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她的前发倏地左右分开……神谷只能定睛凝视着,完全无法闭上眼晴……。
绞干身上最后一滴力气,拓哉终于开启了厚重的门房。边哭,边拖着身体前进。
先前凌马曾经说过,地缚灵会被『场』所束缚。就像设下结界一样,她们无法从里面出去……。
——现在也只有相信他所说的话了!只要能冲出这间教室,应该就逃得掉了。
背后传来神谷的惨叫声,瞬间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掉。
——喀当!是神谷身体瘫倒在地面的声音。
耳边又恢复成完全的静寂。
满眶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拓哉拖着如烂泥般的双脚挣扎地想要离开教室。
马上就能逃掉了。
拓哉着急地抓着自己的膝盖。就在拉扯膝盖的剎那,他整个人翻滚至走廊上。
“………啊!”
拓哉紧闭着眼睛几乎晕厥过去,不过一股安心感却瞬间掏光他全身的力量。
新的泪水汨汨流出。
“……凌马………”
现在他脑中只有这个名字了。
「咦?凌马……!?」
拓哉猛然抬起头来。他看见一片半透明的墙壁堵在楼梯口。而凌马就在灰色的墙壁对面向自己吼叫着。听不到他的声音。恐怕凌马也无
法听到拓哉的声音,无法看到他的人。
「凌马!」
他看见凌马正对着那道无法突破的薄膜拳打脚踢,不停怒吼着。他大概是在呼唤自己吧!
「啊……」
拓哉脸色猛地发白。
「没办法……过来吗……?」
就在他不安低语的同时,身体猛然被往后拉扯。
脚踝有如被啃啮似的疼痛,拓哉反射性地抓紧了拉门。
「不要!!凌马……」
全身骨头嘎滋作响,手指已抓不住拉门了。
「不要,我不要啊!凌马……凌马啊——!!」
喉咙发出嘶哑得几乎出血的悲惨叫喊声。
虽然眼泪早已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但他的手指仍旧死命地在地板上抓靶着。可以感觉到手指头都渗出血来了,但拓哉仍旧不放弃这垂
死的挣扎。
尽管如此,身体却还是被拖进教室中央。
在那里,有一架三角纲琴。
在黑暗中闪耀着光辉的沉重琴盖,高高地开启着。那似乎就是瘴气凝聚的祸源了。拓哉的身体有如被那般凝重的压力制住般,不断被拖
往纲琴处。
女人的身体彷佛水蛇般扭动,两只脚滑黏地窜进开启的纲琴中。
那滑嫩的手腕竟意外地强劲,轻易地紧箍住拓哉的脚踝不停地拖拉着。
——有如捕获猎物的蛇正返回巢穴一般,女子的身体逐渐消失在纲琴中。
脚边不时传来女人湿黏阴沉的笑声,令人不禁想塞紧耳朵。
拓哉的双眼似乎在等待什么似地,不停凝望着门口。
就像要被钢琴吞噬掉一样,拓哉的脚缓缓地没入纲琴里。原本那只是装置琴弦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容纳下一个人体。
没想到身体却渐渐被塞进那狭小的空间里。
——呃,痛苦的呻吟自拓哉口中溢出。有如炙热沥青般的黏腻地狱,让拓哉感觉身体几乎要融化掉了。
强烈的痛苦贯穿拓哉的脑子。
——到底是疼痛、灼热、痛苦或是什么……拓哉只能用双手拼命挣扎。而双脚则如被绑上大石般地沉重。
或者,身体早已不存在了呢……?
“要死掉了”
地狱的黑暗已经侵袭到下巴处,意识越来越薄弱了。
这次真的完蛋了。
即将被恶灵拖走,在黑暗中毁灭……然后永远消失不见了。
——……会消失不见……。
眼泪不停奔流,拓哉突然觉得一股难耐的悲哀涌现。
比痛苦更加强人,比恐怖更加恐怖的感觉,紧紧地揪住他的胸口。
『——等一下……我,我什么都还没说啊!』
浓重的哀伤让拓哉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我还没对凌马说出真正的心意啊!……我什么都还没说啊…凌马……,我都没说…凌马……』
这些话到了嘴边都成了痛苦沙哑的“气息”,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手指传来骨折的钝重声响,剎那间他看到凌马飞奔冲进教室内。
“——对不起……凌马……”
在脸没入纲琴之前,拓哉露出一抹极为怀念……像哭又像笑的表情。
“——凌……马……”
最后一根手指在空气中颤抖着,随后沉进无尽的黑暗中。
***
「拓哉!!」
凌马往眼前的纲琴处冲去,嘴上还发狂似地吼叫着。
伸出的手却被大片的黑暗弹回来,想用手肘撞开那片黑暗,反倒被滚烫的炙热侵袭。
就像手伸进硫酸中一样。凌马伸出的右手连同衬衫正逐渐融化,并冒着白色的烟雾。眼前是彷佛会灼伤眼睛的瘴气,但凌马却毫不犹豫
地冲了进去。
凌马的『眼睛』并不锐利。他无法在地狱中找寻拓哉的身影。而且,那也太慢了。
「黑炎!」
他用几乎要捏碎珠子的力道紧抓着佛珠怒吼着。
「黑炎!!」
『听从您的吩咐,主人。』
和着佛珠发出的声音,凌马爬上了琴架。
瞬间,凌马的拳头集中了庞大的“气”。
「谨遵主人的命令!绝对要救出拓哉!!」
——咤!凌马往脚边强力出拳,佛珠发出金色的光芒冲进黑暗之中。
佛珠长长地伸进永无止尽的黑闇地狱里。
凌马凝视着噬人般的阴暗。
去吧——!
