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死得干脆,也算是他对夜猫的大发慈悲。
似乎是洞穿了他的心思,耳边传来夜猫从喉咙里滚动而出的低低笑声,随后又从相接的唇舌那边,过渡到他的口内。
他眼皮沉重,觉得马车的颠簸加剧了这种昏沉感,嘴唇上传来的力道温和,传入口中的舌尖也没有蛮横的霸道感,反而带着些许享受,
些许抚慰,让人很舒服。
也许是无法反抗,也许是随波逐流,也许是自暴自弃,韩棋闭上眼感受着这种微妙的感觉,不久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沉的梦乡。
那之后,韩棋还是病倒了。
尽管平常身在江湖打打杀杀那叫一个家常便饭,身上受伤什么的也在所难免,中毒也差不多已经习惯,但生病却出乎意料非常少有。
所以他对病痛什么的,还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因为生病的缘故,就算想要隐藏形迹都不可能。
生病而衰弱无力的韩棋只能人有那只猫在他脸上东涂西抹,装扮成一个脸色蜡黄、三十多岁的病重汉子,一路架着去客栈投宿。
若论起仪容改扮的功夫,只怕谁也比不上那只猫。
更何况那些被耍得团团转的武林豪杰,谁又能想到那小子居然胆敢在他们操刀舞剑、、怒火冲天的时候,施施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住
店呢?
尤其是夜猫玩了招更绝的。
那小子把他自己打扮成个二十多岁、姿容不凡的妇人,站在韩棋扮成的汉子身边,果然是天造地设……够平凡的一对儿。
于是这只狡猾的猫,堂而皇之地搀着韩棋,在一大堆扬言要将夜猫和韩二公子千刀万剐的武林豪客们眼皮子底下走过,还跑下去吩咐这
个吩咐那个,嚷嚷了半天,愣是没人怀疑。
韩棋躺在床上很无言。
那帮家伙,压根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够蠢!
他双眼昏花,却也能看到夜猫一会儿张罗这个,一会儿捣腾那个,忙得团团转。
将汤药亲手煎好,夜猫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胸口上,细心地喂药给他喝。
药汁很苦,韩棋虽然乖乖喝了,但一个劲儿地皱眉头,于是第二天喝药的时候,在苦涩的药味中,还夹杂了些许蜂蜜的甘甜。
「我……不是小孩子……」尽管如此抗议,对方还是笑了笑,等到下一次喝药的时候,甜味就更重了。
不知道是不是惯例,不管平时多冷静多厉害的人,生起病来,往往都会变得很难伺候,就算脑中明白这样不讲理,甚至还会惹人发笑,
但就是控制不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韩棋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又闹腾了什么,等到他意识稍微清醒一点之后,就发现夜猫躺在他身边,手还紧
紧抓住他的手,睡得正香。
该不会自己意识不清的时候,吵嚷着要手牵手吧?
韩棋的嘴角有些抽搐……
如果真无理取闹到这种小孩子地步,只怕他这辈子都别想在夜猫面前抬起头来……
而且那小子,居然趁他病要他命,那一次纵容的接吻更加增长了夜猫的气焰,那小子似乎迷恋上了口唇相接的感觉,于是时不时过来偷
袭,开始的时候还在韩棋睡着的时候,之后就连他清醒的时候也不放过了。
对此韩棋真的很想抽出薄雾好好教训他一顿,但却苦于浑身无力,被那只猫一顿激情热吻之后更是无力,忙着喘息就已经很够呛了,更
不用说出手狠揍那小子一顿。
而习惯是可怕的,这次又用实力证明了这一点。
吻着吻着,韩棋也渐渐习惯了这只猫的亲吻,由一开始的别扭抗拒,到后来的顺其自然,都有些逆来顺受的味道了。
尽管在心中一再地说,日后要将那小子好好折辱一番,但天知道,这誓言有多么薄弱。
不知不觉中,习惯了的东西,似乎已经再也难以抹除了。
事实上,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完全无视韩棋浑身涌起的鸡皮疙瘩,而一个劲儿地向着他最不能容忍的浓情蜜意方向发展,外人看去就是
一幅夫妻恩爱的情形,谁知道韩棋心中的那个别扭,简直无法用任何词来形容。
其实他身上的伤势和内力的流逝,都已经让夜猫身上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灵丹妙药解决掉了,倒是这种算不上大毛病的小病痛,反而让
韩棋难受得不得了。
好像是的了风寒,随后又引发了高烧……
这个,难道就是体力不支,功力也差不多玩完的时候,居然还不知死活地跑到水里做那种事的报应?
韩棋真有些无话可说。
明明做的事都一样,而且那只猫貌似更辛苦一点,为什么那小子就活蹦乱跳的没事,他就要全身散架似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格外不平衡。
而那只猫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眯眯地回道:「因为我习惯了啊。」
习惯了什么?在水里做那档子事?
