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母亲以及方行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与他唯一的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生下来,未婚妈妈又如何?我会一手把孩子
带大的!”
从说出这番话的那天起,董洁似乎慢慢地振作起来,因为有一个信念支持着,她希望宝宝可以健健康康地到这个世界来。她说自己以前
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以后也将会是一个坚强的母亲。
怀孕第七个月,董洁的肚子已经变得很明显,也已经照过超音波,知道里面的是一个男宝宝,所以最近忙着起名字,这是她目前最大的
兴趣。
董洁的穿著一直不像个孕妇,她嫌普通的孕装太难看,只会去时装店买宽松的款式,去掉腰带当孕妇装穿。这样的打扮,不留意的话实
在看不出是个孕妇,而她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做个漂亮时髦的孕妇。
虽然从各方面看来,她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不过方行知道,她对于孩子爸爸的意外死亡,心底里还是十分地痛苦难过,只是不再在人
前表现出来罢了。
她曾对方行说:“我原本就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所以当知道自己怀孕、想把孩子生下的时候,我就决定要结婚,因为不希望孩子像
我那样……我希望孩子能有个健全的家庭……”
说着说着,她终于忍不住低泣了起来。
当时的方行轻拥住她,缓缓说:“要不我们结婚吧,让我来做孩子的爸爸,我会将宝宝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要是你以后再遇上一
个好男人的时候,我们就离婚,至于孩子……他想跟谁就让他跟谁好了。”
他说得很认真,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方行你这个傻瓜……”
董洁哽咽着说,最后抱着他放声大哭,“我很爱他啊!怎么可能忘记他再爱上其它男人……”
◇ ◇ ◇
刚回来的二、三个月,方行一直处于失业状态,他在体育杂志社的工作早已没有了。
当时突然要请假一个星期,老板已是十分地不悦与忍耐,根本没可能再继续让他请假,但那时候董洁情绪太不稳定,方行实在没办法丢
下她不管的回去,所以也已经有了会被炒鱿鱼的心理准备。
之后他没有因为失业了而着急地四处找工作。那是因为他发觉没必要强迫自己立即投入新的工作,他手头上的钱不算很多,不过就算不
工作倒是还可以生活好几年,不如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当作慰劳为工作拼搏,快熬出胃病的自己。
可能是早已经习惯了当时做编剧那样的生活作息,感觉朝九晚五的工作其实也不太适合自己,他打算再继续做编剧,所以联系一些以前
认识的片商跟同行,只要一旦开始写剧本,以后就好办了,自然会有人懂得找上门来。
他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曾去留意与本地电影相关的任何消息,或者说,根本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甚至连以往爱看的西片也很少
看了。
不过始终还是在无意之中,知道关于那人的一些消息。
例如,他在一个十分具有权威性的电影节中获奖,是历届以来最年轻的影帝。目前最新的作品是一部由国外投资的大制作,担当男主角
,执导的是一名享誉盛名的殿堂级导演。
他与他,已经是处在不同世界的人了,完全没有交集。
虽然现在方行是居住在一年多前那人赠与的房子里,不过这只是暂时性,因为他已经委托房地产中介公司,打算将屋卖了,而这样一来
,可以换来一笔不少的现金。
方行以往的单身生活,在经济方面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负担,但是从现在开始,他要为董洁母子以后的生活打算。
中介公司虽然有给方行介绍了三位买家,不过商谈的过程并不顺利,他发觉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卖掉,除非把价格降低,所以也就不着急
,干脆慢慢等,直到遇上适合的买家为止。
后来中介公司又联系了他,说有买家对房子有兴趣,方行也就通过中介人与对方约好了时间,当天待在家里等对方来。与原本约定的时
间迟了半个小时,人还没到,听中介人说对方比较忙,所以要晚一点才能来,方行也只好继续等待。
实在闲来无事,他到浴室对着镜子修剪下巴刚留不久的须根。
之前的工作因为不是自由职业,方行考虑到形象问题,觉得还是安分点的好,所以就剪了个利落的发型,而现在的他依然是短发,不但
不打算把头发再留长,反而还剪得十分地短。
最近开始尝试在下巴留上短短的胡须,他个人感觉还不错,虽然朋友们的评价褒贬不一。
终于,中介人打电话过来,以抱歉的语气说现在正带着人来了。然后不用十分钟的时间,人便到了,一个是中介人,另一个是他意料不
到的人。
对方也颇为意外,愣了半晌。“好久不见了,方行。”
“张先生,是来看房子的?”方行尴尬的说。
之所以会认识老张,完全是因为对方那时是程舒扬的经纪人,虽然现在他们还是不是合作关系,方行不清楚。但是一年多前发生的事情
,身为经纪人的老张应该多少也知道一点,至于到底知道多少了,方行不得而知。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面对老张就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在老张离开之前,他们坐下闲谈了一会儿,方行感觉到当时的他似乎想对自己问些什么,不过可能碍于中介人在场,他终究没有开口问
起。
从老张的话里猜想,他应该不知道购买这套间的人是谁……既然在以前老张是主张程舒扬跟他分开,那么现在立场也不会改变,他应该
不会对程舒扬提起自己,起码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吧?
