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大运————蝙蝠

      拓家和万家是十几年的老邻居，关系也不错，按理说，孩子们应该也会慢慢变成朋友吧？可不知为什么，这两家的小孩就是处不好。
      那两人从刚会走路的时候起就常常莫名其妙地打得不可开交，稍微长大一点之后，两人更是水火不容。再加上他们的朋友之间也常常互相看不顺眼，时间一长，这附近的男孩子们就逐渐分成了两个派别，两人各是一派的首脑人物，两派的小伙子一旦见面，习惯性地就会向对方露出那种苦大仇深的愤恨表情，一句不合就骂，两句不合就打，身上有伤是常事--顺便一提，伤最多的常常不是别人，就是两位首领。
      不过长大以后，两“派”之间其他人的争斗就少了很多，尤其在上了高中之后，他们的朋友和朋友之间关系慢慢好了起来，所谓的“派别”之争也逐渐消失，只有这两位“首领”依然陷于争斗的乐趣之中不能自拔。其他人也乐得看热闹，偶尔嗑着瓜子看“首领”们的表演，也算是一大消遣。
      其实要在上课的时候遇见万桦也不是拓晖自己愿意的，一切只因他们两个居然有同样的毛病，那就是赖床。“不到最后关头死也不起来”是他们的人生准则，所以一般他们起床的都被卡在那“最巧的一刻”，几乎同时穿衣，几乎同时洗漱，几乎同时吃饭，几乎同时……出门。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能怪他们为什么凑巧都这么懒。
      走在上学的路上，两人的唇枪舌战自然不会停止，所有精妙的咒骂，恶毒的吐词一串一串地喷出来，恨不能对方因为自己的口水就头上生疮脚下流脓，就算是骂人协会（？）的主席在这里，恐怕也得在他们的口水之战中甘拜下风。
      两人之间相隔两米多远，一边面无表情地吵架一边走到学校门口，在如潮水一般往学校里冲的学生中间，为了不被人当作希罕之物看待，他们很默契地闭上了嘴。
      在往学校里走的时候，拓晖总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在他看来今天万桦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可是其他的学生--无论是男是女--却不断地偷眼看他，而且不是那种看着奇怪东西的眼神，而是……更像是……惊艳？！
      可是万桦对此却没有丝毫自觉，因为他正沉浸在“我很疲惫为什么还要遇见那个不长眼睛的丧门星浪费我的脑力体力和他吵架”的痛苦之中。
      “嘿！万桦！”
      一人从后面狠狠地拍了万桦一下，疲惫的可怜的万桦险些被那一巴掌拍折了腰，不由气急败坏地回头就骂：“哪个不长眼睛的--呃，周流啊？”
      那个勾着万桦脖子，一脸欠扁样的男生名叫周流，曾经是万桦这边的人，现在和其他人一样，和万桦关系依然不错，也和拓晖的关系很好。
      “嗨，拓晖，你还没死哪？”他兴高采烈地向拓晖招招手，拓晖看他一眼。
      “多谢问候，不过你没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太抬举我了！”周流厚颜大笑。他另一只手勾上了拓晖的脖子，把两个人拉得近一点，在他们耳边悄声道，“对了对了，昨天啊，我终于找到那个游戏的破关方法了！想不想听？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看着万桦的脸，声音奇怪地渐渐低了下去。
      脸上作出不屑一顾其实焦急地在等他说的万桦一看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畏缩了一下。
      “你……你那什么脸……”
      周流绕过他脖子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用非常审慎的表情盯着他的眼睛，半晌，低声嘟哝：“奇怪了，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好像特别……漂亮……”
      万桦一拳砸在他的脸上，顺势一脚跺开：“你他XX的说什么屁话！”
      周流躲得远远地不敢再接近，可是他看向万桦的眼神还是很奇怪，万桦跟他的目光对上，不由打了个冷颤，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今天一天都不接近那个家伙。
      “怪不得常常失恋，原来你对男人的吸引力更大一点。”从拓晖那边不冷不热地飘过来这么一句。
      万桦冷冷地横他一眼：“是吗？其实我觉得你那张脸会更吸引男人一点。”
      “你不用那么谦虚了。”
      “哼哼，不要再谦虚的应该是你才对……”
