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 第二部 法国篇（出书版）上+番外 BY 左翎

贪婪且不懂得节制的挖掘出片面的事实，重伤了当事者。

所以，他告诉自己听到这里就好，千万不要再问下去了。

「嗯，胖子槊，看来你找到一个很好玩的人哪！」

收起纸张，岳文桦笑呵呵地说，刚才她还被这个逗趣的名字逗笑了好久，尤其是大槊在纸上写着的「巴布巴克」，用中文看真的很好玩

。

「之前人员初步审查是交由德克劳斯处理的，有可能这家伙从一开始就不被那只高傲公鸡放在眼底。哈哈，不过没开系，我会私下找个

时间试试这家伙的本事，要是不错就会将他推荐给德克劳斯。就这样，照我刚刚说的转达给他就好。」

大槊颔首，把上司交代的事记录下来以免遗忘。

和大槊闲聊几句后，岳文桦就准备离去。一路送上司到楼下的大槊在目送她开着车扬长离去后回到四楼，打算做点事分散注意力，把今

天听到的话当成耳边风。

「那……为什么经理会被人冠上这个封号？」

「这个嘛……因为他偷了别人的心血……把别人的香水当成自己的发表。」

第六章

挑了一个平常日休假的大槊拿着普旺斯给自己的名片寻访据说是嗅觉诊治的权威医生。

明知不可能恢复还要去试，大槊耻笑着自己卑微的心愿，他自己或多或少察觉得出原因，也隐约明白这并非是药物所能治愈的，花钱来

这里看诊无非只是确定自己所想的是对是错。

轮到自己进去诊疗室时，大槊在隐蔽的空间里娓娓道来丧失嗅觉的过程，许多能省略的部分也尽可能省略，不是说忘了就是不愿意去提

。

外貌看来四、五十岁的魁梧医生细细地记录大槊的话，然后请护士带大槊去进行检测。

半个钟头后结果出炉，医生一面看着报告一面对大槊说：「从你的检测结果来看，你的嗅觉功能应该没有受损。恐怕你闻不到味道是心

理障碍所致，诚如你自己所言，有人在某段时间内一直让你接触多种味道，不停地让你去嗅那些高浓度的香水才导致你的鼻子失灵，有

可能过于恐惧的你为了自我防卫才让身体产生了一些变化。」

将视线放在大腿上，大槊陷入思考，后问：「……医生，一直去闻那些味道难道就不会对我的嗅觉有所损害吗？」

「从报告上看，你的嗅觉器官一切良好，没有受损迹象，这是相当难得的。据我研判，对你下手的人不是一开始就让你去闻这些味道，

而是折磨到后来才想出的手段，有可能之前的你就已经对他产生惧意，所以在对方要折磨你的嗅觉时，你的身体就比你的意识还要早作

出反应。」

微微的冷颤从指尖蔓延到全身，脸色逐渐死白的大槊扭曲着笑意，说：「怎么可能……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还闻得到味道啊……」

医生放下报告，瞅着病人的状态，反问：「真的闻得到味道吗？」

「什么？」大槊遽然抬头，正视着看来平静的医生，笑：「当然啊！那些香水的名字我都可以说出来给你听。」

十指交叉放于腹部的医生没有反驳，问：「那么我做一个假设吧！你听听看我有没有说错。恐怕……你知道的香水名称都是那个加害于

你的人亲口对你说的吧？」

闻言，大槊的颤抖加剧。

的确，后藤会把买来的香水陈列在他面前，已经对菲蒂亚的产品知之甚多的他光看包装就可以辨识味道，不需要后藤补充，只要看他拿

起什么包装就晓得了，至于其他大厂的香水名字也都是后藤说了他才晓得。

所以……医生的话是正确的……他真的在被加害前就主动失去嗅觉了吗？

像不放弃似地，大槊又说：「可、可是……每次后藤在做饭我都知道他做什么料理啊！我可以闻到饭菜香味啊！」

「那么我再做第二个假设吧！每次上桌的料理都是你爱吃的菜或是甜点，对吗？」

「……」不知何时，十指紧收成拳，过度的紧握让指甲深入掌心，麻痹的神经不晓得要反应痛觉，掐入肉里的指尖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不自觉落泪的大槊就快濒临崩溃，他抖音问着：「为、为什么你会知道……」

医生主动伸手握住大槊发抖的手，让他别再伤害自己。「这是罪犯常有的心理，只要能够留住对方什么都会做。」

半晌，大槊冷笑着，自嘲：「原、原来失去嗅觉……害我失去嗅觉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啊！怎、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我居然

一直把罪推给别人，做错的……其实就是我啊！」

「先生？」

见状况不对，医生立刻吩咐护士进来给大槊打了一针镇定剂，要他先在诊所内休息。

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软垫上，眼神空洞的大槊一直反刍着这分复杂且难以言喻的情绪，医生的话导出了他意想不到的结论。他是伪善者