呃!手腕猛地变得无比沉重。
「唔!」
将手腕往上垃提的凌马汗如雨下。这份『沉重』让凌马的肩膀几乎脱臼,光是抓着佛珠就觉得五成六俯遭受着千刀万剐,即将碎裂成片
。
当他看到拓哉的头部时,凌马使尽力气将身体往上提。
拓哉身上沾附着黏腻的污浊,只有缠绕在他身上的佛珠发出近乎异样的光芒。
——拓哉……。
这时,凌马赫然发现一只苍白的手紧抓着拓哉的脚踝。纤细的手腕,似乎在恳求凌马将她一并拯救上来。
突然,凌马的双瞳绽放出残忍的光芒,霎时变得有如鬼魅般犀利。
无言地将手指剥开,他用力践踏着那只惨白的手腕。
从地狱中传来女子渗血般的悲鸣。凌马使劲地攻击着,直到红色的血肉中看得到白色的骨头为止。
「烈!」
凌马跳下纲琴,转头一喊,琴盖就这么重重地盖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怨灭!」
凌马用像要抹灭所有感情般的冷酷声音说着。
原本散发着光芒的黑色光面纲琴逐渐失去光泽,刚刚还极为漂亮的涂布板面,现在却处处斑驳,连木头上也出现了无数裂痕。
腐朽的脚架无法支撑整台琴身,咚!地倒塌了。随后,缓缓地风化掉。
「……咿呃……啊啊……」
女子最后的声音是那么的幽微、哀伤,然后消失。
——永远的痛苦挣扎。
就算对方是活生生的人类,凌马也会毫不犹豫地对她做出同样的事吧!
光凭她想杀掉拓哉这点,凌马就会将她永远封印起来。就算已经死亡,也会让她永远在无尽的痛苦中折磨……。
现在的凌马正露出连他那温柔的哥哥也不忍注视的怒容。
——绝不允许!竟然……竟然想从我身边夺走拓哉……。
——不允许——!!
*
凌马吸吮着拓哉的唇,这不知已是第几次从拓哉嘴里吸出污浊的液体了。
不断地重复着,直到拓哉的脸颊恢复红润为止……。随后,凌马清理般地用手将包围在拓哉身体四周的瘴气拍掉。
「可恶!」
想哭的欲望让凌马眼眶发热。轻轻描绘着拓哉柔软的脸庞,凝视着他已正常呼吸的容颜。
「……混蛋!」
凌马紧紧抱住拓哉的身体低语着。从拓哉裸露的胸膛传来他的体温,彷佛要将那包围住一般,凌马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这家伙会遇到这种事……。
明明只是区区一个『地缚灵』而已啊!
那样的东西是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绝对,绝对不可能啊!
黑暗中,佛珠散发着怜火般的蓝色光芒。
凌马拿起佛珠的同时,拇指的指甲突然从中央碎裂开来。血液汨汨地流出。
「啊……」
凌马嘴唇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看来……我也挺惨的……」
痛苦地叹了口气。凌马抱起了拓哉,自冰冷的地板上起身。
「拓哉。」
凌马怜爱地抚摸着拓哉逐渐恢复温暖的脸颊。
「……拓哉。」
带着哭音的低语声。
「……哉。」
紧握着颤抖的拳头,凌马用力地闭上眼晴,静静地伫立在无尽的黑暗中。
***
黄金遇过后的头一天,天气晴朗。1—8的教室从早上起就一片喧腾。
「拓哉,这伤是怎么回事!?」
第三节下课,森下羞涩地环视过教室后,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拓哉的左手正打着石膏。右手除了拇指和食指外,都绑上了固定绷带,就连脸颊上也贴着OK绷。
「骨折了吗?」
「嗯,有点。」
拓哉坐在椅子上笑着。表情竟不可思议他澄澈、清爽。
与其说是单纯的没了烦恼,倒不如说是原本的璞玉经过琢磨后彰显出光彩一般,第一次见到拓哉露出如此充满魅力的笑容。
张着嘴忘情盯视着拓哉的森下,这时才发现凌马正坐在拓哉的桌子上。
「斋木……」
——跟在旁边啊!原本要这样说的森下,在发现凌马的肩膀绑着绷带后,顿时吓了一跳。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就连森下自己脖子也打着石膏啊……。
「拓哉~,我们又来啦!」
原来是神谷三人大剌刺地走了过来。
他们三人的脖子、头部、手腕都包着绷带。站在一起给人怪物三人组的感觉。
「休息时间不要来啦~」
被三人包围住的拓哉一脸为难地说着,还不时对四周观看的同学陪笑脸。
「呿,真是一群学不乖的家伙。」
凌马扬起嘴角苦笑地说道。
「我们好歹也是高年级的耶,斋木。」
神谷他们略为不满地抱怨完后,耸耸肩笑了出来。
「但是,这一切还多亏了斋木。」
「我可没有帮你们什么。」
「你救了拓哉实在太好了~」
「别那么亲热地叫人啦!」
凌马口气强硬地指着川野说道。
「那时候,拓哉可是遇到相当可怕的情况啊!」
「……你这家伙,难道又想找罪受?」
凌马一脸不悦地睨着刻意叫拓哉名字的小山。
尽管这样,三人还是觉得他们和凌马、拓哉是拥有共同秘密的患难兄弟。