      “吧”字还没出口，又一人从后面以泰山压顶之势猛扑到了万桦的背上：“呀呼！亲爱的拓晖！中午咱们去上网怎么样？我发现了一个不错的网站--”
      那个人的声音在看到万桦身边正盯着他满脸青筋的人时，慢慢地低了下去。
      “呀……拓晖在那里……那这个……”
      万桦缓缓地转过身来，一手揪住那家伙的领子迫使他接近自己，如同青面獠牙的鬼一样凶狠地吼：“你这个白--痴啊！我和那个人妖哪里像了！为什么每天都要弄错一次！！眼睛有毛病就给我赶快去治！再认错我就杀了你！”
      这位可怜的先生名叫张侦，双眼视力5.0，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经常弄错万桦和拓晖--尤其在他们背后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那种小事不用太在意的……”张侦真诚地冒着冷汗安抚他，“那个……要不中午咱们一起去如何？”
      “他去我不去。”一直没说话的拓晖开口了。当然，一开口就是气死人的话。
      万桦冷笑着放开张侦：“连性格都很像女人呢，小心眼。”
      万桦的同桌--名叫轩辕游丽的女生一直走在他们身后，原本对他们的话题始终不屑一顾，然而在听到万桦这句话之后，她对身边同行的女孩子发出了相当的不满之声，并且用手戳了戳前面的他：“喂，你这家伙，不要老是小看女人好不好？”
      万桦回头：“哦，抱歉抱歉，这种话不该让女王听--咦？”
      在他的眼神与轩辕游丽对上的同时，轩辕游丽的脸蓦地红了起来。
      万桦茫然不解：“你怎么了？你的脸……”
      轩辕游丽一句话也没说，拉着身边的女孩闷头逃走。
      “喂！”万桦在她身后叫，“你跑什么！我干了什么啦！”
      “大概是你那张脸上写着‘流氓’二字？”拓晖闲适地插了这么一句。
      “你找茬吗！”万桦转向他，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只顾与拓晖唇枪舌战的他没有发现，在轩辕游丽逃走之后，好奇地欣赏了一下他的脸的张侦也脸红了，而且是那种很羞涩，很羞涩的红……
      --幸亏没发现，如果他发现的话，一定会吐血的。
      进教室的一瞬间，万桦发现教室里许多学生的目光都唰地一声集中在了他和拓晖的身上。他莫名其妙地看了拓晖一眼，挪得离他远了些。
      他根本没想到那些目光其实不是笼罩在“他和拓晖”身上的，而是“他”一个人。而且他这种躲避根本毫无意义，因为他和拓晖的位置是前后位--还是正对的那种，中间除了课桌之外没有其他的阻碍。
      入座之后，那些目光依然粘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在教室里巡视了一番，那些目光立马被它们的主人收了回去，他一低头，目光又绕回了他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万桦在心里疑惑地自语。他在自己身前看看，又努力往背后看看，唔，似乎没有被人恶作剧粘纸条之类的啊，那些目光是怎么回事？
      说嘲笑不像，说敌意也不像，说有什么恶意更不像了……对了……那些目光更像是……更像是……仰慕！？
      如果只是女孩子的目光的话，我们迟钝的万桦同学大概立刻会想到那本《桃花大运》，可惜并非如此，那些目光的主人不只是女孩，还有为数众多的男孩。所以直到第二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他才终于想到了这一点。
      “啊--！难道那是--”
      在讲台上讲课的数学老太太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指了他一下：“万桦，后边儿站着去。”
      万桦拿着课本，垂头丧气地站到教室后面，在经过拓晖的位置时，拓晖对他发出了轻蔑的一声“哼”。万桦的牙咬得格格响。
      到这种地步，只要长点脑子的人恐怕都猜出来了，其实《桃花大运》的“桃花满天红”，“红”的不只是异性，还有同性。书中第6条所说的“本桃花大运男女适用”不是指“男人可以桃花红，女人也可以桃花红”，而是指“男人可以被你的桃花诱惑，女的也会被你的桃花诱惑”。
      不管是男是女，反正只要芳心未许者，全都逃不脱爱上他的命运，所以这本书被叫做“桃花大运”，那个“大”字是“满世界撒网”的“大”，而不是桃花“幸”运或是其他的什么名字。
      --因为它和所谓“幸运”根本不搭边。
      这么一想的话，今天早晨周流、张侦、轩辕游丽他们的态度就可以解释了。