方行越想就越心烦,回来这个城市,到底是对是错……他们会不会离得太近了……不对,回来根本就是为了董洁跟她的孩子,没有其它
!
他这样地告诉自己。
然后,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月,方行也就渐渐地放下心来。
◇ ◇ ◇
本来确实如方行所想的一样,老张不打算将他的消息告诉程舒扬,但是他反复地思考过后,又觉得通知程舒扬一声未尝不可。
以前是担心程舒扬的同性恋倾向一旦曝光,影响到他自身的发展,令事业蒙上阴影。怕那个男人一直在他身边,迟早被传为丑闻……
不过在他们分开之前,程舒扬个性纵使再我行我素,起码在私生活方面相较于其它同行是很检点的,不会乱来;而现在呢,根本就可以
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老张曾经想过,现在这到底是不是弄巧成拙了?虽然那男人离开了他,情形也不见得好转……身为同性恋又性关系混乱,这不是更加地
糟糕?
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劝谕警告了,那个家伙根本就置若罔闻。
当老张再次寻不到那人的踪影时,就明白他再度跑出去鬼混了。过了大半天才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忍无可忍之下,作为经纪人的老张
决定扔出一个对他而言,具有爆炸性的消息。
之后,电话另一端的人完全沉默了下来,良久才懂得响应他的话。
“我知道了……老张,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行,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结束电话之后,程舒扬还是沉浸在刚才的对话内容中,他有些难以置信,那个男人原来已经回来了,还住在自己送他的屋子里。
程舒扬还记得,当时发觉那人居然选择了一走了之后,那种从未体会过、揪心不已的感觉。
起初一段时间他的确十分地恼怒,一心只想将人找出来。
钱固然不是万能,但在大部分时候,它确实很管用。
要调查出男人到底到了哪里去,要知道并不太困难,除非那人完全不跟家人联系,不然总会有办法知道的,只要花上一些时间以及花费
一些金钱。
当私人侦探告知关于男人在另一个城市的工作、生活的情况,也有照片为证,那时候的程舒扬已经冷静了不少,决定打消前去寻找的念
头。
他想,既然男人可以选择无声无息地离开,那么自己也同样能够放开。
之后的私生活,因为完全没有了约束力,程舒扬渐渐变得放纵起来……
充满新鲜感、激情的肉欲,完全没有感情瓜葛的关系,这固然令人轻松,但也只有那名放弃了自己的男人,才能令他在事后有一种难以
用言语形容的满足感,这恐怕是其它男人无法给予的,因为这种感觉,需要一样名为“感情”的东西。
现在程舒扬的演艺事业一帆风顺,阿谀奉承的人自然也变得越来越多,连早几年因为反对他进演艺圈而态度冷淡、疏远起来的父母,也
已对他另眼相看了,他们想挽回这个儿子的心,重新建立起父与子、母与子的亲情关系。
虽然对于父母当初决绝的态度,程舒扬说不上有恨意,不过想要回复像是少年时期与他们的亲子关系,恐怕很困难了。当然,在物质上
他这个做儿子的会孝敬他们。
他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已经走出社会看惯了人情冷暖,知道什么人才是真正为他着想的。
——方行。
在这个男人身上,他得到了安心感,没有压力、没有利益的计较……对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成名,而在态度上有明显的改变。
有时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往他对自己不求回报的种种好,会有一种冲动想跑去找他。不过强烈的自尊心还是令程舒扬无法去实行,
只能催眠似地告诉自己,忘记他,最好完全的忘记掉那个男人。
好不容易,当快将那个男人忘掉的时候,却有人告诉自己,男人回来了。
◇ ◇ ◇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方行被一阵急促的按铃声吵醒,他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十分不悦地想,要是来者是推销之类的家伙,绝
对马上关门,理也不会理!却根本意料不到开门见到的人,会让他当场愣住。
二人对视许久,直到戴着浅色墨镜的男人冷冷开口对他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好歹算是相识一场。”
然后未待方行同意,他就已经擅自闯了进去,同时也一把将人扯进屋里,反手把门关上。
进到里面,男人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放在角落那一箱一箱封住胶布的纸箱,又对整个客厅扫了一眼,发觉家具跟电器少得可怜,根本就没
有陈设可言,宽敞的空间缺乏一种生活气息,比较像是暂时的居住。
方行知道面前的男人正在打量着自己的居屋,他十分不喜欢这种个人隐私被人窥视的感觉,不否认其中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对象是程
舒扬这个人。
他已经在懊恼刚才没有立即把门关上,让这个人私闯了进来。
是老张告诉他自己目前住在这里的吗?老张为何这样做?他今天上来又是为了什么?方行脑里面浮现了好几个疑问,发觉自己对与老张
的见面,实在太过放心了,不然现在也就不用面对这样的情况。
程舒扬打破沉默,问他:“你回来有多久了?”
