叨叨，所
谓热心好助也只显得多管闲事而已。
听到爱子遇劫受伤的消息时，正在艾舍里莎宫主持舞会、并翘首盼望着其盛装驾临的蕾贝卡王太后，先是理所当然地昏了过去。然后在
命妇们手忙脚乱地使尽各种神通之下，总算苏醒过来，乘着马车，匆忙赶往侄女的府邸。
来到国王所在的房间后，蕾贝卡高喊着"我可怜的小宝贝"，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奔到床边。然后不管对方是不是刚刚经历了痛苦的手术
，疲倦不堪、昏昏欲睡，摇着洛贝朗的肩膀把他唤醒。紧接着捧起国王的脸，仔仔细细地查看他有没有破相，似乎完全不打算理会其身
体上的损伤。
当得知是一位年轻的近卫军士兵及时现身，救国王于危难后，王太后大为感动。随即并命人将其请来，说是要当面予以嘉奖。
就这样，不自觉揉了揉并无睡意的两眼，吉格再次踏入到那个见证了他的梦想，从绚丽的顶端到惨淡破灭的整个戏剧性过程的房间。
屋里的人比他离开时多了将近一倍，自然是更加拥挤了。但在看到他的出现后，那些衣着华丽、浑身香气扑鼻的贵族们，自觉地迅速让
出一条道路。于其尽头，吉格看到国王仍然躺在床上，梅纳利夫人退站于一旁，代替她坐在床边那张椅子里的，是一位神情高贵、衣着
华丽的中年妇人。
不消揣测，这位必定是当今太后无疑。
蕾贝卡王太后看起来约四十来岁，两颊有些发胖，昔日所谓的娇艳只存在于隐约之中了。双眼倒是格外地神采奕奕，仿佛在那身体里居
住着一个少女的灵魂。造型别致的亚麻色假发高高堆在头顶，其上扑了不少粉；不笑的时候，两边嘴角垮得厉害，意外地显得威严。
作为她的侄女，梅纳利夫人在轮廓和眉眼上与姑母颇有些相似。她的一头秀发鹅黄，除了一点额发，全都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一双碧
眼，既冷漠又刚毅，与她那身漆黑的丧服装束颇为契合。小巧的上嘴唇天真般微微翘起，看着倒不容易让人联想到她言辞犀利的谈吐和
凌厉果断的行事作风。
至于国王......我们已经描述得够多了。哪怕我们的主人公对他已经完全改观，却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密室里的贵妇
，花园里的绅士（那当然是他本人，毫无疑问）......甚至令他那两位以美貌着称的女性至亲都相形黯淡。
尽管有着相近的血缘，从这三个人身上却流露出近乎迥异的气质，实在令人不可捉摸。
不等吉格走上前，王太后率先站起来，优雅地点了点下颌--
"可敬的勇士，我谨代表先夫阿尔贝特五世先王，由衷地感激您拯救了他仅存的儿子--我们的国王。"
说完，她欠欠身，雍容大方地对吉格行了个屈膝礼。周围的贵族们纷纷效仿，只有梅纳利夫人站在太后身后无动于衷。
年轻的见习军士受宠若惊。如此至高的礼遇，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稍稍忘却了刚才的那番苦恼，心神飘荡起来。慌忙地对太后和
其他人一一鞠躬行着礼，吉格一路来到国王所在的床前，王太后对他颔首示意许可。
"亲爱的士兵，请告诉我们您在军中担任什么职务？"太后坐回原位，亲切问道。
"在近卫军中任见习军士，陛下。"吉格大方坦言，并没有感到一般人以为的那种战战兢兢--当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里不过是一间温
馨的卧室，而非庄严的朝堂。
"见习军士？"太后面露诧异，"是哪个没眼力的蠢才，竟让您这样的勇士屈居如此卑微的职位？！"
"尊敬的夫人，"轮到国王插话了，"恕我多言，您说的那名蠢才正是在下--您亲爱的儿子，埃克兰的现任国王。"
"哎哟，我亲爱的宝贝，你这是要捉弄你可怜的母亲吗？"
"不，夫人，我不过是在告诉您实情。"
"洛贝朗，你这淘气鬼！"
太后亲昵又天真地对儿子撒起了娇，同时掏出黑纱折扇，轻快地在胸前扑扇，吹得假发上的扑粉到处飞舞。不消说，她的这番言行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