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大侠不癫狂——赖尔

作者:赖尔  录入:03-08

你!气煞老夫!楚钟秦恨恨一拍桌,那边方姓掌门眼见此情形,扬手又出一掌。楚青赶紧去拦,却仍是赶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见那一掌招呼在薛飞身上,直将人打飞出去。
楚青慌忙奔至屋外,将薛飞抱在怀里。就见那张一贯笑眯眯的娃娃脸,此时却面若白纸。楚青心里一抽,伸手抹去薛飞唇边的鲜血,就见他勉强地笑了笑,又渐渐垮下脸来,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楚楚大哥
我在。
替我告诉疯师父,薛飞没用,好不容易歪了歪嘴角,勉勉强强勾勒出苦笑的弧度,薛飞望着楚青,轻轻道,薛飞没用,被打了都没法儿还手,求疯师父不要不要骂我。
楚青的心口就像是给谁狠狠揪了一把,费尽气力才嗯出一声来。就见薛飞闭上了眼,脸色越发白得吓人。
薛飞!薛飞!
呼呼呼噜噗
楚青一时气结,舒了一口气,又恨不得一拳头砸在薛飞脑袋瓜子上:这家伙,怕是赶路赶太急,被打伤了还不晕,竟然趁机睡觉打呼噜
又好气又好笑,笑过之后,心口又开始泛了酸。楚青望着那张煞白的娃娃脸,忽然就明白了:
这世上有种感觉,名叫心疼。
◎ ◎ ◎
梦里,又是一月一度的二师傅上山日,疯师父张罗了一桌子好菜,竟然还有红烧鸡腿!薛飞盯着那鸡腿啪嗒啪嗒地砸嘴,嘿嘿、嘿嘿了半晌,顶着疯师父的白眼等开饭。可二师傅怎么还不来啊还不来二师傅你快来啊啊啊,再不来就没有肉吃了啊啊啊啊啊!
这呆子,还流口水,脏死了!
耶?这好像是楚姑娘的声音?她怎么会到山上来?糟了,会不会是来抢鸡腿的啊
小妹,你轻些,别吵醒了他。
楚大哥的声音好轻,可听上去很近。楚大哥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啊?
大哥大哥,呆子的睫毛动了!
一只很温暖的手盖在额头上,暖呵呵的。薛飞死命地想,死命地想:啊!难道是娘也上山来了?!不对啊!爹怎么会允许娘一个人出城还爬山?
这一惊就睁了眼。薛飞眨巴眨巴,好容易视线清晰了,就正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神色的眼睛:
耶?楚大哥,你怎么上山来了?
山你个头啦山,还在做梦啊,呆子!楚芳星差点一巴掌顺手敲过来,落到半空却又意识到什么赶紧收手,呆子,醒醒啦!这不是在山上,是在大牢里。
啊?大牢?薛飞坐直身子左顾右盼,果然见到一地稻草和木栅栏。他抬头望楚芳星,疑惑不解道,为什么要关我进大牢?我又没犯法。
楚青扶住薛飞,让他靠在墙上坐好,这才叹了口气道:你拒签太平约’,无疑是自甘堕落邪道。父亲说先将你押在此,等你两位师父来了,再做定夺。
薛飞撇了撇嘴,不吭声。可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那个啥,不是我说啊,你们爹怎么那样啊?你们是他亲生的么?
废话!这下子楚芳星也不管薛飞伤不伤了,一巴掌拍下来不过不是在脑袋上,而是无甚大碍的背上,呆子,你要再敢说我爹的不是,我可跟你翻脸!谁让你呆呆傻傻的,尽说些惹他不高兴的话!
一说到这个,薛飞格外委屈:可是可是,楚姑娘,其实一开始也就是为了坐门槛上的小事而已。问题是你爹偏说我是拿太平约’做要挟,要挟你嫁给我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啦!你相信我!
听到薛飞说到这个话题,楚青无言,只觉得心中发闷。直起身,他径直走出牢房外:
你们先谈。过一会儿我再回来,商讨怎样放你出去。
不等薛飞和自家小妹做出反应,楚青快步走出牢房
其实,是逃出。
嗳?大哥?楚芳星目瞪口呆地看着楚青快步离去的背影,反驳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连人影子都见不着了。一转头,就见薛飞脸红红:
楚那个楚姑娘
方才在大堂发生的事,楚芳星已尽知。到了这时候,她当然知道薛飞要说什么,于是冲天上翻了一个白眼:
呆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想我嫁给你对不对?
