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年轻时候啊,娘你现在又不老,说是凡儿的姐姐都有人信呢。”未凡抱着母亲的脖子撒娇。
洛夫人笑了,“你这丫头,再过两年娘都四十岁了,还不老么!”说着话,轻轻在自己脸上抚了两下,又笑道,“那五芳金薇露的驻容养颜之功效果然不差,将来娘把方子传给你,让凡儿以后和娘一样容颜不老。”
“娘……”未凡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隐去,看了看母亲,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洛未凡想知道,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父亲和亦恒等人都说他死了,却又都不肯说他到底怎么死的?谁害死了他?因此她不信,可是她又不敢去问无夜。
哥哥失踪之后母亲也跟着离开了,临走之前只告诉她要去江城,去继承师父的遗愿,但只字未提到哥哥……后来母亲第一次从江城回京看她,她曾问起过,不料母亲却大发脾气,说哥哥不配做她的儿子,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还警告自己不许再提起那个“逆子”。未凡不知道哥哥怎么惹怒了母亲,但也真的不敢再问。
“凡儿,你爹他……有没有经常来看你?”洛夫人轻声问道。
“有啊。”未凡点点头,“年前爹爹才来接了凡儿回府里一起过年,正月二十七八才回来。凡儿就是想着过完年娘有可能会回来看凡儿,果然就来了!”洛未凡从小被母亲宠着长大,洛长钧又常年不在家中,偶尔回来,和女儿也说不上几句话,所以未凡和父亲的感情十分淡薄。
“那……烨王呢?你无夜哥哥有没有来看你?”洛夫人迟疑了一下,又问道。
未凡的神色立刻变得黯淡,忍了又忍,还是说道:“娘,他们……他们都说无夜哥哥喜欢……喜欢的人其实是……哥哥!自从哥哥出事之后,他……他就再也没到府里来过,当然也没有来过别院,娘,为什么他……呜……”万般委屈涌上心头,未凡哽咽着,终于掉下泪来。
“凡儿别哭,有娘在呢,你怕什么。”洛夫人拿帕子给女儿擦眼泪。
“娘,无夜哥哥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而喜欢……男人呢?呜呜……”
“怎么会呢,傻孩子,我的凡儿又聪慧,又美貌,谁会不喜欢你!”不期然地,洛夫人又想到了自己,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儿,心疼得要命。
“凡儿,你告诉娘,如果烨王……当真心里还喜欢着别人,你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听到母亲的声音变得郑重,未凡抬起头来抹了把眼泪,认真想了片刻,也郑重地说道:“愿意,不管无夜哥哥心里还有谁,凡儿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只要陪在他身边,凡儿就会很开心。”
女儿真的很像当年的自己啊!洛夫人苦笑,继而搂住未凡小小的肩膀,“凡儿放心,娘一定会帮你达到愿望,你要相信娘!”
“嗯,凡儿相信。”
赫连无夜是在二月初八的下午赶回京城的,到了之后顾不上先回府,直接去了东离宫,结果那里的小太监却告诉他,太皇和太妃娘娘回城里皇宫了,只因皇上龙体抱恙,太皇回去看看,说今晚就在宫里住下了。
“那战都尉呢?”
“回王爷,战都尉也一起去了。”
又仔细问了一遍,得知父皇和母妃都安好,宫里和这边都没有发生什么状况,赫连无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带着高德回了王府。
第二日,皇上果然又称恙免了早朝,赫连无夜干脆直接进宫,一来问候皇上顺便交差,二来去看看父皇和母妃。
御花园里,赫连若朝穿着一身便服,正立在池塘边喂金鱼,看不出一点儿生病的样子,不过脸色确实不好看,似乎在和什么人生气,旁边的太监宫女们也都陪着小心。
见到无夜,赫连若朝才容色稍霁,大致问了问赈灾的情况,便留他在宫里用饭。无夜推了,说还要去看父皇,赫连若朝也没强留。
因圣德宫是历代皇上寝宫,赫连启禅位后偶尔回宫小住,便和燕蕊一起住在祺芸宫里。赫连无夜在父皇身边还见到了师父战英桐。
“师父,我之前写来的信你可收到了?”赫连无夜上来第一句话就问。
“日前就收到了,所以臣才一直不敢离太皇左右。”战英桐道。
“是啊,这几日辛苦了英桐,连着好几日都宿在宫里。”赫连启道。
“这是臣的的职责。”
“师父,今晚我留下来陪父皇,师父回去好好歇歇吧。”
“夜儿说的对,英桐,今晚你回府歇着吧。”
父子俩一起劝了几句,战英桐没奈何,只好出宫去了。
