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孤城 第三部————白蛋

作者:白蛋  录入:04-16

样肤浅的东西吗?


 


  我对朱靖好,是因为喜欢他,看他开心,我就开心。为了他快
活,我什麽都愿意做,最终也只是想我自己快活而已。


 


  我的付出,就是收获。为何别人总要说我是牺牲呢?朱靖对我
好,难道也是牺牲?他也只想看我活著,因为他舍不得我而已。最
终我们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


 


  为何要把爱情看得那麽高?难道对一个人好,就必须要得到回
报?难道我本身的付出不是一种收获?对方负心又如何?朱靖对我
好不好很重要吗?我从不在意这个。我只要他开心就好了。只要看
他笑,我就满足。


 


  「太君,¨¨」他终於开口,但声音低不可闻,「我从来没有
後悔过,¨¨我很幸福¨¨。和他相遇,与他为友,¨¨爱上他¨
¨,我没有後悔过。」


 


  但不知为何,一滴眼泪,却从侯雪城眼睫中滑落出来。他语气
仍然清冷。『我从不要求别人负担我的感情,我也不去负担别人对
我的付出,………因为我没有这样的义务,对方当然也没有这样的
责任。我喜欢他,所以我做。……我做的一切,都不会是我的损失
,……因为那是我自己想做的。』


 


  范芦排众而出,跪在侯雪城榻前。『宫主,若是你伤怀,我便
将朱靖杀了,让他陪著你好吗?』他不理会身後众人的惊喘。『历
代傲神宫主,从没有流泪的。流泪的下场,就是反噬而死。宫主啊
………。』他哽咽起来。


 


  侯雪城觉得脸上湿辘,伸出手来抚摩著自己的脸。这就是眼泪
吗?原来,自己也会哭,也懂得那样的感情了,那样深沈的痛楚,
就是悲哀的感觉吗?


 


  他终於开口。『范芦,你认为我流泪,是因为朱靖大婚吗?你
却是错了。』他淡淡的道:『朱靖就是大婚,仍然是朱靖。只要他
是朱靖就好,其他我根本不在乎。寂寞也无妨,我一个人早就习惯
了。』


 


  范芦觉得不解。『那麽宫主为何………。』


 


  侯雪城的话语即是缓慢,显出他要说话是极吃力的事情,但仍
然一句一句道来。『我觉得痛楚的,是我若离去,朱靖要怎麽办呢
?我想要他陪我一起去,我本该开口的。若我开口,他不会犹疑吧
?』


 


  范芦的声音不稳。『若他犹疑,我也可送他到您那里去。』


 


  侯雪城摇头。『但是我又好想他活著。我想知道他安稳幸福後
才死去。但是我等不到了吧?我等不到了吧?』


 


  范芦张了张口,知道说什麽都已经无用,大家都已经猜出,今
夜便是侯雪城的死期。惜惜和怜怜已经低声啜泣起来。


 


  范芦伸手想握住侯雪城的手,却又缩了回来。直到最後,仍是
不敢稍微冒犯。


 


  侯雪城自言自语般的道:『以後,我也无法再帮他任何事情了
。我的流泪,是因为牵挂。从小到大,这个人一直是我的牵挂。但
是我知道他一直好好的,可是我离开以後,他仍能这样好好的吗?
他难道要抱著对我的记忆永远活下去吗?』


 


  老太君柔声的道:『你不必担心靖儿,他够坚强的。』


 


  侯雪城却似没有听见,轻轻的道:『若是掉换立场,朱靖死去
,我一个人仍能活下去,我不会随他而死。我够坚强,够绝情。而
朱靖那麽弱,他一向比我弱,他一个人能忍受吗?』


 


  朱靖一向,那麽的寂寞。


 


  人的悲痛,会随著时间淡去,记忆的伤痛终会被时间抚平,而
我也会慢慢被遗忘吧?遗忘了我也无所谓,那个带霉的韩晚楼会好
好照顾他的,照顾一个如同行尸走肉的朱靖………。


 


  侯雪城低下了头。只觉得心头痛楚,又是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
。身旁的人俱都手忙脚乱起来。侯雪城却不理会。


 


  他心情一激动,冰心诀便自然发动,顺著他体内的脉络逆行。
一时间他只觉得全身痛楚难当。


 


  竟然练习冰心诀的人会流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想克
制这样的情绪,却又完全无法控制。胸口的痛楚有如火烧。即使是
他这样耐力十足的人,仍是难以承受。


 


  再这样下去,他必将气血逆流而死。今夜便是与朱靖诀别之夜
吗?我竟看不到他最後一眼吗?


