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底文案
《戏梦》另一精采结局
自从恋人在他面前死去,他本以为,一切就划上了休止符。
帝都三殿之一的飞天,已经不在了。他现在是龙子霏,龙族的银龙。
两百年后,他终究还是为了那个名字,重游旧地。
本以为早已经时过境迁,却在恋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后,伤痛清晰如昨。
明明已经撕心裂肺,万念俱灰地痛过一回,但没料到这回,让他失去更多……
封底文字
飞天看着静静坐在一边的行云。
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一伸手就可碰到对方光裸的身体。
皮肤上那微凉的,慢慢风干的,大概还是对方的汗水。
可是这么近的距离,飞天却觉得无力,像是跨不过去的天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行云是怎么了。
分明还是相爱的两个人,却找不到原来的感觉了。
原来,真的已经过了两百年。
以为可以永恒不变的东西,终究还是有所改变。
第1章
「子霏大人,请这边走。」
子霏点了点头,收回注视帝都大殿的目光,跟着引路的人继续向前走。
「大人提前来到实在是意外之喜。」引路的人殷勤笑说:「可是给大人的住处一时没有备好,陛下说请大人先暂时留在帝都宫中,等您的别宫修整好了,您再迁过去。」
子霏轻轻嗯了一声,似是个不肯多话的人。
引路的丞事郎偷偷瞧着只有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龙族贵客,明明是七尺高的一个普通男子,既没有生角爪也没有闪亮的银鳞,实在看不出哪里不一样。
子霏知道那丞事郎在偷看他,脸上是平静无波的样子,心里却觉得有些无奈。
帝都派出的人到了隐龙谷的时候,就是一副探头探脑的模样。跟着他们来的这一路上,也总有这种窥视似的目光,看得人浑身不自在。
「大人请好好休息,晚宴之前会有人过来服侍大人更衣。」丞事郎躬身又躬身,早该退下去了,可却一直拖着不走。
「还有什么事情?」子霏脾气再好,也禁不住他一直当自己是珍兽异宝似的看法,重重咳嗽一声,丞事郎果然吓得不敢再抬头,垂着头一路退了出去。
子霏看看陈设华丽、锦绣玉堆的别殿,摇头笑了笑。
他并没有带随侍的人来。一直贴身跟着他的小僮无忧现在到了练功的关口上,让他远路颠簸这种事情,子霏是做不出来的。
尽管小无忧边哭边抓着他说一定要跟随,子霏还是强令他好生留在隐龙谷。
以前子霏曾想,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这个金碧辉煌的帝都,给他留下的,绝不是美好回忆。
子霏把湖青色的外袍脱下来,并没有揭掉脸上扣着的那个刻着精美花纹的银色面具。仔细看的话,上面有云纹和龙腾的图样,细致非常。
他还记得远远看到帝都的时候,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像是在萌发什么冲动。
决定离开隐龙谷前往帝都,完全是因为听到帝都来使说的那些话。
原来帝都,或许应该说是上界的最高统治者,已经易主。旧主奔雷,几十年前就已经隐退,现在的天帝陛下也是德才兼备、文武双绝的人才。
子霏轻轻叹息,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冲动。一帝三殿五宫七神……那些都是旧时的事情了,现在的上界是他所不熟悉,却还隐约牵挂的地方。
牵挂这里的人和事。
在追想中,时间过得飞快。有人在殿外台阶下朗声禀告,请子霏更衣去赴天帝的宴约。
子霏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衣料,淡淡地应了一声。
任人为他更衣的子霏,想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情人。
他们相处的时日那样短,他甚至没有一样他身畔的东西,一样也没有。
小小的玉饰也好,袍带也好,扇子什么的都好,只要是他的。
可是,当时怎么会想到,要留一样东西来追想?
那时候以为这爱火是恒久不灭的,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又怎么会需要这种东西来凭吊?
