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好不容易终于熬到早上,未繁立刻开车去酒吧载邵乐。
待在外头等邵乐的时候,未繁又遇见了小米,小米趋向前来朝着他微笑,身体攀在窗口甜滋滋地朝他问道:
“未繁,你考虑好了没有啊?”
未繁顿了顿,不想拐弯抹角,于是老实回答。“我暂时不想和任何人交往。”
小米倾着头疑惑地看着他,跟着低头想了想,又微笑地说:“那我再给你多一些时间考虑好了,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
“不管你问几次,答案都一样。”他最近为了邵乐的事情,烦得一个头两个大了,实在没多余的精力再来照顾小米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气。
更何况他真的不爱小米了,不爱他,就说不出要他留下来的话,他不想耽误小米的时间,更觉得小米应该去找一个更适合他的人,而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初恋,就觉得非他不可。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以后,邵乐的轮椅从里头出来,未繁一看见邵乐来了,就对小米说:“我们要回去了,你先走吧!”
“可是我还想跟你说话,不然,你载我回去吧!好不好?”小米不舍地说。
“你干嘛有奥迪不开,要坐我这台小骂曲。自己开车回去啦!”未繁下了车。
他摸了摸小米的头,而后轻轻将他从窗边拉开,跟着搀扶邵乐坐进车子里,再迅速将邵乐的轮椅收起来放入后车厢。
“未繁……”小米看着前男友对别人如此小心翼翼扶持的动作,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嗯?”收好轮椅,未繁关上后车厢,回望小米一眼。
“他比我还重要吗?”小米说。
“谁?”未繁不了解小米问些什么。
“他!”小米指着副驾驶座上的邵乐。
未繁愣了愣,随后嗤笑了声。“少无聊了,问这种东西。”
“你是因为他,所以才不陪我的吗?”小米眼里有着雾气,还有着不甘心。
“不要胡乱想。”未繁说。
小米瘪着嘴,低下头说:“那我还能打电话给你吗?你可不可以接我电话?”
未繁没有回答。
“我明天下午打给你。”小米说。
“明天下午我要送阿乐去医院。”未繁这么回答。
听见未繁语气里拒绝的意味,小米失望地转身离开。他踢着路上的碎石头,一路低着头,背影显得十分落寞。
未繁回到车上,载邵乐回家。一路上他和邵乐都没讲话,事实上从那天发生事情以后,他们就很少对谈了。
回到屋里以后,未繁将素描簿跟铅笔扔到桌上去,换好睡衣踢开他的棉被,连晚安也不想说一声,就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起来,面对墙壁睡觉。
邵乐从厕所出来,冲水的声音让未繁想起扶手还没装。
他决定明天起来以后先去找房东太太谈谈,租屋的墙壁是不能乱钻洞钉东西的,如果房东太太不让他们装扶手的话,未繁考虑他们得换个地方住了。
或许还可以找个有电梯的大厦,这样一来邵乐自己行动也方便,不用依赖他背上背下,自己想去哪里都可以。
临睡之际,未繁迷迷糊糊地想着。
然而他后来才发觉,干什么每件事都帮邵乐想得好好的,他明明就可以不用理会邵乐才对……
忍不住,未繁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嘛了。
第六章
英国伦敦。
邵家伦敦市区一栋私人宅第中,老管家将邵乐复健治疗的影片播放完毕后,恭敬地收进牛皮纸袋里,拿给坐在沙发上的邵家女主人陆琪。
“太太,我和郭院长直接联系过,郭院长说少爷复原的状况非常好,只要再过半年,绝对能够像以前一样正常走路。”管家欣慰地说着:“这也不枉费您这么辛苦的布局,让少爷真的相信,刺激他从以前的阴影中走出来。老爷在天有灵要是知道了,也会感到安慰的。”
“除了郭院长,还有没有其它人知道这件事?”陆琪翻着征信社从台湾寄送到英国的资料。
“我听从您的吩咐,私下以我的名义请郭院长看在老爷的面上多多关照,其它的事情完全没有透露。”管家说着。
“那就好。”陆琪看着资料和其它照片,说:“我要他自己站起来,不许依靠任何人。如果他连这点也做不到,那就不配当老爷的儿子。”
“太太,”管家觉得时机成熟,于是向陆琪提起:“既然少爷已经走出以前的阴影,自己能够照顾自己了,您考虑接少爷回来了吗?”
