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心情的关系吧,我想。
我不记得吕萍都说了什么,不知何时还被她拉到了饰品专柜前。
她叽哩哇啦地和售货员讲着,还不时问我哪一个配她比较好看。
哪个都没差啦……
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偏偏那个男售货员打起抱不平来,说什么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你却不冷不热地连意见都不给,让你女朋友多伤心那云云。
什么啊!我的女朋友关你屁事?自己想泡她就去追好了,对着我来发什么炮火?你喜欢她,想做英雄,那就自己努力啊,有本事叫她移情别恋,来针对我算个什么?
我想当时我的脸色一定好看不到哪去,要不是我的手提电话及时响起,搞不好我会当场爆发。
电话是修文的母亲打来的,也就是我的干妈。
她说她忽然想起有些重要的东西忘在公司,而修文的样子又有些怪,将自己关在房里,而且又像是病了。她放心不下留修文一个人,问我有没有空去看着他一会。
有空——当然有空!
一听说修文病了,我立刻将一切都抛掷到九霄云外。
我告诉吕萍我的朋友出了点事情,我必须去看看他。
吕萍的表情很奇怪,我看得出那男服务生又想说什么。
算了,老哥,你爱说什么就说去吧,最好能说到钓走我的女朋友。
我飞快地赶去了修文家,干妈刚好要离开。
“对不起,麻烦你了。”
“没关系。”我告诉她。
然后我见到了躺在床上的修文。
我叫了他几声,没有反应;我摸摸他的头,发现热得烫手。
帮他量过体温,才发现他已经烧到了四十度,他的脸有些微红,口中也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真是的,总也学不会照顾自己。”
我帮他盖上被子,他却扯开了,我没办法只好再帮他盖上。
“别让我操心好吗?来,躺好。”
也不知是否听见了我的话,修文的一双眼忽然睁开了,却是毫无焦点地盯着我。
“我,不会叫你操心,我很好……”
很好,什么很好?我的眉不禁皱了起来,都烧到意识不清了还叫好?
“你看你。”我将温度计横到他眼前,“四十度,你发烧到四十度,这还叫好?”
“我,我没病……那是骗人的,我,说说而已……”
修文的目光涣散,双颊微红,我忽然觉得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艳丽与魅惑。
我被我忽然冒出的想法吓到了。我狠狠地摇头,企图摇去脑中不正经的想法。
武纪轩!你在想什么呐!虽然他漂亮,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你是不是糊涂了!
“我去给你拿些冰块。”我想趁机离开情形一下,不想修文却扯住我的衣袖,口中逸出一片低声的祈求。
“别走……别离开我,求求你……别走,好不好……”
他的眼中似乎有着晶莹的液体闪动,这让我不禁迷惑了。
我呆呆地做了下来,盯着他的脸,脑中顿时一片茫然。
修文……好美。虽然是男人,但为什么会这么美……
病中的他,不像平日那么冷漠,而是……有些媚态…….有些……
我!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猛然惊觉,想抽身走开,这时修文再度逸出低吟,似乎有着眷恋的声音和……请求的意味。
我只好又坐下来,但是我的心已经乱了。
我知道我不该对他做些什么,他是男人,是我十二年的好友。难道,你要亲手破坏这友谊吗,武纪轩?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的修文让我产生一种冲动,一种我面对所有女孩子时都不曾产生过的,无法抑制的冲动。
但是,修文可是男人啊!如果他是女人,是女人的话……那么……那么……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只是一直盯着修文的脸,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梁,红艳的嘴唇……
等我终于意识到我做了什么时,我已经吻了他。
原来我一直在想的是——他若是女人的话,我就会这样……吗?
我愣了。仿佛雷击一般,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我吻了修文,我无法控制地吻了一个男人!
天!这是什么世界?我居然会吻一个男人?一个与我是十二年好友的男人!
我很喜欢修文的脸,一直。连同他的声音,态度,淡漠的气质,我一直苛求着我的女朋友能够像修文一样,我也一直希望修文能有个双胞妹妹或者他本身是个女孩。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喜欢男人,我一向自认没有任何其他兴趣。
那……我为什么会吻修文?那可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修文对我而言很重要,重要过一切女生,重要过所有的女朋友。
可是,那有代表什么?难道那就可以代表我喜欢的是男人?