当晚赫连无夜留在宫里,陪赫连启和燕蕊一起吃了晚饭,席间他就看到母妃似乎在对父皇使眼色,而父皇只作没看见,俩人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饭毕,赫连启称去书房看书,躲了出去,燕蕊则挨到赫连无夜身旁坐下,有一搭无一搭地同他闲聊,无夜知道,母妃准是有事要说,而且他心里也猜出了七八分,于是他干脆说道:“母妃,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绕来绕去了。”
“夜儿,”燕蕊看着儿子的脸色,终于下了决心,“夜儿,下个月你就年满二十了,当年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身边已有了袁皇后和岑妃姐姐,现在皇上也选了后宫,有了皇子,裕王虽在边关,一年才得回京一次,如今第二个孩子也快要出生了,就连恒儿都娶了妃,只有你……”燕蕊长长叹了口气,“夜儿,母妃知道你对……对未央仍不能忘情,但他……难道你要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么?”说着,拿了绢子拭眼角。
这是一年多来,燕蕊第一次对无夜提到未央,也是第一次正面询问他娶妃的问题,之前见他那个样子,她实在问不出口,即使有人送了画像来,她也只敢旁敲侧击一下,见他冷了脸,便不再说什么。如今时间也过去不短了,而且看他渐渐恢复了常态,她才决定试着问问,做母亲的,毕竟不愿意看到儿子从此孤身一人。
见赫连无夜不说话,只是低了头,燕蕊又大着胆子说道:“日前刘丞相的夫人进宫探望敏妃娘娘,顺便将他家三小姐的画像拿来给我,也就是敏妃娘娘的亲妹子,闺名唤作惠淑,今年已满十六了,你……”
“母妃!”赫连无夜打断了燕贵妃的话,“母妃,孩儿累了,想早些歇息。”
“夜儿!”燕蕊提高了声音,也有些生气,“夜儿,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要躲避到何时?”
“未央他没有死!”赫连无夜终于按捺不住,把曾经对亦恒和太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方丛救了你们?”燕蕊听完之后满脸惊诧,睁大眼睛看着儿子。
“对,否则孩儿也早就……早就没命了!”
“师父他老人家对制毒用药颇有研究,留给我的药典上就有很多新的方子。丛叔跟在师父身边几十年,要说他救了你们,倒也不是不可能。”母妃的一句话给了赫连无夜更大的希望。
“可是他若一直不肯回来呢?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他还活着,又能如何?”燕蕊又问。
“未央他活着一天,我就等他一天,他说他会回来,我相信!”
“那万一有一天你发现,他真的……死了……”
赫连无夜咬了咬下唇,没说话,右手下意识地握在左手腕上,有一天要是知道未央真的死了,他决不独自苟活于世!这话当着母妃的面,自然说不出口。
“罢了,儿大不由娘啊!夜儿,你也乏了,去歇着吧。”燕蕊如何猜不透无夜心中所想,事以至此,她只能企盼真的如儿子所说的那样,未央还活着,有一天会回来。至于让无夜娶妃的事,恐怕无论如何是没有可能了。
望着儿子坚定中饱含寂寥的背影,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情之未央 下卷 第89章 邂逅
赫连无夜很快就知道皇上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装病不上朝了。
为着皇上要召翰林院大学士付湘林的幺弟入宫为妃一事,礼部尚书周允这日特意请了几位老臣到家里来商议。
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以赴宴为名被请来的几位大臣们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李大人,您说会不会我们弄错了?不是弟弟而是妹子吧,之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付大学士的妹子曾经候选太子妃,听说是位才女,或者皇上又想起了她?”有人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陈大人,下官绝没有听错,确实是付大学士的弟弟!他那位妹子去年就出阁了,而他幺弟今年才十七岁,名叫墨谦,听说长得是唇红齿白,俊秀无比,和之前的洛小侯不相上下,最要紧的是,这位付公子听说……听说也有龙阳之癖,不知怎么让他遇到了皇上,两人就……”
“原来是这样!那可不好办了,皇上之前本来就……这一下恐怕……”
“哎呀周大人来了!周大人,您说这可如何是好?我朝历来没有封男妃的先例,可是皇上竟然提出……周大人,我看还是您上书劝劝皇上吧!”