他家少爷流落在外已经将近半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日子没他照料,管家说什么也无法放心。若非太太坚持要赌一把,将少爷流放在外,他怎么也不会赞成太太这么对待老爷最疼爱的儿子。
“我还要再看看。”陆琪合起资料,站了起来。“赚钱养活自己,有手有脚的人都办得到。如果他只有这点本事,那他就只是个庸才,邵氏王国需要具有领导才能的人来掌管,不需要一个庸才。”
陆琪在商场上是铁石心肠闻名的,这样的性格做事利落果断,向来只要求做到最好,绝不允许滥竽充数。不论对家人或是对外人,她都是一律作法,只有这样,老爷留下来的这些儿女,才能成器。
“但是少爷在外头真的受了很多苦,不仅吃东西随便,连住的地方也那么小。您刚才也见到,少爷都瘦了一大圈了,这样还不能接回来,那太太是打算什么时候才让少爷回来呢?”管家深知陆琪的性格,却认为这些磨练该适可而止,他们只要知道少爷有决心向上那便行了。
“等到我觉得可以的时候。”陆琪用力将资料扔到桌子上,她不喜欢老管家仗着自己在邵家的资历久,便说话放肆。
“是。”管家也明白自己话讲太多,惹陆琪不快了。
一旁的女仆携来外衣让她穿上,晚上八点她还有一场聚会,得和几个政交名流谈一下伦敦公司这几年成长速度过于缓慢的事情,邵乐的事得先搁下来,她有时间会来想想。
英籍女秘书拿了公文包过来,陆琪对管家说:“把那些东西收好,别让欢欢和小喜看到。”
“知道了太太。”管家立刻着手整理。
当陆琪和秘书走出去时,刚好看见女儿欢欢从楼梯口走下来。
欢欢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洋装,及肩的黑色头发乌黑亮丽,她用那张酷似她母亲的脸,朝着母亲微笑。
“妈咪要出去啊!”欢欢说。
“你什么时候下来的?”陆琪问着。她不晓得欢欢有没有听见自己方才和管家的对话。
“刚刚啊!”欢欢笑了笑。
“我不管你看到什么、听见什么,最好给我乖乖的别乱来,知不知道!”陆琪严厉地对女儿说。
“我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呀!妈咪你做了什么不可以让人家知道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么紧张呢?”
陆琪白了眼这个伶牙俐齿的女儿,不想多说,再看看手腕上那只钻石表,发觉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冷着张脸走出门去。
“管家。”欢欢往客厅走去。
管家将征信社所有资料放进牛皮纸袋里,把纸袋装得鼓鼓满满的。
“什么事,小姐?”管家问着。
“小喜在楼上又哭到吐得全部都是了,能不能麻烦你叫人上去整理一下?我已经把他先带去我房间,哄他睡着了,请你们等一下动作轻一些,别把他吵醒。”欢欢即使在对下人做出要求,语气还是甜甜地十分温和。
“好的,我马上上去处理。”管家将牛皮纸袋抱在胸前,嘴里喊了两个佣人的名字,跟着立刻上楼去。
欢欢看了看老管家的背影,跟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看着满是英式英文的电视节目。
在台湾的哥哥也不晓得现在怎样了。欢欢想着。
她偶尔会听见母亲和管家偷偷讲事情,神神秘秘的,但好几次一发现她靠近,两个人就闭上嘴不再谈了。
小喜一直哭着要哥哥,她也好想见哥哥一面。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把所有的资金和工作都挪到伦敦来,什么也没留给哥哥,连他们之前住的那栋别墅都卖了。
停在政治谈论的节目上,欢欢想,哥哥在台湾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她应该用什么方法和哥哥联络,才不会被母亲和管家发现呢?
她得要帮帮哥哥才行。
时节慢慢地接近盛夏,经过长时间的复健,邵乐的情况已经越来越进步。
这天未繁又送邵乐来医院的时候,负责复健的医师看见未繁连复健室都没进来,就转身要离开,她的原子笔敲了板子几下,喊了一声:
“喂,家属,过来一下!”
未繁听见暮霭的声音,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她。
暮霭请旁边的护士先将邵乐推了进去,跟着走到玻璃门前,等待未繁朝她走来。
“我不叫家属。”未繁双手环胸,说道。
“不然你叫什么?”
“阿繁!”未繁这么说。
“阿烦?真是奇怪的名字。”暮霭敲了敲板子,跟着说:“你哥哥最近情况不好,你们吵架了吗?”
