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男人,被人说那方面不行已经是一种耻辱,偏偏这个人还一脸漠然,直接问他一个晚上射几次!难道他不知道同一种话换个说法,比较不刺耳吗?
他咬着牙问:「你觉得我看起来会是早泄的样子吗?」
饶宗义一推眼镜,镜片反着光,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睛,更显得高深莫测。
「这种事,光靠表面是不行的,有很多男人,看起来——很强,但其实那方面并不尽如人意。」
听见依然是毫无起伏的冷静回答,官骏扬闭上眼,抿紧嘴唇后重重叹了一口气。
跟一个完全引不起他一点兴趣和「性趣」的男人大谈房事,这简直是他做过最无聊的事!
「有些男人,四十岁以前都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但是,一过了四十,就开始有很多——」
「够了!」低喝一声,他再也受不了听这个土包子一板一眼地分析男人的隐疾了。
他错了,他应该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就转身离开的,他一定是昏头了才会来这个弥漫中药味的地方,现在他宁可去别间医院闻消毒水的味道,哪怕再打一针也行,至少那里可能会有漂亮性感的护士,而不是说他肾亏的老土男!
「怎么了?」饶宗义仍然是一副木然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一丝不解,疑惑的看着眼前突然变脸的男人。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能治好我的失眠,可你却分析起我的性能力,你不觉得这不是一个医生应该做的事吗?」官骏扬的手放在桌上,手指因为用力按着而指尖泛白,那是他不悦时特有的动作。
饶宗义眨了两下眼,虽然官骏扬语气不善,不过,他仍然没有生气的意思。放下笔,他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作为医生,我想我有责任和义务告诉病人,除了他本身感觉的不适之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问题需要——治疗。」
比平常人稍慢一些的说话语气,听起来就像是淡淡的警告。
官骏扬皱眉,「你觉得我需要治疗的是性能力?」
「如果你现在不治疗,下一次可能就是要治疗那个了。」稍微斟酌之后,饶宗义点点头,一派笃定的样子让官骏扬更加不爽。
然而没等他开口,饶宗义又慢吞吞地说下去。「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你的脾气太急躁,长久下去,就算是着急上火也能引发病症。」
他说的话对官骏扬来说完全像古文一样难以理解,而那种不愠不火的态度更像是挑衅和不屑。
「喂!」眉一拧,他瞪着眼前的男人,「你们中医都是这样替人看病的?!」
也不是每个来看病的都是你这个样子啊——饶宗义好修养地朝他一笑。
「官先生,你现在这个脸色,用不了多久,只要蒙上一层布,你家人就可以跪在旁边哭了。」作为一个医生,有必要让病人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
官骏扬一开始还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说他的脸色像死人——这该死的四眼男说话竟然这么毒!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饶宗义捧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加水,慢条斯理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倒胃口,如果不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他还真想冲上去掐着这个人的脖子。
忍耐已经到达极限的他深吸两口气,伸出手指按了按额头,益发后悔来这家破医院看病,他觉得自己的病非但没好,反而更重了。
「好吧!我承认我的身体的确不是百分之百健康,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破败,你不觉得你应该再婉转一点吗?」
倒完水的饶宗义慢慢走回座位上,冒着热气的茶香气扑鼻,有点柠檬味,又好像是什么草药味,独特的香味引人好奇。
「医生只有在病人得了绝症的时候,才会婉转。」
这一句,又差点让官骏扬火冒三丈。
不再理会他,饶宗义拿起笔继续刚才还未写完的方子。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笔尖在纸上滑过的声音一时间清晰起来。官骏扬调整着情绪,看着眼前的男人,上下打量。
「你还不到三十吧?」他突然问。
身为导演,他有双看人很准的眼睛。第一眼看到饶宗义,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四十岁了。
一个三十岁都不到的男人,却像个中年大叔,实在也健康不到哪里去。
「二十几岁的人,这身打扮会让人觉得你四十几岁的。」
抬起头,饶宗义微微扬起嘴角,大大的眼镜挡住了他眼中大部份的笑意,他伸手把方子递给官骏扬。
「医生的好坏与长相无关,请去抓药吧。还有病人等着我。」
以两根手指夹住那张纸,官骏扬扫了一眼,药方上的字龙飞凤舞,依稀能看出夏枯草、桑叶什么的,但想要完全看懂是不可能的。
「这些东西能治什么?」语气中的怀疑毫不掩饰。
饶宗义只答了一句,「你的病。」
「这些东西就是我需要的?类似野草一样的植物?!」本来他对中医并没有什么不敬的意思,但是对上这个怪医生他就是客气不起来。
爱屋及乌,反之,也是成立的。
饶宗义这次沉默得稍微久了点,随后微微偏头看着他。「既然你怀疑的话,为什么还要来看中医?」
这句话问得很好,官骏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说自己一时兴起也不对,更不能说是因为有点好奇,想见见「年轻又医术高超的饶医生」。
所以他没回答,只是站起身,有点粗鲁地拿着药方,感觉他出门之后就会把那张纸扔到垃圾筒里。
「看来我必定要失望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饶宗义这时突然叫了他一声,官骏扬不耐的回头,只见坐在窗口的人背对着阳光,身上蒙了一层光晕,除却其他因素,画面倒是有几分唯美。
「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让你失望。」饶宗义平静地说。
把视线从整体画面上移开,官骏扬看着饶宗义的脸,突然觉得好笑。
长相气质什么的暂且不论,这个男人的器量倒是意外的好,还是说中医都这样,温和谦逊?
