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 第一部 台湾篇（出书版）下 BY 左翎

当他多事吧，假如他听到他的家人这么说，他一定会非常非常地难过。有些话就算再怎么气也不能说出来，很多事不是事后道歉就可以

敉平的。

「真是复杂啊，要是岳小姐再不出现，我们可就完了。」

大槊苦笑着，默默认同。现在菲蒂亚香水部门里，大家都分担一点岳文桦的工作去做，其中分担最多的还是孟鹏翰，毕竟他最了解岳文

桦的企划案，大槊所做的只是些跟香水有关的东西罢了。

岳小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出现？除了着急地想，他没有任何法子可使，而且在问题尚未得到解答之前，自己每日还是得

以满身疲惫，走个路也软趴趴的姿态上下班，他也很怕自己会因此昏倒在路上。

完全不懂岳文桦负责的事项，他硬是扛了下来。

接下这个任务，大槊首先要看完所有岳文桦曾经做过的企划案，并从中理解岳文桦的风格，从此去推敲手边的企划案要如何进行下去。

一个外行人光是这样还不够，他还得看完孟鹏翰所推荐的理论书，彻底了解所谓企划是怎么回事，剩下的时间还得挪来跟孟鹏翰讨论岳

文桦所推行的企划案。

一天下来，大槊忙碌到无法好好吃顿饭，又不喜欢喝咖啡的他整日不是喝白开水就是乌龙茶、绿茶那类，还有同事已经在笑他脸色发绿

变茶叶了。看来之前认为岳文桦的工作很轻松只是表面，真正吃力的才是现在他所看到的，真不晓得以前岳文桦都是怎么撑过来的？

过去蒙受岳文桦指导时，他不曾看过岳文桦分心去做别的事，也没听同事说过岳文桦有偷工减料的情形。仔细回想，他只能彻底地佩服

起这位上司。

出了公司大门，下了班的大槊就看到孟鹏翰正在和一位年轻女子说话，他对那名女子毫无印象，应该是经理的熟人；发觉到有人在看，

女子对孟鹏翰说着，不久孟鹏翰就招手喊大槊过来。

快步来到上司身旁，大槊本以为有什么重要事件。

「大槊，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刚才她看你一直注意我们，所以想认识一下你，不介意吧？」

「呃……不会。」转头看着那名女子，大槊才发现孟鹏翰的女朋友长相相当平凡，若和岳文桦相比，只能说一个是天仙，一个是平凡的

人类，但是她和孟鹏翰的感情看来却非常好。

怎么形容呢……简直就像挤不入那个世界一样。

难道……这就是岳文桦迟迟不肯出现的原因？脑中猛然激出的可能性令大槊深入思考，而不晓得大槊在想什么想得出神的女性说道：「

你好，很抱歉打扰你的下班时间，我是葛亭雅。」

「啊，你好，我是吴槊乐。」语毕，大槊还拿出自己前不久更换的名片交给葛亭雅。

看了几眼便把名片收下的葛亭雅继续说着：「我听过你的名字，阿翰有的时候都会跟我提公司的事，里面也有你。」

「咦？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会呢，我是第一次看到调香师，好厉害啊，有机会一定要让我见识真正的调香。」

被人这么夸，大槊也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孟鹏翰适时插话，替大槊解围：「好啦，你们别一句来一句去的，我可不想被晾在旁边呢。」