“这和他的复健治疗有关吗?”未繁问。为什么女人对这种事都特别敏感,妮妮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当然有关。”暮霭看着未繁说:“我之前交代你的那些东西你做了没有?牵引运动、按摩、帮他擦药。”
“他说他要自己弄。”未繁回答。
自从两个礼拜前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他们之间除非必要,根本不会有太多的身体接触,更何况是按摩这种事情。
“扶手装了没有?”暮霭再问。
“装很久了。”未繁回答。
“你们,”暮霭拿着那块板子,踮起脚尖伸长手,重重敲了未繁的额头一下。“兄弟俩赶快和好,吵什么架,让他整天来这里都臭着一张脸,把我们家医生和护士都吓坏了。”
邵乐那张脸虽然暮霭早就看习惯,但其它人可不。
那些小弟弟小妹妹还有来治疗的病人,个个都怕邵乐怕得要死,私底下还议论纷纷邵乐到底是哪个角头的老大,长相如此之凶狠。
“知道了啦,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未繁这么回答。
“对了,今天我有事所以疗程会提早结束,他一个小时后就能走了,你留下来等吧!”暮霭这么交代未繁,跟着便走进去诊疗室中。
当暮霭回到邵乐身旁,看了看邵乐的复健卡,跟着照着医生写在上头的指示,拿了两只腋下拐杖出来给邵乐。
“小明友,我们今天要来练习爬楼梯,因为爬楼梯会比较辛苦,所以练习一个小时就好。”暮霭用那张没表情的面孔,开着邵乐的玩笑。
“别叫我小朋友。”邵乐冷冷地说。
“快快快,快起来!”暮霭催促着邵乐。
邵乐由轮椅上缓缓站起来,等到自己抓到平衡感之后,再接过暮霭递过来的拐杖夹到腋下,慢慢地施力行走。
复健室里头有一处仿造楼梯的阶梯,邵乐慢慢地走往阶梯处,而暮霭则拿着记录板在旁边观看,并且记录邵乐所有发生的情形,以便送回给主治医生时,让医生评估邵乐的状况,替他安排更适合的复健程序。
在外头无聊的未繁,隔着玻璃窗朝着里面观看。
他见到邵乐拄着拐杖,极为困难地一阶一阶往楼梯上面爬。
普通人很容易就能做到的动作,邵乐却得慢慢地分解,先努力控制肌肉让脚抬起来,跟着使关节弯曲九十度,之后往前移动让脚掌放到上一个台阶上,用力撑起身体利用前扑的惯性动力使身体移动顺便带起另外一只脚,跟着两只脚都踏上同一个台阶,而后反覆反覆,持续不断重复。
未繁看着邵乐练习了整整四十分钟,没喊-声累,也没停下来。
他呼了一口气,在玻璃门外头的椅子上坐下,也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冷战得持续到什么时候。
两个礼拜了。
这两个礼拜里他如果不主动找邵乐讲话,邵乐也不会来吵他。偏偏他只要一见到邵乐那张忧郁的脸,就会不由自主想到之前的事,因为尴尬,所以他刻意对邵乐保持距离,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和邵乐几乎没有交谈了。
这样的生活模式叫他的心情越来越不愉快,好像两个人变成了陌生人一样,虽然同住在一间屋子里,却毫不相干。
然而他却也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让两人恢复之前哥儿们似无话不谈的好感情。
看着远处不断练习的邵乐,未繁有些闷。他拿起口袋里的烟想抽个几口,却想到这里是医院,而把烟盒握进手里。
这时候,他突然看到爬到阶梯高处的邵乐一个不稳,从阶梯上摔了下来,待在旁边指正他姿势的暮霭连忙扔开板子要抓他一把。
暮霭才伸手抓到邵乐的衣服,衣服却承受不住邵乐身体的重量,应声撕裂成两半,一半留在暮霭手上,一半跟着邵乐一起摔到下面的软垫上。
未繁连忙冲进里头去,用连自己也觉得意外的速度奔到邵乐身边扶起他,开口第一句就担心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邵乐捣着额,摇了摇头。
未繁把邵乐的轮椅推了过来,扶邵乐坐到轮椅上。
暮霭走下来替邵乐做了简单的检查,说:“垫子有足够的缓冲力道,没事,他没摔到骨头。”
未繁看见邵乐额头被拐杖撞到的地方,红了一整块,不满地念了声:“头部肿起来了,还说没事。”
“练习难免会受伤。”暮霭将那一半衣服还给邵乐。“还有,买这什么衣服,一撕就破,我想抓也抓不住。”
暮霭看了看表,心想爬了四十分钟楼梯,邵乐也腿软了,她将复健卡还给邵乐后说:“那我们今天先练习到这里就好了。”接着人很潇洒地就走了。
“喂,郭医师!”未繁在后头喊了句。“被你撕破的衣服咧?你怎么都没说半句话表示?”
“带你哥去买衣服啦!”暮霭的声音越来越小声,人也越走越远。
未繁和邵乐对看了眼,最后邵乐将分成两半的衣服前面半件、后面半件覆盖住自己,跟着用手压住。
未繁叹了口气推着邵乐的轮椅,准备前往服饰店,买衣服替换。
下午时刻,市中心商店街附近找不到停车位。
未繁在马路上绕了半个小时看下见停车格,索性将车子随便一停,便推邵乐往门市部里去。
邵乐很迅速地挑了几件衣服,但是因为试衣间太小,轮椅进不去,他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把买来的衬衫换上。
结完帐后未繁赶紧推着邵乐出来,因为他们的车就放在红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