想了想,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方子,他问:「如果我吃了这些仍然没有好呢?」
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饶宗义又推了一下眼镜。
「那便是我这个医生的失职,你可以来——投诉我。」
投诉什么的,官骏扬不感兴趣,但是看到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就忍不住想和他玩玩。
笑了两声之后,他抬起手,把方子放在唇边,「这是你说的,医生,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好了,如果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哦!」说着,临走前还朝饶宗义眨了一下眼,看见后者怔怔地盯着他失神,一副天然呆的样子,他就觉得好笑。
有点呆呆地看着朝他笑得自负的男人离开,饶宗义只是在心里想:这个人,也许应该先开点补脑子的药给他。
第二章
从饶宗义那里离开之后,官骏扬真的去抓药了,走之前他还特地问护士附近的中药店在哪。虽然这次看诊对他来说是一次不愉快的经验,但是他没有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车开到一半,在路口等红灯时,他拿出药方看了一眼。
与西药不同,除了故意下毒之外,中药是吃不死人的。这上面的药到底有什么效果他不知道,但是如果那个四眼土包子真的像好友口中说的那样医术高超,试一下也不会损失什么。
若是身体好了,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不好——他跟那四眼土包子的过节无疑的也就更深了。
把药方对折放回口袋,官骏扬踩下油门,露出一抹冷笑。
第一次进中药店,空气中弥漫的中药味跟医院里不相上下,店里的工作人员也都是年纪较大的人。
他把方子交给药剂师,对方是个约莫六十多岁的白发老人,戴着和饶宗义差不多款式的眼镜,让官骏扬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学中医的都是这种样子。
接过方子之后,老药剂师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起眼瞄了他一下,也没说什么,只告诉他半小时之后回来拿药。
至于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官骏扬虽然疑惑,却也不得而知,只是乖乖去超市买了个熬药用的砂锅。虽然没有吃过中药,但是不能用不锈钢锅熬药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最后,他从中药店里拎了十五包药回家,到家之后,也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他平时在家吃饭的时间很少,厨艺自然也不怎么样,从冰箱拿出一些微波食物,简单地加热吃完后,他便开始熬药。
打开药包,里面是一些干燥的草药,全混在一起,看不出是什么,还有两包用纸包住的药,是要放到专用的布袋里熬的。
「这是什么啊……」皱了皱眉,官骏扬抓拿起一撮草药闻了闻,味道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忍受不了。
依着饶宗义的话,他把药倒进砂锅里,添了三碗水,开了火。收拾一下后,他坐到客厅沙发上,边看报纸边等。
没多久,苦涩的中药气味渐渐飘散开来,很快便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说实话,那味道并不好闻。
等到气味越来越重,几乎要让人有打开窗户换气的冲动时,官骏扬终于忍不住皱着眉放下报纸,走进厨房打开砂锅的盖子,看见褐色偏黑的药汁翻滚着,他眉头拧得更死。
就在这时,随着药汁沸腾,突然有个东西一闪而过,虽然很快消失,但他仍然看见了。
那长长的、细细的——
「砰」地盖上锅盖,官骏扬脸色发白的低下头盯着地面。
虽然知道很多动物也可以入药,但是亲眼见到,还是有点惊悚……该死!这好像不仅仅是在挑战他的嗅觉极限了,更是在挑战他的心理极限啊!
如果等待熬药的时间对他来说是种煎熬,那接下来喝药的时间则绝对是酷刑。
终于熬好药后,他关掉火,把药汁倒出来,这期间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锅里的东西。
满满一碗乌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重气味,一般人都不会习惯这种味道。
官骏扬内心稍稍挣扎一番。已经熬出来了,不喝未免太浪费,而且不趁热喝的话,等药凉了之后一定会更苦。他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他屏着气,端起碗,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良药苦口!良药苦口——
谁知以文火慢熬出来的精华就是不一样,已经不能仅仅用苦来形容了,这一小碗药,他几乎是用吞的才勉强喝下去,等喝完最后一口,他整张脸已经皱得连五官都要移位。
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喝过最苦的东西!