嗯嗯!薛飞猛点头,点完头又苦了脸,可是可是你爹不答应难难道咱们要要私那个私
闭嘴!听薛飞越说越结巴、越说越离谱,楚芳星直接打断,私你个头奔你个头啦!呆子,胡思乱想些什么?你问过我的意思没有?!
呃薛飞赶忙点头,结结巴巴地道,您您请说,您请说
呆子,这一声,唤得轻了很多。楚芳星很直接地望向薛飞,沉声道,虽然我一直说你呆,可是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虽然你的很多做法我看不顺眼,不过你的个性,我还挺喜欢的。
嘿嘿嘿薛飞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脸更红了。
不过,你死心吧!我不会嫁你的!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你这型号的,完全不符合我的美学嘛!
一击必杀,直插心窝!
薛飞一手捂胸倒退三步半,背撞在墙上。他只有蹲在墙角,默默地在心中泪流千行。
楚芳星伸手拍拍薛飞的脑袋:呆子,你知道什么叫喜欢’么?我刚才说挺喜欢你的个性,和我有喜欢的人,这个喜欢是两码事,你懂不懂?
什么叫喜欢?好像二师傅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很喜欢楚姑娘的个性啊,这和他喜欢楚姑娘,是不一样的么?
想了半晌,薛飞抬起头望楚芳星,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说你笨你真笨!楚芳星恨不得一巴掌给他狠狠敲下去解恨,喜欢一个人,那是在心里无可替代的,别的人都比不上!我在你心里,是那种地位么?!
呃,谁也比不上?咳,可是疯师父和二师傅,肯定要比楚姑娘来的亲啊。这根本是想都不用想的嘛。还有楚大哥也是好人,也很亲
薛飞掰着指头算,算过来算过去,论最喜欢和次喜欢,在心头排了好几个位置。而楚姑娘,也就落了个前十
呃,可是,薛飞苦着脸望楚芳星,可是爹娘疯师父二师傅并列第一名啊!他们我都不能娶啊
楚芳星忍无可忍地曲起手指敲薛飞的脑门:笨!那就是你还遇到那个你最喜欢的人呗!是你的跑不掉,你慢慢等啦!
哦薛飞捂着脑门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别摸了,再摸大哥会以为我欺负你。楚芳星瞥一眼走廊,没见动静,于是起身:我先喊大哥回来,咱们一起商量。
嗯。薛飞点了点头,等着楚姑娘走出牢房,他还蹲在那里继续掰扯手指:爹娘疯师父二师傅并列第一、小妹和小弟并列第二、奶妈和福伯并列第三、楚大哥和楚姑娘并列第四
就在薛飞给自家大黄、阿花和小黑排上并列第五的位置之时,走廊那边传来足音。只见楚青和楚芳星一同走来:
呆子,楚芳星并未跨进囚室,我去爹那边看着点。有什么安排,你照大哥说得去做就是了,知道不?
哦,好。薛飞应声。楚芳星满意地点点头,走了出去。只留楚青一人在囚室当中:
你没事吧?
啊?薛飞愣了一愣,然后猛摇头,没事没事,不疼了。
别晃了,再晃又晕了,楚青赶紧伸手摸向他脑门,摁住他,我不是说这个。小妹说她她拒绝你了?
嗯。被楚青摁着脑袋,薛飞点不了头,只能闷闷地说,楚姑娘说,她有喜欢的人了,不会嫁给我。她还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嗳?楚大哥,你心里有摆在第一位、谁都比不上的人么?
楚青默了。若在之前,他定会说是爹娘和自家小妹。可是此时此刻,脑中竟是浮现出那张让他看着揪心的煞白的娃娃脸。
栽了彻底,栽了
楚青无言以对,只能望着薛飞沉默。
看他不吱声,薛飞只当楚青和自己一样,想不到一个第一名,于是又自顾自地说起来:
呃楚啊,对了,楚大哥,我原本是想请你做我大舅子,所以喊一直你大哥’觉着亲切。可可我现在和楚姑娘没戏了,那个我,我还能喊你一声楚大哥’么?你会不会怪我喊得太亲了?
