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追祭 下——木之棉

"哥哥......三哥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三哥哥说的这些话，让秀估摸着宫外的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了。秀霎时间大受刺激，当下便哭了，边跪着扑到了他三哥哥身前。

"哥哥。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哥哥，秀错了，秀没有不管哥哥，秀回来了，三哥哥，原谅秀秀......秀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的？他们说大哥死了，是四哥哥杀了他。如今二哥哥闭关不见任何人，四哥哥也不知所踪，子美不人不鬼的。不过一年而已，咱们兄弟间到底是怎么了啊！" 他们乐家的兄弟是受了诅咒么？到底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的？这么多的为什么，怎就没了个人来解答！

四哥哥，他那温柔美丽的四哥哥，如今生死不明，所有兄弟中，最多情，最多爱的四哥哥竟被迫离开了这装盛着他所有感情的地方，哥哥的心，即便不死，也该是千腔百孔，浸透了心血......

皇看着他那悲泣不止的秀，脸上的表情边也没变，将哭泣的秀环入怀里，任他轻轻靠住自己。"秀！哥哥只想你能明白，当时候哥哥真是恨过你，好恨......差些连杀你的心都有了。如今哥哥心里再不剩什么，只有对你四哥哥的恨，怎么也消散不去，这口气你三哥哥怎么也咽不下去，若是有一日，哥哥不小心杀了他，你千万不要怪哥哥，千万别怪我，否则哥哥怕连你也不会放过......"

离宫已有时日，秀真真是喜欢了宫外的自由，而皇宫毕竟不是长久地，自从得知四哥哥也出了宫，秀自觉有寻找他的必要。不为别的什么，是为三哥哥寻他，也为了四哥哥欠他们所有人的一个解释。因而那一次回宫，秀并未呆上多少时日，向三哥哥请辞时候，哥哥只是稍稍沉默，听得他说要寻找四哥哥，也就松口放行了。只交代了注意安全，好好保重，记得时常回宫。本以为三哥哥没别的交代了，却在临出宫前，三哥哥竟又托那送行的守将传了句话给他。

"五皇子，我们殿下传话给您，若然人找到千万别想瞒他，不然以包庇罪论处，国法从严伺候。"

听到这话，秀心里不禁一阵寒意，却也看出来了，三哥哥对四哥哥毕竟还是心存情谊的，不然就三哥哥那么个精明人物，又怎会想不到要利用嫂子的家人，来威胁他四哥哥回来这招呢？依他向来的狠毒心肠，一早弄权灭了嫂子满门，还怕四哥哥不回来找他么？

然后，过了又一年的时候，大乐便换了新主。大乐皇朝正直壮年的帝王突然宣告病重退位。新主危急之中即位，掌管大乐江山，然而之后却久久未见有旧帝驾崩的消息，就仿佛是宫廷和天下人开的一个大玩笑。那一年秀再次回宫，原只是想跟他三哥哥道声恭喜，顺便问问父皇的真实情况。宫里很多事情，到了宫外就都变了样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他不愿意相信宫外的传言的原因。

这第二次回宫，秀意外的从他三哥哥口中听到了关于四哥哥的消息。子美的魂与肉身经过一年的融合，已经大体稳定，真正是成了二哥哥所说的半鬼之身，能通阴阳。并从一年前开始，跟了三哥哥左右，由三哥哥派了任务出了宫去。秀这才惊讶地知道，原来宫外闹得风风雨雨的天衣教，那带头教主就是他的鬼兄弟。子美从此可说是成了三哥哥的好帮手，帮着三哥哥处理些不方便明里处理的事情。三哥哥为人处世向来不讲心慈手软那一套，但凡事情违逆了他的意思，不顺了他的意愿，三哥哥解决起来可谓是干脆彻底，不容任何余地。只能说大乐遇上这样的君主，也就只庆幸这性情如此暴戾的君主，好在是有心，并有才能于治理国家的罢。

而秀估计子美会出宫，其中大半的原因，也是为了找他吧！可是像今日这样的大日子，子美该也是回宫的，秀本也做好了被纠缠的心理准备，却不知怎么的，怎么等也没见子美出现。其实他也想看看子美回了肉身以后的样子，至少该是双脚着地，不再飘飘渺缈的碰不得了吧。

