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是好?!史册不是儿戏,一旦丢失,那后人岂非无法得知本朝之事了?!”
“相爷,对后人来说,也许不知道还比较幸福呢……”若有所指的扫了皇帝一眼,许亭欢语重心长的提醒道。成功的让无话可说的应天逸选择了沉默。
即使心里也赞成许亭欢的意见,并为丢失史册稍稍松了口气,可应天逸还是觉得有责任提醒一下爱出风头的高景郁这个残酷的事实:“皇上,真的无所谓吗?您的‘风华绝代’后人可就无从知晓了哦……”
“后人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出乎所有人意料,高景郁闻言露出了与那张花瓶脸格格不入的智慧,向着应天逸浅笑出口:“……朕的好,有你一个人知道……也就够了……”
*完*
<伤春记>
宣祥八年,清明节前夕……
爽朗的春风带着几缕冬日化冰后的寒气,伴着沁人心脾的梨花香,拂过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乱飞而落的残梅,飘零着坠在摊开于案几上的史册上,点缀着那满含墨香的蝇头小楷:“宣祥八年,由于京师伤寒遍及朝中上下,几乎无人得免……皇帝除外。”
***
金銮殿……
“朕今天又起晚了吗?”难得一身鲜艳夺目的龙袍加身,头戴华贵而沉重的皇冠的高景郁,明丽娇艳的小脸堆满了不悦的神情,面对着眼前空荡荡,只站了几个还在不断打喷嚏的大臣的朝堂,冷冷的咬了咬下唇:“你们难道又已经退朝了?”
“臣等、啊、啊嚏!不、不敢!啊嚏!”可怜的工部大臣做为唯一几个还有力气爬起身的人,战战兢兢的出列,恭恭敬敬的上禀:“只是……今年的春寒、啊嚏!实在着磨人——啊、啊嚏!满朝的文武病了泰半……连丞相大人都因为发烧而没能出席早朝……”
“天逸也会生病?”好奇的眨眨眼睛,高景郁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射出兴奋的神采,看得一边的许亭欢忍住和喷嚏搏斗的欲望,受不了的反起了白眼:“拜托……只有傻子才可以幸免吧。”
“你怎么也感冒了?”身后的喷嚏声吸引了高景郁的注意,把他的思绪从工部大臣那堆诸如“刑部侍郎传染给陈将军,陈将军又传染给刘尚书,刘尚书又传染给李大人……”的八卦中转移出来。
没好气的白了一眼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的对方,许大护卫话中带刺的反驳道:“很遗憾……属下没有皇上那么‘大智若愚’,所以也伤寒了。”
“天逸怎么没来?”答非所问的将整个朝堂浏览了一遍,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高景郁像弄丢玩具的孩子般嘟起了红唇。而被询问的人则有拿本已胀痛的头撞柱子的冲动:“不是刚刚才回答过,丞相大人也卧病在床了吗?!皇上到底有没有在听工部大臣报告……”
“哦……”根本没在听许亭欢捂着发烫的额头的咆哮,高景郁沉思了片刻,撩起龙袍,不太自然的跑到了殿后。在剩余的大臣们彻底石化之前,那颗漂亮的脑袋又想起什么似的转了回来,清朗的吩咐道:“对了!退朝——”
死寂的朝堂,只剩下史官记录的刷刷笔音,以及不知谁那嘶心裂肺的——喷嚏声。
漠然置之的扫了一眼喷嚏连连顾不上和自己抬杠的许亭欢,史官轻挥手中的笔杆,将纪录略做修正:“宣祥八年,由于京师伤寒的遍及和皇上的‘关怀’,朝中上下无人幸免……皇帝依然除外,似如前人总结,傻子不会得伤寒病。”突然,他的目光触及还在弓身打喷嚏的许大护卫,略一皱眉,几个小字便附到了其后:“……太史公曰:也并非没有例外……”
***
丞相府……
虚弱的倚在软塌上,应天逸本就白皙的皮肤因病又苍白了几分,单薄的身体此时更是激发人心中无数怜惜,伸出微颤的让人有一把握住的冲动的修长手指,他紧紧的抓住了下一份奏折。
早了皇帝一步赶回来的许亭欢,本想立刻报告上司关于皇帝又要偷跑过来的坏消息,却因室内的景致呆住了身形:“果然……”感慨的舔了舔越加干涩的唇,他小心翼翼的选择挫词赞叹:
“病中西施,愁里昭君,美人带病如梨花带雨,冬梅着雪……别有一番韵味啊……”
“你最近闲得无聊加皮痒了吗?”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应天逸话音刚落就只不住轻咳的弯了腰:“不许、咳咳、拿我和女人模拟……”
“……”还想反驳的后者,似乎不忍心见公务压身不得休息的上司再劳神,乖乖的吐了吐舌头安静的坐了下来,顺手替应天逸整理堆积如山的奏折。
斜了他一眼,前者改好最后一份奏折后,迷惑不解的询问:“你别告诉我……你跑过来就是为了说那句讨打的话的!”
