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决定,一定要亲口对我说。”
身体被揽进熟悉的怀抱中,沈骞能够感受到身后人的绝望,昨夜拒绝他,在他心上划出了多深的一道伤口?他心存顾虑,却不知已经把他
伤得那样深。他不敢想象若真到了拒绝他的那一天,他还有没有可能生存得下去?
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转过身,痴痴地注视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凄楚绝望的脸。雨,像是伤心的泪,在这时飘散下来,落在水面上
,泛起无数的涟漪。
“前面有间破庙,我们到哪里避一下雨--”
孟扬名拉了他的手,一路奔进了残旧不堪的破庙中。
雨越下越大,两人相偎着坐在积了灰尘的神案上,沈骞在孟扬名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叹道:“还是那么舒服。”
许多年前某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曾经被他这样抱着在山洞里睡了一夜。渐渐地,倦意袭上来,他迷迷糊糊地说:“我好几天没有好好睡
一觉了。”
怀中人呵欠连天,孟扬名把他揽得更深一些,沈骞已经靠在胸前睡了过去,安静的睡颜,宛如碧池中的青莲。雨打着窗外的芭蕉,淅淅沥
沥,屋顶残破的地方漏水进来,滴滴答答。
节奏分明的雨声,给了人安定的感觉。
雨止的时候,沈骞才缓缓地醒来,慵懒地伸着腰,像是小兽一样,孟扬名唇角漾起一丝宠溺的笑意。沈骞伸手抚着他刚毅的脸,“许久不
曾见过你笑了,以后经常这样笑笑好不好?”
走出破庙的时候,天色已经恢复了光亮,一道绚烂的彩虹辉映,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交错。
“好美。”沈骞眼中尽是迷离的光彩。
“你才是最美的。”
温热的唇攫住了他的,轻轻描绘舔吮柔软的唇瓣,用舌尖顶开齿间,绕上那无处躲避的舌,开始缓缓加深。
全身像是笼罩在温热的暖光之下,这一刻,孟扬名只希望可以与沈骞唇齿相依,一直到皓首苍颜。
18-故人
两人回到镖局,在门房遇到顾汉清,他叫住沈骞说:“大少爷,有位姓杨的客人等了你许久。”
沈骞回身看向孟扬名,“你昨天见到跟我在一起的人就是他,他是杨二哥的弟弟。毕竟是故人之弟,你要不要见一下?”
“杨唯一?”孟扬名皱起了眉头,他曾听杨英敏说过有个弟弟,被京城最大的“中原镖局”镖主洪天雷收为义子,“他不是一直在京城的
么?”
“‘中原镖局’想在南边找一些合作的伙伴,他是顺路到这里来拜祭一下他的大哥,我在黄州遇到他,一路结伴回来。”
孟扬名脸带隐忧,“他知不知道小如的存在?”
“我没有跟他说。”
“这件事还是问一下彩萍的意见再对他说。”
沈骞点头,“我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厅,杨唯一正负着手浏览墙上挂的字画。他穿了一身白色的织锦长袍,眉骨分明,脸上的线条刚毅有力、仿似刀削一
般,两道浓密的剑眉挑入鬓角,一双犹似点漆般的黑眸、精光点点之间却又夹带着几分温软的颜色。
杨英敏在长相上已经不差,但他这个弟弟,犹胜他许多。难怪孟扬名昨日见到他,觉得熟悉却又分辨不出来。
杨唯一回过头,眼光灼灼地对沈骞说:“呵,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沈骞抱歉地笑了笑,“出了趟门,途中遇雨,所以阻碍了。”
杨唯一的目光落在与他并肩进门的孟扬名身上,“这位是--”
“你大哥的师兄,孟扬名。”
杨唯一哦了一声,眼光冷淡,连招呼也没有打便将脸扬起。孟扬名知道,在所有人的认为里,杨英敏当日是因为追寻相偕私奔的大师哥和
小师妹,失足坠落山崖致死。杨唯一也一定是如此认为,所以对他冷淡很正常。
他从来在乎的只是沈骞的感受,现在沈骞已经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谅解了他,其他人的看法他并不放在心上。客气疏淡地打了个招
呼,他对沈骞说:“你跟杨兄弟慢慢谈,我先回房。”
沈骞歉意地目送他离开。杨唯一把若有所思的目光从孟扬名身上收回,“当日他拐走你的未婚妻,你一点也不怪他?”
沈骞摇了摇头,“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杨兄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叫我唯一。”杨唯一热络地说:“昨日得你帮我安排住处,折腾到入夜。今日登门是特意拜谢的,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做东,地点你
来选好了。”
沈骞推托不掉,只好跟他一起出了门。
洪天雷膝下无子,杨唯一虽然年轻,但魄力奇伟,俨然已经是半个镖局的领头人,在“中原镖局”中极有份量。一方面他是故人之弟,另
一方面,沈骞希望与他达成合作,拓展“牧云镖局”日后的镖运,因此乐于结交。杨唯一热情没有架子,两个人相处得很愉快。
“这个地方就是我大哥当日生活过的,沈骞,你可不可以陪我四处看看?”
