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知。
这时候,海伦娜强装笑脸,回答他说:“是这样吗,我的大人?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季节变化,身体稍微有些不适应。”
“那你可要多保重了。”安德雷亚说,“你知道我对你的关爱,亲爱的。不但如此,我希望你尽快打起精神来,因为就在这周末,我们
还得设宴接待届时光临的奥斯曼帝国大使团。”
“居然有这么重要的事?”海伦娜惊讶道。
她的丈夫点点头,“正是如此。而且这还是总督阁下特意指定的,事情不同一般。不过我倒觉得,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
事实上,他也是在两天前才接到通知,说是土耳其的苏丹突然派来的的特使造访威尼斯。也许总督想要考验他,竟把款待贵宾的事全部
委任给了他。当时安德雷亚刚才作案不久,还在为菲拉吉诺的下落不明搅得有些慌乱。现在看来事情已经完全解决,那个不散的阴魂终
于从这世上消失,再也不会妨碍他的生活和事业了。
可是我们知道,幸运的菲拉吉诺并没有死。他很清楚目前的状况,躲了起来,等待机会为自己和母亲彻底地报仇雪恨。
举办宴会的周末正是狂欢节的最后一天。这一天,按照习俗,威尼斯的市民们不但继续身着奇装异服,载歌载舞地狂欢,还要组织起盛
大的游行队伍,从各个大街小巷,四面八方地聚集到圣马可广场,举行一场热闹非凡的大庆典。
这时候,来自土耳其的大使团也来到了这里,在总督的亲自陪同下参观了市民们的游行和欢庆。这天夜里,一行人就要如当初安排的那
样,前往议员安德雷亚的府邸,接受他的款待。
为了招待好贵宾,安德雷亚斥资大兴装潢,张灯结彩,把他原本就十分豪华的家宅装饰得与总督府都不相上下了。他深谙官场上的道理
,明白这此宴会对自己今后的仕途意义重大,不但把房舍装点一新,置备了最精美可口的饮食,还花了不少钱,请了城里几支有名的杂
耍班子来府上为客人们表演取乐。
身为女主人,海伦娜也是浑身穿金戴银,薄施粉黛,打扮得如同一位王后。引得在座的客人们纷纷目不转睛地看她,赞赏这位堪称整个
威尼斯共和国内最美丽的少妇。
不过这位夫人的年纪实在太轻,离一个小姑娘也差不了多远,不太懂得应酬之道。这些穆斯林贵宾没带什么女眷,她应付不了几句便感
到无所事事,遂离开贵宾室,去外面大厅里招呼几下佣人,或者跟他客人们一起观看那些逗乐的表演。
有个表演团是专门驯养动物耍把戏的。其中一个驯猴人,牵了一只打扮成小丑模样的印度猕猴游走在众宾客中,一会儿抓走人家的帽子
,一会儿扯扯别人的裤腰带,十分滑稽可笑。忽然地,不知是不是看到海伦娜那一身光鲜的穿戴,这个顽皮的动物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抓
着少妇的胳膊。当时海伦娜的手里正好捧了一只杯子要喝酒,被这样一扯,吓一跳不说,葡萄酒泼洒了出来,弄脏了一身衣裙。
年轻的女主人因此十分尴尬,只好暂时告退,上楼重新换一身行头。
海伦娜走上二楼,在一名使女的陪同下来到一间更衣室。这衣服是她不久前才新做好的,花费不少,就这么给毁了,真令她又惋惜又气
恼。她满腹抱怨,草草查看衣柜,觉得没有合适的衣裳,就吩咐女仆去卧室把她指定的一套裙子给送来。
“鲁安娜,你把衣服拿来了吗?”她等了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不假思索地过去开门,却看到一个戴面具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对方一身华丽高雅的衣着打扮,倒像是楼下宾客中的一员。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虽然看不到他的脸,海伦娜却感到其所散发出来的严
厉气势,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您是——”
没等她说完,对方忽然逼近,推着她冲进屋里,反手迅速关上门。
海伦娜感到危险,本能地,对方继而捂住她的嘴,凑近她的耳边用那熟悉的声音对她说:“很抱歉,我不得不再次与您见面——您,高
贵的德·翁贝尔迪夫人。”
第七章
“菲拉吉诺!”
海伦娜认出他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小声惊呼。对方见她已经认出自己,情绪也有所冷静,便松手放开她。
海伦娜小声喊道:“你怎么会……?!你没事吧?!”
菲拉吉诺摘下面具,露出一副森严的面孔,目光极为冷漠,再也不像上次那么亲切友善了。
“我的平安无事令你很惊讶吗,夫人?”他冷冷地问。海伦娜皱皱眉毛,胆怯地小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菲拉吉诺叹了口气,“我来问你,你知道我母亲现在在哪儿?”