行云……骄傲,又耀眼夺目,就像天边划过的流星。
子霏身形很好看,腰身劲瘦,双腿修长,穿着帝都礼宫所准备的华丽袍服,显得极其尊贵而挺拔。侍从小心而恭敬,一点都没有让他觉得不舒适。
「大人穿着这样式的衣服果然很合身。」侍从替他整理衣服下摆的时候,赞叹着说:「是上殿大人亲自吩咐,说龙族的贵宾,穿这种绣袍才符合身分。」
子霏仍然保持着沉默。他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子霏有非常好的耐性,一个问题,可以在心中放两百年,他并不急于在一时间得到一个仓促的答案。
况且,他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他离他所追寻的答案已经非常近了。大概只要再踏前一步,就可以解开长久以来的心结。
有人在前执灯引路,身后也有人随行。
子霏对这样讲究的衣饰,还有前呼后拥的排场,觉得十分陌生,是一种久违的生疏。灯光影影绰绰,每一步踏出都像是在靠近一个梦境。
脚步急些,怕误踩踏中了什么心事;脚步缓些,又觉得后面似乎有什么在追赶。就这样心中思潮纷涌,脚步却仍然坚定地前进。
快到宴厅的正门时,远远地有人从另一边正对着子霏的宫道上走过来。
身前的引路灯笼彰显了他的身分。
四盏。
平时的日子,天帝也只有八盏,仅次于天帝的是三殿的超然高华,用六盏。
四盏这个数字,足以让子霏停下来,看看对面来的是什么人。
那人走得很快,连带身前身后的人都加快脚步,很快在前面转了弯,上了石阶。有司仪官唱名念道:「平舟殿下到。」
这几个字让子霏站了几秒钟没有任何想法。
直到身边的人轻声提醒「大人要进去么」,子霏才眨一眨眼,从茫然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等他走到正门厅口,灯光可以照见的地方,却突然另有一队灯笼从斜里上了台阶。
也是四盏。
司仪官为难了一下,因为子霏远来是客,他接到的谕令是务必恭敬妥贴,可是后来的这一位走得实在很快,一下子抢在了子霏的前面。
他还是得当着子霏的面,先报上那一位的名衔,但这样一耽搁,子霏可能会走进厅里去,而他就错过了唱名的时机,难免失礼于人。
子霏却慢下脚来,让那个人和他擦身而过。
司仪官张口报出:「行云殿下到。」
行云?
子霏像是在梦中一样,那个后来而先至的人,从他身边掠过去,衣裳窸窣作响,带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清淡香气。子霏偏过头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极纤细而高挑,长发一束,身形美丽。
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美丽背影。
那人显然也知道自己是抢了别人道的,但却像是毫不在乎一样,几步就跨进了门。
子霏觉得腿极重,无论如何这最后一阶是迈不上去的。
司仪官看了看他,犹疑着这位传说中才存在的龙族贵客,什么时候才打算上阶入内,而他可以报出唱名。
子霏愣在门口,夜风吹过去,他只觉得眼眶有些烫。
为了,刚才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也许是梦。
他定定神,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司仪终于可以高声念出:「龙子霏大人到!」
本来就是为了迎接远来的贵客,天帝亲自赐宴,所以这一声唱名报得格外响亮。殿堂里已经有不少人,那小声说话而响起的嗡嗡声突然停住了,几乎所有人都往门口看。
子霏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走了进来,无可挑剔的仪表与装束,银蓝色的袍服,宝石般光辉照人的丝线交织的精美花纹,戴着一顶不华丽却极漂亮的玉龙吞珠发冠。
内侍迎上来,殷勤地奉承一句:「大人远来辛苦,请这边坐一坐,宴会就要开始。」
