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了和忘不了——前途无亮

我是一个瘸子,从小的时候，得了一次小儿麻痹。之后在我的记忆之中，我就瘸了。
虽然在之后的努力下，腿部的肌肉没有完全萎缩，但是，仔细辨认的话，依然分得清粗细，而且左腿总比右腿短上一些。多么希望我不是一个瘸腿，多么希望别人也能忘了我是一个残疾人。可是走路的异样是掩盖不了的，别人瞧的我的眼光，依旧如此……同情的，蔑视的，惊异的……
这样的目光我接受了25年了，从小到大，我不想屈服。并不怪父母在我幼小的时候没有照顾好我，治疗好我，使这样的病根就这么落下，而是我不想屈服于这样的命运。
每个人都是一只苹果，因为上帝的偏爱，多咬了我一口。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
虽然我不相信这是上帝的偏爱，但是我觉得这是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可是……我总是不知道矛盾的自己在想些什么，虽然我想证明一个残疾人也可以做的很好，可是我就是不想让别人记得我——是一个残疾人。
残疾人，这三个字，像是黑洞一样笼罩，会扭曲了别人的目光和评价。
别人会因此而同情你，让你不知道他们的赞扬是因为你的成就，还是仅仅出于一种怜悯，我不要。那我宁可大家不知道我是一个残疾人。
25岁的我，已经在家呆了一年了，我知道这个社会依然存在歧视，尽管有这么多的人在呼吁着人性。研究生毕业之后，我投了许多的简历，起初都”如实“的写上了我的残疾，得到的是婉转的拒绝，我知道若我不写上这些的话，面试的时候也是瞒不过的。
呵呵，于是名校毕业，又没有什么背景的我成了待业青年。我真的好恨自己的双腿，那时我想过放弃，可是我坚持了这么多年，坚持不坐轮椅，而是使用拐杖，就是想证明，我还站得起来，我不是个废人，可是社会在逼我做一个废人啊！我不想！
后来，父亲的一席话，让我看到了另一个希望，虽然没有能够解决我的就业问题，但是我找到了找不到工作的这段时间，可以做的事，就是开始写作。自然这不是我的本业，我的专业学的是机械设计，所以我也开始在网上作一名威客，挣点钱。
网络有一个好处就是什么都是真真假假，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残疾人。虽然这不是长久之计，但是比起在家混吃给父母增加负担，这样已经好很多了。可是我的心中依然是渴望着可以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而不是靠社会福利和这种不确定的收入过日子。
还好我的文才还不错，有一个报社注意到了了，想收我做驻站写手，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想当他们见到我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残疾人，我也不想看到他们的目光是那么种种……我只答应了他们在网上保持着固定的联络，可是毕竟没有什么合约，而且像我这样的人多的是，渐渐也冷落了……
难能可贵的工作
我的第一篇长篇的小说完成了，坐在电脑前，我按下了”确定“键，心里仿佛有一件事终于完成的快感，最后的一个章节也发完了，对于写文章，我还是比较低调的，别人想看就看，不看我也不能压着他们来看，评语什么的，也不怎么关注，偶尔看到有人提出批评，才会稍稍注意一点。至于发表，基本就是坐等伯乐了。
可是那股快感依旧没有压倒心中的一丝烦闷，我刻意的没有理会那烦闷的原因，因为一年前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湛明，同峻来了！“才关掉页面，就听见妈的敲房门的声音，我的唇边溢出一丝微笑。我不是很恋旧的人，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高中及之前的同学都不怎么来往，有来往的大多是大学的同学或是室友，而其中同峻可是说是我最好的朋友。
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忘了我是个瘸子，什么时候应该记得我是一个瘸子，纵使我不要他记得。
伸手去取放在一边的单拐想要撑起来，同峻已经进来了，”不用起来了，我就坐这里好了，客气什么，想给我倒茶啊？“说着就自己拖了一个折叠椅坐下了。
的确不用客气什么，他又不是第一次来我家，而是基本三天两头的往我家跑。有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性格可以称得上孤僻怪异的我怎么会有他这么一个朋友。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起身了，而是改变了一下坐姿的方向。
看他兴奋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好消息要说。
”湛明啊，你知道我给你带来一个什么好消息么？“唉，还给我故作神秘呵。
我装似无意要听他的消息，敷衍了一句，岔开了他的话题：”是哦，最近遇上什么好事了？“
”我遇上什么好事？！遇上好事的是你，“我知道他藏不住话，我就是不说话，他也会告诉我的，”你知道么，我说服我们老板让你进公司了！“
我喝茶的手一颤，的确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那么他知道我是……残疾人吗？“
”我和他说了，他说没事，关键就是他还想面试一下，看看你的工作能力在决定。“
