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扬起手机冲酒保比比,酒保知趣的退到操作间,留一个独处的空间给李厚。李厚冲他点点头,略表感谢。
所以说他总是这样讨人喜欢,这个“人”字包括姜阳,没错,你没有看错,确实包括姜阳,不过是姜阳不愿承认罢了,人就是这样,得
到的时候从未感觉珍贵,失去后,才觉得可惜。
“斩哥。”
“他死了。”赵斩的声音很平静,他应该痛苦或者仇恨的,但是他没有,他的平静使人如履薄冰,李厚知道,赵斩其实并不平静。
“斩哥,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悲伤了,现在已经抓到嫌疑人,金先生也可以瞑……”
“阿厚,你同他们都这么说,一个字不差。”
“……”李厚沉默,那样的说辞最保险,最不容易得罪人或者触及别人的痛处。
“阿厚,我今天打电话来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还要在姜阳身边做事?”
话说到这个地步,那就是赵斩不要命了。
李厚轻声说:“斩哥,警方已经抓到嫌疑人了,跟我老板没关系。”
赵斩怒了,赵斩真怒了,都说邪不胜正,但还有一句话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正邪两立,金城就这样白白的死了?不,绝对不能这样。
他一直都看的起李厚,即使他害得自己现在还在隔离审查,他依然相信李厚本性善良仗义,没有被这个世界的阴暗面污染,他以为李厚
只是不懂事,只是迷失,他相信李厚总有清醒的时候,并且他利用过李厚,对他也心存愧疚,所以他愿意相信他。
只是往往事与愿违,现实让他不得不承认,李厚与他越走越远,已经不可能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赵斩声音变得很冷,他说:“李厚,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你学的也快,我要他妈上当我就他妈是你孙子。姜阳既然敢找人弄死金城,我就
敢弄死他。李厚,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好好想想,你要是还帮他做事,我连你一块儿废掉!!”
李厚握着电话的手骤然用力,出口的话依然无动于衷,“斩哥,这事儿跟姜阳真的没有一点关系,我向你发誓,我说话有一个假字,我
被崩死,你信不信我这句话。”
赵斩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信。”
李厚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他的笑声很张狂,也很大声,他从来没有这样放肆的笑过,用一种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他悲哀的说:
“赵斩,杀金城的人是我。他让人把我弄成脑震荡,三番两次的挑衅,赵斩,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人记仇。”
只这么几句话,赵斩就信了,信这件事情跟姜阳没关系。
李厚当时被三个警察打成轻微脑震荡就是金城的授意,金城这个人太狠,狠的不适合当警察,李厚也狠,只是狠的隐讳,等他做出什么
事情后,你还不能相信是他干的。
“赵斩,我这人容不得别人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要报仇就看清楚人来,我等着你来,要是命大不死,以后两不亏欠,你看怎么样。”
李厚得到的回答是电话的盲音,赵斩挂断了电话。
李厚一直在酒吧等赵斩,无论是一粒子弹还是一副手铐,他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人是会遭报应的,他明白,他等着。
赵斩没有来,或许他决定以后再来,或许他决定与李厚互不相识。
李厚拧灭手中最后一根烟蒂,看看酒吧的古董表,他的周围此刻十分嘈杂,午夜十分,正是群魔乱舞的好时候。
该是他回去的时候了,他不知道,今天是否还能看见一个漂亮的少年从姜阳的家走出来。如果是这样,他也不会像昨天一样落荒而逃,
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或让人退却的。
驱车回去,站在门前,李厚仍然犹豫,有力的心理准备和接受事实的良好心态,仍然是不同的。
如果我是他,我会微笑着说,“我回来了。”
李厚也会微笑,可是他没法在微笑的同时说出这几个字。
喜欢一个人,就没法在这个人面前有力的虚伪。
他拿了钥匙开门进去,姜阳还没有休息,在走廊旁的简易吧台旁坐着,手边是空掉的酒杯,烟缸里有刚熄灭的烟蒂。
“回来了?”姜阳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在家里同李厚打招呼。
李厚点点头,将钥匙习惯性的放在鞋柜上,轻声说:“我回来了。”
姜阳笑了一下,“昨天怎么在门口不进来。”
李厚低着头,没有看姜阳的表情,说:“我觉得不合适,所以走了。”
姜阳嗤笑,“你不进来怎么知道是不是不合适,我昨天在家里等你,想问问,你的感觉怎么样?”