，一边不知廉耻地体谅后藤的苦而把错推到自己身上，一边又气着自己失去嗅觉的事，谁能想到，这是自己的错……他，错怪了后藤。

就算他加害自己有错，丧失嗅觉却是自己造成的结果。

半个钟头后，医生走到病床边探视大槊的情况。瞅着穿着白袍的男人，大槊哀楚地问：「医生，我……还有救吗？」

医生给了肯定的答覆，再说：「只要你能走出阴霾，不继续加重内心负担就有机会恢复。」

大槊转回头，呆望着天花板，低语：「有机会吗……」

「身体是人最忠实的骑兵，它给你的所有保护，不管对错，不论是否是你自己想要或愿意见到的，它判断的准则都是依据你是否危险。

所以不要怨恨自己，不要责怪作出防护的身体，要是当初它不保护你，或许你的嗅觉早就比一般人还要差，也有可能在那样的折磨下导

致永远失去嗅觉的结果。」

闭上眼，大槊用泪水取代了答覆，沉默咀嚼以专业角度作答的医生的话语，用哀伤表示对后藤的怀疑的道歉。

丧失嗅觉背后的真相着实令大槊相当难过，但他并没有消沉，待在德克劳斯身边担任助手的自己尽管常被使唤，又接触不到与香水有关

的事物，可也因为时常跑来跑去的缘故，身体的运动占据了所有的思考，让他无暇丧志下去。

其二便是超乎大槊思考与接受范围的低温，日夜温差可达十度以上的十月过去后，十一月的巴黎，气温骤降，白天温度不再像十月里最

高可达二十多度，个位数的温度是这个月份常有的。

天生就畏惧寒冷的大槊，十月中旬就拿着岳文桦遗留在公寓里的喀什米尔被毯裹住全身上下班，路人投以怪异目光他根本无空理会，自

己光是应付低温就精疲力竭了。

原本以为接触到外头冷冽寒风的时段只有上下班的大槊，作梦也没想到从十一月开始就要陪上司到外头拜访明年预定参与巴黎春夏高级

订制时装展的设计师，还有紧接在后的罗马高级订制时装展，他们必须趁这些大师来到巴黎出差的空档拜访。据里欧说，这是为了要让

明年克罗馥亚产品顺利销售到欧洲各国的头一步，也就是借由时装展或时装周来打开克罗馥亚的知名度。

进行这件事的人不单只有里欧，其他部门的经理与岳文桦都在同时进行这件事，他们早就分配好每个人负责的国家区域。

十月的最后一天，里欧将下个月的计画告诉了大槊，还说要从隔天便开始进行，听完这些计画的大槊露出了犹豫又复杂的神情，让里欧

皱起了眉头。「你要是嫌麻烦，不去也可以，带着你跟带着十个累赘出门无异，我一个人做还比较快。」

大槊搔搔头，面有难色地回答：「不，我是经理助手。怎么可以不去……我会去的，请经理务必让我陪同。」

呜哇，要在上班时间洽公。怎么办？我还要带着毯子吗？可、可是不带的话……我一定会冷死的……

脑袋里思考着这些的大槊不禁长长叹气。

被笑事小，冷死事大，还是把毯子带去吧！

「你到底要围着那条毯子到什么时候？」与大槊一同拜访设计师的第三天，里欧终抄发难，对那个全身以灰色毯子覆盖、瑟缩成一团肉

球的下属低吼。

莫非这家伙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丝毫不介意自己如此难看的样子？

嘴唇都要冻成紫色的大槊紧揪着毯子，他已经把毯子盖到头上去了。「围……围到巴黎的春天……不……到巴黎的夏天来为止……」

「什、什么？」里欧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大槊。

真不敢相信有人会这么做，他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有哪个人会大剌剌地将毯子当成大衣「盖」出门。

微颤着身躯，冷到精神快要涣散的大槊强打起劲，用眼神示意他的认真。撑着头，里欧收回视线，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非常可

笑？跟你走在一块我都觉得丢脸了。随便到一间二流品牌的店家买件大衣不会吗？」

「对不起……经理……我……不可以把钱花到这上头……我必须要靠这件毯子……撑过寒冬。」

负债持续上升的大槊早已下定决心，除了必要的开销，他不会多花额外的钱，所以就算袜子破了洞他也要自己缝补起来继续穿！

「……够了！」

「？」

「你回去车上，以后不要跟我出来洽谈了。」

「这、这怎么可以……我是经理助手……没有道理不陪同……」

下属的执拗激怒了里欧，他转身正对着他，道：「要跟我出去洽谈可以，先把这条毯子收起来我就同意。」

垂下视线，大槊显得退缩。「这个……不行……没有毯子我会冻死。」

「那就没得谈。」

没戴手套的手一把抓着上司的大衣袖子，大槊坚持：「只要您不让我收起毯子，让我跟您一同洽商，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跟我出去洽谈你又帮得到什么忙？你想过这点没有。」