我相信夏同峻，也瞬间燃起了希望，因为很少人或是什么企业在知道了我是一个残疾人而再提出还要面试的，除非他们吃饱了没事做。看来这次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对了，你怎么想到和你们老板提这件事的呢？最近没听你说你们公司要招工啊？“
”呵呵，“同峻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最近我升职了，成了销售部的经理，所以和老板接触的机会也就多了嘛……“他边说边看着我，我知道他一定在担心在我这个失意人前不能说得意话，我依旧噙着微笑，也是他继续道”然后最近因为技术开发部的一个女职员结婚了，突然把工作辞了，要回去当家庭主妇，事情比较突然……本来她也没有说要做全职太太的，我想大概搞技术的工作太累，所以辞职了，我就趁机和老板说了这事。“
他没有说自己当初和他们老板说起这事的细节，因为他稍微使用了湛明的残缺来博得了一下下的同情，而他知道他的好友是很不喜欢的，说不定脾气一上来，就不干了。
不过老板也是明理人，不会说破这事。自然另一件事也不能说破……
是夜，我很高兴也很期待，同峻告诉我面试的时间就在后天，一早到他们公司找他就可以了，而且同峻也成了我父母口中的”福分“。他也怪不好意思的，直说：”别提这个，朋友总要帮忙的嘛！喝酒喝酒！“
而我心中的那一丝阴霾，也在面试最后，亲自给我面试的周董颔首之后一扫而空，我依旧拄着拐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面试厅，压抑着心中的喜悦一直到我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同峻，我朝他比了个手势，他也看到了随后走出来的周董眼中肯定的神色，伸手回应了我的拥抱。
我好像有点太得意，得意的忘了抓牢自己的拐杖，就听见”咚“的一声。
而这一声也引来了周世康的注意：”对了，小韩，你这一直用拐杖的习不习惯啊？撑着累不累，反正我们这也有电梯，要不你就换……“
难道……我这还没有按照周董的思维想下去，边上的同峻就插话道：”没事的，周董，你要是看着不舒服，我想湛明可以换一个拐杖，不过就是有点未老先衰的感觉哦……“
他说的拐杖就是那种老头子用的那种。用那种，我还不如用那些武侠片里乞丐用的长竹竿呢。
周董错愕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两天后，我就开始了我的工作，接受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职员的工作，从一个技术开发部的小职员做起，虽然在试用期内，但是我已经很是满足，基本上技术部的工作都是独坐于自己的小隔间内，很多的工作传递都是由公司局域网完成，除了去洗手间一般不太离开自己的座位，就是有的时候再递交文件的时候要起身。技术部的经理也对我很客气，我总觉得是因为我的腿，不过，在待业的一年之中，我也想过了，有工作就是好的，面子问题暂放一边吧，况且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在意的了。虽然这么说，但是我自己知道，我终究还是在意一些的。
好在有了一年的身为网络威客的经历，然我在完成一些任务的时候比较快的上手，而且因为很是珍惜这份难能可贵的工作，我也十分卖力，卖力到妈买了一些白兰氏的蛋白粉要给我补补，也不想想他儿子有这么娇气么，这么容易就倒下啊！
她还说什么隔壁家小方今年高考他妈就给他买了吃，说是很补的，人家还给小方买了什么鸡精的……不过这些东西我就不要了吧。
不过第二天，妈就把鸡精放在了我的面前，呃……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搬出去住呢。
后来我还是选择搬出去住了，我的一贯表现还是让父母很放心的，再者我租的公寓离公司比较近，上班交通方便，他们也就同意了。所以在我成为正式员工的那个周末我搬出了父母家，搬进了我租的小公寓，因为不需要很大的空间，我租了一间一居室的，爸妈不放心，总说要来看我，也好帮我整理整理东西，我推拒了，并且答应他们周末定会回去。
我知道，依我的身体，他们一定不会让我做什么家事，而过去的一年也正是如此，所以我也不好意思再留在父母家增加他们的负担了，而况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工作。
因为才来公司没有多久，所以我和那些同事们的关系也不是很热络，比如说到底层用餐，以我的速度估计光是走就要花上一刻钟，我不想让别人等我，而且我不想把时间浪费没有什么意义的午餐时间，吃完了就走人，所以有的时候同峻笑我，来回走的时间就要半个小时，可是真正坐下来用餐的时间却只有五分钟。
我那时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我想可能是我心急，急于用自己的表现来证明自己。而且估计是在我努力之下，我很高兴得得知，公司破例将我的试用期由三个月缩短成为六周。
而此时，我正在公司底楼的餐厅”享用“我的午餐，可以说”狂扫“这个词比较贴切。我正扫到一半，眼角瞄到有一个餐盘落于了对面，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同峻，我躲他午餐已经躲了两个月了，虽然我不想搞特殊，让全公司的人都注意到我，但是之前由董事长亲自给我面试，以及我这个特殊的走路方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腿骨折了这么久——不得不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注意到我。所以我不想让我和同峻的朋友关系使大家再次侧目，我不想让别人感觉我进公司靠的是关系，而不是实力。所以同峻郁闷他的，我吃完就走我的人。