“当然不是……”猛地想起自己原本要来提醒的事情,许亭欢腾身而起,丢掉手中好不容易整理完的东西,失声叫道:“我忘了!完了!皇帝他……”
“他怎么了?”不慌不忙的接口,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但那微微挑高的语音,还是泄露了后者对言中之人的在乎:“我没去上朝,也不知他又干了些什么荒唐事。唉……看不到他我还真没法安心工作……”
“您马上可以安心了。”苦苦一笑,许亭欢偷眼打量了病中却中气依然的上司,评估了一下接下来耳朵可能承受的撞击后,聪明的选择了退一步再说话:“因为……皇上已经偷跑过来了……”
“——什么?!他敢!”
***
高景郁当然敢。
他现在就失魂落魄的坐在长廊的转角,消化着刚刚听到的令自己胆战心惊的发言。
缓缓地由怀中摸出一面小巧玲珑的铜镜,借着暖阳射下来的光芒,映照着自己那红润健康的俏脸,和充满活力的凤眸,突然,一抹沮丧写进了那本该无忧无虑的眼中,懊恼的将铜镜摔在地上,高景郁咬牙切齿的呢喃着重复许亭欢刚才的断言:“病中西施,愁里昭君……美人自古多病……朕……岂能就此输给天逸……不就是病美人吗?!朕也可以当!”毅然决然的跳起来,他仿佛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定,双眸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胸有成竹的向后院跑去……
***
“皇上?刚才后院的丫环说您已经驾到了,怎么不去前厅……”推开柴房的门,许亭欢纳闷的话还没有问完,一盆凉水就由上方浇了下来,不少溅到了他的身上,害他骤冷的打了个哆唆:“怎么回事……您、你你你你你在干什么?!”
三步并两步的冲上前去,顾不得自己的衣服被淋湿得透过丝丝寒气,他一把夺过高景郁手中的木盆,阻止他继续往自己早已浸透的身子上浇凉水的动作:“属下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开始对自虐有了浓厚兴趣的!这么冷的天浇冷水?您不怕生病!”
“病了才好啊!”扬头潇洒的甩掉长发上的水珠,高景郁羡慕的看了一眼因淋了凉水又开始打
喷嚏的许亭欢,口气泛酸的追问:“你多好啊……想病就病了……”
“你胡说什么?!我是被相爷传染的!”翻着白眼,许亭欢没时间去琢磨他的小脑袋里又升起了何种奇思怪想,眼前的耽误之急是赶快找条毯子裹住那玲珑优美的身体,省得春光和健康一起外泄!
“皇上……皇上?”可惜,等他全神贯注的挖出一条看似可以保暖的单子时,身后的高景郁早已不知所踪了,只剩下春风吹着湿漉漉的身子,格外的冷……
“啊、啊嚏!!”
“天逸……”笑眯眯的钻进还升着暖炉的房间,高景郁另有所图的向床上斜卧着的应天逸打了声招呼,不等对方抗议便私自往被窝里蹿。
“别过来,会传染……”不悦的皱起眉头准备推开他,却在手指触到那通体的冰凉的瞬间化为了无法抑制怒吼:“该死的!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凉!”想也不想的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天逸飞快的将高景郁裹紧了自己的被子里,并半扶半抱的把他拖到了炭炉边,心疼的揉搓着那双冻得发青的玉手!
“传染给朕不是正好……你的病就可以好了……”懒洋洋的享受着对方呵来的暖风,高景郁轻轻的出声哼道。闻言浑身一震的应天逸,飞红了整张俊颜,更加温柔的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却捏的高景郁发痛得颦起了月眉:“乱说什么呢……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真的想霸占病美人的称号不放吗?!”瞪大眼睛,完全不在乎对方本来要漾开的浅笑在嘴边转成了磨牙的动作,他不怕死的抱怨:“朕不干!你一定要传染给朕!病美人的称号应该是朕的,如果朕刚才淋的那几盆凉水还不够的话,朕就只穿褒衣今晚睡屋顶!再不然还可以……”
“还可以挨顿揍,躺在床上三天不用起身!”冷冷的接过他的话来,应天逸忘了自己还是病人的事实,狠狠的将拳头纂出声响:“既然皇上有这个意愿,臣理当服其劳……”
“还、还是不用了……朕觉得……健康其实也挺好的……“胆怯的退后了几步,高景郁望着那熟悉的粉拳,很理智的选择了遵循“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至理名言。
“哦?可是病美人的称号怎么办?”
“朕、朕艳盖群芳……不差这么一条……让给你就是了……”
“可是……臣不愿抢您的风头……”
“不不不不——朕很、佷愿意你来抢……”
“皇上……您这句话是指臣也像女人了?”
“难道不是吗?”
“……”
“啊啊啊!朕说错了!朕知道错了!你是亦男亦女……”
“……”
“呀啊——你不是病了吗?!怎么揍起人来力气反增不减?!”
