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野狐之黑白之际 第一卷 少年游+番外——醉里挑灯

作者:醉里挑灯  录入:03-17

话,会很惨的!”

“只是这样?就可以学好日语?”

夏子常没来得及回答,饮品到了。抢过一杯血红的鸡尾酒,他把乳白色微热的液体推给李秀哉。

秀哉微微挑起眉头,盯着他看。

夏子常笑得无赖:“胃不好又空腹的人,不是我哟!”

李秀哉盯了夏子常一会儿,终于没说什么,慢慢拿过那杯牛奶,一脸嫌弃的慢慢抿着。

夏子常于是乐不可支,笑得趴在了吧台上。

头脑实在是太过劳累了,有一阵子,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心的享用自己的饮品。

李秀哉发现不对的时候,夏子常已经喝下了第五杯饮料。

侍者面带敬佩的看着眼前脸不变色的年轻人,轻轻的对李秀哉说:“您的朋友,酒量真好……”

李秀哉皱眉,看向身边的人:夏子常规规矩矩的坐着,不说不笑不闹,只是刻版而周期性的把眼前的酒精饮料往嘴里送。只是,他的眼

睛,异常的明亮,近乎灼热。

“夏子常?”秀哉试探着叫他。

子常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好半天终于笑了起来:“秀哉……”

李秀哉有些无语。

夏子常却好像终于打开了身上名为沉默的魔咒,开始滔滔不绝:“秀哉,我和你说哦!我啊,曾经最喜欢来日本下棋的,所以才学会了

日语的哦!”

“……为什么呢?”终于还是没有熬过好奇心,沉默了半天后,秀哉淡淡的问。

夏子常嘻嘻的笑着,好像是为了有人接话而十分满意:“这里和国内比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很新鲜,很有趣!而且,在这里,我第一次

确定,我可以作为一个棋手,我可以下出最棒的棋来!”

说着,夏子常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

李秀哉于是恍然回忆起多年前,被终结在这个男子手里的中日擂台赛。然后,他就理解了夏子常的想法。

所谓天才,所谓自信,其实都是需要成功来作为养分滋养的。

对于以棋为信仰的他们,这养分格外重要!

你大可以把棋形下得无比好看,你大可以宣扬自己多么灵巧机变。

然而,没有了成功作证,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笑话!

所谓的序盘大优之下,下出了俗手。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失败者不甘心的遮羞之词。即使事实真的如此,只怕,也只是另一则笑话罢了

纵横十九道的黑白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胜利者可以有一千种胜利的理由和方法,而失败者,却绝对没有任何合理的借口!

loser!

比起外界所添加的种种苛待,只怕内心的痛楚辗转才是谋杀掉一个棋手真正的凶手。一再一再的失败,一直一直的打击。

到最后,棋手本人的内心只怕也会脆弱不堪,一如阳光下的雪人。

再然后,就连原本能赢的棋也只会在犹豫不决的自我怀疑中断送出去。

到了这个地步,他作为一个棋手的职业生命也就只能宣告终结了。

而日本,对于夏子常的意义,大概相当于朴立恒老师对于李秀哉的意义。

从这里开始,他们各自怯生生的确认了自己小小的自信。然后,义无反顾的朝着追求棋道的狭窄小路奔走下去!

“原来,我对于你,是这般痛苦的存在啊……”李秀哉垂眸,轻轻的摇晃着手中的牛奶,自嘲的笑。一再的把失败的痛苦加诸于他的头

上的人,正是自己!李秀哉有着片刻的顿悟。

“胡说!”夏子常却突然生气了:“秀哉总是什么都不说,然后一个人在那里瞎想!我说过,一生的朋友,一生的对手!你觉得,我是

在说谎吗?!”

李秀哉看着,没有答话,眼里却分明不信!

夏子常于是重重的把酒杯放到吧台上,双手重重的搭上李秀哉的肩膀,两个人眼睛相对:“秀哉!输给你,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但

是,我一想到,下次,也许下次能赢你,这样以前的痛苦就算不了什么了。而且,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没有你的话,我……”

你怎样呢?李秀哉没有等到答案。因为,下一刻,夏子常重重的倒在了他肩膀上,彻底醉了过去。

竹露轻响,淙淙的泉流绕过了精致设计的小小假山,在院子里拐了个弯,泻到了一个小小的水池里。

这是一个设计精巧的和式院落,原本的用途,是情人旅馆。

只是现在在榻榻米上正坐的两位,却都是女子。正在斟茶的那一位,眉目清秀,赫然正是白日里和李秀哉对局的那位。

而坐在她对面的那位,艳丽非常,却是楚衡。

看着对方娴熟的手法,楚衡苦笑:“敏敏,我真怀疑,这几年在日本是你不是我!”

