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出书版 穿越 第四册)BY 阿堵

作者:  录入:03-18

兄弟俩回到家,直接进书房说话。

「议和的事,没有人找我说什么。我本来就那样想,所以皇帝问起,也就那么说了。」

「大哥!」子周急道,「你明知根本没有什么两全之策折中之道,议和就是投降亡国一条路,送上门任人宰割。满朝上下专顾着自欺欺人,你怎么能……」猛抬头,「大哥,难道……你!……」想到大哥可能做出的选择,直愣愣望着子释,不知如何继续。

子释伸手弹上他脑门:「今天的事,不是你自己脑子发涨,怎么会搞成这样?你要直抒己见,我也不过实话实说,你有什么意见?」

「可是……」

子释叹口气:「你听我说。前些天我找傅楚卿派人给子归送信,顺便问他要了一样东西看——是那封西戎写给定远将军的劝降书。」

子周吃惊:「这事大哥之前怎么没跟我讲?」

「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若最终事不可为,咱们三兄妹一起上百越南疆去?所以我想,说不说都无所谓。」

子周低了头。自己总是在大哥面前食言,大哥却永远先为弟妹考虑。

「不过,看了这封信,对西戎这位二皇子,我可是佩服得紧哪。定远将军严臻投降,朝中骂声一片。我就一直在想,严大将军当初第一个率师勤王,这些年北边若非有他,早就守不住了。纵然对朝廷再有不满,锦夏也是他安身立命根基所在。虽说皇上自毁长城,但这符生凭什么一纸降书便能说动了他?看过之后才明白,对方极尽攻心之能事,端的厉害。」

歇口气,接着道:「子周,你今日朝上所说,都有道理。只是,你忘了,眼下咱们已经换了对手。在此之前,确乎如你所言,和就是降,降就是死。对蜀州百姓来说,与其投降等死,莫若抗争求生。哪怕不免一死,也图个痛快。但是现在……从目前种种动作看,对方极善收买人心。仙阆关之失,严将军之降,足为明证。定远将军一降,皇上与太师对武将越发戒备。这些年朝廷在蜀州所作所为,民心早已丢得差不多。你以为,在这种情形下,天时地利尽去,唯一可凭恃的人和,还有几分把握?」

子周心情无比沉重。关于西戎新换的这位对手,自己决非忘记了,更不是想不到。然而朝堂之上意气冲动,情不自禁就忽略了这个事实。也许,只因它可能代表着某种无法接受的结局,才会下意识里拒绝面对。

「更何况,你不觉得——」子释目光微敛,语调清冷,「如今这个求和的机会……其实是对方送给咱们的?明明势如破竹锐不可挡,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围着?倒好像等着这边去求和似的。」

「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子释一声冷笑:「都打成这样了,还需要什么陷阱?你不说西戎王一共三个儿子,这个是老二?从他夺取峡北关的手段看,此人心机深沉,谋略诡谲,对自己兄弟见死不救,伺机争权夺位。我猜,西戎皇室那边,八成正后院起火,祸起萧墙,自顾不暇。所以——」

「所以,说不定对方当真等着咱们去求和!」子周只觉柳暗花明,别有洞天,激动得挥着手站起来,「果然如此,那可真是天赐良机!」

子释点点头:「从前交手的是疯子,只能打,没法谈。如今换的这个,厉害归厉害,好歹是人物,应该还是可以谈一谈的。到底什么情形,总要去看了才知道。」心想:两国交兵,最糟糕的,是无和可议,无降可投,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若能议和,当然要议;能投降,为什么不降?——事情可为不可为,自己和子周的标准,大概还有些距离,先不要跟他说这么多了……

这时子周道:「大哥,既然如此,议和的事,我去吧。你去的话,路途劳顿,边关辛苦,我不放心。」一句不放心,说得顺溜之极。

子释笑笑:「出使在外,朝里无人怎么行?这头的烂摊子,还是你守着吧。」

「那……我和席大哥说说,他一定肯去。」

「把道理讲明白,你席大哥自然不会不去。我只怕他到了地头按捺不住,痛骂敌酋,蹈死不顾,让人送颗脑袋回来。」

兄弟俩都笑起来。

「还是我去吧。代表圣朝天子教化蛮夷,兰台令实至名归。」

子周心中愧疚难当。大哥说得轻松,任谁都知道,此行必定危机四伏,处处险情,稍有不慎,便可能断了生路。

所有的事,不知不觉走到这一步。温文尔雅的大哥,智慧明敏的大哥,淡泊超然的大哥,勇毅果决的大哥……一个转身,站在了绝顶峰巅。

兄弟二人把话说明白,子周还回策府司上班去了。

子释出使的事,真要动身,至少须等诰命司拟定国书,钦天监算好吉日,再快也得一两天后。

吃罢晚饭,正要往阁楼开工,忽报席大人来访。

吩咐让到书房看茶,自己慢腾腾踱过去。

李章道:「席大人可有日子没来了。」

李文掐指算算:「嗬,整整一年零三个月!」

子释吃惊:「这么久?」

「少爷,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书中悠悠才数日,世上匆匆已期年。席大人自从去年三月三之后,再没有登过门,您都没留意!」

李文口才也越发好了,张嘴一套又一套。至于席大人为什么这么久不登门,一家子都明白。少爷不在乎,大伙儿也跟着不在乎。李文想:堂堂太子少师、右谏议大夫,遭到如此彻底忽视,简直前世作孽。

子释知道席远怀跟子周暗里一直有往来,莫非是来家中等弟弟?思量间已经到了书房门口,怎么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拱手呼一声「远怀兄」,把跟着的人都打发下去。

「小免!」席远怀猛然站起来,目光严厉,神情激动,「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子释蹙眉:「敢问远怀兄有何指教?」

席远怀瞪着他,痛心疾首:「小免,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这样……这样……叫恩师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如何安心?我……我对不起恩师,是我没有好好看住你,约束你。我忘了,你还年轻,误为奸人所诱,以致私行不检。我光顾着生气,不再理你,却叫你错入歧途,越走越偏。我竟没有及时拉住你,纠正你,我愧对恩师啊……」

子释有点蒙。这位大哥到底在讲什么?

