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 第二部——脉脉

作者:脉脉  录入:03-02

照的景象,只是光天化日之下,这宽敞的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又都空荡荡的,连那些家具都一并成了无根的游魂。

谢禹点头:“这个我有所耳闻。后来陆维止年纪轻轻就去欧洲求学,也和你祖母有关吧。”

“他想陪在她身边。但后来我祖母又结了婚,他就搬了出去。”

“这房子已经不是你祖母当年的风格了吧?”

“没错。叔叔回来之后把这房子重新粉刷过,又在四十岁那一年再粉刷过一次,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他常常心血来潮弄一些小的变

动,每到这个时候,城里的那些古董商和美术商总是很快活。”

谢禹接话:“陆维止从来都是慷慨的买家?”

“哦,那是肯定的,我爸爸总说他是被宠坏的小儿子,但是既然他高兴,也没什么不好。”

陆仪把这房子的细节介绍得很仔细,仿佛这才是他生长的地方。关于这房子的许多事情谢禹也都知道,但在看见身旁陈楷那听得入神后

,他并没有打断陆仪,陪着一起再听了一次。陆仪领他们去看小客厅、书房、音乐室、小型放映厅和客房,一扇扇房门在谢禹他们面前

敞开,看到后来,连沉默地听了一路的陈楷,都忍不住赞叹:“他一定很爱这房子,才会这么用心地去布置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说话间陆仪又打开了一扇房门,里面却是除了一排架子一无所有。谢禹问:“这里是……?”

陆仪笑得眼睛弯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他放礼物的房间。我叔叔是一个非常喜欢礼物更喜欢送人礼物的人。我记得小时候过新

年,我们一起聚在大姑姑家,其他长辈送给小孩的礼物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只有他记得我们每一个人喜欢什么,然后送完全不同的礼物

……说起来到他去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他每年过生日之前,他那些常来骊湾的朋友都会事先聚在一起,商量好每个人送他什么生日礼

物,又要讨他喜欢又不能重样,商量到最后每个人都头痛得不得了……”

这大抵勾起了他什么愉快的回忆,连带着翘起了嘴角。谢禹听到陈楷无声地笑了一下,自己却藏住了笑容,接过陆仪的话:“传说当年

他老是把希羽锁在顶楼的阁楼间,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陆仪哈哈大笑:“看来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秘密了。当然可以,就在楼上。”

他带他们上了顶楼,不知是不是有意地绕开了卧室;谢禹暗示了一下,也被极有技巧地忽视地敷衍了过去,于是他就知道这是刻意而为

了。等参观完那间传说中的小黑屋——那倒是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装潢得很舒适,一行人又回到了一楼,陆仪冲他继续微笑:“希

望骊湾没有让你们失望。”

谢禹思索片刻,又说:“能不能让我的助理把书房里那些挂着的画拍下来,供我作些参考。”

“请便。”陆仪答应得慷慨。

“如果陆先生你不忙,我还想再去小客厅看一看。”

“这也没问题。”

陆仪极富耐心地陪着谢禹和陈楷又回到了小客厅。比起那富贵逼人的大客厅,这间小客厅还不如陆维止的书房大,布置得也相对简单—

—但绝不朴素,就和谢禹这一路看来的所有的房间一样,一并构成某个盛装舞台的一部分。陆仪猜想谢禹大概读过什么有关这间房间的

描述,稍加考虑,指着房间一角的单人沙发说:“他最喜欢那个位置。你可以试着坐一坐。这里可以看见大客厅的大部分,有的时候他

会抛下客人,和所谓“陆家班”待在这里讨论工作、或是和亲近的朋友聊一些私事,任由其他人在外面玩闹。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

看见客人的一举一动——叔叔喜欢掌控一切,特别是在他自己的房子里。

“哦,我不知道你对这间房间了解多少。我也是后来听他们告诉我的:这个房间里几乎一年四季放着栀子花,而能够进这个房间的客人

,他会邀请他们陪他一起喝咖啡。说起这个,你也许知道,他喜欢一种加浓的咖啡,非常香,非常稠,据说像毒药一样难喝,但是只要

他问‘喝咖啡吗’,从来没有人能当着他的面拒绝,虽然事后很多人悄悄抱怨这个房间里花香太重咖啡太浓,待久了让人头痛欲裂,但

在当时,那是一种殊荣。”陆仪说着说着,走向窗台上那空置多年的花瓶,手指划过描金的瓶身,如同在轻抚一朵盛放的花朵。

谢禹听见陈楷轻轻地“啊”了一声,但对上目光之后,后者对他摇了摇头,却有点狼狈地避开了脸。

陆仪这时收回手来,又是一笑:“骊湾留在很多人的记忆里,但从来只是他一个人的。当年有人说过,叔叔把应该是家的地方布置成了

一个舞台,反而把家留在了电影里。”

这句话听得谢禹微微愣了一下,才问:“这句话是谁说的?”