李厚猛然抬起头,看见姜阳淡漠的表情,他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冷酷,对别人的感受从来不关心,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李厚也笑了,扬起眉毛,“没有感觉,因为装了消音器。”
他也懂得幽上一默了。
姜阳伸手将李厚拽到身前,一只手掐住李厚的脖子,手上并没有用大力,但是足够人小心翼翼的呼吸,他说:“李厚,永远不要在我面
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李厚微微一笑,“是,老板。”
姜阳看着他的脸,心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姜阳,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姜阳是个十足的混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越是喜欢一样事物,就越是要冷漠相处。
当年林朝阳他如此对待,如今李厚他依然死不悔改。
昨天晚上丞宝打电话来,告诉他李厚说的那句话——“赵斩会恨死我的”。
第十五章(2)
听见这句话,姜阳几乎暴跳如雷,他讨厌自己自由掌握的东西枝节旁生,他讨厌自己的所有权受到任何威胁,所以他后悔,他后悔自己
不该让李厚去杀金城,这件事情,使他失去了在李厚心中的优势地位。
姜阳应该永远保持优雅,冷漠看李厚痛苦,可是显然,他已经无法维持优雅,因为他已经开始在乎。
李厚还爱着他,是的,依然爱着,只可惜他已经让李厚太绝望,或许李厚已经决定放弃,就像当初放弃赵斩一样。
李厚被姜阳近乎凶暴的吻着,他不反抗,在姜阳面前他几乎不反抗,无论是被如同强奸一般的进入,还是偶尔为之的较温和的性爱,他
的表现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这样的床伴,即使拥有优秀的外表,也无法逃脱被厌弃的结尾。面对阅人无数的姜阳,他是早就该被淘汰的人,然而他却是姜阳如今维
持最久的床伴,虽然其间穿插过不少人,最终无一人如他这样被经常记起的。
即使反应无趣,却能引起人类的虐欲,所以说,李厚如此境遇,并非偶然。
他的衣服被姜阳甩了一地,就着站立的姿势被姜阳进入,疼痛是熟知的感觉,姜阳的汗滴落在李厚拱起的肩胛上,有被烫伤的错觉。李
厚撑在墙壁上的手用力,指尖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了几道痕迹,墙壁的涂料填充进了指甲中,他咬紧牙,仍旧一声不出。
姜阳勾着笑,圈紧李厚的腰,用力的身体在李厚的身体上呈现一个征服者的骄傲,无论如何,掌握着这身体的,还是他,至少还有一样
东西是在他掌握之中的,他说:“阿厚,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我没有看走眼。”
是的,姜阳没有看走眼,这个叫李厚的年轻人对他言听计从,即使会使自己万劫不复,依然能毫不犹豫的执行。
李厚咬着牙说出一句话,“可是我看错了人,我他妈就没看对过人。”
话音落了,就感到姜阳更加用力的一顶,李厚无力随着姜阳摇晃,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切太残酷,他宁愿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
至少他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痛,只有痛感,他宁愿自己没有回忆,曾经那个待他温柔宽容的姜阳去了哪里?原来他从来就没有看到过真正的姜阳,连着从前那个让
自己喜欢的姜阳都是刻意的虚像,他喜欢的姜阳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所以李厚是个蠢材,变态蠢材,爱上了自己的幻想,还能情深意切,活该。
所以姜阳幸运,所以姜阳是个王八蛋。
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子,王八蛋同变态蠢材,真是天生一对。
姜阳把李厚扶进浴室,哗啦啦的水响,姜阳站在门外。
这个场景对姜阳来说有些熟悉,那个时候,李厚很信任他,把他当作大哥。
啪,浴室的磨砂门打开,李厚抱着湿乎乎的头发,光着脚走出来,看见他在门边站着,对他笑了一下,用手里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
“老板,这么晚了,不休息吗?”
姜阳没笑,他恢复了平素惯有的平淡表情:“不。”
李厚点了下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阳进入浴室。
或许这才是他们该有的相处方式,摒除一切情愫,一切暧昧。
漠然相对会磨蚀感情,但是安全,任何事情,安全第一,李厚这样不戴安全帽四处冲的人,终归没有姜阳这样处处谨慎,根据安全规章
办事的人才能活的如意。
第十六章(末章)
李厚现在不抽大中华,抽外国烟更有身份。
虽然这有崇洋媚外的嫌疑,不过法不责众,这样的人海了去了,不多李厚一个,当然也不少。
迟睿对李厚如今恬静态度感到奇怪,他不止一次凑到李厚面前,刺探他是否抽风,不幸的是,千变万变,唯独李厚对他毫不理睬的态度
没有变。
所以说李厚没有抽风。
其实迟睿还惦记着李厚说想出去转转的事情,可是等了一个星期,李厚也没再提,他面子薄,也不好意思再说。
李厚仍然在等,他在等赵斩。
赵斩在那天挂断电话以后,就和李厚断了联系,李厚曾经打电话给赵斩的妻子,由于他害赵斩被审查,赵斩的妻子对李厚的电话采取冷
处理,无论什么问题一律用“不知道”回答。
李厚的个人魅力,受到空前打击,酒保动不动就调侃他,“厚哥,你的荷尔蒙不起作用啦?”