杨思敏淡淡一笑,递给楚衡一杯:“你自己没兴趣,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楚衡接过,浅浅的抿:“刚对完局,就把我约到这么诡异的地方,不会只是为了欣赏你的茶道吧?”

杨思敏久久不语,最终,放下手中的茶盏:“阿衡,你又作蠢事了!”

口气云淡风清,楚衡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半晌,才终于想起来反驳:“也不用就因为我个自己找了个比我小的老公就这么刻薄吧?”

杨思敏轻叹:“虽然棋风很像,但他不是平岚……”

楚衡直直看了她半天,突然大笑起来,杨思敏淡淡的看着她发疯,微微的蹙眉。

好半天,楚衡才恢复平静,笑着摇头:“敏敏敏敏,难得你也会看走眼!我如果看上平岚那个混帐,我自己不会去死缠烂打么?你几时

见我在意面子来着?”

杨思敏淡淡:“你对他怎么想,你自己清楚,我懒得管。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选了这个小子!”

“为什么啊?”楚衡凝神,半晌噗哧一笑:“大概是为了他的眼神吧!”

“敏敏你有没有见过这种傻瓜?把是自己的错不是自己的错通通背起来,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还是红着眼圈仰着头说,我没问题的我

一定会更好的……”

真的是,让人好想欺负呀!

杨思敏沉默了半晌:“他不是小云!不管你怎么作,小云也回不来了!”

“可是,”楚衡笑着,眼中隐隐有水光:“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当年有人对小云说,‘下不好棋也没关系,成不了棋士也没关

系,只要你是你就好了’。如果有人对她说这种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那你对那小子说了?”

楚衡把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没!我只是告诉他,除了棋手之外,你还是丈夫,将来还可能是父亲而已。”

杨思敏默默,她并不赞同,然而她可以理解楚衡的做法。

把生命的一切都投入于一件事情上的人,就如同坐在了一根细弦之上。

如果现实这个巫婆再用失败之刀一刀刀不停的切割着这根弦,那么,坐在其上的人,只剩下了万劫不复这一条路。

楚衡想作的,大概是想无中生有的系出另外一条线来,作为安全带。

只是,真的会成功吗?难道不是会让那个始终微笑的年轻人最后成为一根两头都在燃烧的蜡烛,加快走向灭亡吗?

杨思敏摇摇头,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只要阿衡高兴就好。她一向是极其护短而记仇的人,而那个小子,不在她的关心范

畴之内。

所以她也只是笑了一下:“但愿那小子能如你所愿,熬过去。”

但是,只怕,很难吧!她有些无情的想着,内忧外患之下,背负起所有人的期待,本来就会束手束脚。再被加上所谓国家荣誉,棋院生

死这种无聊的东西,神仙来了只怕在对局时也得先损了一手棋吧!

如果再加上不近人情的师傅,尖酸刻薄的媒体舆论……

倒是很可以再期待一次,棋局上殚精竭虑的吐血呢!

杨思敏冷冷的笑着:希望这一次,那个男人还能说出贪心不足之类的评语来!

31断翼

富士通赛后,夏子常和李秀哉的联络渐渐稀薄。

两个人都是忙人,有着下不完的对局。

不刻意联系的话,彼此间的联络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

夏子常多少有些怅然,但是很快就又投入到下一场厮杀中去,再没有力气多想。

不论如何,只要能下出好的谱来,总能见到秀哉的!他这样觉得。

“常哥,不舒服么?”休息室里,小猪有些担心的话语,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这里是升段赛开始前的一小段时间,两个人在休息室里等待。

夏子常笑着拿折扇敲他一记:“操心待会儿的棋吧!赢了我,你就是六段了!”

小猪撇嘴,六段,很稀罕么?

夏子常微笑:“是很稀罕呀!有人去年下了一年的升段赛还没升上去……”

“喂!”小猪一脸晦气的看着他:“再说和你翻脸哦!”

去年的小猪,前半年太过懒散,升段赛战绩欠佳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被姚景程一顿修理之后终于开始发奋图强。可惜,在最后最关键

的一局中,遇见了夏子常。

更可惜的是,对局那日前一天,姚景程刚刚和林振玄大战了三个回合,还给被剔了光头。于是对局当天,场外的那番指导就颇为阴阳怪

气。拜他所赐,当日场内的小猪下得相当之不着调。

于是,坏笑着的夏子常轻轻松松用半目,把一脸愤恨的小猪同学踢出了六段之外。

夏子常大笑:“半目胜也是胜!你不服气就赢回来呀!指望我让你,做梦去吧!”