我无法想,无法思考,因为我的脑中一片杂乱。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声音唤回了我。
“干妈?”不知何时,修文的母亲已经回来了,正笑吟吟地扒门看我。
“啊,多谢你了,小轩。要不是你……”
“干妈!”我一下站起,将衣袖从睡着的修文手中抽出。
“怎么了?”
“请你帮我个忙,等修文醒来之后,告诉他我从没来过,拜托你了。”
“为什么?你和修文……”
“没什么,我们有一点误会,求你了,干妈。过几天我回自己和他解释。”
“哦,这样……”
“对,求你了,请一定帮我,我先走了。”
我几乎以逃难般的速度跑出了修文家。
不管修文是否知道,就让他认为这是一场梦吧。
因为我……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7
1998年11月6日星期五微雾,寒流来袭
我主动回避着修文,因为我需要安静和整理。
我用了一个月时间去想,去思考我对修文的感情,是友谊或者已经不再单纯。
国庆过后,我向吕萍提出了分手。
我无法在满脑子修文的情况下继续与她交往,那样对她太不公平,对我也一样。
那时她只问了我一句话,一句似乎早已了然于心,只是需要我去进一步肯定的话。
“你一定觉得易修文比我重要得多吧?”
我不语,只是点点头。
她笑了,笑容中有一丝我解读不出的悲哀,“你一定不知道你提到他时的那种表情吧?纪轩,女孩子的心远比你想的要细致得多,你那是提起情人的眼神。那时,我不太懂;但是现在,我懂了”
我忽然觉得我对不起她,在那种不负责任的情况下和她交往,又在这种不负责任的情况下和她分手。
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一个心灵和外表一样美好的女孩。
只可惜,我,并不好。
“再见了,纪轩。我很小气,所以还是无法祝福你。”
她走了,同时也点醒了我的心。
考虑了很久,我想我也懂了。
所以我决定说出来,因为逃避并不是我的作风。
我决定了,哪怕说出口的结果是永远的破碎,我也要说出来。
原想在下课后找修文,却想不到他被华韬叫走。
我想起要对修文说的事情,就急忙跟上去想追上他。
那一天,我第一次发现修文与我之间存在的距离。
当我好不容易追上他们,看见修文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时,我张开口想喊,却因为他们迈进的地方而将所有的话硬生生地塞回到喉咙。
我傻了。
两个男人同时进了旅馆,我不知道他们会干什么,也不想知道。
我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空壳般骑着机车回到了家,但是我没有进门,我只是将车停好后便冲上了修文的公寓门前。
我要等他,等他回来,然后我要亲口听他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坐下来,将全身的力量靠在门上。
今天是周末,搞不好修文根本不会回来。
没关系,就算他今天不回来,总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我会等,我一定要等到他亲口告诉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着手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只是不愿去看一眼表上的时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的样子似乎很惊讶,一定是奇怪我为什么会在。
老实说,我快疯了。我知道现在的样子一定极为难看,因为我实在笑不出来,一想到修文一直和华韬在一起,我就想揍人。
“你去哪儿了?”我想听他亲口说,我要他告诉我。
修文似乎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闪过我打开门,摁亮房间的灯后,才面对我,以一种近乎冰冷的声调发出了淡淡的调侃。
我并不想听他说这个,我只想知道他与华韬做了什么。我扯住他的手臂,“告诉我,你去哪了?”
我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怕不小心伤了修文。我极力地压低声音,但是我觉得我的怒火正在胸中燃烧。
“放开我,很疼。”
修文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说实话,他的冷淡惹恼了我。
“你和他去了什么地方?”我的声音提高了。
修文的眼中闪过惊讶。他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将我拉进房间。他说,他不想因为我的声音而被邻居们唠叨。但是,这对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句‘没有’。
他居然说他没有和华韬去任何地方!
他骗我,他居然骗我!
华韬…….对他而言,比我还重要吗?重要到为了他而逃避我的地步吗?
我生气了,于是我抓着他的肩将他扳制在墙上。
“你胡说!我明明看见你和他进了旅馆!”
这恐怕是我第一次放任自己地对修文大吼,吼声大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跟踪我?”我看见修文的眼中有着一闪而逝的受伤。
“没有!”我咬着牙。说实话,我不希望自己让修文录出这种眼神,“我想到有事情找你,就想追上你告诉你一句,却想不到你和他——”
我说不下去了,因为修文眼中流露的受伤神色已丝毫不加掩饰,□裸地表露在我面前。
我……伤了他吗?