“是穆回锦。”陆仪耸了耸肩。

谢禹本来准备到此为止了,听到陆仪这么说,忽然觉得提一提也没什么。他就真的说了:“在我听说的版本里,在陆维止当年的遗嘱里

,这栋房子是留给穆回锦的。”

第十二章:征兆

陆仪正在点烟,这句突兀的介于问句和断言之间的话语都没有让他的动作停顿分毫。直到打火机落回口袋里,他才镇定地回答:“叔叔

去世的时候我还没成年,遗嘱的原件我也没有看过。但是这是奶奶的房子,而穆回锦并不是叔叔的继承人,他们流着不一样的血,不是

吗?”

“不见得一定要流着一样的血才能继承财产。”陈楷忽然莫名插了一句。

这里本来没有他说话的余地,连谢禹听到陈楷的声音都朝他投去“不要多说”的暗示,陆仪虽然看起来并不计较,不过语调还是冷淡了

起来:“骊湾不是一般的财产。而且谢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听来的传闻,这种无稽之谈,不仅诋毁了陆家上下,也有损叔叔的名誉

。”

谢禹无甚诚意地欠了欠身子:“是我少了考虑,失言了。这个问题问得很没道理。”

短暂地沉默了片刻,陆仪还是再一次地微笑起来,再不提穆回锦的事:“快到晚饭的钟点了,我算好差不多要看到这个时候,所以订好

了餐厅,请赏光一起吃个便饭吧?”

“好。其实应该我请的,谢谢百忙之中抽空陪了我们一个下午。”谢禹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陆仪领着谢禹、陈楷和已经从书房出来的施更生朝门口走,同时说:“我原本想最好能在这里吃晚饭,但是最后一个骊湾工作过的老厨

师这几天生病,没办法上灶。而且这里太久没有开火了,还是在外面吃保险一些。”

“心领了。”

骊湾的大门,又在谢禹的眼前缓缓地关上了。

陆仪刚锁好门,电话就来了。谢禹出于礼貌走远了一些,但不巧人在下风,总有那么几句话没躲过飘进来耳朵里,依稀是“我这里有客

人”、“你要过来也可以”之类,果然等陆仪放下电话再走过来,解释的同时目光却牢牢盯住陈楷:“是我一个侄子。他就在附近,等

一下一起过来吃饭。哦,陈楷,既然你和小棠这么熟,也许听过陆桐的名字,他是小棠的亲哥哥。”

陈楷没想到话题忽然转到他身上,而陆仪居然还能叫出他的名字来,蓦地一僵,勉强镇定地点头:“她向我提过她有一个哥哥。陆棠…

…她还好吗?”

“上个礼拜回去读书了。走之前对着我哭,说新认识的朋友忽然不搭理她了。委屈得要命。”陆仪看着陈楷笑,恰到好处收住下面没说

出来的话。

眼看着陈楷越发窘迫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说什么,谢禹出声解了围:“……年轻人的事还是留给年轻人自己吧。”

“暑假的时候谢谢你陪她散心。”对陈楷轻巧地道了个谢,陆仪也知机地换了话题,“哦,我去开车,在前面带路。不远,一刻钟的车

程吧。”

“这些陆家人都是什么怪物。”这是开车去餐厅的路上陈楷说的唯一一句话。而谢禹听在耳朵里,也不曾多说什么。

到了陆仪订好的餐馆,汤水和冷盘都上了好一会儿,据传要一起来吃饭的陆桐还是不见身影。谢禹还没有从骊湾的满足感中恢复过来,

并不觉得饿,陈楷看起来是早就没了胃口,施更生自有年轻女人的矜持,反倒是一直微笑着的陆仪,这时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他终于忍不住掏出电话,但就在他准备拨号之前,包厢的房门被推开了,一双年轻男女互相搂着腰亲昵地走进来,陆桐嬉皮笑脸地扬了

扬手:“小叔叔,真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陆桐的女伴是风头正足的新人女演员,谢禹看了两眼就认出人来,神色间并不意外,还笑着点头打招呼。陆仪站起来,皱着眉指着空位

子说:“这都几点了,你到底做什么事情能准时的。”

“你要是肯只等我,我保证准时。随叫随到。”说这话时他还笑嘻嘻的,也不管陆仪一下子气白了脸。

陆桐看起来也就是至多二十五六,生得面孔俊俏,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可惜花天酒地的日子过惯了,酒色缠身,气色不好,甚至不如

说起来算是他长辈的陆仪有精神。在陆仪介绍客人的时候他始终没什么精神,或是注意力全集中在女伴的腰臀上,心不在焉地软绵绵递

过手,直到陆仪说出陈楷的名字,才猛地一个激灵,死死盯着陈楷的脸,眉毛挑得要竖起来:“等等,陈楷,这个名字我听过……暑假

的时候是不是就是你和小棠走得很近?”