虽然知道世间哪个男子不风流,就连他自己也拥有几个红颜知己,再看看那只猫对那种事的熟练程度,自然不难想像这只猫的风流韵事
。
尽管心里明白,但在听到这只猫这样说的时候,尤其自己还不知道是他第几号试验品时,韩棋还是感觉到心中那股子莫名火气腾的一声
高涨起来。
因为生病而使得情感更加外泄,夜猫看到他的表情时,笑得那个奸诈,让人后背都不由冒起鸡皮疙瘩。
「哎呀,韩二公子,你真色~我可不是说习惯在水里做那种事,而是我从小到大就一直在恶劣的环境下生活,都已经习惯了。」
他娘的,到底是谁色啊?还不是你一天到晚对老子动手动脚,我自然就会想到那方面去……等一下。
韩棋愣了愣。
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只猫说起身世来……
「怎么了?」也许是那种诧异表情过于明显,夜猫好奇地凑过来询问。
「……你也有身世?」
「喂喂喂!你这句话就说得太失礼了,我也是人,当然也有身世!」夜猫不满地嚷嚷出声。
和想像完全联系不起来,韩棋干脆俐落地放弃。
反而是那只猫开始絮絮叨叨地念起那些世间人所不知道的过往。
像是他自从有记忆开始就在他的师门,八成是他那个心肠很软很好欺负的师父把他这个弃婴当作猫猫狗狗之类的捡回家,搞得他从小到
大就是和一堆动物们厮混,随后她的那些师兄弟或者师姐妹们也都备起了一堆动物名等等。
还有他们门中都是一些各有所长的变态,有的嗜武如命,这还算正常,但是那些喜欢琢摸邪门歪道的就不太正常了。比如说夜猫就对收
集天下间各种宝物有狂热性的爱好,构成秘闻录的三只妖孽,生平最爱的就是八卦,所以才形成这么一个遍布讲话的八卦组织,另外还
有喜爱研毒制药、但是更喜欢用活人试药的药师蝴蝶,基本上听到这家伙的名字,或者是嗅到这家伙的味道就要退避三舍啦。又比如说
是最爱演戏,生性浪荡不羁、毫无道德廉耻,没心没肺的鳞蛇啦,等等等等。
就算韩棋处于病得昏昏沉沉的状态,也是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师门实在是太变态了……
「对了,我的师门叫做『下九流』,不过谁也不知道师门的正确位置。」夜猫伴着手指开始计算,「因为老是被一大堆的仇家找麻烦,
所以基本上一个月就要搬一次,搞到后来,就连我们也不知道老家在哪里。之后我们这几个师兄弟各自出师,自立门户,也就更不知道
师门漂泊到哪里去了……有没有添了师弟师妹什么的……」
听到他这么说,韩棋觉得脊背发冷。
这么可怕的师门,这么可怕的师兄弟,还是让他们继续神秘下去比较好。
不过,对于夜猫对他开始唠叨起属于隐私的这些事,韩棋的心情还是相当复杂的。
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幼童,也不是初尝情欲的少年,自然能感觉到夜猫对他的感觉正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而相对的,夜猫也能明白他无
意中渗透出来的改变,以及越来越复杂的情感。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两个你追我逐三年之后,在因为该死的媚药发作而走错一步路之后,开始慢慢改变了。
而最糟糕的是,他们两个人,一个乐见其成,一个无力组织。
韩棋对这种感觉有些惧怕。
尽管嘴巴上说的凶狠,心中也确实有那个念头,但不得不说,之前那种真的恨不得将夜猫拖出去活剐的心情已经淡薄了很多。甚至可以
说,虽然恨得牙痒痒,但夜猫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愈发频繁的肢体接触,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冲破了个缺口,虽然明知道这是那小子趁
人之危,但换个方向去想,却又是患难见真情……
这种糟糕至极的感觉在慢慢堆积,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可以想像到因为感觉积累过多导致情感发生真正改变的那天。
如果对方是个倾城绝色,那他肯定敲锣鼓放鞭炮,开心得不得了。
如果对方不幸是个男人,那他挣扎犹豫半天,也有可能就这样认命了。
但偏偏是夜猫……
那只追了三年,居然追到床上去的天下第一大盗。
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韩棋心中五味纷呈,加上越发严重的病,更是难受得不得了。
反观夜猫,倒是一直笑盈盈的心情大好,就连戏耍起那些想要抓住他们的江湖人,都份外带劲儿。
第九章 选择
韩棋这场病,足足闹腾了七八天才算好。
在感觉到完全康复,再度恢复神清气爽的那天,韩棋毫不客气地将霸占了班半张床铺,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放的某只色猫浑身穴道点了个
遍,随后再一脚将那小子踢下床去。最后干脆俐落地抽出了薄雾剑,唰的一下子搭在还在半梦半醒的夜猫脖子上。
「哎呀,韩二公子,你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吧?」夜猫苦笑着,却不敢将脖子移动半分。
「哼!」 韩棋的回答就是从鼻子里猫五花大绑,塞上叫来的马车,在掌柜的和店小二满年不解和畏惧的视线中绝尘而去。
生病的这期间,野猫带着他一路向江东而去,虽然寒气也多少知道这件事不单纯,也知道那个所谓的「孙大幅」搞不好也只是个幌子,
但既然当初「贾老爷」提出了这个条件,那么也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等到病好,韩棋将所有事的来龙去脉这么一串,原本隐约察觉到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她坐在向着收到消息中孙大幅的住处奔去