方才被褒勉的余韵未消，大槊红着张脸问：「经理……你们等一下要去哪啊？」

孟鹏翰表示自己等会儿要和女友一块吃饭，接着反问大槊，他则说：「我要再去岳小姐家看看。」

「是吗……」露出惋惜的脸色，孟鹏翰低语：「希望这次她能出现才好。」

实地查访菲蒂亚新的设柜地点后，大槊与孟鹏翰同行回公司。

在车上，大槊多半是不说话的人，若是有也属公事居多，也许他还在遵守着岳文桦当初给他的警告，离孟鹏翰远一点吧。

「还是没有文桦的消息吗？」看着前方开车的孟鹏翰问道，大槊则摇头，据实告知。

停顿了好一阵子孟鹏翰才开口说道：「其实我知道文桦不上班的原因……只是我一直隐瞒着……」

「岳小姐的告白被拒绝了吗？」几日前的晚上，大槊突然想到那晚与岳文桦的谈话，那时他有这么推测，却不敢求证。

「你知道？」

「听岳小姐提过。」

「唉……女人有的时候真的很难理解，情人当不成了，就无法当同事了吗？」与岳文桦共事多年，孟鹏翰很喜欢岳文桦办事时的果决与

潇洒，认为她就像男人一样。

那天被她突如其来的告白，孟鹏翰没有太大的震惊，他想，真的好好跟岳文桦谈，她会理解，彼此间都会当作没这个告白发生。

——我岳文桦最讨厌做白工了，能让我甘心付出，我就一定是另有目的。

回想起岳文桦当时候的回答，他始料未及，这答案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可也符合拍档的个性。

她的个性，他可能从没有好好认识过也不一定。

「我也不知道，在岳小姐没出面说明前，谁都不晓得。」大槊明白他的上司是个洒脱的人，不拖泥带水也不搞暧昧，做不成情人就分开

，道道地地的岳文桦作风。如果换成是他，说不定也是这样吧，做过的事很难当成没有发生。

见到号志灯由红转绿，孟鹏翰换了排档。「假如你联络上她，麻烦你跟她说，我当她是很好的女性朋友，公司少了她真的不好做事。」

大槊允诺，头微转，看着孟鹏翰：「经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你会拒绝岳小姐呢？」虽然岳文桦的脾气不好，但始终是个美人，再加上工作能力强，加加减减都是个很棒的对象。

孟鹏翰将车停在路边，视线一直放在车外，过了许久才说：「上次你见到的亭雅，现在她是我的女朋友……不过我们再过几个月就要结

婚了。」

大槊诧异：「经理要结婚……为什么不跟我们提呢？」

「我认为公事是公事，私事归私事，也很少把私事说出来，连文桦我都很少对她说。」

看孟鹏翰和岳文桦亲昵的样子，大槊以为他们之间无话不谈，没想到孟鹏翰也有不跟人说的事。

岳小姐知道吗？她会不会很难过呢？要是自己被人这么对待，哪怕对方是无心的，他还是会默默感伤着，认为自己和对方之间隔着道墙

。

可是……

「是吗？那我就先祝经理幸福了。」他不晓得这位葛亭雅是个怎样的人，但他信任孟鹏翰的眼光，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说不定葛亭雅

是个相当不错的人，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谢啦，到时候我会邀请你们的。」回复往昔的潇洒不羁，孟鹏翰俊秀的脸庞展露着笑容。

大槊偷看了孟鹏翰一眼，他发现这个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笑得很温柔，连他都忍不住被这份幸福感染，露出了笑容。知道岳文桦被拒绝

，他多少为岳文桦感到可惜，不过他也知道，孟鹏翰做了正确的选择。爱上一个人就要对对方负责，不能再把这份感情分给另一个人，

这样对谁都公平。

同时他也深信，岳文桦一定会摆脱失恋的阴霾，她不是个会屈服于弱势的草包，她是位坚强的女性。

乘坐孟鹏翰的车回到公司，大槊又忙碌了几件案子才下班，他没有立刻返回公寓，而是来到岳文桦所住的大厦，本想来碰碰运气，岂料

竟刚好遇到甫回来的岳文桦。

「岳小姐……呜……我找你找得好苦啊。」一看见岳文桦，大槊就像个要放声大哭的人似的，朝着那依旧美艳动人的上司走去。

本来以为岳文桦可能因为告白遭到拒绝而在自我放逐中，谁知，在他眼前的岳文桦还是一如往常的光鲜亮丽，半点颓废感都没有。他自

己已经找岳文桦找得筋疲力尽，被找的人竟然是这样的状况，这怎么让他不想哭呢？要不是自己已经懂得控制，早就劈里啪啦的哭出来

了。

轻描淡写地望了大槊一眼，岳文桦语调轻快地说：「喔，是你啊，我明天就会去上班了，别担心。」

激动的情绪像被扑灭似的，大槊的语气转而严肃：「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只是……大家都很担心你，你也没跟经理联络，大家差点要报