「没、没有……」

「那么跟我出去一同洽商，对你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可、可是这是我的工作……」

脸色愈来愈沉的里欧怒视着大槊，问：「我是你的上司吧？」

「是。」

「我的命令是绝对的吧？」

「是。」

「那我命令你，从明天开始，不准跟着我出去商谈！」

「这个……我……恐怕没办法答应……」

「吴槊乐！」里欧咬牙切齿地看着大槊，他真恨不得将这个人踢得远远的。

「有！」

意识到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大槊耗在这里，里欧将车钥匙交给他，指向车子停放的地方。「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谈，你先回到车上等我

。」

接过钥匙，早就被从脚底窜起的寒意冻得受不了的大槊点头，转身加快脚步回到车上。

瞅着下属的背影，里欧低语：「明明就做不了什么事，干什么硬撑？」

结束完洽谈，里欧与大槊回到公司。

一脚才刚踩进香水部门的地盘就听闻一阵喧哗，这让原本就一肚子火的德克劳斯更是火上加火，不由分说地两步做一步上前，走入人群

中央，找出引来这阵吵杂的元凶。

瞅着在人群中耍宝搞笑的元凶，里欧铁青着脸，杀气顿生。紧追在后的大槊好不容易从一群高大的外国人里腾出空隙，将头探前，见到

了引来这场喧嚣的人。「巴布巴克！」

扭身揪着大槊的衣襟，里欧恶狠狠地问：「吴槊乐，我应该告诉过你要把这件事情给摆平吧？为什么这个人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这个……我也不晓得巴布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并没有找他过来。」

「那你就去给我问清楚！」不相信大槊的话，里欧赶着下属去问明白。

无奈的大槊只好将巴布拉到一旁，询问他的来意。

「什么什么为什么来这里啊？」巴布咕哝，再言：「告诉你啊，昨天我已经接受完测验，可以进入这个部门工作了，今天我来就是要讨

分任务做啊！哎，不说这个，我能有机会进来全都是你的功劳，现在我真的觉得遇见你是我在天堂的老娘与主的旨意，怎样，咱俩做个

朋友吧！」

听见巴布考进了公司的资格，又说愿意和自己交朋友，大槊伸手握住那双黑得发亮的双手，说：「真的可以和我做朋友吗？我到法国这

么久了还没有半个朋友，太好了！啊，忘了恭喜你进来克罗馥亚，这样吧，下次我下厨、做几道料理请你吃，算是替你庆祝。」

「真的假的？啊！朋友，你果然是我值得结交的朋友。」

气愤的里欧上前一把拉开巴布与大槊，责备下属：「吴槊乐，你忘了我刚才的话吗？」

惊吓回神的大槊连忙摇头，道：「我没有忘记。这个人叫巴布巴克，昨天刚接受完测验被分派到香水部门来。」

里欧瞪大双眼，转望巴布，问：「谁让你进这个部门的？」

「总裁啰，她亲自告诉我：『咳咳，明日你就到香水部门去吧！』所以我就来了。」巴布得意洋洋地回答。

气得七窍生烟的德克劳斯再瞅着大槊，阴沉地问：「是你干的好事对吧？」

惊得满身汗的大槊低下头，默认：「巴布真的很不错，能考过总裁的测验表示他很有实力，经理可以……考虑考虑……」

「我要不要考虑是我的事，在这部门是我说了算，你没有权力僭越。」里欧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不难听出他满腔怒火。

被骂的大槊简直抬不起头，频频点头致歉。觉得大槊没有错的巴克先是安慰朋友，再转问里欧：「德克劳斯经理，请问我在部门的工作

是什么？」

「你说你已经进来公司任职了，人事部的命令在哪？我根本没有收到任命信。」

巴布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给里欧，上头正是人事部发出的通知以及岳文桦的亲笔签名。

接过这张通知单，里欧要巴布先在部门好好待着，等到他上去和总裁理论完后再做打算，这段期间内大槊都和巴布则帮忙部门同事处理

杂务。

多了一个可以谈笑的朋友，大槊的脸上频频出现笑容，也常常被巴布的笑话给逗笑，充满欢笑的两人浑然不知旁人已经不耐烦这样的气

氛，对他们使了许多白眼。

抱起厚重的文件，大槊和巴布准备将这些文件送到有关部门。

途中，巴布也针对上次没有问到的问题询问大槊：「对了，上次我记得你说过你过去是调香师，现在不是，没错吧？」

「嗯，我是暂时以广告实习生的身分待在部门。」

「调香师做得好好的怎么又转去做实习生啦？」话一脱口而出，巴克才感到后悔，他立刻从大槊的脸上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神色，抢在

大槊回答前他就先道歉：「对不起……我这个人很容易忘形，一把人当朋友就会急着跟他推心置腹，你不要见怪，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

。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难过的。」

大槊笑了一下，释怀地说：「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反正这是部门里人尽皆知的事了。本来我来法国的目的就当个调香师，后来我失去嗅

觉……失去名鼻的资格，是岳……总裁体谅我，让我以实习生的名义留在这里，否则我早就该拍拍屁股走人了。」

缄默一会儿，巴布马上打起精神，对大槊说：「克罗馥亚的总裁人还真好，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