不会,楚青拍了拍薛飞的肩膀,轻轻笑道,只要你不介意,我喜欢听你这么喊。
听了这句,薛飞登时乐呵呵起来:嘿嘿,楚大哥,你真是好人!
 
楚青再度无语,沉默:这这算什么?好好人?!这好人卡还能这么轮流转着发的么?!好么,这下子轮到他手里了!
楚青无言良久,只能瞪着薛飞,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第六章 疯子要拿出疯子的气魄!傻人要拿出傻人的架势!
◎ ◎ ◎
咱们的薛飞薛少侠,在这人生的十八载来一直自认为向来心地善良为人诚信品行端正素行良好的薛飞薛少侠,此时此刻,却蹲在徐州府大牢的墙角边,默默地望着前方的木栅栏,微微敛起眉头,一副智者沉思的模样。
当楚青带着肉包子进入牢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只见蹲在墙角的薛飞,微微抬起头,屏息凝神,平日里总是上扬的唇角此时严肃地抿着,而那平时看上去挺逗乐的黑亮的眼里,此时竟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睿智。
睿智这两个字蹦进楚青的脑海里之时,让他登时为之惊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随之一滞。哆嗦完了,楚青又开始觉得好笑:虽然薛飞有时候能语出惊人、说出令他意外的质朴道理,可是这时而挺机灵时而傻呵呵的娃儿,怎么也跟睿智二字沾不上边。
想到这里,楚青更觉好笑,走进牢中,轻声笑问:在想什么?
没,薛飞没看他,眼光偏也不偏,仍然皱着眉头紧盯着木栅栏,一会就好。
一会就好’?楚青更是生疑,好什么?
只见薛飞眉头紧锁,语调是难得的严肃:一会就能数好了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楚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傻小子是在数栅栏。他登时哭笑不得:你数这个做什么?
一边说,楚青掏出肉包子,放在薛飞眼前:喏,饿了吧。
肉包子果然立刻吸引了薛飞的注意力,他一把伸手抓过,喜笑颜开地咬了两口,这才鼓着腮帮子抬头望楚青:谢谢楚大哥!不过我刚刚还差一点点,就能数完这一遍了。
慢点吃,不急,望着薛飞狼吞虎咽的模样,楚青不禁浅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而后又想起他方才的说辞:这一遍’?难不成你数了不止一遍了?
是啊是啊!薛飞啃着包子猛点头,七十三根竖条儿,十四根横条儿,还有一根破了半截儿的。我已经数了二十一遍了。
楚青登时无语。瞪大了眼望着薛飞,好似从来没见过他似的,半晌才回过神,讶道: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薛飞撇了撇嘴,放下嘴边的包子:不做什么。只是坐牢太无聊了嘛,总得想点什么打法时间
听了这句,楚青更是无言:薛飞这牢狱之灾,来的实在莫名。其实说到底,最初也不过只是因为坐在门槛上这种小事而已。可到最后两方越说越离谱,竟上升到了自甘堕落魔道的高度了,唉
一声轻叹逸出唇外,楚青再望啃包子啃得正欢的薛飞,顿觉愧疚。如果当时他不是耍性子不愿相陪,事情定不至如此,还害得薛飞受了那紫云派掌门方崇一掌。想到此处,楚青更觉得心中难安,轻轻拍了拍薛飞的肩膀:
伤还要紧么?等出去之后,我带去见鹤翁秋涧’的苏医师,让他帮你查查。
三口两口地将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一口吞下,薛飞抬起两条胳膊活络活络,然后冲楚青咧开嘴角:楚大哥你放心啦,我没事。上次不小心从山上摔下去也没什么事儿,躺了一个月就好了。疯师父说我就跟那蟑螂似的,打也打不死,强着呢!
那就好,楚青微觉放心,看薛飞又有抬头望呆的趋势,于是笑道,你莫急。现下时机不对,还没法儿放你出去。再等等,等下个月初的道武义会’在府中召开,届时正道各方高人前辈前来,人多手杂,这里的守备必会相对懈怠。到那时候,我与小妹再偷偷带你出去,你莫心急。
嗯,好!薛飞乖乖点头听从安排,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妙,楚大哥,迟一天早一天出去,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啦。可我怕疯师父和二师傅会担心,你能替我给他们捎个信,让他们放心么?