从味香楼用完晚饭出来,杨唯一提出到夜市走走,沈骞没有拒绝。两人沿着大街散步,晚风吹过,垂杨轻拂,灯光绰绰,杨唯一对一切都
感觉新鲜好奇。
“我该早点过来走走的。”
“以后还会有许多机会。”沈骞含笑接话。两人在饭桌上已经达成初步的合作意向,如无意外“牧云镖局”会和“中原镖局”合作成功。
“前面有人卖艺,在京城里很难得见到,我们去看看。”
杨唯一兴致勃勃地拉着沈骞钻进人群中。
卖艺的是一对中年父女,身材壮实的中年人抱拳道:“在下父女两人初来宝地,盘缠用尽,今日借贵场子表演一下家传的几手破烂功夫,
希望各位多多捧场,在下父女不胜感激。”
中年人在兵器架上抽出一把大刀,在场中央舞了起来。他的刀法不算精奇,顶多可以用力度沉稳来形容,观众的反应并不热烈,掌声寥寥
。轮到他的女儿上场,使的是一把长剑,身手较之父亲还要逊色,但因为年纪轻,面容秀丽,身材玲珑,掌声倒比父亲来得多些。
杨唯一看得直摇头。
几轮表演完毕,少女捧了托盘收钱,沈骞把钱袋里的碎银都倒出来给她。少女看他一眼,红着脸垂下头去。杨唯一看了一下她手中的托盘
,除了沈骞所给的之外,其他的寥寥无几。他微微一笑道:“姑娘,我有个帮你的法子。”
他走到场中央,跟中年人耳语了几句,从他手中接过长刀,然后自信从容地站到了场中央,向周围的观众抱拳道:“各位请留贵步,下面
由在下给大家加演一场刀法。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希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有钱的捧个人场--”
脚下进退有据,刀芒吞吐不定,他手中的长刀开始舞动起来。刀影在半空中横飞倒驰,渐渐幻化出千万百万,刀光中只见一道白色潇洒的
身影,矫健如游龙。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观众被他的刀法吸引停下了脚步,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他一套刀法表演完毕,少女趁机捧着托盘收钱,这回掏钱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杨唯一把刀交还给中年人,拉了沈骞离开。
没想到他亲自下场表演,沈骞略带讶然地看着他。
“若刚才围观的人,知道是京城最大的‘中原镖局’未来的镖主给他们表演刀法,不知会如何震撼?”
杨唯一轻打一拳在他肩上,双眼晶亮有神,唇角微扬,带着一丝不羁的笑容道:“不许拿我开玩笑。”
沈骞的情绪被他调动,也跟着笑起来。
“已经不早了,要不要回客栈?”
杨唯一意犹未尽地说:“跟你在一起真是开心,沈骞,明天还可以继续陪我吗?”
沈骞点头答应。
杨唯一坚持要送他回镖局,沈骞笑着摇头,“我是主人你是客,哪里有客人送主人的道理?”最后他们选择在路口分手,杨唯一叫住他,
“我明早到镖局找你,记得等我。”
19-动情
一连几日,沈骞都被杨唯一拉着出门。开朗的面容,豪爽温暖的举止,相处起来一点压力也没有,沈骞并不讨厌跟他在一起。这日他们在
味香楼门外,一进一出,碰到了孟扬名和连暮云,而他们身边一袭天青色的长袍,面容清俊的人,是孟扬名的师叔石未寒。
看到沈骞,连暮云笑了起来,“真是巧啊,有人还特意打包了五香牛肉回去给你。”
沈骞有点尴尬,虽然同住一进院落,但他早出晚归,与孟扬名已经几天没有碰过面,莫名其妙的感觉脸上发烫,像是,正在出轨却被情人
当场捉获,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石未寒用手肘撞了撞连暮云,阻止了他下面的话。
孟扬名向沈骞和杨唯一点了点头,带头大步离开。连暮云被石未寒拉走,还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沈骞一眼。灯光掩影,高大的身躯渐渐
隐入夜色中,沈骞看着那个磊落沧桑的背影,心里有一丝沉甸甸的感觉。
“沈骞,不是饿了吗?进去吧--”
沈骞哦了一声,与杨唯一一起走进味香楼。若耶寺,西武场,檀香山,这几天他与杨唯一几乎游遍了青州的名胜,很开怀也很愉快,但他
是忘记家里一直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孟扬名见不到他人面,是不是每晚都等候他到夜深,就像从黄州出镖回来的那次一样?他的心思飘
到了别处,结果待回过神来,发现伙计一连上的几个都是与牛肉有关的菜式。
“为什么点这么多?”
“我一直不知道你喜欢吃牛肉。”杨唯一轻描淡写地拿起筷子,挟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一遍又一遍。
他轻蹙着眉心,脸色带一点阴沉。沈骞抬起头,忽然间没有办法把眼前人与那个结伴游玩了好几天,热情开朗的杨唯一重叠在一起。
“怎么还不吃?我全部吃完了哦?”