不过我猜错了，对方坐了下来，让我的目光不得不分了一小部分给来人，肯定不是同峻因为对方是一个女的。
梅若琦
我不由得抬头，多看了她一眼，我大概地认出了她，她是一个秘书……恕我这样描述，因为我不知道她是哪个部门的，反正不是我们技术部的也不是营销部的，但是在走道上打过照面，当时她跟在一个男人的身后，应该是某位经理，不过才来公司二个月，又不善交流我的我自然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甚至可以说，我记住了这位秘书的脸，却忘了那位正主长成什么样子的了。
可能是因为她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子，果然，纵使像我这样别扭不善交流的人终究是个男人，食色性是改不了的了。我低头吃饭，可是心思去不再这么”专注“，稍稍分神起来……
她为什么会坐在自己的面前？这是我最大的疑问，不过我想午餐时，这位子又不是预约的，像坐哪还不是随人意，眼前的位置，又不一定非要空在那里。想到此处，不由有点暗淡，而且我坐在这里，拐杖放于一边，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是个瘸子，而且同峻也说我，端看脸还是长得不错的，也没有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不过他的下句是：看脾气的话，就没见过这么怪的！这是他有一次生气的时候说的话。
坐在对面，又是同事一场的，而况是个美女，我突然想要和她结识一下，哪怕点一下头也好，正想抬头，突然发现，自己刚才怎么会胡思乱想这么多？！别人只不过是见这里空着然后坐下来吃顿饭的，根本什么都没有！我反倒想和她结识一下，也不想别人是否想和自己成为朋友，再说了……若以后走道上遇见，她可愿意和一个瘸子打招呼？
想到这，我不由神色再次一暗，不过我正低着头吃饭，应该不会让人注意到我的表情吧……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打破这个沉默的竟是对面的这位美女。
”嗯……你是技术部的韩湛明，对吗？“声音如我预计的一样很好听。
”……是啊。“我的回答有些窘迫，因为刚刚喂了自己一口饭，声音有些含糊，为了不至于失态，我匆匆下咽，没想到适得其反，噎住了。唉，出丑了……
对方也察觉到了我的困窘，将她点的果汁推到了我的面前，我有些迟疑，于是她开口道：”你喝吧，我没有喝过呢。“
看来她看出了我在迟疑什么，喝了果汁之后，那团饭不再横梗于胸前，不过脸上因此而产生的红晕却没有消退。
对方想笑却忍住了，而是转而轻咳了一声，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到：”你好，我叫梅若琦。“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梅若琦，三个字在我心中悄然的打下了烙印。
后来我知道她原来是总经理的秘书，我不禁有些汗颜，我竟然连总经理的长相都没有记住……不过这天，我倒是没有看到同峻。
之后的几天，每天基本还是一个规律，”慢吞吞“的下去吃饭，然后再走上来……不过心中却开始慢慢期待能够遇上梅若琦，所以在不知不觉之中，我吃饭的时间延长到了十分钟，不过让我高兴的是，虽然不能每天，但是基本隔三差五的都能看到她，和她一起吃顿午餐，然后聊上几句，不过最后我总是借口先走，然后暗暗的等她离开自己再上去回到技术部。
我知道我这个举动是因为对自己双腿的耿耿于怀，纵使我有点欣慰交识了梅若琦，但是我还是不能敞开心扉，我怕自己的行动不便给她带来困扰。也正是因此，我总是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进一步，绝对不能。
可是，心却在背叛，将她的身影慢慢的牢记。
渐渐发现了自己情感的我，决定将它压抑在心底，说不定如果同峻肯保密的话，可以和他说说。
最近，我也在尝试另外一件事，就是在想怎么样除掉这个拐杖，可能是觉得他碍眼了也不知道怎么的，我觉得既然我有工作了，就应该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那个单拐会让别人以为我是一个伤患。
父母并不同意，因为他们知道像我这样的最好是坐轮椅，可是我却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的拐杖，而今连拐杖都不要了，走路全靠这个长段不一的腿，这对我的身体是一种负担，看我的表情就知道这滋味并不好受，脚会很痛。
同峻也不是很同意，不过最后拗不过我，只要妥协，一切不要勉强，身边还是带着拐杖去上班，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撑一下，慢慢来，总要有个过渡期。我很高兴，他们的让步，让我看到了自己又向前迈上了一步。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我已经在公司呆了近半年了，走路的时候也可以基本上放弃了拐杖，父母很是为我高兴，不过，我还是会带着拐杖去公司，毕竟这是父母的坚持。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有了放弃拐杖的这份毅力，是爸妈的期望？是对自己的挑战？是想融入同事之间？……还是，我想证明给梅若琦看，我可以克服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