“……不要跑……”
抬腿正要出门的许大护卫突然被门内冲出来的物体撞开!傻傻的盯着飞奔到庭院中落水猫般的高景郁和紧追其后面露邪笑的上司,他无可奈何的打了个喷嚏,猛然想起手中抓着的毛毯,连忙苦命的大叹了一声,尾随而上,跟在围着院子绕圈的两人身后:“皇上!回来换衣服!要着凉啦!”
“天逸!朕都说不和你抢了……你还要弑君?!”
“皇上!先披件毯子再逃!”
“臣下不敢!只是主忧臣辱,臣下帮助皇上实现愿望而已!”
“相爷!您也等等!您的病还没好,不能剧烈活动啊!”
“天逸……你根本就是只照脸打嘛……假公济私!”
“皇上!毯子——!”
“不打哪里你怎么会长记性!给我站住!”
“相爷!注意休息啊!”
“不要逃!”
“你胜之不武!”
“你说什么?!”
“哇啊啊啊啊————”
***
平静的靠在一边的柱子上,默默注视着院中热火朝天的你追我跑游戏的史官,此时露出慎重和一丝淡淡的不屑的在手中的史册上奋笔书道:“X月X日,煌聆帝驾临丞相府探望伤寒的心腹大臣,并曲尊与其进行更深一步的‘切实’交流,顺便带来了一种宫中治病的密疗之法,取得良好成效。”
笔峰微滞,史官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应天逸因剧烈奔跑而开始红润的脸庞,以及气喘嘘嘘没机会打喷嚏的许亭欢,和三人越来越矫健的身姿,毫不犹豫的提笔,写下了感慨良多的体会:“……太史公曰:生命在于运动……”
*完*
<刺客记>
宣祥八年,端午节当日…………
“果然,还是宫里的粽子好吃哇~~~!”幸福的将包在荷叶里的糯米一鼓脑儿塞进嘴里,体味着那独特的甘甜由唇逸到五脏六腑间,许亭欢心满意足的将粘乎乎的指头凑到唇边,仔细的舔去残留其上的余香。这个动作看的他身边的史管频频皱眉,终于,一抹讽笑还是浮在了对方古板的脸上。悠然的白了史官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眼,许亭欢凉凉地开腔,先声夺人:“喂!想笑我馋,你就直说,不必忍到内伤,摆出那种好象吃坏了肚子的脸,在好好的端午节去破坏别人的胃口!”
“……”闻言,史官本就没什么温度的脸,刹时又冷了好些,沉吟了片刻,他仿佛忆起了什么,眯起眸子,看好戏般静静望着面前的许大护卫抽出早已准备就绪的包裹皮,将特意从御膳房里连哄带骗弄来的堆积如山的粽子们小心翼翼的挤进去,扎了鼓鼓囊囊的一大包!完全沉浸在粽子带来的短暂的喜悦中,许亭欢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背后袭来的丝丝寒气,还满意的呢喃着自己的归省计划:“……带这些应该够大家分得了吧?嗯……不行!老爹肯定会不要脸的自己一个人偷吃,我得给其它人另预备些才周全……要不,先把老爹捆一边去,我们吃够了再说?……也是个办法……”
“打搅一下。”不含语气的,史官玩弄着手中的笔,凑近了点,压低声音,用宛如诅咒般令人胆寒的腔调冷声预言道:“你恐怕是回不去了……”
“啥?”不悦的颦着两道剑眉,转身狠狠地瞪过去,许亭欢的身体在对上史官古井不波的目光的刹那倏地一僵,想要冲口而出的反驳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给咽回了嘴里,而原本牢不可催的回乡过节计划,也在对方高深莫测的注视中,逐渐有了崩溃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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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
“呜呜呜~~~天逸……枉你饱读诗书,竟然要效仿古人,给朕来个始乱终弃!呜呜~~朕好命苦哇~~青春都耗在你身上了,你说抛弃就抛弃,一点也不心痛!呜呜~~由来但闻新人笑,哪管旧人哭哇!呜呜呜………”窗外是春光明媚,热闹非凡的端午风光,窗内却上演着愁云密布,五子哭坟的戏码。簇紧柳眉,应天逸抿着朱唇,试图将全部的怒火转移到纂紧的粉拳中,但额迹暴起的青筋却预示着主人的忍耐已经绷到了极限,可仍有不怕死的在旁边煽风点火!只见高景郁挎着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以极其哀怨的弃妇调指责道:“你太没良心了……呜呜……朕对你哪里不好?!都承认了你的美貌只比朕逊色那么一点点了,你还不甘心?!现在可好……你比不过朕就要跑了是不是?!……朕可什么都给你了……你不能想走就走啊……你、你薄性!朕薄命啊……呜呜…………”哭诉到伤心处,他尚不忘举袖自怜的轻拭泪痕,喘口气再继续:“果然……还是美丽的过错……竟然令你在和朕两情相悦后还蒙生去意……其实……天逸啊……比朕稍微差那么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啊……何必如此想不开呢?大不了……朕承认你和朕各有千秋,平分秋色嘛……朕都牺牲这么多了……还要弃朕而去你于心何忍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