子美子美在搞什么啊，到底什么大任务，弄得他连自家兄弟的登基大典都错过了？子美不出现便罢了，秀多年来形成了对子美不闻不问的习惯，怕只怕问及他，便通了子美的灵，子美凭灵感追着他来那是迟早的事情。

三哥哥早早登基，父皇没有出席大典。对外声称是病了，其实父皇早已经不在了宫里。就在不久前留下了一旨退位诏书后，与他们的尚邪皇叔一起从这皇宫里失去了踪影，从此消声觅迹，再无消息。而四哥哥的消息，是不久前子美飞鹰传书送回来的。鹰都回来了，人却不见，子美搞什么鬼？

据说四哥哥的去向已经被子美清楚打探出来了，其实说容易也是容易的，毕竟四皇嫂家本是宫外的大户，而四哥哥必会是与嫂子在一起的人。原来四哥哥出了宫，便建了个无名山庄，地点极为隐秘。秀在外闯荡的时候，隐约是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叫无名山庄的地方，可是该门派有名则已，却不过多参与江湖，惟有在商界是名气大些。只是秀向来对江湖事情，凑热闹的居多，认真去管的少，因而对该门派也不甚清楚。才至于忽略了这样重要的线索。

既然是知道了四哥哥的去处，三哥哥的人寻到四哥哥那是迟早的事情。虽然心疼着三哥哥，可是若是就这么让三哥哥找到四哥哥，照三哥哥此刻的冲动，四哥哥的下场肯定不会好。

于是，就在登基大典的当天晚上，秀再次不告而别。在江湖中为数不多的朋友的帮助下，终于让他找到无名山庄在苏州的一处产业，恰好庄中管事一名姓刘的先生巡视到此，秀一眼认出了那人正是四哥哥入朝当年的新科状元，后来跟了四哥哥门下，任了翰林首席编撰。从前常往四哥哥房里跑的秀，但凡是四哥哥的门人，他多少是能认出来的，从而也更确定了四哥哥的所在。

"四哥哥他人呢？"秀问道！

"回五殿下，主子带着夫人云游去了，临行前估计着殿下您不久也将寻来。也托属下留了信给殿下。"那刘先生见了他，也不见生面，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原来竟是四哥哥早知道了他会来。刘先生把四哥哥嘱托的东西递给了他，秀刚要伸手去接，随即不大对劲地问道："也？"

"六殿下前些时候来过，留了当今圣上的登基礼帖！"

"老六他来过了？那他人怎么没见回......"秀问道，虽总说是不肯见那人，终究忍不住问了。却也在问出口的同时，后悔也来不及的念头立刻冲击了自己，叫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回五殿下的话，六殿下确是来过，离开时日也不长！若然殿下想见，此刻往北追去，估计还及得赶上......"就在听到这话的同时，秀一把抓过了刘先生手中的信，拔腿就往南跑去......

"五殿下？"刘先生看着秀奔离的方向，愣了一愣。一时间似乎是没想起来他们家五殿下之所以跑错方向的原因......

三哥哥成为大乐之主的那一日，终于好容易有了消息的四哥哥亦同时离开了无名山庄！并从那之后，踪影成迷！信中附着进出无名山庄的地图，并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字，交代秀在今后的日子里帮忙着照顾他的两个孩子！两个？嫂子还真是能生啊！他三哥哥与四哥哥是同年大婚的，三哥哥与他的皇后至今毫无消息，四哥哥这才多久，就又为他们乐家多散了片叶子了？一个是松离，另外一个......哥哥怎没附上姓名啊？？

002

秀后来去了趟无名山庄，迎他入庄的是他从小便熟知的吴将军。然后他见到了好些年没见了的小侄子松离，四哥哥离开时松离约莫就一岁多些，到如今约和也该四岁多快满五岁了吧！小侄儿个子高了，已经会走会跑了，连开口喊他叔叔也没再喊错！那眉眼像极了他的四哥哥，揉合了嫂子的些许韵味，好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简直可爱得非常。在吴将军的引导下，松离呵呵笑着喊了他一声"五世叔！"，叫秀当下就感动得痛哭流涕。"哇哇！"大哭着把松离抱入了怀里，他真的是好想他的四哥哥啊。

