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奕对徐慕儿摆了摆手,徐慕儿怯怯的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的抬头看了璟奕一眼,这才慢慢的走到龙床前,璟奕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用衣袖拭去她满脸的泪水:“傻瓜哭什么?朕又没有怪你,朕知道你没有恶意。”
徐慕儿受了一天一夜的惊吓,如今听到这样的体贴的话语,不禁趴在璟奕的怀中哭出声了,璟奕想起那含冤枉死的徐映秋,心中不禁对徐家对徐慕儿又亏欠了几分,他伸手搂住趴在自己怀中的人,想起那些早早离开自己的两个人,一颗心颤颤的疼,他附在徐慕儿耳边轻声哄着她,声音极尽温柔,想将对徐映秋的亏欠,更加倍的给补偿回来。
子启感觉自己的心被割了一刀又一刀,那种极尽温柔,极尽疼惜的声音,让子启忍不住想哭出来,子启心中的悲哀一点点的加剧着,他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得不到这样的声音,也得不到这种疼惜,子启多想冲出去为自己辩解,多少说出自己的委屈,多想告诉璟奕,自己也是一个人,也是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人,不是……不是挥之即来呼之责去的……
子启感觉自己的心也疼到极致,胸口也已疼的忘记了知觉,一口鲜血自子启口中溢出,子启的耳中阵阵轰鸣,他目光呆滞,对口中溢出的血没有半分的反应,麻木的抱着自己怀中的太监服擦了擦,双眸无神的望着墙角的方向。
徐念仁等到两人缠绵够了,又开口道:“臣接到消息,国师人已在流水镇,只怕最迟明晚便会到达京城。”
璟奕皱了皱眉头:“是吗?……念仁起来说话。”
徐念仁站起身来:“陛下还需早做准备,只怕此次国师回来……定然不会与陛下善了。”
璟奕的手轻拍着徐慕儿,摇了摇头:“上次便是朕太过偏颇,既然他愿意回来,那么朕也愿意以礼相待……毕竟大煜自开朝以来,没有一个皇帝没有自己的国师,百姓对国师府到底还是信任,朕也不能做的太过,他若安分守己……以往的事便也罢了。”
徐念仁想了想说道:“陛下放心,臣会派人跟着他,他若没有什么心,自然皆大欢喜。”徐念仁看出了璟奕眉宇间的疲乏,低声道:“陛下不管什么事都需一步步的来,陛下也不要太过劳心,臣就先退下了,贵妃娘娘便留下照顾陛下。”
璟奕拍了拍怀中人,摸了摸她凹陷的眼窝,哄道:“慕儿一宿没睡了,回去后要好好休息,朕没事,待朕好一些便去看你。”
徐慕儿乖巧的点点头,细弱的双臂紧紧的抱了抱璟奕,这才万般不舍的跟着徐念仁一起退了下去,等所有人都退下以后,璟奕的寝室内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璟奕脸上闪过种种情绪,目光一点点的变得冷厉,他冷哼一声,对刘福喝道:“将那贱人给朕拖出来!”
刘福抬起头来,当看到璟奕冷的吓人的凤眸欲言又止,快步走想缝隙,叫了两声,子启似乎大梦初醒一般看向刘福,刘福对子启无声的摇摇头,这才拽住子启的手臂,两人一起走了出来。
子启初见光明,不禁眯了眯眼,他木愣愣的挣脱了刘福的拉扯,对刘福的叫声毫无知觉一般,竟然坐到了璟奕的床边,他一双杏眸怔怔然的看向璟奕,粗糙的手指一点点的划过璟奕长长的睫毛,璟奕一时并未醒悟,只感觉那手指似是有魔力一般,安抚着自己狂躁不已的情绪。
子启看了璟奕许久,才慢慢的开口道:“四哥,子启在宫中从没有,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四哥的事……唯一一次的错事,还是今年年夜子启喝多了,才会将他当成了你……”
这一声四哥唤回了璟奕的理智,当他听到子启说出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时,璟奕感觉自己脑中的那跟弦断了,璟奕再也顾不得酸疼腰身和胀疼的下身,一脚将子启踹了下去:“贱人!到了此时还想狡辩!谁是你四哥!你不过是被人丢在废宫中的杂种,有什么资格叫朕四哥!你这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心黑手狠的畜生!”