好。楚青想也不想地笑着答道。
然而,令楚青和薛飞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信不送倒还好,送到了,反而倒惹出了轩然大波。
就在道武义会召开的前几天,那一头长命山上的吴子风,当他接到楚青对薛飞未归一事的解释、并请他二位放心的信件之时,已然做出不该的决定。
千里繁云,清淡的白。山风吹动鬓角,吴子风靠在茅屋的墙外,望着前方崖边那传说是天外飞来的巨石。印象之中,某个又蠢又傻的徒儿,总是喜欢穿着辛辛苦苦地洗出来的干干净净的白衣衫,然后站在那石头上,冒充立于云间的先天高人。
那臭小子上山学艺也有近两年,剑法还是那么烂,倒是乱七八糟的歪脑筋动得多,成天想着当大侠做高人,真是蠢到极致!
吴子风不禁在心中如此评价自家的傻徒弟。想到最初那臭小子上山,硬抱着他的裤管不松手、仰着头满眼睛星星地望着的模样,吴子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
抽完了,又觉得心头憋闷。只是现下就算一剑鞘丢出去,却连个可供敲头的人都没有。也不会有人抱着头哎呦地叫唤着,一边瞥来哀怨的眼神。
想到这里,吴子风冷冷哼出一声来,转身不着声息地轻推柴门,轻轻地踱入茅屋之中,脚下无声。
刚跨入屋中,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吴子风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确定友人仍是在安睡。手下难得轻柔地将被褥盖好,吴子风行至桌边,想为友人备上一杯茶。可触及茶壶,方想起那个烧水的臭小子不在山上多日。
抽搐了一下嘴角,吴子风放下水杯,转头再去望在此养伤的友人。片刻之后,他捉起立在墙角的不戒剑,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只听那人翻身下床,轻轻道出三个字来:
我也去。
吴子风冷哼一声,也不回头:哼!你这破身板,还想去何处?给我在山上老实呆着!
薛无名直起身,披上衣衫,提起长剑:凭什么你去得,我去不得?
吴子风恨恨转身,望向友人熟悉的面容:喂,你这家伙,是不是什么事儿都得参合一脚?!他是我徒儿,与你何干?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先把你那该死的伤养好,再来烦心别人的事儿?!
谁说与我无关,薛无名淡淡回应,既然他尊称我一声二师傅’,我便不可坐视不理。
吴子风狠瞪一眼:你!你非这般牛脾气,是不是?
薛无名淡淡一笑:说到固执的牛脾气,你无资格说我。
吴子风一时为之气结,只能冲那人吹胡子瞪眼。
薛无名再不多言,只是踏上那通往山下的路。吴子风伸手欲拦,却被那人闪身避过,淡淡丢下一句:
同进,同退。
山风吹动二人的衣角。面前的友人,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深知对方固执起来,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石头脑袋。向来嚣张行事、不管不顾的吴子风,此时却叹出一口气来:
你可知,去了,就无路可选。
我知。
你可知,此路正邪皆不容。
我知。
话已至此。短短两个字,友人的心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他知晓此行无疑是断了所有后路,他更知晓这条路正邪不容。可他却固执地坚持,同进,同退。一如当年初见之时,立于他身侧共杀敌。一如他那日所说:同路而行,长伴相随。
吴子风再没言语,也不再阻拦友人的跟随,只是大步踏上蜿蜒山道。
山道曲折,石阶崩乱,青苔湿滑。他二人皆知,这条路不好走,一旦踏错就将跌下山底,再无回头的可能。
可那二人,却甘选这曲折又狭隘的小路。
原因无他。
哪怕曲折,哪怕蜿蜒,哪怕崎岖难行,却是那不妥协之路,随心任性之路。
无怨无悔,我走我路。
◎ ◎ ◎
十月初一,桂海飘香。道武义会今日举行,徐州府上下忙成一片,家仆形色匆匆,访客来往如织。
推书 20234-03-09 :左手——邀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