“母亲?”年轻女人一下子反应过来,激动地说,“你的母亲怎么了?她遇到了什么危险吗?是的,我听说了修道院的火灾……”
“危险?”菲拉吉诺打断她的关切,“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
“发生了什么事?!”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而且,我想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咬着牙齿,愤恨不已。然而看到对方懵懂无知的表情,复仇心切的菲拉吉诺暂时缓和下来,稍微平静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有话要对你的丈夫讲,只要你派个人去把他单独叫来这里。”
“为什么?”海伦娜疑惑道,“这一切关我的丈夫什么事?”
“别问那么多,光凭我一个人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为什么?难道你跟他之间有什么芥蒂?”她低头看到对方的腰间佩着的那只长匕首,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你要知道,我的朋友,即
使他现在娶了我,可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而且既然你已经不再爱我的话,这一切又能妨碍到你什么?”
“住口!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菲拉吉诺气得怒吼。这时候,那个被派去取衣服的女仆回来了,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等待女主人的回应。
菲拉吉诺一把抱住海伦娜,再次捂住她的嘴。“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他对着她的耳边半威胁半哄劝地说,“如果你真是觉得自己
对我有亏欠。”
海伦娜呜咽一声,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照我说的做。”菲拉吉诺放开年轻的贵妇。她来到门前,回头谨慎地看他一眼,在其许可下把门打开一条缝隙。
女仆捧着衣裙就要进屋,海伦娜阻止了她。“不,我现在不想换衣服了,鲁安娜。劳烦你下楼去把大人请上来,我……有话要单独对他
讲。”
女仆走后,海伦娜重新关好门,转身面对屋里的男人。
“你不会伤害他吧?!”她焦急地问。
“不过是以牙还牙。”菲拉吉诺冷漠地回答。虽然已经不想再跟对方有什么瓜葛,看到她对那个恶棍的关心,他依然感到恼火。他走过
来捉住少妇的肩膀,推搡着她走到窗边。
“你先进那个窗帘后面。”他命令道,“等他来了不许作声,我保证不会先动武。然后你就会明白,你的丈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在底下歌舞升平的宴会大厅里,安德雷亚正和总督等人一起,跟远道而来穆斯林客人们热烈交谈。那位特使看来年纪轻轻,
却似乎颇有涵养,讲得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他向总督表示,苏丹希望与威尼斯恢复正常友好的邦交,特此要求对方派驻一位大使前去
伊斯坦布尔。贪婪的安德雷亚听了这些话,心里非常激动。他早就听说那座城市的富庶和土耳其人的奢侈生活,如果能在那里呆个三五
年,回来之后不但可以进一步升迁,没准还能利用职权暴富。
当女仆前来对他转告妻子的要求,打扰了他的交际,安德雷亚虽然很不情愿,可是当着客人的面不好拒绝,就勉强装成关爱妻子的样子
,暂时离开了。
他来到二楼那间屋子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海伦娜忍不住就要开口,菲拉吉诺回头严厉地瞪她一眼。
“是我,夫人,请快开开门。”安德雷亚不耐烦地催促,眼下春风得意的他根本料想不到接下来的情况,毫无防备。
菲拉吉诺走到门边,掏出匕首护在前胸。这几天里,他再度隐瞒身份躲起来酝酿计划,几乎就是为了这一刻。身为富有的官员,安德雷
亚在家有高墙护院,出门有随从们前呼后拥。菲拉吉诺很难得到一个安全接近他的机会。直到他听说对方要在家举办宴会,才想出计策
,买通一名耍猴人,随之混入杂耍团,并制造了刚才那一幕,使他得到机会先单独接近海伦娜。
他等在这里,心想这一刻终于到了,一定要跟这个恶魔做个了断。
安德雷亚见妻子迟迟不来开门,立刻有了疑惑,他又使劲敲了几下门,摇动上锁的把手。菲拉吉诺趁机将门打开,对方一个不稳,踉跄
地冲进了屋子里。前者身手矫健,跳到他身后把门关上,同时举起匕首架上他的脖子。
“谁?!”
安德雷亚谨慎地小声问道。菲拉吉诺刀不离手,刀刃更是紧紧压迫在对方的皮肤上,放轻脚步,慢慢走到他跟前。
“是我,那个你以为已经成了鬼魂的男人。”
“德·朗戈?”安德雷亚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睛更是惊恐地瞪得溜圆。然而很快,这个狡猾的家伙按捺住恐惧,强装笑脸说:“是
、是你?菲拉吉诺!我的朋友!”
“‘朋友’?”菲拉吉诺很不以为然,“我很惊讶,你居然还把我称为是‘朋友’!”
“怎么了?你怎么说起这种话?对了,这段时间你去了哪儿?”安德雷亚厚起脸皮狡辩。他当然知道这样子不可能骗得过对方,不过是
拖延时间搅乱他的思维,好寻找机会逃脱罢了。
“拜你所赐,我在地狱里周游了一圈。”
“你在说什么?”