子霏跟他往里走。厅里很空旷,靠殿心的地方照例是空出来,会有歌舞来助兴。两旁案桌摆得整齐,上面有果品和花朵,果香与花香混在一起扑到面上。
子霏的案桌在左首第一张。
右首第一张上已经坐了人,看到子霏走近,很客气而有礼地站起身来,和他互行了一个平礼,悦耳的声音说道:「贵客远来辛苦。」
子霏看着他戴的镶着珍珠与夜光宝石的冠冕,轻声说:「平舟殿下不必多礼,唤我子霏就好。」
平舟回以一笑。他身形与子霏差不多,但五官极其秀雅美丽,沉静的气韵令人心折不已。
「子霏大人平易亲切,以后相处共事起来一定和睦融洽,让我放下一桩心事。不瞒子霏,我一直觉得龙族终究是上古神族,必定清高遗世难以相处,看来真是夏虫妄语冰雪,让你见笑。」
子霏在面具下微笑。
这个人在为人处事上从来都是一把好手儿,与他相处,无论立场或是环境差异有多大,他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舒适。说话间既显得亲切,又隐含尊敬,也绝不会有失自己的身分。
平舟转头招呼一声:「行云过来,见见我们龙族的贵客。」
坐在右首第二张案上的少年并没有马上起身,斜睨着漂亮的眼睛,有些懒洋洋地说:「这就是子霏大人?」
子霏讶异于自己的冷静,居然还可以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这位就是行云殿下?」
少年终于站起身来,行礼的姿势漂亮之极:「见过龙子霏大人。」语气是十足的不客气。
子霏还了一礼,目光无法克制地停留在行云脸上。
眉眼秀美惊人的少年,带着勃勃英气,面容像是会发光的宝石一般。子霏凝视着他,几乎觉得整个神魂就要被那双明亮的眼睛吸了去。
平舟和他客套:「行云一向任性,子霏不要见怪。」
「不……不会。」子霏垂下眼,像是要掩饰什么似,很快说了一句:「行云殿下真是品貌出众,年少有为。」
平舟笑了,说:「这是自然,不过他总有些傲气。」
子霏镇定了一下:「少年得志,这也难免。」声音有些不稳,他停了一下才问道:「三殿我已见到其二,可说此行不虚。」
平舟穿的袍子在明灯下熠熠生辉,说话的声音让人觉得极其动听:「子霏肯来帝都,自天帝而下,帝都人人俱感荣幸。三殿还有一殿从缺,这几天会有人选添增,子霏来得正巧,可以看一场精采之极的选试。」
子霏点了点头。他有许多许多的疑问,闭关了这么久,外面的一切都十分陌生了。
如果不是帝都有使者去,他不会知道天帝易人,上界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旁边有人看着他们说话,因为与子霏不相熟,且平舟的地位超然高贵,旁人不便插入谈话。
行云在一边慵懒地剔着指甲,他的指甲淡红晶莹,手指修长,十根指甲却有两根齐根剪断,剪得粗糙。
子霏在他的位置上坐下的时候,听到那边平舟和行云在说话,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量,平舟的声音很自然亲切,两个人的关系一定是极熟而且融洽的。
平舟说道:「你又去塔边了?居然把指甲都玩断两根。」
行云撇了撇嘴:「一时不当心而已。」
平舟一笑,弹弹他的袖子:「回来跟陛下也这么说去吧。」
行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把桌上的果子抓起来咬。事实上现在所有人都在依次入席,正襟危坐,像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真没有第二个。
子霏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好像一场梦。
所有一切都像梦,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一起挤到了眼前,让他不知道看哪里,听什么。
耳中嗡嗡的全是乱响的声音,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可是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行云还活着么?