李厚一拳招呼过去,“比你好点儿。”
李厚不知道,这个星期,赵斩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看着他,用仇恨的目光。
请别责怪赵斩,任何人遇到赵斩这样的情况,都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使自己痛苦的人。
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就是戏,生生死死都能不痛不痒,只有关及自己了,才会抗议或者申诉。
这个时候,迟睿又凑过来,在李厚的烟缸里弹弹自己手里的烟灰,“李厚,这个星期看你挺文静啊,怎么,准备当大好青年。”
没话找话就是迟睿现在干的事儿。
李厚瞄了迟睿一眼,说:“没,就想金城死的事儿,觉得挺有意思,你说平常条子们办事按照规矩来,没有这么快就破案的。”
迟睿有点儿奇怪李厚关注这些几乎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平常除了卖二手枪给散户的外,还真没见李厚对凶杀和新闻多看一眼。
凶杀对于他们这些戴着黑手套的人来说,一点也不稀奇。
他多少知道李厚和赵斩的事情,但李厚不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当局者迷,也就只有赵斩会相信李厚嫉妒赵斩才会去杀金城报复。
迟睿说:“太阳打西边出来,李厚你开始学推理了?感情你怀疑人民公仆的办事能力来着,要不我帮你一把,局子里去一趟,抓到真凶
后,说不定你那一身人生污点还能清清。嗨,我说你也别妄想,你呀,整个一斑点犬,这辈子没当好人的希望了。”
做生意的人果然擅长耍嘴皮子。
李厚用左手撑着脑袋,看着他长喘气完,微笑着对他说:“凶手是我,八天以前,我翻进金城和他情妇家,用的消音手枪。”
说完,他倾身过去,在迟睿脸上亲了一下,再笑了笑:“迟睿,谢谢你喜欢我。”
说罢,下了吧台椅,将手抄在裤兜里,从容的走出了酒吧。
酒吧的古董钟,指针指在十一点十八分,再过一分钟,就是他杀死金城的那个时刻。
直到他推开酒吧的门走出去,迟睿才反应过来,他跳着脚在李厚背后骂,形如泼妇——这是迟睿此生做过的最有损形象的事情:“李厚
你他妈真是活腻歪了。”
他也从吧台椅上下来,追过去,他想好了,非要好好的揍李厚一顿
李厚把车停在酒吧旁的第一个位置,他将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
这个动作他只做了一半就不得不停下来。
他穿着单薄的白衬衫,胸前溅起一片鲜血。
李厚抬起头来,在酒吧明亮的玻璃装饰上看到身后赵斩的虚像,手里举着枪,他认得,同自己杀金城时是一个型号。
酒吧的古董钟动了一下,十一点十九分。
轮回,报应,谁也逃不脱。
迟睿推门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活生生的一个人,几分钟以前,这个人还亲过他,现在,他的衬衫上染满了鲜血,在见到冲出来的迟睿
时,竟然还要微笑,并且说了一句话:“再见。”
迟睿的心脏剧烈收缩起来,他跑过去,常识告诉他,不能轻易移动李厚。
迟睿拿出手机来拨打120,一只手阻止了他,是赵斩,他已经走到李厚跟前,他的眼睛是红的,甚至是伤痛的,没有刚才开枪时的冷酷
。他说:“我已经打过急救。”
说罢,赵斩蹲下来,迅速的为李厚止血。
李厚半闭的眼睛睁开一些,嘴唇对着仰面的天空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
李厚闭上了眼睛,这个笑凝固在脸上,直到他被火化的前一秒都没有退去。
李厚没有看见,迟睿的眼泪;
李厚没有看见,赵斩跪在他身前,攥着他的手,泣不成声说自己后悔了,请他回来;
李厚没有看见,赵斩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李厚没有看见,迟睿和赵斩在医院的走廊上打成一团;
李厚没有看见,姜阳在冰柜里看见他的微笑时近乎痉挛的手指;
李厚没有看见,姜阳靠着关闭的冰柜,呆坐了一个小时。
李厚不该死,但是他死了,火化,葬在香园公墓,24岁,他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照片。他死了,死的既突然又必然,连姜阳的最后一面
也没有见,他死的时候没有遗憾。
关于李厚这个人的故事,已经完了,所以这个故事,我只能讲到这里。如果说有谁觉得遗憾,那么就请看看姜阳简短的自白。
***
姜阳自叙(结束语)
每当想起李厚,我只能说——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对我来说是一记耳光
有句被人用烂的谚语:失去时才晓得珍惜。
我验证了这句话的真实和经典。
当他在我身边,我选择了忽略;
当我只能面对他的墓碑时,我没有选择,除了后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