      万桦靠在教室后面的墙上时终于想通了这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想到轩辕游丽的反应，他的心里逸出了一丝自得和甜蜜，可是一想到周流和张侦的反应，他的手脚霎时变得冰凉，眼前的金光大道也瞬间陷入了黑暗。
      对男人也有反应……对男人也有反应……那么……那么……
      他的脑袋里冒出了无数可怕的想象，然后立刻将之全部打散。太可怕了！如果是真的话，那么他今后会怎样？会不会先被这样再那样然后又这样的那样……
      不过话说回来，那本书看来“似乎”是对大部分人都有效的，既然如此，那么拓晖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他的态度并没有丝毫的变化--连一丁点都没有。
      万桦和拓晖之间虽然关系差得好像火药桶，但要是挨个算下来，真正了解对方的除了他们之外不会再有别人。所以万桦现在可以用自己的项上人头保证，拓晖那个女人脸现在绝对绝对--百分之二百的绝对--没有心仪的人。既然如此，那么他的态度是怎么回事？难道桃花大运也会有体质限制，对“某些人”无效？
      他再次看向拓晖，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拓晖也回头看他，两人同时向对方露出了一个嫌恶的表情，把头别到了一边。
      说不定这玩意儿对互相极度厌恶的人是无效的，暂时也只能这么想……不！一定是这样的！且不说这莫名其妙的东西如何如何，一想到那家伙会为自己而“疯狂”的样子，万桦的鸡皮疙瘩就掉了满地。
      从那天开始，万桦终于尝到了万众瞩目的滋味。中国人的基本美德是含蓄，这一点在大家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虽然学校中开始对他行“仰慕注目礼”的学生占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不过对他进行表白的人只有其中的百分之十，剩下的人只是对他的注目更加热情、越来越热情、热情得火烧火燎……“而已”……
      好吧，其实被人注目和被表白的感觉很不错，至少今天他没有再想起那个让他惨遭滑铁卢的女生，而且自身如此受欢迎，也让他在拓晖的面前扬眉吐气，尾巴翘得半天高。
      可是那是说普通的情况。如果注目太热情，表白太激烈，他就是彭祖再世也得吓个屁滚尿流，更何况在那些目光的主人，那些表白的主人……有一半都不是女人的情况下……
      万桦站在楼顶上，这里视野开阔，景色优美，空气怡人……
      BUT，STOP！说这种话的前提必须是，他面前没有站着个扭扭捏捏，红着脸的傻大个的话。
      站在他对面三米开外的--男人，身高190公分，校篮球队队长，至于他叫啥名字万桦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决定从现在开始马上忘掉！
      “我……那个……我……喜……喜……喜……”
      “我不喜欢男的。”
      喜欢的欢字没出来，那可怜的家伙就已经失恋了。他用悲痛的目光在万桦身上梭寻许久，发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那是当然的！），于是捂着心口，踉踉跄跄地离去了。
      万桦蹲在地上，痛苦地抱住了头。这已经是第十个了！今天中午第十个表白的--男生！为什么表白的女生只有五个啊！2：1的比例！太残忍了！
      --据说，那是因为男生的皮比较厚，就算失恋也不怕的缘故。
      “谁！”万桦站起来大吼。
      左看，右看，没人。
      又是幻听？
      “是我……”拐角处悠悠然传出低低的声音。
      立刻就听出那到底是谁，万桦大跨步过去，一巴掌拍在墙上，恶狠狠地伸过脑袋去看--
      一双幽深的细长眼睛，黑黑的，好像深潭。
      万桦大叫一声大步后退，结果不知绊到了什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疯狂乱跳，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血液会爆破血管，噗地一声喷出来。
      坐在拐角处，伸长了两条长腿抽烟的人，正是他死敌中的死敌，拓晖。
      “你你你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万桦指着他大骂，“居然躲在这里偷听！”
      拓晖慢悠悠拿下嘴里的烟，慵懒地朝他喷出一个圆圆的烟圈：“你有毛病啊？我干吗要偷听？你们打扰了我抽烟的雅兴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