 


  老太君想起他为朱靖所作的一切,如今落到如此惨境。看他痛
楚的面容扭曲,眼耳鼻都参出血来。不禁老泪纵横。『雪城,你有
什麽想要交代的,告诉太君,我必定替你办到。』


 


  侯雪城吃力的摇头。『我从无牵挂。……除了……朱靖……。』


 


  老太君的眼泪喷洒出来。『你就那麽的爱他?但你们都是男儿
身………天理不容的……。』


 


  侯雪城即使在剧痛之中,听了此话仍露出了讥嘲的笑意。『天
理?你们的礼教,就代表天理吗?我……绝情绝性半辈子,我连自
己都不懂得怜惜,却为了朱靖而甘愿做任何事。』


 


  他不住的咳嗽,仍是继续说道:『……我的确不懂得人类的感
情,我也不想懂那些礼教规条,我只要爱朱靖就好。』


 


  『雪城………。』老太君不知该说什麽,第一次开始怀疑,自
己的想法,是不是根本就是一种错误?


 


  侯雪城缓缓的往下说,仍带著那份傲然的讥诮:『大家都问我
是否後悔,恐怕连朱靖都想那麽问我。但是我从未觉得如此幸福过
。……我後悔吗?』


 


  他闭上双眼,脸容是众人从未见过的平静与温和。『不,我没
杀了朱靖,真好。遇到了朱靖,爱上他,真好。即使他不爱我,即
使他忘了我,我都觉得………真好……。』


 


  侯雪城忽然笑了,缓缓闭上眼睛。所有人呼唤他,他都不再有
动静和回应。


 


  半个时辰後,他轻轻吐出了最後一口气息。


 


冰雪孤城 第三部第八章 静夜(後篇)     作者:白蛋


 

  寒夜中的孤灯,一闪而灭。在黑暗中,所有人都听的到彼此悲
伤而绝望的呼吸和震颤。


 


  待怜怜重新捻亮了烛火,黄封第一个发声,他的声音呜咽而暗
哑。『你们谁都不要拦我,我要去禀告王爷。师叔祖他………竟连
王爷的最後一面都见不著……。』


 


  惜惜哭出了声音。她服侍侯雪城最久,即使侯雪城一贯的冷淡
,却从未为难过她。即使她有时服侍上出了错,侯雪城也只是看她
一眼,自去作好。从无叱喝严责过她。


 


  从朱靖将她拨给侯雪城,她便一心一意的服侍,将他当成正主
。此时主人死去,她的眼泪奔流,竟无法停止。


 


  『站住!』老太君龙头拐杖拄地,发出沈重的敲击声。她厉声
道:『侯公子已经去了,你现在告诉王爷有什麽用处?想破坏婚礼
吗?咱们现在………现在只能………。』她一时哽咽的说不下去。


 


  便在这时,房内忽然缓缓阴寒起来,众人都打了冷颤。慢慢气
流在屋中形成,竟卷起一阵狂风,寒气袭人。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睁不开眼睛。


 


  范芦念著主人,想冲过去护住他尸身,但是狂飙的气流却是以
木床为中心向外发出,他一步也无法接近。


 


  此时正值初夏,却有雪片卷入,众人惊心之馀,都不禁战栗。


 


  过了半盏茶时间,狂风忽然静止了,众人惊魂甫定。随著惜惜
的惊呼,众人往床前望去,只见侯雪城原本躺卧之处,竟已凝结成
冰。


 


  那是一块巨大而光滑的冰面,把整个床褥都包裹住,隐隐约约
只见到侯雪城的人形。


 


  『宫主!』范芦惊愕的敲击冰面,以他功力之深,全力击出,
那层冰却丝毫无损。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正在此时,花轿虽还未到,外头却已锣鼓之声大作,鞭炮响彻
云霄。下人来报,皇上驾到。这是何等的尊荣,皇上亲临宠臣婚礼
,但房内众人却愁容满面,彼此对看。老太君由侍女们扶持著,发
出命令。


 


  『这里之事,在明晨鸡啼之前,谁也不可泄漏,尤其不可告知
王爷…………。我们只能求老天有眼,能让婚礼顺利完成。』


 


  她颤颤巍巍的起身离开卧房,前去主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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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天府不愧是皇帝所在的京城,即使以臻暮色时分,仍可听见
吹箫歌唱的声音。也许是因为皇帝重臣兼侄儿的庆王办喜事的关系
,城内各个街道都比平时还要明亮。尤其是几条主要官道,一到了
傍晚,便成了人群聚集的夜市。


 