这时陈楷大概已经习惯了,不仅点头,还笑:“我想大概陆家也早就把我的家世全打探得清清楚楚了。”

听到这个“也”字谢禹侧过脸去看他,陈楷却像是没看见,笑容反而深了一点。陆桐没听出陈楷语气中的嘲讽,还猛点头:“稍微让人

去查了一下而已。小棠这孩子被宠坏了,任性不懂事,我们也管不住她,难为你陪她这么久。”

陆仪轻轻咳嗽一声:“既然都到齐了,就开饭吧。”

有了陆桐,这顿饭吃得精彩无比。谢禹本来借饭桌上轻松的气氛再问一些陆维止和骊湾的事情,但每一次刚起了个头,要不然是陆桐和

他女友的打情骂俏打断,要不然就是他蹭来劝酒。到了后来谢禹忍不住暗暗苦笑,实在是太能胡搅蛮缠了,连装都装不到这么浑然天成

。陆仪暗示了几次,一点用处没有,最后都只能笑,给自家人开脱:“陆桐比较率性,不拘小节。谢先生,你们不要客气,多吃一点。

如果不是陆桐喝多了酒没头没脑地甩出一句“穆回锦那个老畜生怎么还没死透”,这顿饭也还能勉强圆满收场。但这句话一说出来,居

然是陈楷堵了回去:“他怎么也算是你长辈了,也好心照顾了陆棠几个月,怎么说这种话。”

陆桐先是一怔,看清楚训他的人不是陆仪,一下子也来劲了,上前一步,眼看着要去抓陈楷的前襟:“我一直忍着没问呢,你和穆回锦

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合起来拐走小棠……”

陆仪重重把他往身后一拉,回头喝他:“才喝几杯就发疯。人来疯了!丢人不丢人。”

正好谢禹也伸手扯了一把陈楷,摇头要他别惹陆桐。陈楷看着谢禹,愤怒、羞耻和不解在双眼深处翻滚着,最终又还是忍耐下来,重重

一甩手扭头出去了。

这是谢禹事先没想到的情况,他再不想多待,与同样希望越早结束越好的陆仪匆匆交谈了几句,就带着施更生找陈楷去了。

施更生的住处正好在骊湾和丽海道之间,坐到一半就下去了。等她一下车,谢禹自己坐到副驾驶座上,看了看笔直盯着路况的陈楷,说

:“好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先是不说话,到了下一个红灯,才闷声说:“我有什么好说的。”

“连施更生都看出来你有话想说不方便说,找了个借口跑掉。再不说,她白多走一大段路了。”谢禹明知他赌气,几乎微不可见地牵动

了嘴角。

“要说的要做的早被你们调查得一清二楚,我哪里还要说什么。”

“今天可是你一直跳出来,骊湾是,在餐厅也是。陆家和穆回锦的旧账,让他们自己去算。”

“陆棠说得对,这一家人真虚伪,让人恶心。”前面有车忽然变道,陈楷重重拍了一下喇叭。

谢禹叹了口气,但也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陈楷。”

“陆桐叫人去打了穆回锦,因为陆棠不想回家,因为他让陆棠住在他那里。你还记得有一天在图书馆里我接到电话吗,就是前一晚的事

情。”

谢禹看着身边的年轻人的神色渐渐由咬牙切齿变成麻木的平静,有点意外他竟然说的是这个:“你也在?”

“我送陆棠回家,出来看见他一个人倒在地上,被打得一身是伤。你们都看不起他,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再和他打交道,有意思吗

。”

“很正常,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喜欢的人。”谢禹镇定地回答他。

又或许陈楷并不需要这个回答。车子拐上丽海道的环山路之后,他再一次开口:“其实我没想明白,穆回锦做了什么,陆家人至于这样

敌视和羞辱他。陆维止死的时候他有三十岁吗?还有你,谢禹,你对别人并不这样。”

尽管语气并不强烈,谢禹还是很清楚地听出了其中的指责。他决定先忽略关于自己的一部分:“陆家和他是积怨已久。你还太年轻,不

知道这些事。”

陈楷显然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放过他:“对,他欠债酗酒闹事都是陆维止出面帮他摆平,他在他生病的时候没有去看他,他卖了和陆维

止的通信,但是他到底在他临终前去探望了他,你要写传记,他也开口了。退一万步说,不管再怎么样,这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好

吧,就算我们不说陆家,你呢,你之前见过他吗,你了解他?说真的,在某种程度上你比陆仪陆桐这些人好不到哪里去,你看不起他,

这和他们是一样的。你是在为陆维止抱不平?”

谢禹莫名有些烦躁,反问他:“我是不怎么认识他,那你是怎么回事,专程回来给穆回锦张目的?”

像是被这句话问倒,陈楷的动作僵硬了,一会儿之后生硬地摇头,语气很低沉:“我没有这个意思。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些人和我根本

是在两个世界。”

谢禹也觉得之前那句话说得蠢透了,但话已出口无法补救,只能说点别的掩盖过去:“陆桐这样的二世祖不少,他说的话不要计较,酒

话就当过耳风刮过去就算了。”

陈楷反而笑了笑:“没什么,人的忍耐力总是越来越好。既然谢先生会因为你去查我的事,那么陆家为了陆棠也来查一遍我并不奇怪,

改天我照照镜子,看看是不是早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被查成了筛子。”

推书 20234-03-02 :我的爱不太坏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