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人生就这样结束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该怎麽明确的将这份失落表达出来,如果这份失落能有份归宿;不是死心,而是有更重要的理由可以去说服自己、直到这份失落感不再存在,那麽即使一辈子待在这个山里,也会觉得很幸福吧。
其实本来就该很幸福的。
少年停下了嚼栗子,撑著肘子发起呆来;不久之後他说道。
「不要紧的,就算你离开这里,酒也还是会在这里等你呀。」
「喔、好抽象......,倒也是没错啦。」末夏苦笑道。继续拿起铲起、敲过木头地板。
「我爸常说,酒是种历史的纪录,你在酿酒的时候经过多少的等待与努力,一点一滴的都会刻画进他的味道里头,绝对不会有一丝偏颇。」
「喝著十年前的酒,就要想想自己和这酒一起走过的十年里,酒得到了香醇、而你得到了什麽。我那时居然回答他,看来酒是一种很现实的东西呀。」 ♥Acheron整理合集♥ http://death19.com
「结果我被他敲头了,我妈说那是男人的浪漫啊,千万不要多话。不过那年的酒还真是好喝,带雪的泉水酿出来的,是极品呦。」
「喔、我知道,我喝了二大桶呢。只是後来叫光央再酿一次,他却一直说什麽季节的温度不对,害我好怀念那年的酒。」
「其实你还是很喜欢爸吧?」
「......,谁叫他跑去结婚。不过生了你,倒是不错啦。我现在比较喜欢你呦。」
少年略带倔强的瞥过头去,拿著栗子猛嚼的手又停不下来了。又嚼了一颗之後,少年却莫名的皱起了眉头。
「末夏、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做什麽啊?而且你没有带酒来呀......,」
「喔喔──,我快挖到了啦,这是秘密喔,你不能告诉我爸。」
「嗯?」探头往挖著地板的末夏那边望,没多久他便从敲开的木头地板下,拿出了一个罐子。密封的紧紧的陶罐。
「所以说啦,我那时听完了我爸的十年论,就做了这个。」拿出毛巾擦净罐身,末夏此刻的表情变的和少年一样兴奋,他小心的拿刀撬开密封之处。
在打开封口的瞬间,一丝飘逸的酒香散了开来;甜而不腻的清爽,柔和令人想多吸两口。
罐子里头沉著的金黄色液体,沉稳的闪著琥珀色的光芒;几乎激动的眼泪要夺眶而出的末夏,颤著手舀起了一点来品嚐。
之後他将杯子装满了酒,递给了少年。不同於平日喝到的纯米酒,这一罐的味道,是几乎能称上是清丽的水果陈酒。
「哈哈......!成功了!我成功了!」
大声的欢呼了起来,末夏一把将少年给拥入了怀中;将脸靠在他的颈肩、久久不肯分离。
「恭喜......,」
被末夏揣在怀里的温暖,有时几乎让少年忘掉自己是这个山的守护者;在这里待的太久,和人们往来的太密切,有时除了时间的流逝之外,他还以为自己也会一同老去。
他说的没错,自己是喜欢过光央,不过那也是过去了;现在的光央有了妻儿,已经再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有时候会很怀念当年的狂欢,把酒一桶一桶的沉进泉底;还有光央当年刚开始找上门的时候,他带来做为贡品的自酿酒。看著那些酒的眼神,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最後将狂喜也一同酿成了眼底的坚轫与宁静;现在的末夏像极了当年的他。
也许开口留下末夏是件很傻的事吧;他就连是否要留在这山中都还未能决定,但时间太过於短暂了,这一缸酒的成熟也许需要十年,但一个人没有太多也许,更没有太多的十年。
和守著泉水的自己不一样。
只要一想到光央的老去,就会不断的提醒自己总有一天末夏也会走掉。不论怎麽想都会感到悲哀,终有一天,自己的手中只会剩下他们酿的酒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你怎麽了?都不动。」抱了久久才松过双手的末夏,依旧不舍得放开。望过末夏带来的背包,看来今天是有足够的下酒菜、足以将这一整罈的酒给喝光了。
喝光了就在这里睡一晚吧,和末夏一同聊聊学校的事情倒也不错。但方才才正兴奋过度的末夏,现在却以非常认真的眼神看著少年。
彷佛是在准备他的告白。