小猪大怒,气哼哼的跑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夏子常笑着摇摇头。下意识的,他揉了揉后脑勺,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自年初来,他常常会觉得头晕,却一直查不出什么问题。

也许,是有点累了吧?他想,但愿别影响待会儿的对局才好。

墙上的报时钟响了,九点整。

夏子常站起来,整整衣服,拉开了大门。

一片刺眼的灯光里,他竭力以一种挺拔的姿势,慢慢走进了属于他的战场。

棋室,朴立恒默默打量着正和自己对局的弟子。

清瘦的青年坐得很端正,正一板一眼的落子,如最精密的机器般精准无误。

带着微微的得意和小小的沮丧,他暗地里叹了一口气:绝对的冷静!绝对的执着!绝对的自信!这样的李秀哉,谁能战胜?

他的每一步都在你的算中。可,那又如何?即使你算中了他的棋路,你却依旧拿他无可奈何。因为他的每手棋,永远都是正手中的正手

正手,所以无懈可击。所以,你只能和他耐下性子慢慢的磨。

而你,绝对不会有他的冷静。只要有一点的失误,在他面前就是致命!

李秀哉,可以从绝无生路的盘面上,无中生有的抠出半目棋来,胜你!

这就是他,朴立恒的内弟子!他人生千局的胜局之外,第二令他得意的成就!

“老师?”李秀哉抬头,疑惑的看向明显神游天外的朴立恒。

朴立恒回过神来,笑了一笑,拈起一粒子落下:“今年的LG杯,对手决定了么?”

李秀哉淡然的摇头:“抽签还没有开始!”

朴立恒但笑不语,有些事情,秀哉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比如,LG杯的对局图,在某些情况下,抽签并不是决定性的。

“那么,有非常想遇见的对手吗?”

“对手?”李秀哉正落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漠然回答:“谁来都一样吧?”

再顿了顿,终于还是加上了一句:“不过,如果是夏子常九段,也许趣味性会更高些……”

瞬间,朴立恒敛了笑容。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在李秀哉奇怪的眼神里,艰难的开口:“这个,恐怕很难……”

李秀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朴立恒老师的家的。他的情绪,从那一刻开始,处于一种茫然的空白状态。他不太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

自然也就不知道如何反应。

事实上,他是在一场一败涂地的对局后,面无表情而礼数周全的辞别了老师。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瞎晃,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

他的五感遭受到了某种剧烈的打击,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一切都像隔着一层纱,好像是在看一场戏,精彩,却完全没有真实感。

足足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听懂了那个消息。

然后,他用还没过期的护照买到了去北京的机票。

罗卿郁低着头,努力的削着手中的苹果。

他身边,坐在床上的夏子常侧着头,仔细倾听。半晌,终于笑起来:“小猪,你再别折腾苹果了!自己吃苹果从来都不洗的人,瞎闹什

么呀!”

罗卿郁不理他,只是努力而笨拙的一点一点的去皮。

夏子常苦恼的叹了口气:“那,明天我就要上手术台啊!你今天不和好好和常哥说话,也许……”

一把冰冷的水果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再乱说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割下去!”罗卿郁的口气里,是冰冷的愤怒!

夏子常恶人无胆,缩了缩脖子,陪笑:“是常哥不对是常哥不对,小猪,你先把刀子收了成不成?”

小猪恶狠狠的瞪着他,半晌,眼眶突然一红,把苹果和刀子都丢在了一边,猛得扑到了夏子常膝盖上,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说也不动。

夏子常默默的揉着他的头发,轻轻的说:“乖,没事,别怕……”

李秀哉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默默的站在门边,不知道该上前还是后退,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身后的姚景程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上前去拍了拍小猪的肩膀,拖着眼圈微红的少年离开了。

夏子常有些奇怪的面对着满室静谧,侧着头细细的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秀哉看着这样的他,喉咙有些发紧。

良久,他终于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嗓音,竭力平静的问出一句废话:“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秀哉!”夏子常的面孔瞬间发出光来!他笑着朝李秀哉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来。

李秀哉没有犹豫,默默走上前去,握住。

“诶,你怎么来了呢?你国内的联赛不是正紧张么?姚老师说要告诉你一声,我都拦下了的……”絮絮的说着拒绝的话,手却紧紧的握

着,没有放松的意思。

李秀哉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的抖。

是夏子常在抖呢?还是自己在抖?

他已经无心去考证,只是一心一意的握着,就好像握住了即将裂碎的宇宙。

他问:“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夏子常抬头,微微笑了一下,垂眸:“医生说,是脑中有血块,压着了神经,所以……”

所以,现在的夏子常,是看不见的。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只有茫然的神情,再不见往日的灵动慧谐。

可是,他还是微笑着,他说:“秀哉,明天我要手术台呢!医生好像不太赞成的样子。可是,老是这样看不见,怎么行呢?”

李秀哉的手蒙住了夏子常的眼睛,淡淡的说:“想哭的话,没人能看见……”

夏子常絮絮如唠叨般的话语如被刀砍了一般,突然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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