“……三个多月。”
“我原本以为你打算永远都不回来了呢!”程舒扬除下墨镜,语气不善地说道。
方行皱了皱眉,选择不说话。
程舒扬轻柔地低言:“在一起好几年的男人,某天突然的消失,他无声无息地离开,甚至连只言词组都不留下……我是该恨他呢,还是
选择忘记?”
说到这,他望向方行,眼神十分地复杂。“想走就走,要回来就回来……你他的真是有心避开我的话,就不该回到这个城市来!”
方行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他实在不喜欢程舒扬以一口责怪的语气,对自己说这些话。对于这个人,他自问是问心无愧。
男人低言的一句话,似乎令程舒扬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照你的意思,那我是不是该默默地接受你那时的一走了之?要不要我从此以后还衷心祝福你,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生活愉快?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行略感疲倦的说道:“就不能让大家都好过一点吗?你又何必为了一口气而这样?没有我,你照样可以过得好好
的。”
“……你到底是太看低自己了,还是故意把我完全丑恶化?你真以为我会一点都不会在乎吗!还是你这样做,为的就是要报复我,你是
存心想折磨我是不是?”说到最后,程舒扬的话已经接近低喊。
方行露出无害的笑容,声音是冷淡地:“为何要说得像是被抛弃了一样?难道我这一走,所有的事情就可以怪到我身上来了?你心里清
楚,到底是什么令我走到这一步的。”
因为这个人太贪心了,鱼与熊掌都想要兼得……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无补于事了。方行只想跟程舒扬结束这样的谈话,反正多说也无用
。
“不妨告诉你,我将要结婚了。当然,我是不求你的祝福,以后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老死不相往来。”不知道怎的,方行
发觉自己竟有些心酸。
“结婚?你跟谁结婚?”程舒扬脸露诧愕之色,难以置信。“你别以为随便胡扯出一个理由我就会——”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这不是笑话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连女人也可以接受的了?”程舒扬恼怒了,他抓住方行的肩膀说得咬牙切齿,愤恨的眼神就像要噬人
一般怒瞪着他。
当他们在客厅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一名孕妇挺着大肚子慢慢地走了进来,轻轻把门带上,然后稍微弯下腰脱掉鞋
子放进鞋柜里,换上客用的拖鞋。
在这一连串的动作当中,她完全没有留意到厅内的两个男人正注视着自己,待她抬头时,先是因为看见程舒扬而一愣,随即敏感地感觉
到在三人之间弥漫着凝重的气氛。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出现得不是时候,为了缓和尴尬,她笑了笑,正打算换回鞋子再出去的时候……
程舒扬指着面前的孕妇——也就是董洁,啼笑皆非地对方行说道:“她就是你要结婚的对象?肚子都这么大了,你真是好样啊方行!”
然后,他又对董洁说:“他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gay,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这时,方行对他喝道:“够了,程舒扬!”
“干嘛这么紧张?”程舒扬目光阴鸷地瞅着他,开始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难道说……她肚里面的孩子不是你的。”
“我不需要回答你!”
“我肚里的孩子确实不是方行的。”
方行与董洁几乎是同时回答,听得程舒扬瞪大了眼睛。
董洁隔着衣服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凸出的肚皮,像是完全瞧不见方行传递给她的暗示眼神,自顾自地说:“孩子的爸在前几个月意外去世
了,方行只是想照顾我们。”
在她说话的同时,方行不由得按住额头低叹一声。她怎么连不该说的话也说了!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没完没了下去,方行拿起外套就直接冲出门口,粗鲁地按着电梯的向下键,看见跟着他一道出来的程舒扬,吼道:“
你不要跟着我!”
显然,男人是被逼急了,所以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