「......我是说,虽然我还定不下心留在这里,可是我想试试看。」
他说道:「如果你愿意陪我的话。」
啊,好奸险的告白。
果然擅於等待的人都有很重的心机。而不待少年考虑清楚,方才喝过酒的心机狂,已经在少年的唇上印下了带著酒香的一吻。
空宅
这个故事要从西古的学长开始说起;西古的学长和他一样有个少见的名字,叫作月下部拓也。大家都叫他月下部学长,月下部是个蛮怪的人,但这种风趣的怪人在团里往往意外的受到欢迎。西古对於月下部这个人风不风趣倒是不予置评。
总之,几个月前月下部学长忽然出现在西古的家门口。刚下班的西古吓了一跳,毕竟在月下部毕业之後,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连络了;自己甚至还辗转的搬了好多次家,不晓得为何月下部找得到自己的住所。但这都不是重点,月下部过来找西古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被公司给裁员了,搬出员工宿舍的他不想花多馀的钱租房子,便跑来想借住西古的租屋。
西古凭著过去的交情也就答应了,说好让他住到找到工作为止;但现在的经济这麽不景气,月下部看来也不怎麽积极的在找工作,於是一直拖到了现在,都还待在西古的公寓里当煮夫。
白天西古出门去上班、月下部就待在家里翻翻求职版、偶尔丢个履历表;之後打扫房子、洗衣煮饭等西古回家来吃,看他过的还蛮清閒愉快的,西古自己也觉得有个做家事抵房租的食客还不错,也就不再催促他赶快搬出去了。
每天就这样閒閒的和月下部学长一起过日子,突然有天在吃晚饭的时候,月下部忽然说了一件事。
「阿勉啊,你知道我们家对面住的是谁嘛?」
「我们家对面?你说隔壁吗?」
「不是,是正对面那一间,你看,」月下部指了指窗外。
奇怪的问题,如果是问隔壁的邻居倒是普通,但怎麽会问隔一条马路的对面的公寓的事情呢?月下部所指的,是他们所住的公寓的阳台所看出去、前方正对面的那一间公寓。
老实说,西古就连自己家隔壁的邻居都不熟了,怎麽可能会认识对面不同大楼的人呢。不太明白月下部为何要问这个,月下部便自己说起了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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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月下部每天早上在送西古上班之後,就会开始洗衣服;趁著中午的阳光把衣服晒乾,正好也可以挡阳光。原本他也不曾去注意对面的情况,只是他那天真的看见了很奇怪的东西。
先大概描述一下西古的公寓和对面大楼的相对位置;两排房子是平行而建、中间隔了一条马路。西古家和对面公寓的阳台都同样的正对马路,所以直直的往前看去,就能看见对面大楼的阳台和屋内。
不过因为隔了一个马路的关系,距离有些小远,光凭眼睛是没办法看清楚对面的。虽然看不清楚,但并不是完全看不见,於是那天的月下部,无法肯定自己究竟见到了什麽。
就是那间正对面的房间,月下部那时正在晒刚洗好的床单;应该是上班族都出门、小孩子都去上学的时间,但他视线却被一个火红色的东西吸引住;原来正对门的那间阳台上头,一个小孩子正伸著脖子、双手挂在阳台上头。
奇怪的小孩子,明明是春天却穿著大红色的长袖夹克,但猛然一望,月下部总觉得那孩子的脸怪怪的。因为看不清楚的关系,只感觉到一股诡异感;於是月下部眯起眼睛想看个清楚,这才发现那孩子的脸上,戴了一个能剧用的鬼面。
狰狞的鬼面,还露著两边的尖齿相当恐怖。孩子趴在阳台上四处张望;月下部当时只觉得这孩子怪异透顶,赶忙将床单晒好回到屋里去。
这孩子没有上课吗?後来月下部为自己做了合理的解释──,这孩子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关系请假在家,所以穿长袖外套也很正常。也许是小孩子待在家里闷坏了,才会戴著面具在阳台上和自己玩。
看那孩子的身高,大概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学生;虽然那天的月下部的确在看到这孩子时,因为那个血红色的夹克和鬼面的关系而觉得有些恐怖,但事後想想应该是自己吓自己吧?正好那几天西古的工作很忙,也就没把这件事情拿出来烦他。