「小免,过去那些事,做错了没什么,不过是私德有亏。可是,今日你怎能违心媚上,口出和议之辞,欲摧眉折腰,乞怜于敌虏,使我堂堂天朝上国含垢蒙羞,为犬戎之臣妾?小免,你可记得你是谁的儿子?恩师的牌位,供在忠烈祠里;你头上的爵位,顶着「忠毅」二字;你以兰台令兼紫宸殿侍讲之职,本该传道授业,垂范天下——你睁开眼看看,用心想想,你怎能,你怎能……」说到沉痛激愤处,席远怀不禁哽咽出声。

子释终于听懂了:原来席大人特地上门讨伐自己来了。这回可不止恨铁不成钢那么简单,直接把自己打入了数典忘祖投敌叛国罪人行列。

子释觉得头痛,又有些郁闷。淡淡道:「李免不过受皇命差遣,看不出哪里愧对祖宗。远怀兄没有别的话,就请回吧。」这事要解释清楚,实在麻烦,心想回头交给子周,让他处理好了。

席远怀见他不但无动于衷,竟然还对自己下逐客令,越发不能自已:「小免,你、你……我不能让你做出这种事,我不能放任你不管。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我决不能让你玷污恩师他老人家千古忠毅之名……」双目赤红,死死盯住子释,「小免,朝廷要求和,谁都可以去,唯独你不能去!答应我,不要去!」

子释望着对面那人执着的表情,恍惚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真麻烦……心中十分反感那两道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

席远怀「当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比在子释胸前:「好!李免,你既如此冥顽不灵,休怪我,休怪我替恩师清理门户!恩师他老人家地下有知,定然许我如此……」毕竟是文人,加上情绪不稳,剑尖一个劲儿颤抖,慢慢向前逼进。

子释瞧着那冷森森的剑锋越来越近,也不退也不动。看了片刻,仿佛闲话般悠然道:「书生佩剑,以示求取功名。侠客佩剑,以防路见不平。武将佩剑,以此守卫江山。文臣之中,唯有言官佩剑,许以持正秉方,锐进不折,廓清妖氛,匡护社稷。远怀兄竟用它来杀我,真是三生有幸呢……」

说着,不由得伸手碰上去。指尖微凉,划出一道口子,眨眼间鲜血外渗,汇聚成流,滴滴下落。

席远怀心头一空,佩剑掉在地上。

子释瞅瞅受伤的手指,后知后觉「哎哟」一声。

席远怀眼里忽的现出当年为自己顶罪替自己挨打的孩子,两只雪藕样的胳膊被篾条儿抽出丝丝血痕,一边哭一边将自己往外推,不让对父亲说出真相……心防骤然崩塌,一把搂紧对面的人,握住他流血的手指:「小免,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药在哪里?快告诉我……」

「呃……在那边五斗橱里。没关系的,叫阿章来就好,他会弄。」

席远怀如梦惊醒。一阵稀里哗啦,冲出书房,冲出大厅,冲出院子,落荒而逃。

李文李章闻声进来,吓一大跳,赶忙翻药箱子给少爷止血裹伤。

二位忠仆追问缘由,子释笑:「几滴血吓跑右谏议大夫,战果辉煌。」转了脸不去看地上血迹,对李文道:「有点儿恶心,拿点什么喝的来压一压。」

「有现成的乌梅汁。」

「好极,快端过来。」

天佑九年(永乾六年)六月初六,敕命忠毅伯、翰林院大学士、紫宸殿侍讲兼尚书仆射李免出使,向西戎方主帅二皇子靖北王符生请和。

随行副使加上礼官、通译、侍卫等,总共不过数十人。一来这不是讲排场的时候,二来朝廷不欲世人皆知,再加上子释的主张,使者一行朴素低调,呈现出难得的务实姿态。傅楚卿自己脱不开身,派了升任巡检郎的心腹聂坤跟着。李文李章随同照顾起居。

走到交界处,这边传过去求和意图,没两天,对方有了回音:请使者仙阆关内仙阆镇相见。

定远将军投降后,蜀北大片地盘落入西戎之手,仙阆镇已成敌营后方。进入西戎控制区,沿途军士顺利放行,以礼相待,无惊无险。到达镇南十里,子释依足外交规矩,先遣人给对方送去照会文书。对方居然同样依足规矩,除了正式书面答复,还派出士卒以上宾之礼接引。

子释大感荒谬:这情形,哪里像屈膝乞和城下之盟?竟充满了两国友好往来建立邦交的味道。

——这位西戎二皇子殿下,不但有头脑,有文化,还很有意思嘛。

六月十四,双方正式会面。

——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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