“就怕周大人劝也不管用啊,上次选秀的事情,还是烨王在皇上面前说了话,皇上才听的。”
礼部尚书周允捋着花白的胡子,示意大家先安静,然后说,今天把大家找来,就是想问问这件事该怎么办,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联名上书,至于皇上听不听,那就再看了。
大家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也只能如此了。
这件事,说起来要追溯到年前了。
登基伊始,就算朝中没什么大事,赫连若朝也不敢松懈,每日都是天未亮就起身,快三更了才睡下,如此忙了近一个月,才渐渐放松下来。这一放松,有些事情就在心里蠢蠢欲动了。
自从王织云有了身孕以后,赫连若朝就没怎么碰过她,说到底他对女人的身子还是兴趣了了。于是这一天,他闲来无事,换了件便服,带着如今已升为侍卫总管的何忠向月香苑走去。才下过一场雪,路上还有片片残白,被雪后微凉而清冽的空气包围着,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清爽。
在离月香苑尚有一箭之遥时,赫连若朝被前面几步之外的一个身影吸引住目光,那人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衣服下挺拔的脊背、收窄的腰身,纤瘦中透出一股柔韧的力度,从后面看去与洛未央倒有八九分相像,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像,只是比洛未央略矮,肩膀也稍窄些,他双手拢在胸前,好像怀里抱着个什么物事,还一边走一边低头照看着,似乎对怀里的东西十分在意。
许是太过在意了,这人一不留心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赫连若朝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就觉眼前一闪,一个毛球似的东西已蹿到了他脚下,紧跟着耳旁就听到有人大喊:“元宝!元宝你快回来!”前面那人已回身向他扑来,弓着身子伸出双手,对着那个在地上左蹿右跳的毛球大呼小叫。赫连若朝这才看清,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而他之前怀里抱的东西原来是只猫。
那猫儿动作十分灵敏,见主人来捉,便围绕着赫连若朝脚下兜开了圈子,少年一时捉不到,竟对着赫连若朝发起脾气来。
“我说你这个人倒是让一让啊,没事缠着我家元宝做什么!”
这是什么道理?明明是猫在绕着他跑,怎么变成了他“缠着猫”?而且这少年穿着打扮倒也雅致,怎么给猫儿起的名字如此恶俗,还元宝?赫连若朝对一旁的何忠摆摆手,嘴角慢慢勾了起来,他干脆站在那里不动,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在他身边乱转的少年。
“元宝,元宝,过来……墨谦这儿有肉吃哦……元宝!你再跑,再跑我……我就把你炖了吃肉!”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前一刻还温情款款地用食物诱惑着,后一刻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赫连若朝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低下头紧盯着那个银灰色的毛毛球,忽然出手如电,一把将它抓在掌中。
“啊……你轻点儿!”少年一声惊呼,却不是感激,刚才还说要吃了小猫的人这会儿满脸疼惜,他从赫连若朝手中接过猫,抬头扫了一眼,目光微动,挑了挑眉,笑了,“这位哥哥身手不错啊,嗯,长得也不错!谢了。”
待那少年已走出几丈远,赫连若朝才咬着牙回过味来,曾几何时都只有他调戏别人,不料今日却被个少年调戏了!他狠狠盯着还在前面晃动的背影,再也看不出半点洛未央的影子。
少年大概是怕再有失手,所以走得很慢,若不是赫连若朝也故意放慢了脚步,早就超过了他,就这样,他还是几乎与那少年肩并肩地踏进了月香苑的大门。
“贺公子来了!”门口的小厮一见他,忙不迭地招呼,又派人飞快地跑进去通知老板阮青。赫连若朝却敏锐地看到,和他一起进来的少年抱着猫儿轻车熟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楼里,并没有人上前招呼。
难道他竟是这儿的——小倌?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让赫连若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整个月香苑只有老板阮青知道“贺公子”的真正身份,为他专设的雅间里,这个风韵犹存的泼辣女人此时正陪着一万个小心在一旁伺候着,如今更不比从前,那时候眼前这人还是太子,现在可是当朝天子!
“青娘,”赫连若朝还像从前一样叫着她的俗名,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这儿的哥儿里头,有没有个叫墨……墨……”该死,后面那个字他忘了。
“公子说的可是墨兰?”阮青接道,同时心想皇上怎么改了口味,以前不是一直喜欢皮肤白皙的么,这墨兰别的都好,就是皮肤黑了些。
“不是墨兰……”
“那……再就没有叫墨什么的了。”阮青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回道。
没有了?难道是他听错了?想到那只蹿来蹿去的猫,赫连若朝又问:“那有没有在房里养了只猫儿的?银灰色的猫儿,胖得像个肉球。”
“公子说笑了,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哪还能让哥儿们养什么猫,再说,他们也没这个闲工夫不是。”阮青赔笑说道,心里还想着莫不是皇上记错了,干脆让手下去附近的几个楼里看看,谁家有叫“墨”什么的,直接给弄了过来。
赫连若朝点点头,便不再问,在一桌子干鲜果品蜜饯里拣了一个玫瑰金橘放进嘴里。
“那……奴还是叫小易来陪公子?”
“不用了,朕想起来还有件事要办,坐一会儿便回去了。”又挥挥手,“你去忙你的吧。”不知怎的,到了这里却又有些意兴阑珊,都怪那该死的少年和他那只该死的猫!
赫连若朝坐了一会儿,无聊地起身去走廊溜达溜达,结果走到某个没有关严的门前时,就听见里面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放手!你这肥猪死老头子!唔……本少爷……可不是……”声音沙沙的,就好像细细的风扫过地上的落叶,听在耳中有种颓废的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