  当迎亲的队伍回来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鞭炮甩的震
天响,整个昏暗的顺天府,似乎都为这喜庆的鞭炮声所惊醒了。


 


  庆王府的喜庆,可说是京城的一大喜事,文武百官都亲来到道
贺,连皇帝都亲临主婚。王府的外庄大院已经摆满了流水席,宴请
不相干的客人,内庄则挤满了王公贵族等身分显要的贵客。


 


  第一大厅的隔扇已经拆卸下来,与前後院连成一个高堂,支起
衫架子,搭起席棚,约四十尺高,把整个正院和侧院都罩了起来。
所有人一进厅,在走进了绿底喷漆的四扇屏风之後,就犹如进入了
一个八十尺深广的大厅一般。


 


  大厅尽头,三尺高的红烛相互照映。四周墙上挂满密密扎扎的
红丝绸帐子。种类之多,只能将大部分折叠起来,只剩下送喜幛之
人的名号露在其外。顺著石阶上走,通到里头的正厅,便是举行婚
礼的喜堂。


 


  朱靖将新娘从花轿上牵了下来,虽然左右贺喜之声不断,但他
却神色木然。


 


  雪城现在是否还在昏睡之中?是否还痛苦难当?雪城,你再忍
耐一下,我必然会治好你,绝对不叫你受苦。大家怎样责骂我都没
关系,说我负心也无所谓。


 


  我只知道,无论用什麽手段,无论忍受什麽屈辱,我都不会再
放开你。绝对不让你再禁受这样的苦楚。


 


  隔著头巾,韩晚楼的声音也十分焦虑,『靖哥,我已经和我爹
说好了,等到拜堂一结束,他就命人将剩下一半的寒魄丹交给你,
侯雪城命很硬,只要撑的过今晚,他不会有事的。』说完语声已带
哭音。


 


  『我只觉得对不起你。』朱靖低沈的道:『你明知我喜爱之人
不是你,却仍愿意委身於我。』


 


  『我想救侯雪城,我想救他,不要他死。如果能有我可以尽力
的,我什麽都愿意做。』眼泪从喜帕内低落地面,韩晚楼也不知道
自己今天该喜该愁。嫁给靖哥是她十多年来的心愿,今日如愿以偿
,但她心心念念的,却也只是那个人,那个朱靖心头的男人。


 


  『等救了侯雪城,靖哥你放心,我绝不会打扰你们。我喜欢你
,也喜欢侯雪城,今日之後该将如何,其实我心里也没个准头。不
过只要侯雪城能活下来就好,其他都不重要,靖哥你说是不是?』


 


  朱靖紧紧牵著她,眼睛登时红了,说到底,最负心的是谁呢?
他辜负了侯雪城,也辜负了韩晚楼。但这的确都不重要,只要知道
雪城能活著就好。


 


  寒魄丹的药效,其实只能续命,并不能治疗一切。也许侯雪城
一辈子都只能躺著,但即使他面目全非,即使全身残废,即使雪城
自觉生不如死,朱靖也不想放弃。


 


  我绝对不会放开他。那样吃尽苦头,一心一意只想著我的人,
那个我从小看他长大,那个洁癖任性,骄傲无情的男人,他只属於
我,而我也只属於他。


 


  这时,赞礼已经开始唱词。喜堂中的这对新人,开始向祖宗牌
位行礼,接下来便要向大厅里侧尽头正坐的皇上和太君叩首。


 


  赞礼这时高唱:『下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起立,下跪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接下来,便是新郎和新娘互拜了。朱靖凝视著韩晚楼头上的喜
帕,木然弯下腰去,心思却早已飞到後庄侯雪城身上。


 


  雪城,你等著我。


 


  但朱靖和韩晚楼却不知道,此时的侯雪城,已经气绝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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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雪城的确已经算是死去。在他咽下最後一口气的时候,忽然
间,范芦念给他的第九重补遗如闪电般映入他的心房。


 


  十方来去,性理皆空,真知微见,玄妙其中。
  披拂日月,咀嚼烟霜,几番风雨,硕果依旧。
  千载朝暮,万物存亡,显昧两曜,生死一朝。


 


  我之非我,凋而不凋,若有若无,若存若亡。
  大情至性,大音希声,至善无别,至爱无私。
  去不谓损,来不谓饶。拈心敞见,返璞归真。


 


  他缓缓的念著:『………大情至性,大音希声,至善无别,至
爱无私。…………』


 


  是啊,来去各方那麽多年,才察得所谓真知微见,其实就含蕴
在生活中。对岁月的体会,是在当经风历雨後,才知道那个最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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