过了不久也没把这件事再放在心上,可是在前二天,月下部却又看到了对面那户人家的阳台上,站著诡异的身影。
这次不是小孩子了,而是个穿著高中女生制服的身影;月下部认得那所白色水手服、卡其色百折裙的学校,那是这一带的一所公立高中。只是这个应该是少女的孩子,同样也戴著一个恐怖的褐色鬼面,往外缓慢的来回张望著。
「这家人是怎麽搞的......。」
因为再度见到这奇怪的情景,月下部格外注意起了对面那户人家的动态;但他很快的发现,那户人家的灯在晚上从来没亮过。
那户人家究竟是怎麽回事?
越想越觉得心烦,最後月下部决定还是将这件事告诉西古。
西古听完,虽然很想叫月下部不要多管别人家的事情,但看著月下部是真的很不安的模样,也只好答应他改天去找对面大楼的管理员问问看。还有叫月下部不要再在阳台上晒衣服了,免得又看见不妙的景象而心神不宁。
几天之後,守约的西古也真的藉故询问起隔壁大楼的事情,好给月下部一个交代;当然他不是那麽笨的直接跑去问对面的大楼管理员,而是先打电话问自己的房东。
房东是个拿退休金投资房地产,结果大成功的老人家。晚年才突然变成千万富翁,抱著回馈的心态,租金也收的比较便宜。西古很含糊的提起了隔壁大楼的事情,房东老先生叹了口气,也不多做隐瞒的就直接告诉了他。
虽然房东老先生很确定,对面大楼那间有出过事的房子是在七楼而不是和西古家同样高度的五楼,但对面的大楼的确是有出过意外。
「是个年轻妈妈,听说是因为老公外遇又提出离婚的关系,就带著小孩子自杀了。那个先生之後也出了意外死掉,很不吉利呐。不过我保证你们这边不会受影响的,你这麽年轻,不会相信那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吧?」
「那、其他间的五楼......?」
「绝对不会有那种事情的,我决不会租不乾净的房子出去;如果有的话、以後我都不和你收租金了。」
房东老先生说的恳切,也没什麽需要隐瞒的意思。虽然不确定案发的现场是七楼的那一间公寓,但至少确定不是月下部所指认的那一间。
这麽说西古也就放心了,但他没有和月下部提起母亲带著孩子自杀的那桩悲剧,直接和他说对面那间房子并没有问题。
在西古这麽讲了之後,月下部也推说一定是自己想的太多,於是这件事就这麽好长一阵子不了了之了。直到又过了几个月後,西古在上班之时接到了一通医院打来的紧急电话,说是月下部在路上晕倒,而被路人送到了急诊室之中。
匆忙的赶到医院,西古这才感到事情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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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晕倒时从楼梯上摔下、全身都撞的满满是伤的月下部,被医生给留院观察。他是在下午去超市买菜、回家的途中晕倒的,医生名义上的为他做了体检,之後却很低调的将西古给拉到一旁。
「那位月下部先生......,你好,请问你是他的......?」
「喔,我是他学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西古也只好挑了一个对他来讲最简单的说辞。
「他有其他的家人可以联络吗?还是......?这可能有点麻烦喔。」
医生的语调相当试探,听来就是有不小的事情。弄得西古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他的身体怎麽了吗?」c
「也不是,我看他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其他的状况都很好。只是他的精神状况......,方才送他进来的人说,他不是突然昏倒在楼梯上,而是看起来像是被什麽东西追著跑,最後才惊恐的摔下楼梯。」
「他如果最近有什麽比较大的压力,你要多鼓励他一点。我会再替他安排其他的医师。」
医生说完便离开了,留下一头雾水的西古。他回想起这段时间和月下部同住的状况,月下部一直保持著他幽默风趣的个性,完全看不出有那里心情不好的样子。也许是他一直没找到工作的关系所以压力太大?