子启心乱糟糟的,爬起身来,上前两步,紧紧的巴住床边,无比急切的说道:“四哥……你忘记了吗?是你给子启起的名字,是你将子启带出了废院……清陌说,清陌说……你是在乎我的,你想让我开始新的人生,有一个崭新的开始,所以才给我起名字叫子启……四哥,你忘记了吗?”
璟奕阴森森的冷笑一声,放缓了声调,一字一句的说道:“你错了,当时母妃告诉朕,你是被人扔在废殿的弃子,所以朕便随口给你起了子弃的名字!没曾想,你这畜生倒是自作多情的四处告诉别人,朕叫你起名子启!”
璟奕见子启惨白的脸啥时已呈现没有生命迹象的青灰,他一双杏眸睁到极限愣在原地。璟奕心中一动,胸口隐隐有些闷的慌,可当他再次便看到自己手中还握着的没有绣完的血帕时,璟奕嘴角露出一抹残忍无比的浅笑:“你号称子启这些年,真真是可笑极了,你明明知道父皇当初给你赐名子卿,却执意叫自己子启。”璟奕附在子启的耳边,轻声道,“子卿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子为民,卿为臣……父皇到死都没有承认你是皇家的子弟,子卿啊,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叫朕四哥?”
子启慢慢的松开了巴住床边的手,目光迷离,脑海中闪过一段段的对话。
子启不知不觉的屏住了呼吸,恍惚的想起在林间小道上,自己站在树下问苏清陌:“你可知道子启是什么意思?”
苏清陌抿了抿嘴,歪着头想了一会:“子是你的意思,也是对人的尊称,启是开始的意思,开蒙,合在一起便是:你的崭新的开始……璟王爷是说给你一个崭新的开始,让你好好生活……看得出来璟王是认了你这个弟弟,给你新的身份,对你十分上心呢。”
先帝看着怯怯站在屋内的小子启,不禁皱了皱眉头,当看到拉着他璟奕时,目光倒是慢慢的柔和起来,先帝似乎不想扫了璟奕的兴致,说道:“罢了,既然接出来那也算了,以后你就叫子卿。”
子启突然很想仰天大笑可是他却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被骗了,这次被骗得狠了,丢了心,失了魂,他的手慢慢的捂住了胸口,紧紧的攥住胸口的衣襟,似乎这样……这样便是可以留住什么,许久许久,他木愣愣的转过脸,看向近在咫尺脸庞,朝思暮想,便是死也不愿忘记的俊颜。
这是自己死都要死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曾经给了自己全部希望,全部美好,全部人生,自己倾尽性命都要护周全,都要爱的人,也是这么个人,让子启恨不得,恨不得为何没有早早的死去,为何要得知所有的真相。
子启感觉有什么碎了,子启虽是拼命捡起来,可拼不到一起去了,他瞪大了杏眸,愣愣的笑出声了,只是那笑声听在人的耳朵中却是如此的凄然,绝望。
子启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他无知无觉的摸上脸上滑落的泪水,目光的迷茫的看着手上的水泽,轻轻低喃:“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璟奕隐隐感觉就在方才,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失去了十分重要的东西,可他却不愿承认自己的在乎,他紧紧的捏住手中的血帕,冷笑一声:“最后一次什么?”
子启看着璟奕微眯起的双眸,忍着心口的绞痛,呐呐道:“这是子启最后一次为四哥哭了,最后一次……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子启,再也没有四哥,只有子卿,他也不姓凌。”
璟奕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生气,他就是感觉自己快气炸了,生气中还隐隐带着别的,他看向跪趴在床边的子启,恨不得狠狠的暴打他一顿,打醒他,让他收回刚才那些话,可璟奕身上的酸疼却不允许他起身,一想到这些酸疼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一想到方才那人还对着自己说着情话。
璟奕也气怒了到了极致,对刘福怒声喝道:“将他拖出去杖刑!打到求饶认错为止!”
还在震惊子启名字的刘福,在这一吼中才醒悟过来,急忙跪下身去:“陛下息怒,奴才以为他也是一时恍惚才说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他自昨夜一直照顾陛下,想来也是疲劳所致才说出了这番糊涂话。”
璟奕看向嘴角还带着诡异笑容的子启,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隐隐有些后悔说出了名字那番真相,他强压抑住自己的怒气,道:“子启你要求饶吗?”