警了……」

岳文桦看了一下大槊，注意到下属的腰间，讶异：「喔，你瘦了耶，真厉害，怎么办到的啊？要不要找家减肥公司代言产品啊？」

大槊的脸色拉沉：「岳小姐，请你不要撇开话题好吗？」

「知道知道，先上来再说吧！」岳文桦按了上楼的电梯钮，和大槊一起进入电梯。

偷偷望着岳文桦，大槊察觉不到她有丝毫的难过。

说的也是，都过了这么多天，岳小姐的心情应该也好多了。

「那个……经理跟我说……他当你是他最要好的女性朋友，他很担心你的安危……」在电梯里，大槊想说些话消磨这段时间。

「对我而言，没有告白后还能当朋友的。」视线放在电梯门上，岳文桦冷淡的回答着。

「对啊……如果告白后还要当朋友真的有点难呢。」大槊尴尬地附和。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不可能！对我、对鹏翰，我们都会有疙瘩在。」

「可是……岳小姐跟经理还是同事啊……」

没有回答大槊的问题，岳文桦走出电梯，往住所方向前进。「等这个企划案完成后，我就会辞职了，所以别给我问这种白痴问题。」岳

文桦开门，脱了自己的鞋子后就走进房里，大槊跟在后面进去，有前车之鉴，他不敢到上司的房间，改坐在客厅等她走出来。

「那么岳小姐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换上了轻便的衣服，岳文桦走到厨房去。「我没想那么多。」

当岳文桦回到客厅的时候，手上抱了一堆啤酒，她把啤酒放在客厅桌上。「你今天应该没事吧？陪我喝酒吧！」

「嗯……没事……」大槊从岳文桦那里接过一瓶啤酒喝着。

岳文桦坐在大槊身旁，阿莎力的大饮一口啤酒。「我啊，早就知道鹏翰有对象了，我只是不想输给那种女生，所以才告白的！」

那是某天晚上，岳文桦因为某件紧急企划案而留在公司加班时的事了，几乎不曾这么晚回家的她可以说是拼命的赶着，好不容易在晚上

九点多弄好了这些企划案，这才如释重负的提着公事包离开。

嘴里念着「今天晚上可真便宜那个胖子了，不过明天他就没这么好过了！」的话，她走出公司并拦了辆计程车，就在车开没多久，一幅

画面强行地进入她的视线范围……

孟鹏翰貌似亲密地和一位女性走在一块，两人还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从她视线范围走过，这画面她忘不掉，自己一直以来所仰慕的男人

对着别的女人露出自己从未看过的表情，那是多大的打击啊。

不知道这件事的大槊只能狐疑地问：「那种女生？」

岳文桦边说别比：「对啊，那种长相平凡、胸部平平、矮冬瓜的女人啊！」

拿岳文桦的话和葛亭雅相比，是不会觉得夸张……不过很伤人。「嗯……我相信那个女孩子应该不错才是，经理的眼光不会错！」不敢

跟岳文桦提起自己见过葛亭雅的事情，大槊这么回答，说完还赶快喝啤酒逃避着，他知道岳文桦很精明，要被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就不好