但最先想起的,还是那个鬼面的事件。
望著躺在病床上还没醒来的月下部,担心到心烦的感觉不断的涌出。
「医生说你明天才能出院,要看骨头有没有摔伤;裂了就麻烦了喔。还有......,」
「喔,我知道。他说明天如果检查结果出来没事的话,中午就可以回家了。」
「......,还有医生刚和我说,他说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很大。」
「我没有,你怎麽会这样想?」
「他说──,把你送来的人说,你好像很慌张,才会摔下楼梯。」
「不要听他乱讲,我只是脚滑了。」
「如果是工作的事情──,你真的不用急著找,我不会赶你走的。」
问到後来,月下部还是不谈他为什麽会摔下楼梯之类的事。
「阿勉,我真的没事。我明天就回去了好吗,你不用请假过来,没关系的。」看来很逞强的模样,但很坚持。
过了访客时间之後,独自一人回到家里的西古,总感觉房子有些太空。随便的拿剩菜打点过晚餐之後,尽管月下部说不用了,但西古还是打电话到公司去请好明天的假。
明天去把月下部接回家、也许叫他暂时不要做家事什麽的了,好好的去找份工作,就算自己养他一阵子也是可以。虽然家里的菜钱水电都是自己在付,但他离职了那麽久,存款应该也用的差不多了吧?也许就是在烦心这个......。
还有、还有这件事......西古的视线飘向了窗外,穿过窗帘的缝隙,那户正对面的公寓,如同月下部所讲的,没有亮灯。
在黑夜里完全看不清楚对面的状况。但西古忽然想起自己的柜子里有一个小型望远镜;西古以前有个很喜欢赏鸟的教授,假日时总喜欢叫学生们陪他一起上山去,当时这个小望远镜是为了讨好教授才买的,价钱还不很便宜。
没想到这个几乎快要在柜子里被遗忘的小东西,现在终於发挥了他的剩馀价值;把房间里的灯转暗,西古拿起望远镜透过窗帘的隙缝往外看。
感觉相当的奇异,真的看的非常清楚──凡是没有拉上窗帘的人家,房子里的灯光一打亮、就像是舞台效果那样的轮廓清晰。就算对面的人家有拉窗帘,阳台上放著什麽东西,还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所谓的偷窥狂大概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吧?不过西古一点都喜欢这样的感觉,战战竞竞的藏好躲在窗前的自己,深怕会被对面公寓的人指认为色狼。
那间公寓就在正对面,西古家的地势稍微高了一点点,很顺利的就看到了底。那户人家没有拉窗帘,但似乎真如月下部所说的,那间屋子没有任何人居住。
从窗口看进去的客厅一片空旷,不像是有家具或是杂物放在里头;换了几个角度才勉强多望到一点角落,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唯一奇怪的地方只有地板。
地板上看起来有什麽东西,在漆黑之中闪闪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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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说那间房子不太可能有人居住,而且应该已经閒置很久了。那天晚上西古一直觉得睡得不好,大清早四五点又爬起来拿望远镜看;这次在清晨的微光下看的更清楚了些,那间屋子的玻璃看起来很脏,而昨晚在地板上反光的东西,现在又找不到是什麽了。
离中午去医院等检查结果还有一段时间,这几个月来都有月下部在打理自己的早餐,西古几乎要忘记自己从前独身时是怎麽过的了;晃到对面街上的面包店想买个三明治来果腹,因为太早的关系,到的时候面包店才刚把铁门拉开、让西古等了一阵子;无聊的等著老板打开收银机,转来转去的西古忽然发现到面包店旁的门梁上贴著一张寻人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