「那个,拓哉。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理由呢?」
从刚刚就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森下,仍是一头雾水。
「你看,我也打着石膏啊!」
看到森下那认真的模样,拓哉和凌马不由得相视而笑。
「咦?」
指着脖子上石膏的森下突然一脸疑惑。
「拓哉啊,这位学长也是同一挂的吗?」
「嗯,没错、没错。」
望着被神谷搭着肩膀一脸不解的森下,全体都拍手爆笑出声。
虽然只有本人不知道原因,但『绷带之友』似乎是承认他的加入了。
另一方面,小松健太和班上的同学却完全被他们的气势压倒,只能在一旁观看。
虽然拓哉身边伤患不断出现,但只要还笑得出来应该就没事了。班上同学虽然很想向拓哉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几条壮汉围成的铜
墙铁壁却教他们无法接近。
——藤守,我会在远方为你的幸福祈祷的。
小松健太双手交抱在胸前,站在极接近拓哉的地方,为他祈祷着。
「——真是的,我们的校长人实在太好了。」
神谷感动地说着。
当天因为无人的学校传出巨响、发出炫目的闪光,所以邻近的住家便向警方报案。
而被凌马扔下的神谷一行人,也在医院接受警察笔录。
当天深夜,校长立刻飞奔到医院,为他们处理善后。
「我们在学校玩试胆游戏……,没想到从纲琴中爬出一个女幽灵。」
神谷一脸认真地回答。
「是在逃命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
校长并不认为皱着眉头向自己说明的警察在开玩笑。
因为他们三人的脖子上的确有女子的抓痕。总不可能是他们互相掐脖子造成的吧!而且,那架需要用起重机才能搬动的三角纲琴也不翼
而飞了。它可是没任何偷窃价值的老古董啊!
「学校太老了,总会有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存在嘛!」
校长并不知道凌马曾到学校去过,所以他当弄坏的铁门也是神谷一群人的杰作。
「好了,重新换过就没事了。」
校长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可爱的学生们。
充满关爱的眼神与和蔼的微笑模样,让神谷他们感动万分,眼眶不禁泛红。
「应该有了不错的回忆吧?」
校长的话,让神谷疑惑了。发生了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扯不上『不错的回忆』啊!?
「这样一来,你们就永远忘不了这所学校啦!」
「是啊……」
被校长这么一说,神谷也只能低头,无奈地如此低语了。
*
「那些家伙真是缠人啊!」
「嗯,还好啦!」
拓哉一脸开心地对有些不爽的凌马说道。
五月湛蓝的青空,稍有暑意的阳光投射在大地上。微凉的风吹进随意穿著的衬衫里。
午休时间,凌马拉着拓哉逃到屋顶上。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似地,从刚刚就一直坐在门前。
「如果你觉得烦,我把他们赶走好了。」
每到午休时间,那群受伤同志就团团围绕在拓哉身边。虽然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但他就是开心不起来。
「有什么关系嘛!」
拓哉咯咯地笑着。
就连连假那几天,神谷他们都到拓哉家向他道歉。
那时,凌马可是紧握着拳头一脸怒容,让拓哉忙着安抚。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忍无可忍的凌马终于大吼出声,拓哉看了不禁边骂边大笑。
知道神谷他们并非打从心里想为恶,拓哉倒也抱着好玩的心情对待。
「只要把他们当朋友就好啦!」
「拓哉?」
凌马的眼神里写满了无奈。
仔细想想,无论是凌马或自己,截至目前为止,都没有像神谷他们那样的朋友。要说他们不相信别人也行。不过,从以前到现在自己和
凌马都是孤单一人,这的确是事实。
虽然机缘奇妙,但这样的关系倒也不赖。毕竟凌马并没有其它可以经松谈天的朋友啊!
「我……我一直很想和凌马处于同等的地位。」
「我也是。」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两个对等的男人呢?就在拓哉即将脱口而出时,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得老大。
「怎么了?」
他跟凌马并非对等的,凌马根本强悍到不需要任何人。
拓哉觉得自己穷极一生都追求不到的东西,凌马只消一步就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