子启抬起头来看向璟奕,轻轻的摇了摇头,轻声道:“陛下不必如此,子卿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错,若说子卿有错,子卿错在太过自作多情了,若说子卿有错,子卿错在走了就不该巴巴回来纠缠不该纠缠的人,若说子卿有错,子卿错在不该痴心妄想,爱上不该爱的人。”
璟奕听着子启的话,心里很难受,那是一种被人紧紧捏住心脏能使人窒息的难受,这样不曾有的难受让璟奕很是恐慌,很是迷茫,但是更多了是将璟奕的怒火烧的更旺。
璟奕几乎是吼着让人将子启拖了出去,见子启目光呆滞,无知无觉的被人架着出去,璟奕依然觉得难解心头之恨,对着门的方向喝道:“给朕狠狠的打!打到他求饶,打到他收回刚才的话为止!”
刘福心惊胆颤的听着棍棒敲打皮肉的声音,心中很是难受,看了看气的不轻的璟奕,若是平日以刘福性格肯定不会此时帮人说好话,可那人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御医的话一遍遍的萦绕的耳边,命不长久。
刘福到底还是忍不住对璟奕说道:“陛下……那人上次大伤之后并没有好好将养,如今再打一顿,万一有什么……”
璟奕一遍遍的回味子启刚才说的话,可每想一次,就会更加的生气,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刘福的话,又回味的想一想,那人看似羸弱,其实身体比自己强壮多了,最少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日子里,从未见过那人会病倒,而已不管在自己身边多久都是精神奕奕的。
璟奕对着门外又喝道:“打!给朕狠狠的打,打死最好!”
子启自然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话,这一日,子启历尽了一生的大喜大悲,中午时,还以为多年的夙愿终于快实现,以后两人的感情会很好很好,可一觉醒来,子启再次的狠狠的被人推入了地狱深渊,子卿虽是做不了子启,可也不愿做子弃,子卿一辈子最恨的就‘弃’这个字,最受不了就是这个字,所以既然已不配做子启,那么以后就叫子卿,这样也不必自取其辱了。
子卿一颗心已麻木不仁,身上的剧痛也入不了那颗残破的心,脑海中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施行的宫人见子卿晕了过去,便上前查看,可这人怎么看怎么诡异,明明臀部和后背已被人打的血肉模糊了,可为什么他的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
璟奕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甚至没有疼叫声,心中有些慌乱也更加的生气,以为宫人不敢下手,可惜他的身体暂时还不适宜下床,听到敲打声停了,璟奕不禁道:“怎么停了!”
刘福忙出去查看,一眼望去,宫灯下,那人的身上雪白亵衣已都是血印子,散乱的长发已被汗水湿透,那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看着已不像活人了,呼吸也弱到了不行了。
刘福急急忙忙进来,想也不想便跪下身来:“陛下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真的会要了他的命,或许以前他身体好,可这一年在外风餐露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而且他可是前不久才被徐大人挑断手脚筋……陛下,陛下便饶他一命吧!”
梁秋怀端着一盏盅进了门,看想跪在地上刘福,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璟奕心乱如麻,心中也不禁担忧了起来,当看到梁秋怀时不禁道:“秋儿说该如何?”
梁秋怀刚才就看到受刑的人,自然知道璟奕问什么,他低声道:“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但是陛下也不能在病中再气坏了身子,若真是不解恨……等过些时候陛下病好了,再来惩治他便是。”
璟奕听到梁秋怀的话,十分受用,心中一动便将他招到身边来,梁秋怀放下手中的托盘,端起盅内的小碗,细细的吹了吹:“陛下自中午以后还没有吃东西呢,该是饿了吧。”
璟奕抿了一口勺中的参汤,不禁眯起了眼:“秋儿从哪里学的厨艺。”
梁秋怀轻笑了一声:“臣虽是进了宫,可到底还是男子,自然知道君子远疱厨的道理,可不会什么洗手做羹,这参汤是早些时候刘总管差人端来的,后来见徐大人他们来了,便温到了一边,等人都走了臣才去端的。”
刘福赶忙说道:“这是那人昨夜便熬下来的,中午陛下睡下以后,他曾吩咐下来给陛下做晚膳,这汤从昨夜便熬上了。”
璟奕听到这些心中总算是好受许多,脸色逐渐柔和了下来,他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罢了,将那人送回废院吧,等朕好一些,再同他算账。”
刘福连连称是,几乎是头也不回的就朝外跑,指挥着小太监将人好生的送回废院,刘福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从门缝看向屋内正与梁秋怀说话的璟奕,想来一时半会也用不到自己,便回到偏房找了一些伤药,朝废院赶去。
——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