的马车上,认真地盯着对面被五花大绑,又被点了穴道,半点也抵抗不得的夜猫,森然道:「说,这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夜猫哀怨地瞥了他一眼,眼泪汪汪道:「你这句话什么意思嘛……我懂了什么手脚?又要怎么动手脚?」
「还想抵赖?」一直卧病在床被这只猫肆意调戏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再加上相同了前后这些事,韩棋的脾气也一口气爆发出来了。唰
的一声,长剑出鞘,野猫脸上立刻多了一道血口。
「从一开始,被那个所谓的贾老爷陷害开始,为了得到消息而去了秘闻录,之后便被一堆人截住追杀,起源就在于那张江湖小报!究竟
是谁如此了解我们的行踪?你现在还敢隐瞒我么?」
野猫顿时哀叫道:「冤枉啊大人!」
「夜猫!」更加厉声地喝斥充分表现出了韩二公子的怒火。
「我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放出消息让全江湖追杀?」野猫委屈万分,大大的猫眼埋怨万分地望着兴师问罪的人。
「你这个人虽然很贱,但却是不会这么找抽……」和他逐渐舒缓的预期截然相反,韩棋手中长剑不松反紧,冰寒剑都已经让夜猫的脸颊
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过我们是从江湖秘闻录那边买的消息,只要顺着秘闻录提供的消息这条线,那么就很自然地能找到我们两个
的行踪。这样推算过来,因此全天下最有可能泄露我们行踪的也就只有秘闻录而已。」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夜猫越发委屈了,「既然清楚我们肯被秘闻录出卖了,那还这么欺负我干嘛?」
韩棋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你是白痴么?要我再重复一次你和秘闻录的关系么?」
野猫干笑两声,「这个……嘿嘿,这个嘛……」
「可是事情真的是这么简单么?」这种小把戏还想骗过谁?
「夫子请讲。」夜猫一下子支棱起耳朵,摆出一副乖宝宝受教的模样。
「滚!」这时候还不正经,韩棋瞪了他一眼,却又接着向下讲去,「那个所谓的贾老爷为什么要给我们这么模糊的寻人条件,和只有一
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要我们去找秘闻录,随后再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秘闻录的身上。」
「但就算他给的消息在详细,我们还是会跑去找秘闻录啊……」野猫嘟囔着插嘴,完全就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这小子现在还在装什么嫩……韩棋白了他一眼,「这是为了防止我动用重门的人力,而确实去找秘闻录帮忙。毕竟三万两银子一条消息
,一般人还是能免且免。并且通过这一招让秘闻录知道找人的是谁,税后再威胁对方服从他的条件。毕竟让秘闻录一口气推迟掉买卖,
可想而知那个人会有多可怕。」
夜猫点点头,虚心受教。
随着这个动作,他的脸差点主动送到剑峰上去,韩棋下意识手一动,不着痕迹地避了开来,等到他避开了,韩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
做了什么,一个劲地死瞪着我握剑的那只手,表情险恶。
夜猫自然发现了他的这个举动,笑意融在眼底,却聪明地没有说破。要知道若是恼羞成怒,让韩二公子发起疯来,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就
能解决的问题了。
「因此……」韩棋回过神来,狠狠瞪了野猫一眼,这才续到:「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在设计我们,寻找孙大幅也是个幌子,他的目的就
是让我们吸引住江湖中人大额目光,被人追杀,从而暗中行事。」
夜猫心中赞叹,不愧是重门的韩二公子,头脑清晰,从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中整理出一条完整的思路,甚至已经非常接近真实了。
「既然是暗中行事,又能吸引那么多厉害人物的眼光,想当然并不单纯。所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能让江湖上那么多老狐狸上当,那么
放出来的饵食也一定要够香才对……这么说,那个所谓的贾老爷私底下干的事,就是按着寻宝图去找宝藏了?」
「你真是聪明。」野猫叹道:「可惜就是太聪明了,聪明人一般都是活不久的。」
「你从一开始就发现到了?」韩棋眯起眼,凭这只猫的狡猾程度,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些事背后隐藏的讯息。
「发现了又能怎样?对我而言,和全江湖的人敌对,远比对付那家伙要轻松得多。」一向不只有从为何物的夜猫脸上却献出了些许哀愁
,双眉微蹙,娃娃脸上也是一派不太和他脾气的担忧。
「你……」
「对我而言,只要能保住小命,被那人利用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我更不希望你这样死掉。」野猫抬起头,琥珀办的猫眼直直地看着
他,那里面试丝毫不隐藏的感情。
韩棋的身子有些僵,他望着那只澄明透澈的眼,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其实这次完全是我将你拖下水的……那人的目标本来就是我,放出天王转心丹的消息,诱我上钩,却没想到将你也一同拖下了水……
我希望你不知道那人姓名身份,也不清楚这一切背后的阴谋,就这样完成那人交代的事,随后再也不和那人扯上关系。只要能活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