是行云吧,是他吧……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有些稚气。
连名字也都没有变。
是活着的……
他是活着的……这就可以了。
不管中间发生过些什么,现在是什么局面,将来又会步上什么样的路途。
他是活着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子霏不敢抬头看他,怕眼睛中痴傻的火焰会把光明烧灼成灰。
怕这好梦易醒,如同彩云易散、琉璃易碎。
下首的案几上也来了主人,隔着两步远的空子,招呼道:「子霏大人早来了?」
子霏抬头看那穿着短袍的人,他笑得爽朗,自我介绍道:「我叫做星华,是五宫里的第一宫,主管军刑。」
子霏微微颔首:「久仰。」
他一挥手,样子十分随意:「客气话不说了!我听说你是隐龙谷的第一高手?有空的话来切磋切磋?我是用刀的,你呢?」
子霏觉得有些熟悉的热流从心间漫过,语气也高了一些:「我用剑。」
星华两眼放光:「用剑?什么剑?我看看!」
对面平舟正与行云小声说话,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星华宫主,这是宴会不是武场。」
星华摸摸鼻子,道:「有什么关系,说说不行么?」一边又和子霏挤眼:「要不,晚上你去看看我的刀,重一千四百六十一斤七两二钱,刀身宽九寸……」
平舟又提高了声音:「星华宫主,昨日递给你的兵帖已经看过了吧?」
第二次被打断,星华终于有所收敛:「看过啦,明天给你写回帖。」
平舟笑笑,行云凑过头去和他说话。子霏垂着头,仍然盯着自己的袍角。
星华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微的潮水气息,沉静安适,让人心中莫名其妙的舒服。虽然他不太说话,可是并不觉得他遥远冷漠。
传说中的上古神族,孩童时就听着那些久远、惊天动地的往事过日子,现在有一个传说中的龙族站在面前了,可是看着却不让人觉得有什么特异。也许拔出剑来打一场,就看得出真正斤两了。
他的胡思乱想只到此时为止,司仪朗声诵道:「天帝陛下到。」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厅中的人全站起了身来。
子霏站起,他的姿态风范都显得自然而标准。
天帝步伐缓慢而庄重,走到子霏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语声柔和:「子霏远来辛苦。」
子霏清晰地回答:「陛下如此款待,教子霏不安了。」
天帝微笑起来。在场的人大都低着头,这个微笑只有恰好抬头的子霏看到了。
明明是美如新月的眼眉,秋水一样的眼睛,却因为长久的威严而显得冷厉尖刻。眉如剑锋眼似冰封,那微笑只在唇边而不在眼中。
子霏看着这个并不温和的微笑,眼睫又垂了下去。
天帝的步子停顿了一下,眼中有一点精光闪过,才从子霏面前走了过去,缓缓落坐。
余人松一口气,各归各座。
天帝穿着一件并不特别华丽的礼服,黑底银纹,算不得抢眼,但是这样一件黑衣,却彰显出无上的尊贵和清远。子霏打量他的时候,也意识到包括天帝在内的厅中所有人,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自己。
有一道目光特别地凌厉,像是穿透脸上的面具,一直刺进心里一般。
司仪念的冗长的场面话,子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那些话全都念完了,天帝柔声与他寒暄,他才回过神,有分寸地应答。
侍立的僮子斟满一杯酒,天帝举杯向他邀饮,子霏举袖半遮,把杯中酒喝干,僮子又伶俐地斟满。
喝酒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先是为了风调雨顺、天地和泰。子霏一边喝酒一边腹诽,如果真能喝一杯酒就能达到这伟大的心愿,那这心愿也不见得能称上伟大了。
第二杯是为了上界繁盛、龙族扬名,又是个好理由;第三杯不用说,自是为了子霏远道而来,接风洗尘安顿抚慰。
子霏把第三杯喝完时,才注意到天帝说着让他喝,自己的杯子却只是举了举,连嘴唇都没沾。
这当然是不公平的,摆明就是灌你。可是你不能不喝。让你喝你就得喝,谁让人家是主你是客?人家是官你是闲人?
子霏当然知道这种事不可能较真,只不过……这个杯子大了点儿,喝得又急,子霏觉得胸腹间有些热热的。
帝都什么都变了就这个没变,这种上来先灌人酒的破习惯,到底哪年才能改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