杨唯一眼光熠熠地看过来,唇角扬起,脸上已经恢复了特有的不羁的笑容。沈骞松了一口气,把心里那些莫名的思绪都抛开,专心吃饭。
这一晚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照旧在路口分手的时候,杨唯一叫住沈骞,“我明天有事,不去找你了。”
沈骞哦了一声。
“沈骞--”
杨唯一唤他,沈骞抬起头等他开口,他却只是摇了摇头,抬到半空几乎碰触上他面容的手也落回了原处,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往客
栈的方向走去。沈骞看出他有心事,但他不说,他也不便追问。
回到镖局,踏进庭院,孟扬名正背负着手站在月色下。灯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沈骞停下脚步看着他。宽广的额头,浓眉漆黑,嘴唇的线条坚定、分明,唇角微微下弯,神情透出无法言喻的落寞。
沈骞只感到他眼眸中的痛苦穿进他心里,变成他自身的痛楚。他一个人独自在外漂泊,也常常这样孤独地站在月色下兴叹吗?看到他和杨
唯一在一起,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他迟迟不归,他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他一点言语行为不当,那颗敏感易碎的心都会被划出伤痕。
他就是这样,把所有的心事都隐藏在心里,默默地一个人承受着。突然间感到胸口发紧,沈骞抬起脚步向他走了过去。
“还没睡?”
“哦,回来了。”
寂凉像是潮水一样在浓黑如墨的眼眸中泛过,他垂下眼睑,盖住所有的表情。当他再度张开眼睛,那里头只剩下无限苍凉和疲倦。沈骞把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收进了眼里。
“今天跟你师叔他们见面了?”
“连暮云卸任,师叔决定护送他上京,今天是替他们送行。”孟扬名微微扬起脸看着夜空,月明星稀,几点星光透出孤独,他的语气里添
了一丝掩不住的苦涩味,“师叔这一去,只怕短期内是不会回来了,我这两日一直在帮他处理旧居的物件。”
“替石师傅送行,应该叫上我的。”
“他知道你很忙。”孟扬名看着他,“你明天是不是还跟杨唯一出去?”
沈骞摇头,“明天我要去库房看看,顾叔说有批货要出镖。”
孟扬名点点头,“你也累了,早点睡吧。”
转身要回房,手腕却突然被沈骞拉住,他惊讶地回过头,沈骞把脸别了过去,脸上带着窘迫,有一丝形容不出来的动人情态。
铺天盖地的喜悦一下子把孟扬名席卷。
“沈骞,沈骞......”
衣物散落在地上,细碎的呻吟和急速的喘息充斥房间。孟扬名喜欢在情动的时候叫沈骞的名字,一声一声,像是要确定他的真实存在。沈
骞环住他的脖颈,把那些扰人心神的低语以吻封存。
他的唇带着无言的歉意,暖热而坚定地印在他的唇上,舌尖轻舔灼热敏感的表面,然后慢慢地伸进去,寻求里头更深的甜蜜温柔。
“对不起--”他低低地呢喃。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孟扬名整个人被惊醒过来,用双臂撑起身体,从上而下的俯视着他。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沈骞知道他已成惊弓之鸟,他心存恐惧,害怕
这三个字之后会是残忍的话。他在心里低叹了一口气,“杨唯一不会留在这里太久,石师傅走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送他。”
孟扬名失神地看着身下的人,一股混合了欢喜与激动的热气涌上他的心口,久久压抑着的大石被移开,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沈骞,你
是觉得对我抱歉?”
虽然在夜色中分辩不明,但孟扬名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火烫。如果刚才对沈骞的态度还有所怀疑,在这一刻,他可以确定了。生命苦短,爱
情稍纵即逝,但还是被他抓住了一些影子。沈骞平淡无奇的一句话,让一切都变得是如此美好。......他突然之间哽住了,为了这样一句
话,他努力了多久?只有他自己知道等了多久,等得多难多苦,甚至已经绝望......
“沈骞,哦,沈骞......”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柔柔地亲吻他优美的锁骨,爱抚他柔滑的肌肤,然后被汹涌而至的欲望占据了全部意识。
激烈的情事之后,孟扬名搂着沈骞靠坐在床头,身躯盈满快意,心思飘然,赤裸的身体接触有一种奇特而安心的快乐,令他无法抗拒。
身体被孟扬名一直抱着不放,沈骞抬眼问:“你不睡吗?”
“我抱着你,睡吧。”
“你会宠坏我的。”感觉到粗糙的大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入睡,沈骞喃喃地低语着,渐渐沉进了黑甜的梦乡。
20-风波
孟扬名早上离开的时候,沈骞还在熟睡。
乌黑水泽的长发散落在被枕上,身体微微蜷缩,松散的领口露出情事之后的点点腥红。孟扬名把炙热的眼光从清澈的睡颜上收回,虽然不
舍得,但还是要走,如果被人撞破他在沈骞的房中留宿,只怕他会难堪。
花架下站着一道年轻的身影,目光阴沉地看过来,孟扬名停下了脚步。
“沈谨?”
沈谨一直盯着他,脸上写满了愤怒,“我刚才看到你从我大哥房间里出来了。”
孟扬名抬起眼看他,不知道他看出了多少。