然而，感动到一半，秀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像是被什么东西蹭着脸了，眨眨眼泪定睛一看，小松离小小的身体，背上竟然还背着了个孩子，用布带包裹着缠在了身上。那孩子小的就像只松鼠，长得和当初松离刚出生那会差不多模样，估摸着才生下来还没多久呢。可是孩子竟仿佛懂事一般睁着还有些浑浊的眼睛，用他还没多少力气的嫩乎乎的小手，磨蹭着秀的脸，仿佛想要抓住，却没有力气，还发出了"恩......恩！"的模糊声音。

这孩子应该就是四哥哥信中所说的另外一个孩子了吧！从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到秀进入无名山庄，这孩子该是已经生下不少时日了，但估计应该是奶水不足的缘故，孩子至今皮肤还是皱巴巴的有些粗糙，不似从前印象中，松离除了最初的几天还像只皱皮的老鼠，后来喝足了奶娘的奶，人就像吸了水的棉花一般，涨的白白嫩嫩，胖得可爱。

秀不禁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多可怜的孩子，这生下来还没多久，恐怕连自己生身父母的模样也没及得睁眼看个清楚吧！如今磨蹭着他的脸，仿佛讨要温暖似的，让人看着心都软的一塌糊涂了。

四哥哥也还真是狠得下心，丢下这两个孩子托人照顾。就算旁的人再怎么照顾周到，毕竟也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从前还说要给予孩子与他们兄弟不同的命运，要让松离享有他们兄弟从未享受过的父母亲情，如今只是为了逃避国法的惩治，只是为了逃避三哥哥，四哥哥有必要非得做的这么绝情么？

依三哥哥如今的地位，以及他向来的性情手段，单只是为了保全兄弟性命的话，只要四哥哥肯给个明白事由，三哥哥想要找个理由为四哥哥脱罪那是轻易的事情。可如今四哥哥这般做法就只会是一再地在激怒三哥哥，挑战他的骄傲。三哥哥那般厉害性子，恨都来不及了，哪还会想到顾及什么兄弟情谊？

现如今再看他们七兄弟，一个个死的死，散的散，要么就半人不鬼，要么就半死不活的，仿佛最后剩下唯一完整的，竟似乎只有他了。

"是我错了，是我不该一时心软，我怎么就以为他会这么轻易回来见我！"三哥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后悔极了那么轻易就让四哥哥逃离了他的掌控，他是如此自命聪明的一个人，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四哥哥他宁可逃避，也不愿意给他们哪怕是一个不值得原谅的理由或说是解释。更没想到从此后，他再想找四哥哥，便变得异加的困难重重了。而四哥哥也真就没再透露出任何实质性可以寻到他行踪的线索。

三哥哥向来是那么执着而坚持的一个人，从不轻易放弃。对于他来说，凡事总爱完美得不容许失败与缺陷的存在，四哥哥的事成了他始终解不开一道的心结，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四哥哥才终于......

又过了好些年头，具体秀也记不清楚是多长时间，当他再次在宫外见到子美时，子美已经不再是漂移不定，见不得阳光的魂体了。可是毕竟是个半阴阳的人，总归是半只脚踩着了阴间路，体质脸色毕竟不如正常人，看起来就是一副白惨惨，凉冰冰的模样，整个一个活尸体。见了可怕，碰着也是浑身不自在的。

秀犹记得头一次被子美堵到，瞬间的激动和感动，在子美控制不住的一个拥吻中消失怠尽。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亲吻一具冰冷的尸体般恶心，然后就在子美松开他的一刻，他竟然真的吐了......