但是我却想知道,我真的很介意,十分的介意。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明明修文只有我,为什么要生出一个华韬来捣乱,明明今天我是来向你表白的,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哦,妈的!混蛋!
“这不关你的事。”
“你怎么可以说这不关我的事——”我停住了。
修文的冷淡让我难过,修文与华韬的事让我想杀人,但是,一切的一切,却都比不上我看到的情景更令我心惊肉跳,触目惊心。
刚才的拉扯,我扯断了几颗修文衬衫上的口子,由于衬衫的散开,我便很容易看见里面的景色——自白皙的颈子一直延伸到胸前的暗红色痕迹!
那是吻痕吧!?
我和女孩子们上过床,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会出现在人身上的痕迹,很明显修文之前做了某些事情。
我的神经短路了,我甚至听见脑中因神经断裂而发出的声音。
“这是什么?”
我一把扯住修文急欲掩饰的手,恶狠狠地追问。
我真想杀掉全世界的人类,发生在修文身上的事令我疯狂。尽管我已经考虑了一个月对修文保持的感情,也得出了结果。但是——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我有多在乎修文!
如果——吕萍还是我的女朋友时,我知道她和其他男人有了关系,我会如何?
也许我会不太甘心地揍那男人一顿,也许我会让她作出选择,在乎吗?我——?也许,更多的只是不甘心和对自己魅力的质疑,但,终究我是冷静的。
可是,如果那个人是修文……我无法冷静,无法控制自己。修文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事实让我无法接受,尽管我知道我并没有权利质问什么,但是我就是无法控制——
我,疯狂了。
“这是吻痕吧?混蛋,你和他都做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修文的云淡风轻令我恼火,如果他认为和男人算是没什么的话,那么他为何不选择一直在他身边的我而选择另一个男人?“你和他是不是——”
“这关你什么事?”修文忽然打断了我的咆哮,“我是你的什么人?难道我和他在一起跟你和那些女朋友在一起有区别吗?”
“这当然不同。”因为我意识到我喜欢你,而那些女人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
“有什么不同?”
我忽然愣了。
修文在质问我。好像一瞬间我们的角色换了位置,好像我才是那个被抓到把柄的人。
事实上,我是。
我是修文的朋友,十二年的朋友;我不是他的恋人,只是他的好朋友。那么,不论修文的性向如何,他又和华韬做了什么,那不过是一对恋人的关系而已。如果他与华韬恋爱了,那又和我交女朋友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他选择男人,而我选择女人罢了。我没有权利因为他和华韬上了床就犹如一个抓到妻子偷腥的丈夫,现在,在我还没有表白之前,在我还没有等到修文的回答之前,我有什么权利质问他?
我没有——是的,我没有任何权利,正如之前修文没有责问我和女孩子的交往一样,我也不该责问他。
因为——身份!
哦……该死!为什么我不早点想通修文对我的重要?为什么他在我身边十二年我却从来没有发现?为什么我明明喜欢修文的一切却拼命寻找着像他的女孩子?我真蠢,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有多蠢!
“那是——”
“是什么?”
“是——”我望着修文的眼,总觉得他似乎在期待着某事,那——是什么?
“你在乎?”
“我当然在乎!”我吼了出来。
我在乎,在乎你和华韬做过什么;在乎,因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因为——
我忽然不敢开口说下去,原本踌躇满志的信心一下子如同漏气的皮球。
如果修文能与华韬走在一起,凭修文的性格,一定是非常喜欢他才会这么做。
那么,我应该将心情说出来让修文烦恼吗?应该让修文拥有痛苦的爱情吗?
不——我希望他能够幸福!如果,华韬带给修文的是幸福,是快乐,那我为什么不能离开?
是的,我……应该离开。
“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我在脑中搜索着恰当的词汇,“我不希望你走上不正常的歧途!”
这么说……就行了吧?修文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的,他不是那种容易受人左右的人,而我——就这样吧。
一辈子是他的好朋友,他的骑士,他的保镖,我不是王子,所以,很可惜。
“你是说……男人喜欢男人,是错误的,不应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