放下碗之后,药汁好像还在胃里翻滚,不断往上涌,后劲比酒还厉害,连舌头都被麻痹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官骏扬皱着一张脸低咒,转过身,艰难地走到旁边倒水喝。几杯水下肚,嘴里的药味才总算被冲淡了一些,只是胃里也更满了。
走出厨房躺到客厅的沙发上,他只觉得比宿醉还难受。
即使知道中药不好喝,但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难喝!那该死的四眼土包子该不会是故意弄这么苦的东西给他喝吧?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后,他立刻想起那条长长的——
没等他想完,肚子突然一阵剧烈绞痛。
「唔!」他猛地伸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则按着肚子,当他意识到那是什么感觉之后,飞快地跳下沙发,直奔厕所。
那天晚上,他来来回回跑了五次厕所,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也拉到双腿发软,才真正了解什么叫身体「虚」。
******
三天后的早上,饶宗义准时起床,先到阳台上打了一套太极四十八式,这是他每天早上的必修功课,不论刮风还是下雨,多年未曾变过。
他并没有什么娱乐爱好,唯一的兴趣就是研究中医各种古方及偏方,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太极拳,偶尔也会应住委会的请求,义务教授社区居民打太极拳,剩下的时间,不是在医院上班,就是躲在房间研究草药。
乏味的生活和看似阴暗的性格,让三十岁不到的他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个中年大叔,而在他的两个兄弟看来,甚至已经有了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只是这种性格,连他长年在外进行医疗救肋的父母都表示无能为力了。
饶宗义自认他如此「养生」的最终目的并不只是让自己活得更久,而是想活得更健康一些而已。
打完拳,顺便帮阳台上的植物浇水,然后回到房间不疾不徐地梳洗之后,他才下了楼。与平常不同,今天客厅里没有做好的早饭等着他。
对着空旷的房子,饶宗义心想:果然,最闲的还是只有他。
简单吃完饭之后,他依旧和每天一样,在同一时间出门,到了医院,等着今天的第一个病人。
最近几天气温骤降,突然来到的寒流让感冒发烧的人越来越多。
一会儿,门开了,第一个病人穿了厚厚几层衣服,头上戴着鸭舌帽,还有白色口罩和一副宽大的墨镜,从头到脚遮得密不透风,如果不是身材太过高大,乍看之下还真有点雌雄莫辨。
那人走进来之后,坐到饶宗义桌子旁边,叫了声「医生」,因为戴着口罩,所以声音有点模糊。
饶宗义先是一愣,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你是——」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不太肯定。
那人把口罩摘了下来,然后是帽子和墨镜,最后向他微微一笑。
「医生,又见面了。」官骏扬说的竟然有几分得意。
饶宗义不明白他跟医生在医院里又见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所以只是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其他先不说,几天不见,他似乎憔悴不少。
「医生,你这样盯着我,让我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啊!」声音沙哑的官骏扬笑了笑,然后别过头轻轻咳了一声。
「你,怎么了?」饶宗义知道他是感冒了,而且还不算轻,只是不明白,按理说,依上次两人不算愉快的看诊之后,就算他感冒了,也不会再到自己这里来看病才是。
「感冒了啊!医生。」官骏扬理所当然地说。
饶宗义皱了皱眉,眼前的人开口闭口医生,热络得都有点不像他了。
「很难受——」官骏扬又咳了几声,除了声音沙哑之外,脸色也是不自然的红,一看就知道在发烧。
「而且,吃了医生上次开的药,我就一直拉肚子——」说完已经鼻头通红,眼睛里也积了些许晶亮。感冒不外乎是这些症状,虽然有点影响美型度,但的确也让人觉得很可怜。
对于让他变成这样,饶宗义并没有什么罪恶感,反而涌起一股淡淡的成就感。
给官骏扬开的药方里有一味药,叫地龙,俗称蚯蚓。
蚯蚓可以入药,可以通经活络、活血化瘀,还有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的作用。
也就是说,这味药根本就不是用来治官骏扬的病的,只是硬要加进去的话也不会怎么样,可以算是调味吧,只是这味道到底「调」得怎么样,只有喝的人才知道了。
那的确是饶宗义开的玩笑,作为官骏扬出言不逊的惩罚,不算过火,但是十足坏心。
他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知道吃我的药会拉肚子,你还来干什么?」
「看病啊!」官骏扬再次理所当然地说,「来医院还能干什么?而且——」他低下头,微微靠近饶宗义一点,「你不觉得你应该负责——把我治好吗?」
饶宗义还没说话,官骏扬已经把手伸出来,轻车熟路地放在切脉用的小枕头上。
看他一眼,饶宗义还是按照正常流程看诊,的确是感冒发烧了,不过好在温度还不高,就给他开一些退烧和增强抵抗力的药。
「吃这些药就能好了?」官骏扬看着药方。
「想要好得快,我建议你还是吃感冒胶囊。」
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方子,官骏扬站起来说:「开玩笑的,我很相信你的医术。」
近似褒扬的话让饶宗义又皱了一下眉。这人是不是烧坏脑子了?居然这么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