那是一次不怎么友好的气氛下的初次相遇，秀很不走运的碰上了江湖中传闻的天衣教正在进行的一次追杀行动。可怜那天夜里，他不过是原本就呆在那片树林中的某棵看起来够高大的树上睡觉而已。仿佛就为了要应景夜黑风高好作案的气氛似的，天衣教就这么从天而降了。传闻中的天衣教多是集体行动的，不管是杀一人还是杀一群人，都是集体出动，而且尽穿着白衣，面覆白纱。

说他卑鄙胆小也罢了，秀从来没有做英雄的意向，从来没想过去招惹传闻中那么难缠的杀手组织，更何况那带头的人曾经给他的气受，他短时间内还消咽不下去呢。当时，当天衣教徒在迅速结束了围剿行为之后，便也很快地回身追赶无辜撞见行动的他，想要杀人灭口。可是大约子美那狗鼻子一般的嗅觉捕捉到了他的气味吧！没追出多远，其余追击的人就突然的都散去了，只剩下了一道始终是用飘的影子紧紧跟住他不放。直跑到天都亮了起来的时候，秀才终于跑得累趴下，放弃逃跑的他任自己挂在了一棵树上，死就死吧！秀当下就生出了这般念头！

这么难缠，早知道结果这样他就不跑了，干干脆脆地跟那家伙干上一架，好过如今跑了一夜，他跑的气都快断了，那影子的速度居然一点没减，由此秀更加肯定了那追他的物体的非人身份。依他轻功的修为虽说不是当世第一高人，好歹也算是顶尖人物了。若不然照他这么个在江湖里瞎混瞎胡闹的惹是生非，跑不快还不一早让人乱棍打死了？还混个鬼啊！

所以说，要追他的是个人的话，追到如今这地步，不被他拖死也至少也得跑残了。哪会像当时候，他才累趴下没隔一会儿，一双悬空的脚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看得他几乎眼前一黑！照当下他那种出气多进气少的情况，还不就只能落个任人宰割的下场？以至于后事发展如何，到如今他都不愿再提起......

"唉！"怎么突然竟想起来了这些事情。

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算继续他的行程。到今时今日，他与子美就这么追追逃逃的，时间也过了将近十七年。十七年啊！两年以前他去无名山庄看过他的小侄子松离，人是比小时候长高了，也越发像他四哥哥的俊秀模样，可就是怎么也长不高，完全找不出生身父亲身上一点精明和大智慧的气质，而且似乎照情形也不会更高了的模样。

反倒是曾经他还倍觉同情和怜惜的二侄子，是人越大就越发漂亮，并且不可爱了起来。白白顶着那么一张酷似四嫂子的绝顶容貌，配合着四哥哥的神韵，看见的人无不赞叹那是世间再完美不过的组合了！简直是闭月羞花和沉鱼落雁的最佳写照，唯一不好的就是性格越大就越让人......讨厌！完全没有四哥哥的温柔，倒像极了三哥哥那般暴戾乖张！对他这个多年来给予照顾的五世叔是一点也不买帐，给脸色看，还......还......还打人！侄子打叔叔，这么个现实的事实问题让秀每每想起来都倍有失败感，不禁垂首顿足。

对不起他四哥哥啊！是他没把管好侄子们的成长问题，以至于他们乐家出了这么个无道子孙啊！

003

多年以来，秀总尽量每年都抽空回一次无名山庄看他的两个侄子，到如今再仔细一想，二侄子对他的敌意简直可以追溯到他才满一岁的时候了。还依稀记得那时候的二侄子，小小年纪连走路都还不大稳当，就已经开始喜欢摆弄些小刀小剑的东西了。衣服穿得干干净净，不像普通孩子的活泼玩闹，那时二侄子看他的眼光，相较后来的发展状态，已经算是历史上最友好的时期了。

二侄子年纪还小的时候没有名字，按松离话说，是因为四哥哥走时仓促，来不及给小侄子起名。因此，秀惯了喊小侄子宝宝，而松离惯喊的就是"弟弟！"很没创意。直到再大些的时候，多认了几个字的松离终于给宝宝取了人生中第一个，同时也是最后一个名字--无名。然后，秀才在又一次的拥抱事件当中，从那才稍微明白了事情的无名小侄那里明白了一个事实。无名侄子很不喜欢他......！

当时，好容易才赶来山庄的秀，见着了两个可爱的侄子，感动之下自然免不了一场拥抱。松离是最兴奋的，蹭在他怀里开心得哇呀哇呀地笑。二侄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也不出声，也不笑，照样摆弄着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弄的秀有时候几乎都怀疑，这小侄子是不是天生弱智啊？

直到秀觉得抱够了，放开了松离，抱起二侄子，但无名小侄子拒绝了他的拥抱，甚至还用些微不屑的眼神斜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