了。

「谁知道啊？」有些生气的岳文桦干脆把啤酒一干而尽。

「那……岳小姐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啊？」

「我吗？去钓男人了！」

钓男人？大槊讶异地望着对方，一张圆脸瞬间给挤成了长型：「旷职就是去……钓男人？」

那一刹那间，大槊真的认为自己很可怜，他帮岳文桦分担职务忙得要死，下了班还要找人，结果肇事者正在钓男人，让他有种白做工的

错觉。

「是啊，顺便探看场地，想想该怎么把企划做到最好，就是这样。」岳文桦补充着。

知道岳文桦心还系着工作，大槊的埋怨消了大半。「那……不管怎样……岳小姐的失恋伤痛应该是治好了吧？」

「是啊，因为我有新的honey了！」岳文桦开怀地说着。

想起那次在酒吧的邂逅，幸福的笑容就爬上了岳文桦的瓜子脸，毕竟对她来说，抚平旧恋情的特效药就是新恋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然而瞅着上司，大槊的内心除了狐疑还是狐疑，岳小姐真的喜欢过经理吧？这份失恋伤痛会不会好得太快了？

「不管怎样……还是喝吧……」大槊嘀咕着。

悬挂于客厅中央天花板上的艺术吊灯散发着明亮的白色光芒，毫不避讳的照亮厅内每一处。显而易见的是客厅沙发四周狼藉的啤酒瓶，

有被捏扁的，有随手扔出去的，脏乱得教人皱眉。

倒在沙发上的岳文桦一直直视着天花板上的白光，饮酒过多，她的脸微醺，视线也有些模糊；倒在地上的大槊闭上沉重的眼皮，他累得

只想睡觉。

「恶……嗯……吴大槊……」止住自己不断涌上呕吐意，岳文桦挥动左脚朝下，以指尖戳着大槊的脸颊。

挪开了头，躲开岳文桦的脚趾头，大槊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

「我告诉你……我可不输……恶……不输给女人喔！」带着醉意的岳文桦咯咯地笑着说。

「我知道……」

正前方的艺术灯开始变得朦胧，脑中浮起葛亭雅的脸，岳文桦的心底就莫名的气，突然间她大喊着：「可恶！为什么我会输给那种女人

啊？」

「岳小姐……你踢到我了……」不停被岳文桦的脚踢到脸的大槊抱怨着，躲三次中两次，他的上司真不是普通的厉害。

脑袋像是记起什么事一样，岳文桦猛然起身走到卧室里，拿了个东西后又马上回到客厅。「给你看！」

大槊揉揉眼睛，坐起身子，接下那个东西，仔细一看，眼睛马上变两倍大。「岳文桦……女？」

「嘿嘿嘿……我本来就是女人啊……呵呵……」岳文桦有些不稳的坐在地上，随手拿了瓶啤酒开了就喝。

「那我上次……看到的是什么？」大槊依稀记得上次他看到的照片是张合照，里面有理着平头、穿男生制服的岳文桦和另一名男子站在

一块合照，照片尽管老旧，大槊不会认错岳文桦的脸，以前的她和现在没差多少，都是那张瓜子脸。

「你看到的是这个吗？」岳文桦拿出一张照片在大槊面前晃来晃去。

「咦？就是这个耶……照片里的岳小姐是穿男生制服的……」

「怀疑啊？我出生时可是带把的。」喝完一瓶，岳文桦再开了一瓶啤酒。

「可是这张身份证上面是写女性耶。」难不成岳文桦的家人谎报性别？大槊不得不往这可能性想着。

「因为我去变性啊。」一张红得不大自然的脸笑着，岳文桦猛饮一口啤酒，语气里丝毫没有半天见不得人。

「变性？」大槊吓得爬起来，岳文桦适时的扔了瓶啤酒给大槊好让他住口：「看来你还很正常嘛！那你就给我多喝几瓶啊！」

「遵命……」打开啤酒，大槊浅饮几口。

岳文桦后仰着，让背靠着沙发。「从小我就认为自己是女生，喜欢化妆和穿女装。长大后……我变得很矛盾……很难接受自己生理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