“承认吧,恶狗!有人把你干过的那些坏事都告诉我了!”
“什么事?我干了什么?!”
“混蛋!”
菲拉吉诺怒不可遏,用力一推把安德雷亚逼在对面的墙上,寒光闪烁的刀尖直指他的咽喉。
“你诬陷我当了叛徒,被土耳其人杀死了!”
“难道不是吗?”
“那么突袭军火库是怎么回事?!你不记得了吗?!可是长官,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派我和我的手下去执行那该死的‘特殊任务’,而
你——你这个恶毒的魔鬼就呆在海上那艘船里,准备着下令对我们开火!”
他的话音刚落,屋子的某个角落里传出微弱的叹息。安德雷亚紧张过度,没有听到。
“你在说什么?”他继续装傻,“根本没有这种事!我什么时候派你去突袭了?”
“休想狡辩!”
菲拉吉诺愤怒地把刀子向前一指,安德雷亚举起双手。
“我……我不知道你都是听谁说的这些东西。可是朋友……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的。”
“是吗?那么我在修道院里遇到的火灾又怎么解释?我的母亲呢?!”
听到对方这么说,狡猾的安德雷亚眼珠一转。
“你是说,你的母亲不见了?”
“她在哪儿?”菲拉吉诺追问。
“冷静点,朋友。”对方说着,不慌不忙地慢慢放下双手,脸色也恢复了镇定,不像之前那么小心谨慎,唯唯诺诺了。“你像这样对我
实在不能算是明智,菲拉吉诺·德·朗戈先生;如果你真的关心你的母亲,并且还想再见到她的话。”
“真的是你派人劫走了她?!”
菲拉吉诺激动起来。安德雷亚轻蔑地看他一眼。
“我不过是为了她好。”他说。
“呸!是你纵火烧了修道院,你想把我们都给活活烧死!”
对方冷笑一声,“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这次只能怪你自己,如果当初你老老实实死在了塞浦路斯的话,也就是不至于牵连那么多无辜
了。”
又是一声叹息。安德雷亚像是受到启示,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的妻子呢?你对她怎么了?!”他瞪着被他迫害过的年轻人,厉声问他。
“我在这里。”
是海伦娜的声音回答了她的丈夫。与此同时,她揭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安然无恙地站在他们面前。
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年轻的女人已是痛苦万分,双手轻轻捂在嘴上,原本美丽清澈的双眼已是通红,泪水濡湿了她的脸庞。安德雷亚目
瞪口呆,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丑恶面目竟会如此彻底地败露在深爱的妻子面前。
“海、海伦娜……”他紧张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不顾喉咙上的利刃,差点就要朝她走去。
“太可怕了……”海伦娜哭泣着说,然后瞪着眼前的丈夫,“凶手!”
安德雷亚眉头一紧,那样子似乎也很痛苦。他微微眯起眼,转脸愤恨地瞪着另一个人,脸上连最后一点真挚的温存也消失了。
“该死的!”他恼羞成怒,趁着菲拉吉诺这时的失神,一下子推开面前的刀子,同时也迅速从腰间拔出匕首,朝对方刺去。菲拉吉诺往
后一跳,虽然躲过了危险的一击,却不慎被划破了衣袖。
“住手!”海伦娜害怕地哭喊,可又不敢上前劝阻任何一方。这时候,突然一声巨响,本来锁好的房门被连扇撞倒了。一个魁梧得不可
思议的身影冲进屋里,不由分说,揪住他们的衣领,把争斗中的两人就这么给分开了。
那是一个近七尺高的巨人,穿着鲜艳的穆斯林服装,乍一看就像是从楼下那伙杂耍班子里来的。然而他不仅体型巨大,也确实力大无穷
,无论凶狠的安德雷亚还是菲拉吉诺,都无法抵抗这样的巨力。
骚动引来了人们的关注。没多久,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响动,许多全副武装的卫兵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总督洛勒丹纳公爵阁下紧接着也来到这间窄小的女更衣室,看着眼前的混战,刀光剑影,感到既气恼又紧张。
“抓住他!”安德雷亚恶人先告状,指着菲拉吉诺喊道。“这个该死的强盗!闯进我的家里,企图谋害我和我的妻子!”
听到屋主人这么一说,那些卫兵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哗啦啦围了上来,将手里的各种兵器一齐架在菲拉吉诺的脖子上。
“不!”海伦娜马上为他申辩。安德雷亚冲她身边,捉紧她的胳膊不许她前去公爵跟前,并将手里的匕首轻轻刺在她背后,威胁她。
“我不是强盗!”菲拉吉诺为自己辩护,理智地扔掉手里的武器。
公爵看到他这般从容镇定的态度,衣着也十分高雅得体,特别是那副俊朗迷人的面孔,一点也不像是个凶悍的强盗之类。
“先不管你来这里做什么,”公爵说,“我倒是觉得你颇有些眼熟。告诉我你的名字,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